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城,夜已闌珊。
巍峨雄偉的城市如一個高貴的巨人,昂然立在風瀾大陸南部的正中央,作爲大楚王朝屈指可數的幾大名城之一,武王的繁華夜景遠非臨危那樣的小城可以相提並論。
華燈初上,人流熙攘,車水馬龍。
躋身於川流涌動的人流之間,吳鵬威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似回到了喧囂熱鬧的中午。
白天的時候,他們一行人就來到武王城給安排的行館落塌,此行他三人不過是先頭,幾日之後,落日宗還會派來精幹的二代弟子以及三代之中的佼佼者。
武王大賽是十年一度的盛會,南部諸大門派莫不以此爲磨練門下弟子,打開眼界的好機會,誰都不願意錯過。
可白天就是車水馬龍,到了晚上人潮依舊,反而更加熱鬧。
一旁的王恆正拿着幾竄烤羊肉,吃的直呼過癮,他用肩膀撞了下吳鵬威,含含糊糊的說:“小威,你小子怎麼不來幾竄,這羊肉真地道。”
“是啊,威爺,您也來一竄啊。”王恆的身後跟着一個賊眉鼠眼的綠髮青年,提留着竄烤羊腿,吃的滿嘴油膩,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昔日老偷工減料的王七,吳鵬威念在他替自己背了回黑鍋,這次宗門要求一個雜役隨行服侍,就隨手選了他。
不過這小子倒是天生一副厚臉皮,吳鵬威比他小上了四五歲,他居然也一口一個“爺”。
吳鵬威被兩人滿嘴羊肉腥臊氣刺激的直皺眉,搖了搖頭:“我肚子不餓。”
其實倒不是他不餓,而是吃慣了海鮮的他對於羊肉實在是沒有興趣。
“唉,真是可惜了,你那份我替你吃了。”王恆吧唧嘴,吃的更歡了。
王恆身後的王七更實在,不斷的從路邊攤上撿取好吃的,然後遞給王恆,自己也留上那麼一兩竄,馬屁奉承如潮。
反正是公款消費,這二人一時如置天堂。
吳鵬威負手在人羣中穿梭,他倒是更喜歡看一些夜市的畫展以及刺繡,當日他在“青衫怪客”的竹樓中通過繪畫領悟了抽絲剝繭的空靈狀態,從而一舉突破到武士境界,不止如此,腦海中更是衍生出了虛擬的人形光影,能夠不斷分析攻擊對手的招式以及後續,算是有了驚人的收穫。
因此,他對於繪畫便有了一份興趣,也算是天文算術之外的另一愛好了。
他瀏覽於琳琅滿目的商品之中,一時也覺得看花了眼。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見身後響起王七的大叫。
“媽的,小子,走路不長眼,你丫找抽啊。”
吳鵬威皺了下眉頭,沒好氣的搖了搖頭,心想這王七當真是奴才秉性,見了自己和王恆是一套,對待路上又是一套,他不願意搭理,繼續翻看自己喜歡的商品,可一會兒過後,居然沒聽見王七的聲音。
“砰”
一聲拳頭入肉的聲音響起,耳旁風聲呼嘯,一個綠頭髮的傢伙正從吳鵬威眼前倒飛而出。
“哼,吃點教訓也好。”吳鵬威心想。
可片刻過後,又是一陣大響,又一個人影從他耳旁倒飛而出,不是別人,正是王恆。
王七正扭扭歪歪的爬起來,結果又給橫空而來的王恆撞倒,二人抱着滾落一地,撞翻了不少的攤販,一地狼狽。
“何方高手,居然能一下子收拾了王恆?”
吳鵬威心中吃了一驚,回頭一看,一個紅髮青年正朝王恆和王七倒地的方向走來,他步伐沉重,肩膀上抗了一個蠕動的大袋子,蓬亂的紅髮之下只露出一隻右眼,瞳孔黑得森然。
青年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腳下的鞋也破爛骯髒,但是渾身殺氣騰騰,圍繞一旁的路人紛紛讓出道來,就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氣氛極爲詭異,喧鬧的街道中心竟然落針可聞。
青年步伐踩的極重,就如同犀牛撞擊地面一般,每一步都帶出極大的震動,這震動很詭異,竟然是沿着青年的腳位軸心,呈一條直線不斷的震顫,而在腳掌直線的範圍之外,地面竟然紋絲不動。
在紅髮青年到達王恆和王七身前之時,二人竟然給地面劇烈的震動抖的爬不起來。
青年站定,伸出空着的左手,一道赤紅色的光氣掠過,如火熾烈,就要砸下去。
冷不防耳旁忽的響起一聲輕微的響動,青年獨目一緊,紅色光氣繚繞的左手一張一合,一塊帶着白光的小石塊立時給捏成粉碎,陣陣白煙從其中升騰而起。
“爲點小事大動干戈,不值得吧。”
吳鵬威負手走了出來,站在王恆和王七的身前。
跌落於地的二人這才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退到了一邊,倒不是二人怕事,而是不願意給吳鵬威添麻煩。
紅髮青年冷冷的注視着吳鵬威,頭髮沒有遮住的眼睛裡折射出刺人的光:“讓開,不關你的事。”
吳鵬威淡淡的說:“對不住,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我無法袖手旁觀。”
“既然如此,那你也去死吧。”
紅髮青年嘴角一裂,將袋子放在腳下,渾身騰起驚人的火光,幻化成一隻巨大的犀牛形象,周圍的氣壓立時變的凝重起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氣流狂亂的向着四周震盪肆虐,吹拂的衆人幾乎睜不開眼來。
“武魂高手,是武魂高手……”
躲在王恆身後的王七駭然失色,他現在極爲後悔剛纔口不擇言。
吳鵬威眯起雙眼,靜靜的注視着對方,這一刻,外部所有的動靜都被他排除在外,眼中的天地只有這個奇怪的紅髮青年。
腦海中的灰色光霧懸浮而出,一道道光絲凝聚成平滑的鏡面,紅髮青年的倒影現於其中,紅色的光氣在他身上清晰可見,如同流淌的溪水般滾動不休。
而吳鵬威,正在分析他全身氣機最爲薄弱的一點。
青年邁步,一米又一米的靠近。
一個瞬剎,兩個瞬剎,三個瞬剎。
當第四個瞬剎到來之時,吳鵬威竟然還沒找出他氣機最爲薄弱的一點,而此時,紅髮青年已然近在眼前。
深吸一口氣,白色的光氣縈繞成絲,凝聚於手掌。
吳鵬威決定全力一搏。
大風起伏,吹動的紅髮青年髮絲飛揚,露出另外一隻眼睛,赤紅如血。
驀地,就在二人即將動手之時,遠處一陣馬蹄跑動之聲極快的傳了過來。
紅髮青年皺了下眉頭,然後留下一句“算你們命大”,用腳挑起地上的袋子扛於肩頭,緊接着身形一縱,仿若一片輕煙般極快的鑽入人羣之中,消失不見。
吳鵬威頓感一鬆,巨大的壓力消散而去,這時他才發覺冷汗不知不覺中淌溼了後背,風一吹,涼颼颼的。
而現在,已經是身穿厚裘的深冬。
“讓開讓開讓開,什麼人居然敢當街鬥毆,當真以爲我們武王城的持戈衛吃素的不成。”
人羣給分開,一羣體高身闊的盔甲大漢手持青銅戟,大步走了進來,王恆趕緊掏出腰牌,和對方講起身份,持戈衛見了通牒和腰牌,鬆開了幾人,忍不住埋怨了他們幾句。
沒了熱鬧看,人羣頓時哄散,吳鵬威站在原地,腦海裡翻來覆去只有一個念頭。
“那個有着一隻血紅之目的紅髮青年到底是誰?”
……………………
繞過一片巷子,走入進一個陰暗的角落,紅髮青年打開一個鏽跡斑駁的銅門,矮身走了進去。
銅門之後是一片通向地下的蜿蜒過道,又黑又深,看不見盡頭。
紅髮青年顯然熟悉了這樣的環境,邁步往下走,沒有一絲的停滯。
他的步伐很快很急,不用多久就來到了盡頭,他轉了個彎,將肩上的袋子放於地面,然後掏出懷中的火摺子,點燃,扔進牆壁上的火盆中,火焰轟然而起之時,眼前一片光明。
是一片寬闊的地下空間,方圓足有兩百米左右,陰暗,潮溼,而起有着刺鼻的氣味。
一個渾身裹着黑袍的人盤膝坐在正中,看不見頭臉,看不見一絲露在外面的肌膚,象是個黑漆漆的影子。
“貨物帶來了?”影子開口,聲音沙啞的如同石頭磨過金屬。
“帶來了。”紅髮青年將腳旁的袋子打開,裡面露出一個昏迷的漢子,手臂極長,一雙手掌上佈滿老繭,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什麼水準。”影子又問。
“武魂初階,費了些手腳,功夫不錯。”紅髮青年拍了拍昏迷的漢子,一腳將他提醒。
那漢子猝然醒來,愣了一下,接着就大吼一聲,手掌繞滿綠光,朝着身旁的紅髮青年撲去。青年則直接一拳轟在對方的胸膛上,火紅的勁氣砸在對方的胸口,如同重錘撞擊,一下子讓對方又昏了過去。
“這是第幾個煉人了。”影子看着紅髮青年將漢子拖出袋子外,捆縛了手腳,灌了一些濃黑的湯汁。
“第五十八個了,老師。”紅髮青年邊灌邊說。
“都五十八個啦……”影子發出一聲感慨:“如果到六十還不能成功的話,狂日,我看就算了吧。”
“不,老師。”紅髮青年將漢子扔落於地,堅定的搖了搖頭。
“可你這樣不斷的在武王城中作案,總有一天會被抓住的,如果遇到武家的人,你會生不如死的。”
“老師,我不會放棄的,如果抓不到人我就自己親自去試練,不管如何,您一定要將‘狂犀功法’創造成功,我也會用您創造的‘狂犀功法’上武家討回屬於我的公道。”紅髮青年匍匐餘地,不斷的朝着影子磕頭。
“十八年了,都十八年了,距離小方死去足足十八年了,罷了,你起來吧,武家欠你們母子太多了,我這把老骨頭姑且一試,看看能不能再次創造出全新的武技吧。”影子揮了揮了手,示意青年起來。
此時,躺在地上的漢子動了一下,然後睜開雙眼,眼神木然空洞,不復最初的清明。
“過來”
影子開口,聲音之中透着股誘惑的魔音。
漢子動了一下,機械的朝着黑色的影子走了過去,影子伸出枯瘦如鳥爪的手,按在漢子的額心,黑漆漆的頭部現出兩團森然的紅光,紅光如同有形的物質,不斷的注入進漢子的眼珠子裡。
過了片刻,影子鬆開手,大聲的喘息。
而漢子則渾身不斷的顫動,接着不由自主的演練起奇怪的功法。
在漢子的腳下,火光縈繞之處,到處是森森斑駁了血跡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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