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從女子消失了剎那,水悠然眼前又是白光一閃,瞬間又回到了那個種着海棠花樹的庭院裡。只是此刻花雖開得嬌豔,卻有種蕭瑟荒涼之感,特別是鞦韆上形單影隻的女子更顯淒涼。

看到女子,水悠然又想起了她恍如戲劇般孤寂荒誕的一生,不覺得有些心哀。明明可以一生平安喜樂,卻慘遭橫禍;明明可以一生瀟灑恣意,卻走上了絕路,她原本明明可以很幸福的…

水悠然眼角微溼,努力地挽起一抹微笑走到女子的身邊,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般翩然而至。

水悠然輕輕推着鞦韆,語氣熟稔得有些嗔怒:“你去哪了,可讓我好找,你知不知道我…”

她跟女子抱怨初來時的惶恐,到適應,再到改變,她說了好多,似乎要將這些年的點點滴滴都要說盡,說完,好讓女子知道這一切都與之前不同了,不同了…

可是,水悠然轉頭看着始終無動於衷的女子,那了無生趣,輕描淡寫的模樣,讓她又一陣的痛惜。

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明明自己只是旁觀人,卻始終感同身受着,切身體會着女子的悲痛哀鳴,女子的不安與恐懼,還有女子內心那無從安放的荒蕪與悽清。

這一些的絲絲縷縷,水悠然全都深深的共鳴着,難不成這便是這具身體所帶來的感受嗎?

或許從她來的那一刻,她就與“她”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了,她們早已密不可分,所以…

水悠然來到女子的面前,蹲下身子仔細端詳着與她有着同副面孔卻不同情緒的女子,她忍着眼淚將女子環顧其中。

“我原先以爲佔據了你的身體,幫你報家仇是應當的,這便也算是還了你的一份情,若是最後報不成,便也就算了。可現下我卻不這麼想了,如今我既成了你,你的痛苦,你的執念,你的一切的一切便都會有我,有我來擔着,如此往後你的心結也由我們共同來解,可好?”

早就在水悠然抱過來的那一刻,女子便有了反應,像漂泊的帆有了停泊的港灣,有了依靠。更是在聽了她的話後,心中大慟,淚流不已。

海棠花樹下,女子埋首痛哭,從一開始還有些壓抑的小聲啜泣到後頭放肆的嚎啕大哭,像是要把這一生的痛苦,悔恨一概發泄出來般。

發泄出來就好了,水悠然無言地流淚安撫着。

女子靠在她的懷裡,很是心安,也很溫暖,就像孩提時自己還尚承歡在父母膝下的一樣,想到父母,女子又不覺得悲從中來。

自己此生最虧欠的便是他們了,是她辜負了他們的教導,她做錯的事,是再怎麼追悔莫及也追不回來了,是以又怎能讓她爲自己妄爲,爲自己涉險呢。

這回女子不再無聲的沉默,反而也擡起手迴應她:“謝謝我的你,可那不是你的人生…”

女子呢喃着說,雙眼無神地注視着遠方,眼裡的傷痛化作亙古不變的愁緒,一眼望不見底。

應是快了吧,不過也是,自己的一縷神念本就維持不了太久,如今能見到她,便也無憾了,女子想就這樣吧,便含笑地退出了這一方溫暖。

而當女子擡眼見到同樣淚流滿面的她,便爲她溫柔地拭去淚水,同時叮嚀道:“我之前的一生爲心魔所困,生於執念,敗也執念,犯下太多過錯,早已無法回頭。你不一樣,你的來去自有緣法,我雖無法告知,但你是自由的。”

所以,女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往後你無需害怕,也不要再難過了,這一切都會好的…”

什麼?水悠然一時沒聽懂,想開口再問些什麼,卻在看到女子身子一點點消散時,什麼都想不到,只是驚恐地想抓住女子:“你怎麼了,你這是要走了嘛,你,你要去哪啊…”

“去我該去的地方,以贖我的罪孽。”女子如是說,語氣平淡卻笑得如釋重負。

聽了女子的話,水悠然哭着搖頭,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想解釋。可她又能說什麼呢?什麼也不能說,她的解釋只會讓結果更加悲傷罷了。

所以她什麼都不能說,連讓女子心安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着女子消散,看着女子最後一刻還在惦記着她。

“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女子像是看穿了她內心的恐懼,最後留下這麼一句話來,隨着她的手落在自己的頭上,輕輕一撫,像梅花落雪的痕跡,風一吹便散了,即便是水悠然再怎麼想用力抓也抓不住了。

而後她看着空無一人的海棠花庭院,默默地流着淚,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似收不攏的情緒付諸流水般,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在鞦韆上放聲大哭。

什麼罪,什麼孽,不過是無良作者編寫的結局罷了,你,其實不必如此的,你明明本可以很幸福的,明明可以的。

她發誓,等她回去以後,一定會給無良作者寄無數個刀片,誓要爲你改寫結局,她發誓…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