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舅看着林伯剛，不得不承認，林前還是有點狗命的。
至少，這個林伯剛真的孝順。
不但孝順，也很出息。
至少比他強，不是嗎？
林大舅自覺心硬如鐵，可還是不由得酸澀起來。
臨走之前，他去看了林前，他說想和林前說點話，也許這輩子，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大家都避開了。
病房裡只有躺在牀上的林前和林大舅。
林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林大舅，就那麼一直看着他。
林大舅緩緩的開口，“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這輩子沒娶妻，也沒機會體驗，不過在你身上看到了，倒也不算白活……”
說到這裡的林大舅停頓了一下，目光一眼不眨的看着同樣看着他的林前。
“不過，你很幸運，你有一個好兒子還有一個好運道，涼州親自找來救護車，將你一路送回西北城，你大兒子看到你被虐待成這樣，躲在走廊偷着哭了。”
林前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可是，卻張不開口。
“這個世上，盼着好好活着的和盼着你死的，你心裡該是有數的。”
林大舅看了一眼門外，“你大兒子不準備送你回燈塔市，他要將你接到他家，他說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林前嗚咽了幾聲，閉上了眼睛。
林大舅繼續道，“我也是剛剛知道，你大兒子要提副廠長了，他很忙，領導也很重視他，擬提拔的幹部裡，他是排在前面的。”
“我雖然沒有工作，但是我也知道，像這樣的職位和機關單位，競爭很激烈的。”
林前突然睜開眼睛。眼睛裡的驚喜實在太明顯。
所以，他其實心裡都明白的。
也許他能說話，但是他不想開口。
他對現在的媳婦還有幾個兒子女兒涼了心。
但是還不想給大兒子添麻煩。
知道要將他往北荒這邊送。難保心裡沒有一絲希冀。
他也是想着自己能代替他大兒子好好照顧他吧？
要不然，他完全可以表示反對。
他並沒有老年癡呆，很多東西是可以表達的。
手和腦袋都能動。
林大舅心裡冷笑，神色卻非常平靜，甚至有些懇切了。
“你大兒子的意思我知道，前途無所謂，他寧肯不幹了，也要好好照顧你，他的孝心我很佩服，就是可惜了他的前程啊，真要好好幹，他的未來不定能幹到什麼程度，搞不好都能當個市長之類的，給你林前光宗耀祖也不是不可能。”
林前驀然瞪大了眼睛。
林大舅看着林前，“我和你說這些，其實都是看在林伯剛的面子上，當然了，你也可以選擇自殺，免得成爲他的包袱，可是，真要自殺了，他的前程也徹底完蛋了。”
林大舅嘆了一口氣，“唉，混到他那個地步，也不容易，其實這和我沒有一點關係，就是看着林伯剛因爲你左右爲難有點不忍心罷了……”
“你們家啊真搞笑，那麼多人還有每月的一百多元都照顧不來一個有退休金的老人。”林大舅頓了頓，“咱們只怕是這輩子最後一面，好了我不說了，和你大兒子回家吧。”
林大舅一瘸一拐的朝着房門走，背後傳來一道嘶啞的磨礪一般的聲音，“我……對不起……你們……我糟了報應……”
林大舅抓住門把手，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拉開了房門。
人走了，林大舅和林淑蘭回了家。 顧明棠也沒問林大舅在病房裡和林前說了什麼，林淑蘭也沒問。
這事就算過去了。
無波無瀾的，知道的人很少。
不過，到了西北城的林前能說話了，堅持不去大兒子家。
說是要回家，家裡有房子有老伴還有三個兒女，總歸不能餓死他就是了。
而且那邊的醫院還能報銷他的醫藥費。
能開口說話了，林伯濤和林伯春有點打怵了，再加上這一路上林伯剛對他們兩個冷冰冰的，這兩個人一聲沒敢吭。
再說這也是林前自己要求的。
救護車開去了燈塔市。
到的時候，不少人剛剛吃完晚飯。
開開心心的林母手裡拿着扇子，正在樓前廣場跟人唱戲呢。
周圍人基本都是老職工。
救護車也只能在大門口停下。
車門打開，就將林前給推了出來。
林伯剛都沒想到林母竟然在和一些個退休老職工唱戲呢。
可他也不好說什麼。
本想直接進屋子，可哪裡想到眨眼間就有五六個人將林前給圍住了。
“我說老林吶，你也真是個喪良心的，從你癱到牀上，人家老馮對你多好啊，端屎端尿照顧的盡心盡力。”
“是啊，要不是老馮，你都活不到現在，你怎麼能稍微好點就惦記前頭的媳婦呢，都這個歲數了，你這臉皮有點太厚了吧。”
“你這說走就走，讓你家素梅在這邊怎麼過，如果不是我們陪着她，搞不好都尋了短見，都這個歲數了，一輩子夫妻做過來，到老了，你將她給拋棄，也不看看你現在啥樣，你有拋棄她的資格嗎？”
“完蛋了吧，是不是人家那邊根本都不要你？也不知道你咋想的，你這麼做，也有點不要臉吶。”
這些人平日裡就喜歡指指點點，如今可算是抓到了一個爆炸的話題。
於是，紛紛化身爲正義的使者站出來替馮素梅說話。
誰都沒有注意到林母瞬間變了的臉色。
兄弟幾個一開始有點蒙，但林伯剛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也變了臉色。
媽，她這是給爸潑髒水呢吧？
還有人訓斥幾個兄弟，在林伯剛威嚴的眼神下，林伯濤和林伯春咬着牙不說話。
再好的母子情分，這時候也有些心涼。
林伯剛可以不讓弟弟說話，但是卻堵不住林前的嘴。
林前的聲音很是嘶啞，雖然在路上就開始說話，可他因爲久不說話，就顯得斷斷續續。
不過卻很明確的表達了他的想法。
他是這樣說的：“……我錯了……我回來了，素梅，我發現真的不能離開你，沒有你，我是活不下去的，素梅，原諒我，從今天開始，我林前對天發誓，我要和你在一起，永永遠遠的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