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冠珠簾,一身明黃。
依稀,感覺到他漆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陣,讓她有股說不出的驚心。
她不能再看,再看她會想起連玉,會想這個位置是連玉坐過的,她和他第一次在金鑾大殿是怎樣見面的。
昨晚開始,她下定決心,她要暫時忘了他鈐。
只要想起他,她就會痛,就無法鎮定,就脆弱,這不利於她帶小蓮子離開。她現在,必須要在這裡活下來,提防明槍暗箭,就好似沒有受過傷一樣。
孩子是他的,她無論如何都要保住!
她又緊了緊雙手,低頭看着地面,靜待一切。
“嗯,馮姑娘也到了。哀家來說幾句。哀家今日高興,因着列位諸位的鼎力相助,今日晉王的遺志終於得以實現,逆黨係數被除,恢復我連家正統血脈來繼承這大周萬里河山。文武百官方纔也已一一確立,有些從前就在朝中爲官,有些是先夫家臣,還有些是這些年來我們招募到的治國人才,以魏卿爲首,日後都是朝廷的中堅力量。望諸位好好輔助皇上,讓這連家新皇朝永享昌盛!”
果然,有人說話了,聲音柔美,卻自有一股威儀,昔日的晉王妃,今日的新皇太后。無疑,這位娘娘十分器重魏成輝,素珍心中微凜,餘光暗瞥過去,只見魏成輝微笑出列,點頭致意。她又看了權非同一眼。對方臉皮夠厚,似是絲毫不以爲意。如今想來,似乎晁晃也在,只是位於武將後列,她方纔進殿並未確切注意到而已,這哥倆倒是夠能屈能伸的。
從前朝中雖是三權分立,但魏明顯在權之下,如今情勢完全換了過來,甚至,他處境還不如當初的魏,魏成輝既是晉王黨舊部,這裡有多少是他平日的摯交!
“今日乘這大慶,”座上,此時晉王妃起來,又道:“依周祖古制,君王大婚執政。皇上既已登基,正好冊立六宮,前宮後宮相互映輝最妙不過,後宮安家室,前宮治天下。”
“是,謹遵太后懿旨。”
階下衆臣齊聲,聲勢甚浩,素珍有種挖耳朵翻白眼的衝動,她這廢未婚妻被召來是要見證他選妃這一歷史性時刻?
不過,她倒也想看看,李兆廷到底會怎麼封后定妃。
誰會成爲皇后?
她有股幸災樂禍的感覺。
終其一生,連玉都不肯把她捲入後宮的鬥爭之中去,這些姑娘就沒有如此幸運了,這是份榮耀,也是份枷鎖。除了妙音,對於阿蘿和魏無淚,她覺得,這很好。
這時,李兆廷好似感覺到她心中誹意似的,忽而從御座上站起,把她嚇了一跳。
當然,事實證明,他並不曾。
他朝階下那個五六十歲的內侍開口:“宣讀罷。”
那內侍素珍認得,內務府往日頭目,從前在明炎初之下。如今這老傢伙倒終可以翻身把歌唱了。小初子,她心中默唸一句。
眼見那老太監恭敬地點頭,把手中聖旨打開,她止了想法,且先聽讀。同樣地,能感覺到殿中氣氛滲進了一絲微妙。看得出前方几排姑娘非常緊張,這些不必猜,必定是百官女眷,沾親帶故。
只是雖背對她而立,看不清容貌,但從身姿來看,都是曼妙婀娜,雖說是政治婚姻,但還是有絲質量保證的。素珍心道,醜八怪養成配給他纔好。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學究天下當代大儒聽雨女徒首足顧氏惜蘿,賢聰德惠,孝悌成性,摘女試之桂冠,學博翰之經綸,實乃天下女子之典範,可堪佐朕,承宗廟,母儀於天下,特此授予寶冊,立爲中宮,從今而後,統率六宮。”
老太監終於把旨意念了出來,抑揚頓挫。
此話一落,素珍隱約從縫隙中看到,阿蘿身形有些不穩,似乎也未曾料到最終母儀天下的竟是自己。
當日老師聽雨一卦,果然一語成讖!
李兆廷對阿蘿倒是真愛。素珍如今不愛甚至憎恨李兆廷,自然沒有半絲嫉怒,反而想,高處不勝寒。只是,阿蘿這路越不好走,她心裡越高興。
阿蘿旁邊,魏無淚表現極爲得.體,甚至伸手虛扶,阿蘿低聲說了聲什麼,應是謝過。她旁邊的妙音倒不曾做這些,但側身一笑示意,也是恭喜的意思了。
終於,阿蘿出列,緩緩跪接過老太監手中聖旨,含淚叩謝聖恩。
李兆廷從鑾座步下,親手把她扶起,二人攜手,一起拾級而上,站到階中,接受羣臣的拜賀。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百官叩首,再次聲震大雄寶殿。素珍人在檐下,不得不跪,心中卻道:受老子一跪,你們禍事一堆。
她趁隙又探了眼魏成輝,接着是另邊的妙相。但二人臉上卻並無什麼,都堆浮着淺笑。
她本忖這中宮之位不是魏無淚便是妙音,畢竟二人父親是輔助李兆廷贏得這場戰爭的大功臣,其中可能以魏居多,而現在……
她略略一頓,卻又隨即想到了什麼。
是了,這樣安排眼前實是最合適的。無論後位是魏無淚的還是妙音的,另一個人的父親都不會滿意,魏的功勞無疑比妙相更勝一籌,但妙相背後是魏。與其這樣,倒不如讓阿蘿來當這中宮,魏妙二人無法比較,這個面子反而是保住了的。以二人的實力,目前也還能不太在乎這個名號,也可以成全了李兆廷對阿蘿的情意。
當然,後面皇嗣之爭就難說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當朝一品忠烈武侯魏成輝之女……魏相國之女……共晉爲貴妃。”
她這樣想着,又聽得老太監繼續念讀,此次竟是同時冊封魏妙二人,破格將貴妃之位改爲兩個?!
妙魏二人上前接旨,妙相和魏成輝同時拜謝,晉王妃鳳袍逶迤,親自下來相扶,先是扶起魏無淚,後是妙音。看得出,她對這兩個能助李兆廷一臂之力的姑娘最爲滿意,其中,更以魏無淚爲甚。
阿蘿方面,她方纔似淡淡看着,並無太多表示,似乎只要李兆廷高興就好。
素珍心中正計算着這後宮勢力的分佈,卻忽而發現那老太監朝她看過來,她頓時打了個寒顫。果然,對方再展一卷新旨,念道:“茲有馮氏女素珍,其父馮少卿前身爲大周提刑官,嘗救朕母子於危難之中,雖後其志有移,然朕寤寐思服,仍感其恩,特此授馮氏寶冊,晉淑妃之位。望自此協同皇后貴妃、治理六宮,莫令朕失望。”
素珍站在那裡,有許久雙耳是嗡嗡響,聽不到聲音,只見那老太監嘴巴上下開闔,似乎是催她上前接旨還是什麼。
但她雙足彷彿被釘在地上,無法動彈。
她以爲他那天因她拒而動怒,此事自此一筆抹過。上天真是有趣,當年她恨不得日日與君好的時候,這紙緣分爲他所惡是她淌不過的河岸,如今,在她根本不想要甚至深惡痛絕的時候,它卻隨風而至。
只看到無數目光再次朝她而來,其中,右側權非同眉頭緊擰,眸中又透着絲冷怒,彷彿在嘲笑她,若當日答應他,日後也許還能一條後路可走。
魏成輝宛如毒蛇般的目光,如形而至,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素珍下意識想往無情的方向看一眼,但這節骨眼上,他又怎能幫到她?
阿蘿微微笑着把她看住,雙脣也如那個老太監開闔,似乎也是讓她拜謝皇恩,妙音卻是微微蹙眉,她卻只仿如充耳不聞。
“馮素珍,”這時,一直爾雅靜立的晉王妃終於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可曾聽到,還不快上前接旨!”
“太后娘娘,這馮姑娘她往日最喜歡兆……不,最是仰慕皇上,如今心願突成,豈能不欣喜若狂?怕是高興得暈頭了。”
階梯,有人賠着笑臉開口,卻是往日常常與她作對的李大媽,沒想到這時竟爲她打了個圓場。
身上一陣熱一陣涼,但在二人的對話之中,素珍終究收斂住心神,朝太后恭敬地行了個禮,又看向李兆廷。人羣之中,他一言未發,背手站在那頭,下巴微微仰起,目光幽冷地看着她。珠簾在他額前輕輕擺動,彷彿只要她敢說一個“不”字,他絕不會……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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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更,週二三四每天四千補上。週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