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氣冷得有些刺骨,天邊的一抹斜陽昏紅似火,暮色下,連綿起伏的海水如同血一般的黏稠。
風掠過懸崖峭壁,嗚嗚作響。
峭壁上,站了一個身材瘦削的黑髮,十三、四歲的光景,穿了一襲白的發青的破舊短袍。
少年看着即將墜入海中的斜陽,目色漸漸的冷厲。
他的體內氣血之力瘋狂的運轉,渾身如披白光,迎着悽紅的夕陽餘暉,越來越朦朧,如一塊人形的白色玉石。
四周原本嗚嗚作響的大風不斷撞擊着少年身軀之上的白光,忽的如同實質似的裂變出無數的風旋,圍繞着少年飛速的旋轉。
如果有武道高手在此,定然會大吃一驚,因爲只有中階武者的境界,纔會釋放出這樣的效果,而想達到中階武者,必須竟五年以上之苦功,罕少有在十五歲前能夠成就的。
可這個少年只有十三、四歲的光景,莫非天才驚豔?
氣血之力運轉如飛,很快就達到了一個充盈的境界,少年驀的大喝一聲,雙眼之中射出電一般的光芒,雙掌高高舉起,對着身前一方大石拍了過去。
“砰”
一聲沉悶的聲響驚起,氣旋消失不見,大石也沒有絲毫的動靜,少年卻捂着手掌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不堪。
那在全身閃動的濃郁白芒也早就消失不見。
“混蛋,怎麼又失敗了?”
少年疼的齜牙咧嘴,可肉體上的痛卻不及心中鬱悶的萬分之一。
“潮汐決”,家族三大鑄基心法之一,早在半年前,他就達到了通靈隨心的第六層境界,晉升爲中級武者,而在十四歲這個年紀,能有如斯境界的整個臨危城屈指可數。
可匪夷所思的是,他所修習的內力竟然一絲也發不出來,不管少年如何拼命的運轉內力,每次都能夠達到充盈飽滿,每次都似乎要破體而出,而每次都會在出擊的那一瞬間莫名的消失無蹤。
因此,少年空有一身不俗的內力卻連家族中十代弟子中功夫最弱的傢伙都打不過,落下一個“天才廢物”的諷刺之名。
手掌很疼,腫了極大的一塊,象是塊發酵的饅頭。
少年嘆息了一聲,清秀的臉上滿是失望,頹廢的坐在地上,看着斜陽傻傻的發呆。
風悽悽的吹動,白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斜陽終於沉入海底,少年從失望中回過神來,伸了下給海風侵酸的身子,落寞的往山下走去。
………………
臨危吳氏,作爲當地的三大家族之一,向來崇尚武風,一如風瀾大陸重武輕文的習俗,在吳家,力量就是一切。
傍晚,吳氏佔地高大的府邸就如同一隻猙獰的巨獸盤踞在月光之下。
少年來到府邸的後門,仔細打量了下週圍,在沒人的情況下,象是猴子似的攀上牆壁,這個動作他從五歲開始便勤於練習,幾乎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乾淨利落。
可今天,他的手掌受了傷,在騰身上牆的那個瞬間,手掌象是給火燒了般的疼痛,少年頓時支撐不住,一下子從牆壁上摔了下去。
“哎呀……”
他吃痛,發出了喊聲,驚動了半個院子的人。
“咦,這不是‘廢物威’麼?”
院子里正聚集了一幫少年男女,大多十五、六歲的樣子,一個個神采飛揚,身材魁梧。和少年破舊的衣物有明顯的不同,這些傢伙的衣物大多光鮮華貴。
少年皺了下眉頭,從地上爬了起來。
院子裡的少年們正對着一堆紫色的木樁進行着攻擊練習,這些紫色的木樁採自東海生成的桑木,百年一長成,伐了後再經由鐵油侵泡四十天,取出來後硬比石鐵,用來做練手的樁子再好不過。
也不知道今天撞了什麼邪,大晚上的吳氏子弟不去休息,居然在院子裡練習。
面對人羣異樣的眼光,少年暗道一聲晦氣,轉就想走。
這時,一個粗亮的嗓門響了起來。
“後天就是你們進入獅虎島的日子,只有進入了獅虎島,獵殺了一隻以上的獅虎獸,並且毫髮無傷的出來,你們纔有資格被家族認可,成爲一名真正的吳氏子弟。”
“獅虎島?”少年心中頓時一驚。
“獅虎島”是吳氏弟子淬鍊成長的地方,島中遍佈兇猛的野獸——獅虎獸,雖然不如妖獸強大,但獅虎獸的傷害不可小覷,沒有中階武者以上的實力很難降伏,吳氏每五年舉行一次子弟挑選,只有通過獅虎島磨練的傢伙纔有資格成爲一名真正的吳氏勇士,從而獲得家族的傾力培養,得到更高明的武技絕學。
而失敗者,則會淡出家族視線,成爲外圍的成員。
“已經五年了麼?”
往事一幕幕浮光掠影般閃過,終至一聲嘆息。
“你們今日不努力,不拼命,明天就會象他一樣,成爲一個廢人,一個於家族無用的人,一個只能依附於家族什麼都做不了的米蟲。”
嘹亮的嗓門打斷了少年的思緒,院落中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的射向自己,那裡面有着一股說不出的輕蔑味道,如同見了只蟑螂般噁心。
少年心中憤怒,擡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是一個身穿紅色武士勁服的大漢,滿臉的絡腮鬍子,一隻獨眼在月光下蛇一般的陰冷。
吳氏的副武技長——吳斷。
吳斷的話語很毒,但少年清楚,他之所以如此嘲諷自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那隻失去的右眼是被自己老爸弄瞎的,那個在五年前就離開自己,背影早已模糊的老爸。
“我不是廢物!”
少年壓制住心頭的憤恨,冷冷的望着大漢。
大漢冷曬一聲,不宵的說道:“不是廢物?你修煉‘潮汐決’六年,卻連第一層的氣力都發不出來,你若不是廢物,就來這練手樁子上一試,證明給大家看。”
人羣中的少年們立時發出一陣冷笑之聲,這些少年有男有女,其中還有許多是他幼年時的玩伴朋友,卻在五年之前和自己漸行漸遠。
“看,廢物威又在逞強了。”
“沒事,讓他折騰,明明是個廢物,裝什麼能耐?”
白袍少年一步步的走向青紫的木樁,無數的嘲笑譏諷之聲在他耳旁不斷的呼嘯生響,一副副奚落的嘴臉在他的瞳孔中不斷的放大再放大,最後匯聚成莫名的怒火之源。
他沉腰,吸氣,運轉全身的氣血之力,淡淡的白色光芒流轉,越來越濃,最終化作一片柔白的銀芒,如同萬千螢火攏於一身。
“潮汐決”第六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中驚訝於這濃郁的白芒,這是到了第六層才能發出的徵兆。
就連如同山一般巍峨的武技長——吳斷,臉色都微微一變。
難道他真的不是個廢物?
念頭閃過的一刻,少年忽的擊打出完好的右掌,可落於青紫木樁的一瞬,白光消散,換來的只是極爲普通的肉與木樁的交擊之聲。
少年的臉孔立時一痛。
而周遭立時爆發出一片刺耳的嘲笑之聲。
“哈哈,還以爲他能玩出什麼花樣,原來還是老一套。”
“是啊,他可真能忍,那青紫木樁堅比石鐵,居然不用內力,光憑肉掌去碰,果然厲害……”
衆人的奚落之聲落入少年耳中,就象刀子一樣割在他的心頭,痛的近乎麻木。
吳斷瞧見少年的木然神色,冷然一笑,朝着人羣中的少年招了下手。
兩個年紀和白袍少年差不多大的孩子就跳了出來,看樣子都在十三、四歲的光景。
兩個少年一男一女,各自一聲大喊,手掌之上閃過一道金色的淡淡光芒,木樁應聲而裂,兩道粗大的裂紋在月色下清晰可見。
吳斷指着裂紋,冷笑道:“看見沒有,這兩個人是你的堂弟表妹,比你還小了一歲,可他們都能夠發出鑄基心決第三層的內力了,可你了?就連最簡單的木樁顫動都做不到,小子,省省吧,你天生就是個廢物,認清這個現實吧。”
大漢轉過身,對着院子中的少年們說道:“小傢伙們,都回去睡吧,休養足了精神,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要當一個廢物。”
少年們頓時一鬨而散。
院子裡頓時清冷下來,只留下白袍少年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
月華如水,灑在少年瘦削的身上,仿若一個與世隔絕的木偶,久久的沒有生息。
許久,夜色完全暗了下來,少年這才漠然的擡起紅腫的手掌,喃喃自問:“吳鵬威,你真的是個廢物麼?”
聲音不大,卻在廣深的院子裡餘音梟梟,久久沒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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