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沒亮,提刑府一干人就出發往皇陵開拔而去。皇陵在皇城以郊甚遠之地,路程不短。在
小廝駕的車,馬車內,衆人積極補眠。追命腦袋老往鐵手肩上掛,鐵手每每一拳揍過去,小周這邊待遇完全不同,她閉目養神,無情體貼的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小周積怒未消歸積怒未消,不用白不用,索性橫在他膝上睡。無情微微的笑。
素珍和無煙靠在一起,無煙閉目養神,素珍知道無煙並未睡着,突然低聲說道:“無煙,你想不想知道,霍府那天的巧合是怎麼做到的。”
這些天她看無煙精神恢復過來,想替她解開這個結。
果然,無煙微微一震,坐直身子,緊緊看着她輅。
其他人耳目靈敏,瞬間醒了,齊齊看過來。這件事衆人也聽說過,都頗有些不得其解。
“你說。”無煙輕聲道,聲音雖無異樣,神色卻是明顯一緊。
素珍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衆人,“當時你告訴我,即使仔細問了府中佈局和你所見到的詳細情形,我還是想不明白,但當我進宮去找連玉,連玉派人通知七爺,回到提刑府七爺已然到達,我就突然明白了。媾”
追命搔頭,“這什麼跟什麼啊,這跟這有什麼關係?”
“別打岔!”鐵手和小周同時橫他一眼,追命立時噤聲,只仔細聽說。
“要佈下這個小局,關鍵有兩點,一是對霍府人事非常熟悉,二是這過程中必須有人串聯起來。”素珍眸光閃熠,笑,“本來連玉不清楚我們這邊的情況,是我過去了,告訴他,所以他知道了,就是這個理兒。”
“我還是不懂……”
追命剛開口,這次就被無情信手點了穴。
引得無煙也和衆人一起莞爾。
小周挑挑眉毛,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你意思是說有人在暗中照拂着。”
無煙:“可是,樑嬸是真心待我好。她不可能……還有,即使連月再熟悉這個情況,又怎能精確預料到每個人下一步一定會做些什麼,從而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素珍搖頭,“無煙,你人聰明,但你太老實了。連月不是預料,是促成。暗中‘照拂”的那個人不是樑嬸,是樑叔。”
衆人臉上無不現出一層驚愕之色。
只聽得素珍又道:“長公主要對付你是肯定的,但這個想法卻是她臨時起意的。來,我們首先回到你們在廳上用膳的情景。當時樑叔樑嬸也在廳上是不是?”
無煙:“不錯。”
素珍:“你說,當時,連月有注意打量過你。也便是說,我們的長公主當時便知道你吃的少。”
無煙很快點頭,鐵手卻是疑惑,他連聲提出疑問,“可即算如此,連月怎麼知道,樑嬸一定會過去?”
“鐵手,你聽下去就明白。連月是非常熟悉霍長安時間安排的,她知道他午膳短暫休息過後定去練武,這樣便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去安排後面一切。怎麼安排?她先將每一步的時間都大致算好。然後首先要找的便是娉娉和竹歆。竹歆不壞,可連月懂經營之道,她要說服這個朝夕相處的姑娘並不難,娉娉自不消說。這是第一步。第二步,她找到樑叔。樑嬸是心向無煙的,這位大娘的丈夫卻恰好相反。連月只需交代樑叔做兩件事。第一,回屋找樑嬸,假裝在樑嬸面前提及方纔用膳情景,提及無煙終嘗惡果,苦難下嚥。樑嬸也許本便留意到無煙少食,也許沒有,但經丈夫這‘無意’一提,卻是上心了,到無煙處勸說並傳膳。樑叔親眼看着樑嬸出門,然後,立即去找霍長安,稟報一些他必須需回屋處理的事情,比如說府中薪銀開銷,需他批閱。霍長安回去,卻發現原該在屋中休憩的連月不見了。連月很可能留下書信,告訴他,她因你的事離開。”
素珍說到此處,頓了一下,方道:“無論怎樣,連月懷有身孕,他怕她會出事,定然追了過去。二人見面後,連月用話激.將,於是,霍長安決意去找你。”
“樑嬸前去找你並吩咐丫頭傳膳,樑叔藉故讓霍長安及時回去發現連月離開,此兩點,是整件事情中最不可確定的因素,但卻是可以辦到的,連月將它們做成了。而霍長安去找你,這點卻是可以預料的。連月事先必已探聽過霍長安心裡的……一些想法。”
“與此同時,樑嬸進了你的屋,竹歆二人已按連月吩咐,在院門口監視着你們的行動,她們無需竊聽,只要窺見丫鬟出門,就立即離去,就在院子到廚房必經之路上埋伏,待丫鬟經過,便開始拿你要害連月的事說事,那是你的丫頭,自然會回去報與你,無論誰聽到這子虛烏有之謠,都會憤怒和疑惑,會過去一探究竟,即便你不去,樑嬸擔憂,必定也會勸你過去瞧瞧怎麼回事。於是,你們出門了。”
“我曾問過你,霍府佈局,你說過,西廂毗鄰後院,你們出去之時,便是霍長安趕到西廂的時間。看到你們行跡古怪,他們悄悄一跟順理成章。”
“後面的就不必再說了。樑叔一再強調,連月能料到每個人都做什麼嗎,強調時間上的差誤,實際上,只要有人配合,人心和時間上都是能控制的。”
素珍說到這裡,嘎然止住。
車廂內一片沉默,誰都沒有出聲,好一會,被無情解開穴道的追命終於跳將起來,破口怒罵,“這女人怎能如此狠毒。”
話口一落,被衆人狠狠瞪了一眼,這時,誰都不願多說什麼,只怕勾起無煙的傷痛。
無煙本垂着眸,見一剎沉默,擡頭笑笑。素珍知她心中難受,但有些事她不得不提,她低聲在她耳邊道:“要我把事情告訴霍長安嗎,我知道你已不願再糾纏於他和連月之間去,但該讓他知道真相。”
無煙搖頭,“真相,我知已然足夠。痛定思痛,一切不在對錯,而在於,他怎麼想。他若愛我勝於連月,無論誰對誰錯,他都會護我,而他明顯愛連月勝於我,說了,他是會負疚,但負疚終非情愛,我要這負疚何用,就讓他和連月好好的,看在孩子份上,也總歸報了我母親一事所欠之情。”
素珍不由自主點點頭,換她,無論如何做不到無煙這般,無煙不愛霍長安嗎,在看她看來,她愛霍長安已然勝於自己。
有人低低嘆了口氣,是小周。幾個男人各自看到別處,各自沉默。
這時,馬車也到了皇陵入口之處。
入目是一個非常開闊的牌樓,前面駐守着百數禁軍,往裡眺去,是數幢高大雄偉的廟堂,此是供放牌位所在之地。
而歷代帝王后后妃的地宮,依次建在這些廟堂之後。
素珍跳下車,只見牌樓外各式馬車星羅棋佈,或奢華或古拙,本來,縱是尋常百姓家,開棺驗屍也是大不敬,況是皇帝親母?連玉當日在朝堂提出重審此案,朝廷一片震驚,老臣上疏如潮,力陳不可,最後是連玉力排衆議,方纔促成此事。若由素珍請奏,早被臣子口水淹沒。
開棺既已事在必行,禮部自然不敢怠慢,請旨大祭天地,是以,今日連玉將率羣臣拜祭。如今,百官已到,各下了車輦步行到地宮門口等待皇帝。
明炎初依照連玉吩咐,在禁軍前面侯着,看到她迎面便笑,“李提刑,奴才這廂有禮了,娘娘呢?”
“在這裡。”素珍回他一笑,扶無煙下車,無煙隨明炎初留下,等候連玉,而素珍先行進內,否則,妃子與臣子一起,實是於理不合。
素珍進得去,只見羣臣幾與到齊,她趕緊按照席次站好,再次受到矚目。
因爲,誰都知道,這件案子由她來審,百官的表情十分微妙。幸災樂禍有之、替她捏把汗有之。當然,後者十分的少。
李兆廷瞥了她一眼,權非同卻是放肆慣了,從前排走到她面前。淡淡說道:“本相怎麼說你好,你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皇室的案子都敢接。”
素珍:“君有命,臣不得不爲。”
“本相等着看你怎麼死。當然,你若求我,我可以考慮幫幫你。”權非同目光微沉,不知爲何竟不似跟她說笑的語氣,冷冷擲下話,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