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滴滴的變得有些大了,天黑沉沉的壓的很低很低,街上的人開始四處的尋找避雨的所在,沒有人意識到,就是不過區區二十里外,黃河水波濤洶涌的沖刷着河堤,那新鑄就的堤壩看起來脆弱的彷彿再大力一點兒就要崩潰,而這天空的雨,真在爲了下方那洶涌的河水一點點的增加着能量……
積蓄,爆發……不知何時會是臨界點!
因爲下雨,街上的人紛紛的涌到可以避雨的地方,路上空曠了起來,可居五百人左右的小城裡此刻裝下了數千人,擁擠的有些過分,無主的屋子裡不消說,便是那房檐下稍微能容身的地方都躲滿了人。wwW,QuANben,CoM
災民們神色有些木然,唯一的欣喜便是方從官府分發粥點領到的一碗熱粥,面上的神色茫然,有疲憊,有絕望,空洞的望着灰沉沉的天。
若是細心的聽,其中有老人叨唸,“下吧下吧……水一來,衝個乾乾淨淨,也不用再遭罪了……”
隨即便有一個氣虛無力的聲音道,“老林頭,你就不能說點兒吉利的?再下下去也淹不了這城吧?否則那些人早就跑光了。”
老人看了看身邊的人,除了老人便是婦孺,即便有兩個青壯,也是受了重傷無法動彈的,不由得嘆息了一聲道,“但願淹不過來吧……”有一句話沒說出來,若是有辦法的,誰會樂意往這個城來等人接濟?
那些來的人一早就沒希望這個縣城能有多少糧食,不過是寄望京城的迴音罷了,走得動的,早就往北去了,今年的雨季纔剛剛來臨就出了這麼一場大災,後面綿綿雨季,稍微上些年紀的人都知道日子絕不好過。
真正難熬的日子還在後面呢,首先要面臨的就是大災過後的大疫,大疫之後活下來還不算活着,大面積的農作物絕收,勢必有不少人要餓的賣兒賣女,這還算好的,還有些事是老人不樂意去想的。
看着眼前這些人,老人的眼睛變得有些漠然,這天色,雨只會越下越大,京城裡即便有心賑災也未必能來,到時候這兒的人能有幾個活的下來?
興許,一場水將這兒沖刷的乾乾淨淨未必是什麼壞事,老人的眼睛如同死灰一般,沒有半點兒神采。
程水若站在角落裡,將一切盡收眼底,心卻是忍不住隱隱的抽疼,天災面前人力何等的弱小?只是有幾個人樂意引頸就戮?
或許之前她是覺得自己是在跟方家人鬥氣,這會兒才明白留下來的真正緣故。也許理智的人會選擇立即離開,確保自己的性命無憂。
可是,她是一個感性的女人,還是一個死過一次的女人,看不得人間疾苦——雖然她貌似自身難保,顯然她沒有已經離開了現代男女平等和諧社會的自覺,總覺得自己該做點兒什麼,可以做點兒什麼。
至於黃河水?
笑,她即便跑掉了,也指不定能不能躲開後來的瘟疫。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賭一把,人生總是要活的痛痛快快纔不枉來了一遭。
將視線放在白家那扇略微顯得陳舊的大門上,這是一個大院子,因爲老太太還健在,白家兄弟七個並沒有分家,有的在衙門裡當差,有的在城裡做些小營生,這宅子裡住着好幾十號人,盡數都是姓白的或者與姓白的有些關係,若是算上城裡與他們沾親帶故的人家,五百來人的城市,怕是跟他們沒關係的不出百人。
那位中年大叔雖然不肯幫她,透露給她的消息卻是讓她心裡有底了些,眼睛死死的釘在大門上。
門咯吱一聲隙開一條縫,一箇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程水若看見那人的模樣微微一愣,那男人,不就是方家這次隨船隊南下醫術最好的那位大夫麼?
那大夫拱拱手道,“白六爺不必遠送了,夫人的病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說話間,就聽見門內一個漢子暴喝道,“你進來做什麼?小鬼,給我滾出去!”
原來是狗兒已經窺準了時機,從那縫隙間跑了進去,那男子扭身去追,小環哪兒管眼前的人是誰,一把將那大夫推開,也閃身進了門,程水若見機不可失,心神一動,往門內衝去。
不過剎那間的功夫,門外的一干人等根本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麼事,那大夫被小環推倒在地上,恰好從下方看清了程水若的臉,失聲道,“程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程水若是方家帶來的人,若是出了什麼事,方家也脫不了干係,當下顧不得其他,從地上爬起來,推門走了進去,又幫忙把門關上。
門內,狗兒撒開腿就朝先前預計好的方向跑過去,小孩子腿腳利索,人又小,那漢子追了好一番功夫都沒追上,只囑咐同他出來的另外一個人去追,自己扭過頭來看大門,不想,又衝進來兩個人,只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白家家裡的男丁差不多都在外面忙活,家裡就只有幾個女人,好在下一刻那方家的大夫又進門來幫他把門給關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想到一個小鬼頭的破壞力怕是不如成*人,連忙迴轉來。
程水若進了門心思已經是變了三遍,跑了兩步,就停了下來。小環聽不見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下來,程水若連忙朝她擺擺手,示意她繼續往前跑,而她卻是轉過身來笑看着方家那位大夫道,
“王大夫,可真巧呢!”
“程姑娘!您可知道自己這是在做什麼?”王大夫氣急敗壞的道。
程水若道,“我聽說白夫人生病了,所以來瞧瞧。瞧,您這不是沒轍麼?興許我有辦法不是?”
“你能有什麼辦法?你到底想做什麼?”王大夫瞪眼道,他都沒轍了,他雖然不算方家堂上最好的大夫,卻也絕不是二流,程水若算什麼?
程水若癟癟嘴,她要的就是這句話,挑眉道,“小梅她姐姐,就是李富貴的老婆,她那病可是方家上下都說沒救了?你敢說不是我給治好的?”
王大夫一愣,這事兒他聽說過,程水若給方白蘇出的主意,着實將人給救了回來,雖然氣憤,卻說不出否認的話來,“那只是你運氣好罷了!……”
程水若笑笑的看着他,一邊白六爺聞言眼睛一亮,望着程水若問道,“姑娘!這是真的?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竟然有這本事。”
程水若擺擺手,露出微微不悅的神色道,“就如這位王大夫所言,運氣罷了。罷了,既然你們已經請了王大夫過來瞧過了,想來也沒我什麼事兒了,虧的我還想方設法的進來瞧上一瞧呢。還請白六爺幫我將那個小童和我的丫頭尋回來,我這便走!”
程水若一生氣,白六爺便慌了神,也顧不得王大夫在一邊憤憤的神色,只湊到程水若跟前來賠笑道,“姑娘您別生氣,既然來了,怎麼也要坐下喝杯茶水再說,外面這般大的風雨,不如先進屋歇歇吧。”
王大夫見狀怒道,“程姑娘!你莫要害人害己!白家這樣的人家,不是你一個……”歌姬能得罪的起的!
“住嘴!”後半段話被程水若冷冷的打斷,她本沒打算在白家耽誤多少時間,不過是替小環兩個爭取時間罷了,實在不行,有了接近這位夫人的機會,下一步就好辦多了,至於能不能治病,誰管的着那麼多?她只需要會忽悠就行了!
“王大夫要不要留下來瞧瞧,我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你!”王大夫瞪着程水若,正要答應,程水若又搶聲道,“要留下來看可以!若是我治好了夫人,你便要拜我爲師!治不好,我任你處罰!否則,我沒的白白讓你學了本事去的道理!”
偷師這事兒在這時代可不是什麼長臉的事,何況還是一個四十來歲有名望的大夫,而眼前卻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被程水若這話一堵,王大夫氣的臉色發青,指着程水若的鼻子,“你……你……”
程水若挑眉,“我怎麼着?難不成你還想白看了?”
王大夫聞言怒的極了,他自持身份,哪兒會去做偷師這樣的事兒,可是,若是留下來,不履行這個約定的話,便真有要偷師的嫌疑了,不論是輸是贏,走出去他都大大的丟了臉。他雖不信此女有能耐解決,可真與一個青樓女子賭,豈不是失了他的身份?
衝着白六爺道,“白六爺既然信她不信我,那我也沒話說,不必送了!”
衣袖一甩,王大夫扭身便往外走去,白六爺看了看王大夫,又瞥了一眼程水若,一頓腳道,“姑娘稍後,我去關門,片刻就回!”
王大夫拉開大門衝了出去,白六爺只來得及去將大門關上,程水若扭過身緩緩的往裡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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