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她方纔沐浴完,頭髮還是溼漉漉的、晾着難受,素珍會以爲自己在做夢……
她這屋子還真成了誰都來去自如,除去她自己,有時去查案、偶爾在別院、今兒給擄走、明兒遭拘謹,整個打游擊的地兒。
可她委實想不明白,這來的爲何會是這三人。
明炎初、青龍,還有白虎。
說話的是明炎初,看素珍還一語不發坐在牀上,無半點反應動靜,他急得直縮眉,跪想iin道:李提刑,請隨奴才等進宮,皇上等着你過去呢。砝
驚愕過後,實際上此時塞滿素珍腦裡是連玉病了這四個字。
他爲何會病了,她知道,他那天受傷不輕,是以即便明知自己當時在屋中杵着不合時宜,她也忍着站了半宿,爲的便是確認他的傷情。
其後得太醫治,他情況尚算穩定,甚至還能出手傷了白虎,夜半探她,更聽說隨後只免了一天早朝,即便今兒宮中所見,也都還好,怎麼這大晚上就—邐—
若說要再囚她一回,派人來抓便是,他是大周天子,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若說是苦肉計,他爲的又是什麼?
她明明覺得他不可能病,可心裡又不爭氣的擔憂起來。
就在這遲疑間,白虎瞅着她也跪了下來,請李提刑即刻動身,白虎此前多有得罪,在此向你賠罪,皇上情況實是再也耽誤不得了啊。
素珍看不得人跪,更何況她又不是他們主子,她推被而起伸手去扶,你們起來說話,如此大禮我擔當不起,再說,他若真的病了,你們該請的是宮中那位而不是我。
青龍聞言,幾乎是猛奔上前,李提刑,請你就別再說慪氣話了,這事若阿蘿姑娘能辦我們還能深夜出宮?
素珍苦笑,這還真非慪氣話,他喜愛阿蘿更非虛假,這你們都看在眼裡,從前我也許還能在他面前說上幾句什麼,如今阿蘿回來了,若她都無法,我李懷素又算得了什麼。
更何況,他也不可能突發急病,在你們心中,我也許什麼都不是,但我卻是把你們當作朋友看待的,也希望你們不要瞞我,他到底是想怎麼,若要拘我,給個痛快便是。
明炎初三人面面相覷,還是明炎初通透,頓得一頓便道:李提刑,你實有所不知啊。
這阿蘿姑娘確是皇上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可你何嘗不是?阿蘿在宮中,皇上還能日夜見着,對你卻是想見而不得見。
素珍低笑,我此前不也在宮中,何談不得見?
是,你是在宮中,可皇上他不敢去見你。他嘴上不說,可他心裡在等你開口,只要你開口,他便——
明炎初說到此處,屋外淅淅瀝瀝作響,竟突然下起雨來,素珍一時怔忡,竟不知是爲這雨聲還是爲明炎初這聲不敢。
他爲何不敢?她喉嚨一陣發澀,這天下還有他不敢的事?
青龍和白虎此時格外安靜,明炎初在素珍的堅持下站了起來,長長吁了口氣,李提刑不知,我們跟在皇上身邊,卻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提刑,可還記得那天他到你屋中看你前先暗下給你用了迷.藥一事?
他原本只想悄悄過去,看你一看,陪你一陪,孰料你因故未曾入眠,你道他爲何要對你用藥,他怕他忍不住向你問話,後來你發現了他,他不真問了你來着?當然,他最後什麼也沒說,可你知道他原想問什麼嗎?
他想問你,阿蘿姑娘回來,你可還願與他白頭偕老?他那天回去,親口跟奴才說,他瘋了般想向你求證,他說,小初子啊,朕從小到大,哪怕是在宮中最困苦那段日子,哪怕是後來面對先皇、面對權非同這些個人物,也從未膽怯過,可朕這次卻退縮了。
李提刑,你沒看到主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知道,奴才卻是親眼看着,親耳聽着,奴才這心裡難受哪。
素珍心頭大震,明明那天已有幾分料到,如今得到證實,心房還是彷彿忽而教人狠力一捏,直喘不過氣來。
明炎初擡手抹了抹眼睛,所以,他纔不敢去見你,怕一見之下,就忍不住問你還肯不肯和他一起,他認爲自己若真開了這個口,便是對你的一種褻瀆,所以浪客中文,他情願自己強忍着,天知道那幾天裡他多想你開口叫他過去,如此,他便有藉口去看你。
每天夜裡,他照料完阿蘿姑娘起居,會給她吃上一劑舒眠之藥,便是怕你夜半找他,可他始終沒有等到。
後來,你堅持離開,他要你多給他三天時間,卻是因爲此前我等在刺客口中根本問不出什麼,他怕你出去有危險,未及傷好便瘋了般開始提審刺客,同時,讓七爺九爺親自在外安排人手保護你。
素珍雙手掩在鼻翼兩側,既然希望我開口,那爲何當我開口的時候他卻不肯見?他實是已然開始疏遠我不是嗎?
明炎初又是一聲苦笑,會下那道聖旨,是因爲他已動了將真將你囚在宮中的念頭。他想念你想的緊了,說不想再顧你意願,將你強冊爲妃,如此你便永遠留在宮裡陪他。
可後來,他再一次阻止了自己。但他不得不下旨不再見你,因爲只要見到你,他定忍不住將你強行留下。
本來,他是帝王至尊,將你二位都納爲嬪妃又有何不妥?可他卻只打算在你們之中選出一位。於是,他決定,在做出選擇前,不再見你。如是,日後若選了阿蘿姑娘,趁早斷了你心你也好早解脫,若和你一起,這段時間,便算是補償阿蘿姑娘。
他本便傷的不輕,卻仍堅持上朝理政,忙完朝事接着照顧阿蘿姑娘,卻又夜不能寐,縱是鐵打的身體也支撐不住啊,不過是瞞了羣臣和太后罷了。
他身體已是強弩之末,不料今兒竟在御花園看到你,他一不小心打了你,可阿蘿姑娘面前,他還是忍住沒有看你,他自覺虧那個他同樣深愛的姑娘太多,後來,權非同來了,把你帶走,他強撐着回宮後便倒下了,餵了湯藥仍是高燒不退,太醫說此乃心中急火所致,須得對症下藥,他喚了半宿阿蘿姑娘,又喚了半宿你的名字。
明炎初說到此處,復又跪下來,青龍和白虎也跪上前來,哀求地看着素珍。
李提刑,奴才今晚說的太多了,但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進宮看看主上,他愛你不比阿蘿姑娘少啊……
好了,別說了,我這就隨你們回去。
我等謝過李提刑大恩!
淚水從蓋罩在眼上雙手的縫隙裡洶涌而出,怎麼擦也擦不乾淨,素珍猛吸口氣,也不再打理,飛快從妝奩裡拿出一根髮簪,把頭髮簪了,便隨三人匆匆出門,一頭扎進這烏天黑雨之中。
進宮後必須步行穿過各道迂迴,漫天大雨,饒是三人撐傘護着素珍,到得連玉寢殿門口,素珍也已全身溼透,整個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明炎初正要引素珍進去,素珍止住他,低道:能讓雙城先出來一下嗎?都在裡間彼此相對難受,我就進去一下,回頭便走——
明炎初尚未回答,旁邊白虎道:主上早有幾分料到自己的情況,怕夢囈喚出你的名字阿蘿姑娘會傷心,只說晚間要和嚴相商量些急務,先送了回原來的寢殿。阿蘿姑娘是個識大體的,怕誤了朝政,晚上不曾過來。
她話口方落,但見青龍和明炎初臉色難看,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有些僵硬地看着素珍。
難得他如此爲阿蘿着想。你這姑娘,我真不知是該謝你坦白還是痛恨你老讓老子糟心好。素珍倒也不惱,搖頭笑笑,推開了屋門。
白虎咬了咬脣,幾人輕聲隨入,屋中,玄武領着兩名女官過來與朝素珍見禮,素珍忘回,一雙眼睛凝在前方丈開處。
那裡明黃帳子高懸,牀頭側案放了些器具,甘冽苦澀的藥湯氣味瀰漫在空中,九龍榻上,男子沙啞着聲音喚着什麼,左右翻動,手在半空虛抓,明明是病體,卻看的出手上力道極大,看去甚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