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面裡,掌櫃聽得內裡陣陣嘶喊聲,哭聲傳出,膽戰心驚的,也不知道里間發生什麼事了,似是小兩口鬧彆扭?他也不敢過問,這兩人的身份不會簡單,單是那男子的衣着模樣,便見一斑,何況,他方纔大着膽子把錢袋打開,天老爺,裡面最小面值的張銀票都足以盤小他這家店裡了,剩下的就是明晃晃的金錁子了。
這副情形讓他拿,他也不敢拿。
正惴惴不安之際,那簾子被撩起,那白衣男子走了出來,輕聲問道:“掌櫃的,我買把琴。”
掌櫃有些疑惑,但生意上門怎會拒絕,這次倒是能名正言收點錢了,當即道:“小的給公子介紹介紹。”
他話口未畢,只見他已走到店中樂器之前,看似隨意的拿起一隻。掌櫃一驚,知道遇上行家了,這人隨手一拿,拿走的卻是店中材質音色最上乘的古琴鉭。
看來這錢只怕難賺了,那廂,男子目光銳利地落到櫃面錢袋上,把琴放下,過去把錢袋拿起,抽出一張銀票,遞到他手中,“你賣我買,倒有什麼不敢的。”
他也沒有多話,將錢袋掛回腰間,便抱琴又折了進去。
裡面靜悄悄的,那小娘子也不知怎樣了,倒是悄無聲息好會兒,這是吵完,送琴賠禮?掌櫃歡天喜地地捏着銀票,又越發好奇。未幾,一陣琴聲滌盪而起,如淙淙流水,清幽動人,他對樂曲也頗爲精通,知道這是《鳳求凰》。不禁一笑,卻又按捺不住,悄悄掀開簾子抉。
但見院中,男子只着單衣,青絲如墨披灑半肩盤膝而坐,低頭彈奏,已是嚴冬,他穿得單薄,脣上凍得微紫,但他彷彿不知,姿態恣揚,目光卻幽深如碧甃,微攏在身側樹下一團東西上面。
他突然想起那句詩,滿座衣冠似雪,哪怕此間沒有多少人,只得一個聽衆。
還是個不稱職到聽衆。
那姑娘倚在大樹下,身上披着這男子的貂毛鑲襟袍,蜷縮成一團,倒是暖和,兩眼閉合,竟睡了過去。
他想取件袍子給這男子,思慮再三,卻到底不敢打擾,趕緊放下簾子。
不知過了多久,曲子一首一首轉換,都是寧謐舒心之調,曲藝精妙,不成想有人被琴聲所引,進來看琴,最後竟給他帶來了好幾樁生意。
更有人想進去看看彈奏者,他連忙止住。
傍晚時分,家中妹子來送飯,他倒已不再害怕,反是十分欽佩,甚至心忖是否進去問問對方可需些膳食,正猶豫間,簾帳再次被撩起,男子探頭出來,淡淡說道:“煩勞掌櫃的替鄙人叫輛轎子,我們也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
他連忙頷首,吩咐妹子辦去,那姑娘看着這俊美如斯的陌生男子,臉都紅了,聞言急急走出去。
不久,轎子到,他隔着帳子低喚了兩聲,未幾,只見男子抱着女子走出來,那小娘子臉面半埋在他懷中,居然居然還在睡!牛嚼牡丹,白費了這許多好曲子。
作爲看客,他都不免有些憤憤不平,眼見男子便要抱着女子進轎,他想起什麼,忙不迭吩咐妹子,“快進去把公子的琴拿出來。”
又道:“公子留步,您把琴忘了。”
男子搖頭笑笑,“我多年不動這個,心思不在上面,技藝早已生疏,就是近日內子噩夢難眠,想哄她好好睡一覺,才獻的醜。”
他說着把懷中女子輕輕放進轎裡,自己方纔躡手躡腳坐進去,把她摟進懷裡。掌櫃半天還回不過神來,只不斷猜測二人身份。
那陣搖搖晃晃的感覺,讓素珍胃部有些難受,慢慢從混沌中睜開眼來。
“這是在哪裡?”她還有絲不清醒,迷濛地開口。
“回府路上。你睡了小半天,也差不多了,回府吃點東西,再好好歇覺不晚。”旁邊,男人撫撫她的發,語聲緩柔。
素珍臉上一熱,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權非同懷裡,他一手環着她身子,讓她靠在他身上,一手捏着她擱在膝上的左手。
斷指的地方被他摩挲得微微發燙,她臉上一熱,想把手抽回,他卻用力壓住不放,目光也側過來,“方纔那提議你想想看,要你短期間內答應也不可能,這樣罷,考慮兩天,若兩天後你拿捏不出主意,或是做出了不像樣的決定,便索性由本相幫你做個計較。你不說話,是覺得可以達成共識對不對,行,那就這樣決定罷。”
“我比你虛長好幾歲,聽我的總不會錯。”
素珍愣了好久,方纔哈哈笑倒在他肩上。
她笑了好陣子,方纔止住,擡頭看他,“你倒不如說,你老人家全做決定便成,哪還有我什麼事?”
“咦,既然你也贊同由我來做決定,那我便直接着手準備吧。”
“你,”素珍睨着他,“比我長几歲又怎樣,我口上叫你一聲木兄,可從來沒把你當兄長看待過。”
“那就對了,我也沒把你當作妹妹過。”
權非同看着她,脣角愉快地擡起,但目光卻是微微深了,變得灼熱。
素珍覺得腕上他的手一緊,她心中一亂,呼吸驟急,他已吻了下來。
轎子狹窄,頓時一片兵荒馬亂。
素珍使勁掙扎,權非同卻不容她退卻,她身體已大不如前,今日一番折騰,早倦怠若疲,哪掙得開,很快便被他深入進去。
她推打着他肩胸,他伸手強行扣住她雙手。
脣舌一味和她交纏,素珍無力掙扎,漸漸地也不動,她確是累了。
權非同這個人,捫心自問,她真不討厭,和他一起,她是自在的。他是敵人,也是很親密的一個人。而且……
權非同見她沒有掙扎,目光更炙幾分,呼息也微微粗重起來——他手拉開素珍領子,又旋即攏上,頭壓進她肩膀,“糟糕,倒像個毛頭小子了。”
素珍將他推開,“好沉,你別太過份。”
權非同哈哈一笑,把她摟住,讓她靠到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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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珍想起來,卻被他手用力按住肩膀,他聲音也淡淡從頭頂傳來。
“我猜猜你想說什麼。你想告訴我,你還沒對我上心,我也許不該對你好,你想勸我,我的付出未必得到回報。”
“我入仕十載,你看似是我遇到過的人中最荒誕大咧的一個,實際上卻是最固執不化的一個。自顧不暇,何必還去慮別的人的喜怒哀樂?我待你好,我自己也痛快的很,否則,我何必自尋煩惱,哪怕你如今還沒能給我回應,我會因此煩心,但到底比不上這份痛快。你,不欠我我。懂嗎?”
“你只要這樣想便足夠,將來如何,誰都不知道。”
“還有,我不信,李兆廷、連玉能打動你,我權非同便不行。如果我最終能打動你,我現下待你好,不過是提前待我的女人好,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素珍竟找不到可回的話語,心砰砰的跳。
她擡頭,很快又落進他深邃的眸色中,權非同是個手段陰狠又偏生愛笑的人,幾次不怎麼笑的時間,便是和她說這種事。
她正想開口,外面轎伕喊到,他攜她出轎,門房看到素珍,有些驚奇,但自然不敢問些什麼,開門讓二人進去。
進門後,不必素珍開口,權非同好似知道她想什麼,停下腳步,“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你這樣的人,看上我什麼。”
“那你看上李兆廷和連玉什麼,我也不覺得他們有什麼好,兩個毛頭小子。”權非同微微挑眉。
素珍怔了下,終於忍不住再次笑出聲來。
權非同深深看着她,突然把她攔腰抱起,素珍一驚,隨即掐他手臂,“快放我下來,你府中的人看到……”
“這是我的府邸!”權非同冷哼,嚇唬的抱着她轉了幾圈。
他雖不習武,身材卻是高大,雙臂也十分有力,並不停歇,素珍被他轉得頭目都微微暈眩,驚笑連連,然而,就是那暈眩的感覺,彷彿把時間都停止下來。沒有痛苦,沒有負擔。
“也許是,那時也沒遇着別人,就遇上你了。突然就出現在我眼前,和我作對。”在滿園冬木,浮光掠影中,他湊到她耳畔回答。
這似曾相識的話猛然敲到素珍心上,她眼眶一酸,趕緊閉上眼睛。
“若你願娶,我願嫁。不是馮素珍,也再沒有李懷素,只是黃天霸府中的丫鬟朱兒。若你覺得這決定不像樣,我也可以考慮聽聽你的。”
半晌,在權非同放下她,擰着眉臉色緊繃地去察看她微紅的眼睛時,她睜眼說道。
“爺,宮中那位一下午派人來了三趟,說是讓你回來立刻進宮,那些內侍侍衛平素倒還算恭敬,今日臉色有些不善,看來上面那位是來意不善。”
映入眼簾是男子彷彿咄咄逼人的精亮雙眸,他脣角方動,管家從裡間匆匆步出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