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武王城特別寒冷,大雪漂泊而下,給大地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
武王城的正殿內,一個身穿青衫的男子正負手而立,挑頭望着正殿盡頭放着一個巨大的屏風。
屏風通體泛灰,上面畫了一隻下山的猛虎,畫工精緻,栩栩如生,尤其是老虎的一雙琥珀色的瞳孔,逼真的如同實物,讓人不敢直視,那青衫男子負手立在屏風不遠處,絲毫不覺畫中猛獸之猙獰,看的倒是津津有味。
大殿內火盆如熾,燒的暖意如春,毫無一絲寒氣,兩側的盡頭處有巨大的琉璃爲牆,能夠清晰的看到遠處殿外的闌珊夜色。
男子轉過身來,面相清秀儒雅,嘴脣上有兩撇秀氣的鬍子,他左手裡持了一把摺扇,扇子上刻了天心我知四個氣衝雲霄的大字,顯得張狂十足。夏天乘涼用的摺扇冬天使出來,本該是突兀奇怪,可在男子的手中卻讓人覺得風流倜儻,瀟灑不羣,沒有一絲彆扭之感。
在男子的身旁,還站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穿着淡黃色的百褶裙,一頭烏黑的長髮披肩散開,臉蛋猶如空谷幽蘭一般秀美出羣,一雙如同黑寶石般靜謐迷人的眸子裡閃爍着皎潔智慧的光彩。
“師傅啊,你看這副猛虎下山圖都足足有半個時辰了,這老虎就有這麼好看麼?”少女摸着齊肩的秀髮,埋怨着嬌嗔。
青衫男子手中摺扇一張,微微搖了兩下,這才說:“蘭兒,你懂什麼,這畫乃是上古聖手,靈幻島大師水葉子的傑作,保存近數千年,一直完好無損,你看這猛虎的眸子,瞳孔色彩神氣,無一不真,無一不絕,當真稱的上妙到顛豪,實在是讓爲師捨不得挪眼啊。”
少女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撇了下嘴說:“師傅,你莫忘了今天是來幹嘛的,武道聯盟花大銀子請你過來,可不是讓你來喝酒看畫的哦。”
“咳,咳……”一聽到武道聯盟四字,青衫男子頓時咳嗽了兩聲,他將手中摺扇一收,故作深沉的說:“你莫要以爲爲師喜歡銀子,到爲師這種境界,銀子早已是身外之物,毫不掛念,爲師之所以前來,其實是因爲一樁事關今後天下蒼生數百年氣運的大事。”
男子說的語氣低沉,一雙眼睛也是光芒內斂,一副憂心天下的模樣。
少女見到他這副摸樣,氣的背過身去,故作自言自語的說:“唉,我從師十二年,每天聽的最多的就是這副調調,什麼憂心天下,事關蒼生百態啊,拜託,你換句話好不,明明喜歡玩古董,銀子都用在那上面了,居然還如此義正言辭。”
青衫男子聞言哈哈一笑,“罷了罷了,還是我的蘭兒瞭解我,算了,不和你胡扯了,你去門外吧,讓武道聯盟的幾個老傢伙都進來吧,爲師這就替他們解惑。”
少女這才莞爾一笑,猶如空谷幽蘭綻放,俏生生的應了聲,然後往殿外走去。
直到少女離開,青衫男子才收起笑意,嘆息了一聲,與之前的故作深沉截然不同,男子的臉上浮上了一層濃郁的憂色,他搖了下頭,低聲喃喃自語:“命中這一劫數,不知能不能闖的過去,罷了,卦象上說將會遇到讓天地血流成河之人,一念可使之爲善,一念可使之成魔,蘭兒,這次也怪不得爲師了。”
過了片刻,大殿之門給打開,幾個身形高矮不一的人隨着黑髮少女走了進來。
居中一個白髮蒼蒼的枯瘦老頭當先抱拳作禮:“武道聯盟正左使蒼無涯見過‘水鏡先生’。”
老者說完,一旁的一個青發大漢也接口作禮:“武道聯盟正右使斷九幽見過‘水鏡先生‘。”
等到這二人說完,武王宗的宗主以及一個緲了一目的中年大漢,還有一個戴着半邊面具的男子連同忘情師太也紛紛上前作禮。
“武王宗宗主武放見過‘水鏡先生‘”。
“寂滅宗第三護法胡斐言見過‘水鏡先生’。”
“迷離宗左護法閻無心見過‘水鏡先生’。”
“正一宗第三供奉忘情見過‘水鏡’先生。”
此時站在大殿正前方的青山男子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神色,手中摺扇輕揮,臉上顯示出一股孤傲清冷的神采,淡淡的應了一聲:“各位豪雄但請免禮,‘水鏡’當不得如此大禮。”
他說的輕描淡寫,語氣卻甚爲倨傲,不過奇怪的是殿下的幾人雖然平日都貴爲一方豪雄,都是號令天下的人物,卻絲毫不覺得無禮,反而畢恭畢敬的應了聲,才撤去了禮節。
武道聯盟正左使蒼無涯首先問道:“‘水鏡先生’,我來此之前,盟主曾囑咐我問先生一個問題。”
青衫男子不等蒼無涯話說完,便笑着說:“不用說了,你們盟主的意思我知道,蚩尤碑五十年一開,天下各族英雄逐鹿,你們武道聯盟這幾十年來發展迅猛,不過論起巔峰高手麼,卻始終沒有,這次蚩尤碑封名機會不能說沒有,卻實在是小。”
蒼無涯頓時聽的一頭霧水,他身旁的斷九幽倒是腦筋靈光,搶先問道:“照先生說,雖然機率小,但盟主還是能夠躋身其中了?”
“水鏡先生”只是笑而不答,淡淡的說:“天機莫測,天機莫測。”
若是旁的江湖術士敢說出如此模棱兩可的回答,只怕斷九幽早就一個巴掌扇的他七竅流血了,可換做“水鏡先生”,即便斷九幽向來性格狂放,也乖巧的立於一旁,閉嘴不語,細細揣摩其中的深意。
“先生,我武王宗…………”武放走上前,還未說完,便被“水鏡先生”打斷。
“你的問題我知道,那是你傢俬事,不過我勸你最好留下這個人,日後他倒是能將你武家一脈發揚光大。”
武放聞言,頓時神色大變,臉上陰晴不定,但也不敢繼續再問,只是退到一邊。
此時“寂滅宗”的獨目大漢大步跨前,抱拳問道:“先生,我家宗主想問你寂滅第一寶的下落。”
青衫男子聞言一笑,伸出手指凌空劃了一個古怪的符號,獨目大漢看了卻神色一震,露出釋然之色,急急的退了下去。
獨目大漢剛問完話,“迷離宗”的鬼修羅剛想上前詢問,可就再此時,忽然聽聞一聲撼天動地的大響,從琉璃牆望去,武王殿的左角火光沖天而起,刺眼的紅光映透了半邊天空,煙霧滾滾如龍,升騰而起。
而在那煙霧之中,一條巨大的似龍又非龍的巨大怪物光影正籠罩其上,張牙舞爪,不可一世。
那怪物光影仰天咆哮,徑直的朝着衆人所在的大殿飛來。
衆人看見那怪物的光影,紛紛變了顏色。
“是‘無盡海’三君之首的‘龍鯨君’。”
衆人立刻走到“水鏡先生”面前,希望他離開此處,“水鏡先生”先是苦澀一笑,來到自己的徒兒面前,湊到少女的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然後就笑着隨衆人離去。
而那少女聽了師父的輕語之後竟然呆立當場,花容失色,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
暮晚時分,鷹翔塔內一片昏暗,天空中的星光漫撒,卻一絲也照射不進鷹翔塔方圓百米之內。
這個屬於武王宗最靜寂詭異的地方,似乎永遠和光彩無緣,終日陰沉無光。
在鷹翔塔方圓百米之內,是沒有武王宗弟子行走的,這塊地方屬於禁地,無人敢逾越。
夜幕低垂,象是一塊巨大的黑布,過了片刻功夫,忽然有兩個人影極快的從遠處飛縱而來,二人黑巾蒙面,速度奇快無比,很快就靠近了鷹翔塔的大門之外。
其中一個人從懷中取出一個鑰匙,打開了大門的石鎖,走了進去。
二人走進去的霎那,鷹翔塔的院子裡忽然颳起一陣陰測測的風,地面上忽然浮動起無數的黑影,象是羣魔亂舞。
此時,那個掏出鑰匙的人影又猛的蹲立於地,在地上劃出一個奇怪的符號,符號掏出來的瞬間,一個院子內的鬼影頓時消散,陰風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呼,這字符果然有用。”
蹲立地上的人影輕呼了口氣,站了起來。
站在他身後的瘦高人影走過來低聲說:“少主,現在是武王城戒備最薄弱的時候,我們速速進去,將人救回就走,耽誤一分就多一份危險。”
個頭稍矮的人影點了下頭,又和瘦高個極快的走入了鷹翔塔內。
鷹翔塔內一片昏暗,好在二人目力極佳,尤其是瘦高個,似乎極爲適應黑暗中的光景,步履如飛,沒有絲毫的不便。
出奇的,二人極快的就上了鷹翔塔頂,只是塔頂一片深沉墨色,即便瘦高個適應夜視,也難以看清楚一米之外的物事。
就在二人猶豫不決之時,忽的,塔頂的房間之內轟然響起一聲光亮,牆壁以及四周的火盆自動燃燒起來。
熾烈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整個空間。
在火光之中,一個身穿白袍,面色蒼白如玉的少年正盤膝坐,而在一個巨大猙獰的銅蜥蜴之上,而在他身旁,則站立了一個高大如熊一般魁梧的男子,男子毛髮濃密,一雙手掌奇大無比,就像是熊掌般敦實粗壯。
而在白袍男子的身後,則站立了兩個面容木訥呆滯的人,身披鐵甲,目光木然。
“歡迎你的到來,天機餘孽。”
白袍男子淡然一笑,猩紅的脣角綻放出妖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