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白璐準備死鴨子嘴硬撐到底。
李清年和那些村民不同,和白家人更不同。
他們已經先入爲主對留雲神女有了崇拜,自己順水推舟再加工加工,往後是不用擔心太多的。
但李清年這個人,書裡寫他面上溫和如水與人爲善,心底算計籌謀決策果斷。
是個只相信自己的人。
李清年在這個時候跟上來,又對她說這樣一番話,卻不是因爲好奇。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只是不語,但沒說不信。”李清年對白璐的否認並不意外,繼續循循善誘,“我也一樣,尤其在聽說了留雲神女的事蹟後。”
“你想將自己身上的某種能力光明正大地展現出來,借用留雲神女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只是......”
李清年拉長的語調,轉頭看着白璐在黑夜中的面容,他從前似乎都沒有好好看過這個總纏着自己的女子。
現在這樣瞧,卻意外地有些順眼,和好看。
白璐沒有搭腔,儘管自己的計劃都被李清年說了出來,她還是努力維持着聽不懂的模樣,只是背後交握在一起的手已經纏成了麻花。
“如今這世道,與二十年前不同了。這個村裡的人平日少出去走動,知道的東西不多,還維持着從前的思想。”
“但現在,無論神女或是妖女,抑或是巫祝,都不會有好下場。”李清年比白璐高了一個頭,步伐自然也比白璐快,爲了更好地觀察白璐的表情,他有意放慢了速度,保持着與白璐同步。
“不過,你若是肯告訴我,你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誰是那個反叛的人,我也許會爲你出出主意。”
原來在這等着她呢。
白璐沉默了半天,終於等到了李清年的真正意圖。
她脣角勾起,在一棵被火燒得焦黑,樹梢處卻仍然殘留點點星火的樹旁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清年。
“你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懂。”
“我跑這一趟,是因爲我的菜刀掉在祠堂了,我想拿回來。”
“至於你的種種推測和疑慮,我只能說,你真的想多了。這世上本沒有什麼神魔仙妖,我更不是通曉某種秘法的奇人。”
“若我真有那些出息,還用得着在裡四村裡靠搶人東西度日麼?”
白璐將李清年的話一條條反駁着,她絕不能承認自己有空間。
李清年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時代變了,封建迷信那一套,白月生這個穿越前輩能用,她不能用。
至於該怎麼將空間裡的東西光明正大用出來,她可以再想其他的辦法。
她就不信,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關於你的身份,還有那個叛徒,我已經說過了。這一路上,你對我好些,等到了合適的落腳點,我就告訴你。”
李清年看着白璐星星火光下的面容,只覺正應了那句古話:
燈下看美人,顏色傾國城。
尤其是當這美人還是個有腦子的美人時。
他其實並不確定白璐是否真有那讓人驚奇的本事,只是猜測罷了,再加上留雲神女的事給了他很大的衝擊,纔想着詐一詐白璐。
如今白璐否認了,不管事實如何,至少她不會再借助留雲神女的名頭去行事了。
這樣無論是對白璐,還是對他自己,都很好。
白璐不會被人注意到,與她同行的自己也就更不會被注意。
在這樣的亂世,人怕出名豬怕壯。
而身份叛徒之類的,李清年其實並不抱希望白璐會現在就告訴自己,他知道,白璐還指望着自己那些護衛能好好保護她的家人。
要是現在說了,白撿來的護衛隊就沒了。
換成李清年,他也會像白璐這樣行事。
“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白璐看着李清年平靜的樣子,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他不是應該繼續追問自己關於叛徒的事嗎。
“哦?”李清年配合着白璐,他發現這個女子確實比他想象中還要聰明。
“我的確是留雲神女的女兒。”
“所以,你這是打算跟我一道去見我娘,想要提前給丈母孃磕個頭?”白璐重新用起原主的調調,故意噁心着李清年。
果然,原本還風平浪靜的李清年立時就皺起了眉頭,連話都不想多說,轉身擺袖就要走。
然而下一刻,他卻猛地朝白璐撲過來,左手將白璐用力往自己身側一帶,右手擡高,擋住了重重砸下來的一截焦黑樹枝。
那樹枝上還燃燒着微弱的火,在接觸在李清年衣衫的瞬間,火苗騰地變大,發出滋滋的響聲來。
白璐甚至能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
李清年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想要用另一隻手去壓住那越來越大的火。
白璐連忙拉住他蹲下,從地上抓了一大把土往李清年的小臂上撒去。
幾道黑影羽箭般從不同的方向衝了過來,當先的那人一腳將白璐踢到一旁,用途中解下來的皮質腰帶緊緊纏住已經變小的火苗。
後面跟着的人見火勢已經撲滅,忙從水壺裡倒出清水,要替李清年沖洗傷口。
李清年卻將這些人甩開,忍着疼走到白璐身旁把她扶起來。
“你沒事吧?”溫潤的聲音掩蓋不住地顫抖,不知是因爲疼,還是因爲關心。
白璐被護衛的一腳踢懵了,直到被李清年扶起來,胸口才傳來痛覺。
但她沒有喊疼,而是看向李清年被火燒得可怖的傷口,“是不是很疼?”
在這一刻,李清年突然覺得火燒火燎讓他恨不得下一秒就死去的傷口,奇蹟般地好了似的。
而下一秒,痛感卻加倍襲來。
他只是怕白璐被護衛不知輕重踢出個好歹,自己無法得到想要的信息,卻沒想到,她張口第一句,竟是問自己疼不疼。
上一個這樣問自己的人,已經魂歸九泉了。
李清年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緒,不知爲何,在白璐面前,他好像特別容易破防。
從前欺騙別人這樣得心應手的事,都變得有些困難起來。
他很想告訴白璐,自己很疼,疼得想死。
可說出口的,卻是:“一點也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