要說陸小鳳在這世上最信任的東西莫過於三樣,司空摘星的偷技,西門吹雪的劍法,花滿樓的耳朵。
花滿樓雖然看不見,但他有兩隻比蝙蝠還要靈敏的耳朵,只要有人出現在他七丈之內,他都可以察覺得到。
可現在他明明一個大活人坐在那裡,比常人更敏感的花滿樓卻沒有感覺到?這說明什麼?
陸小鳳試着閉上眼睛,然後他驚駭的發現,自己真的沒有感覺到那人一點點的氣息。他猛然睜開眼睛,白頭髮的男人雖然低調卻還好端端的坐在那裡。
這人是鬼嗎?還是突然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幽靈?
雖然內心各種猜測,但陸小鳳好歹還是維持住了表面上的鎮靜,三人在霍天青的邀請下坐了下來。
幾人都是江湖人,年紀差的也不太大,彼此間還是很有共同話語的,宴席上推杯過盞倒也熱鬧。
唯一沒有講話的就只有顏景白和那個讓人摸不透的白髮男子。
男人端着酒杯,微微側耳,似乎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連嘴角都含着淡淡的笑意。
如果不是陸小鳳相信自己的判斷,只怕只當他是一個霍天青請來的普通客人了。
而顏景白則是如坐鍼氈,當然旁人是一點也看不出來的,更不知道在對面那人有意無意瞥過來的眼神中,他內心的煎熬。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對方到底是怎麼會到這個世界的。
他不會認爲那只是一個和石之軒長相一模一樣的另一個人,“石師”這樣的稱呼除了他還有誰,更何況石之軒那身氣質也不是第二個人能夠擁有的。
他記得,當初他“死”的時候,對方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了,但頭髮除了鬢角有些霜白之外,還都是漆黑漆黑的,可現在卻只剩下白色。
那種白不是帶着光澤的銀白,而是真正的遲暮之人才會有的雪白。
那是歲月流逝的顏色。
“怎麼回事?”他在腦中問。
系統聲滴滴響起:“經過初步認證,對方應該是在武道上達到了巔峰,然後踏破虛空,誤打誤撞的撕開了空間裂縫,到達的這個世界。”
顏景白狠狠擰眉,踏破虛空什麼的難道不應該只是小說中虛構的嗎?爲什麼會真的出現在他面前,對象還是石之軒!
老天是不是還嫌他的麻煩不夠多?!
石之軒武功本來就高,當初在大唐世界能夠及得上他的也沒幾個,何況是已經踏破虛空的現在。
在這個世界,恐怕這人的武力能夠壓倒一切吧
。
他當了十多年的皇帝,當然是不允許這樣不受控制的存在的。
可他暫時又沒有辦法,石之軒的突然出現,對他來說是個變數,一個讓他頭疼至極的變數。
顏景白現在最後悔的是當初爲什麼要把邪帝舍利給他呢?他相信石之軒之所以能夠突破武道肯定也是有邪帝舍利的功勞在裡面的,他這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低垂着腦袋,儘量無視掉對方時不時掃來的視線。
他看似平靜無波,心下卻是異常忐忑的。
顏景白不知道對方爲什麼會注意到自己,按理來說,他現在換了一個殼子石之軒應該認不出他纔是,可他不時看過來的目光又是怎麼回事?!
顏景白緊緊的握着酒杯,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在心虛的!
就在顏景白糾結不已的時候,一聲爽朗的笑聲傳來,循聲望去,一個白白胖胖的老人正往水榭而來,老人面白無須,聲音尖利,正是珠光寶氣閣的主人閻鐵珊。
閻鐵珊與陸小鳳交情不錯,還曾一起喝過幾次酒,再次見面,兩人很是熱絡。
可惜,陸小鳳這次前來註定不是爲了和他敘舊的,而是帶着一筆債務而來。
當他沉聲說出“大金鵬王”這四個字時,閻鐵珊的臉色就變了,變得鐵青一片。
他拂袖而起,大步離開,邊走邊道:“霍總管!準備馬車送陸小鳳他們離開,我看他們是一點都不想呆在這裡了。”
他走得飛快,卻終究還是沒能走出水榭。
因爲那裡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人,一個白衣如雪的人。
“西門吹雪!”
他瞳孔緊縮,下巴上的肥肉神經質的抖動了兩下,然後他猛然後退,大喝一聲:“來人!”
隨着他的喝聲,窗外瞬間跳進五道身影,五個人,五種不同的兵器,齊齊襲向西門吹雪周身。
西門吹雪並不退縮,反而眼睛發亮,像是小孩子找到了自己心愛的玩具。
他們動了,剩下的人也動了,畢竟是閻鐵珊請來的幫手,不幫說不過去。
蘇少英對上花滿樓,霍天青與陸小鳳互相對峙,而“雲裡神龍”馬行空最是滑頭,單單挑上一看就不會武功的顏景白。
他的武器是一根魚鱗紫金滾龍棒,名字霸氣,招式也霸氣,夾裹着強勁的真氣向顏景白咽喉點去。
花滿樓皺眉,寬大的袍袖迅速捲住蘇少英刺來的長劍,無聲無息的化解了他的劍招;陸小鳳更是不悅,白玉般的杯盞已經扣在手中。
“哐當
!”“咚!”連續兩個聲音響起,第一聲是棒子落地的聲音,第二聲則是馬行空落水的聲音。
幾道視線齊齊落在黑衣白髮的男子身上,正是石之軒爲顏景白料理了馬行空。
顏景白凝視着那道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並無欣喜感動,反而更沉重了。
難道他當真是認出自己了?
陸小鳳雖然也在看着石之軒,但他的注意力大半都是放在霍天青身上的,預防着他突然出手。
所以在石之軒出手的時候,他清楚的感覺到霍天青微微的顫抖,陸小鳳摸着自己已經沒有了鬍子的地方,終於確定自己剛剛的猜想是正確的,這個向來傲氣,誰也不放在眼裡的霍總管確實是害怕那人的。
而這個時候,那五個閻鐵珊的手下已經全部死在了西門吹雪的劍下,鮮血的味道漸漸瀰漫在空氣中,白衣如雪的男子輕輕地吹去劍上的血花。
然後,他驟然擡頭,所有的落寞消失無蹤,周身劍氣環繞,犀利黝黑的眸子直直的射向白髮黑衣的男子。
石之軒嘴角含笑,並不爲他的氣勢所懾,他抵脣輕咳一聲道:“我說過的,現在的你絕對不是我的對手,起碼要再練個二三十年哦,小吹雪!”
小吹雪?
看着冷冷冰冰的西門吹雪,在聯想一下小吹雪這樣一個和本人一點都不相符的名字,除了顏景白之外,在場諸人都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或許他們並不懂雷是什麼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嘴角抽搐,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而忽略掉這一點的話,對方話中的意思更讓人心驚。
西門吹雪和他的劍在江湖上絕對是個讓無數人懼怕的存在,可以他的劍法卻還要練個二三十年纔是他的對手,那這人的武功又高到了什麼樣的境界?!
除了個別人之外,幾乎沒有人相信他的話,只覺得他是在誇大其詞,甚至覺得西門吹雪下一刻就會用手上的劍打破他的傲慢。
可是,西門吹雪只是冷哼一聲,並沒有反駁。
沒有反駁,沒有給他一劍,這樣的態度與默認無異。
幾道目光驚疑不定。
閻鐵珊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往窗邊挪,而就在這時,一道曼妙的身影從水中猛然跳出,一柄閃着寒光的長劍閃電一般貫穿閻鐵珊的胸膛。
白白胖胖的臉扭曲猙獰,閻鐵珊發出如破舊的風箱似的赫赫聲,然後雙腿一陣抽搐,就再也不動了。
“是誰?!”
霍天青的聲音充滿憤怒。
“是我!”穿着黑鯊魚皮水靠的女子從窗戶外面跳了進來,渾身上下滿是水滴,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中滿是憤怒與怨毒
。
她剛剛落在地上,就覺得手中傳來一股大力,然後叮叮幾聲,那柄鐵製的長劍就斷成幾截,掉落在地。
上官丹鳳驚駭之極,她一擡眼就對上一雙冰寒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冷冷道:“背後暗算的人不配用劍,以後你若在用劍,我便殺了你。”
說着,他還劍入鞘,直接離開。
上官丹鳳面色煞白,水光瀲灩的眸子情不自禁的望向陸小鳳。
陸小鳳皺了皺眉,難得冷淡的說了一句,“你不該殺他。”
說着便和花滿樓。顏景白一起離開。
上官丹鳳在他背後狠狠跺腳:“我只是想報仇,有什麼錯!你混蛋!”
陸小鳳腳步停了停,終究還是沒有回頭。
出了珠光寶氣閣之後,三人都有些沉默。
良久,花滿樓才首先說道:“閻鐵珊已死,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做?”
陸小鳳習慣性的去摸自己的鬍子,還是摸了一個空,他嘆了口氣剛要說話,卻被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人驚住了。
石之軒的目光在陸小鳳和花滿樓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最後面的顏景白身上。
他沒有說話,就這麼意味不明的看着,眼中甚至含着淡淡的笑意。
顏景白也看着他,卻對瞬間戒備起來的兩人說道:“你們先走吧,我待會兒去找你們。”
陸小鳳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了幾下,道:“我們在客棧等你。”然後便拉着花滿樓走了。
直到看不到兩人的身影了,花滿樓才道:“就把阿白一個人丟在那?”
陸小鳳攤了攤手,苦笑道:“不然怎麼辦,憑我們兩個絕對不是那位石師的對手。”
頓了頓,他又道:“你放心吧,那個人對阿白沒有殺意,不然剛剛在珠光寶氣閣也不會出手護他。”
花滿樓嘆了口氣,道:“我能感覺到,他們二人應該是認識的。”
陸小鳳目光一閃道:“我倒是越來越好奇他的來歷了,恐怕他的失憶之說也不都是真的。”
“啊!”花滿樓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
陸小鳳苦笑,“你是早就知道的吧。”
花滿樓微笑:“是真是假很重要嗎?我只知道無論阿白是不是在騙我們,他都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相信他。”
陸小鳳一愣,然後大笑道:“不錯,他是我們的朋友,朋友都不可信的話豈不是太可怕了!”
他拉着花滿樓的手,步履輕鬆地往前走,邊走邊道:“我們去找西門吹雪,問問他那位石師究竟是什麼來歷
!”
街道,小巷邊。
顏景白和石之軒相對而立,負在背後的雙手緊握成拳。
石之軒似乎察覺到了他緊張地情緒,脣邊的笑容更柔和了,他淡淡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昂?
顏景白表情怔愣,腦中滿是漿糊。
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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