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發碧眼的青年走出了試煉間,雖然他形容狼狽,衣衫破損,臉上身上滿布傷痕,但心情卻十分輕鬆愉快。他知道自己已經順利通過考驗了。
外面的房間幾乎是空的,只在正中擺放着一套陳舊的桌椅,桌後坐着一位端莊嚴肅的女士,四十多歲年紀,深色的高領衣服,整齊的盤頭,一副銀絲眼鏡遮住了眼中的真實。
她擡頭望望青年:“安隆·卡多先生?恭喜你通過了試煉,現在,你已經算是伊斯特國家安全署的一名行動人員了,讓我再看看你的資料……”她掃了眼手中的文件,頓了頓,再度望向青年的目光變得柔和:“原來你是蕭伯爵閣下的兒子?他可是我們安全署的創建人之一呢,爲什麼你不早些告訴我們呢?”
青年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我認爲我生身父親的身份跟試煉的事並沒有太大關係。”
“的確沒有。”女士收回目光,重新瀏覽一遍文件,打了幾個章,又簽了名,但在拿出另一份文件後,她鄭重地對青年道:“我現在再問你一遍,你真的知道安全署是什麼地方嗎?要知道,一但加入我們,你的生活就不再受自己掌控了。轉 載 自 我 看書 齋”
“是的,我很確定。”青年迅速回答。
“你的父親在政界軍界都有很大的影響力,同時擁有全國最大的商行,即使他目前正在大陸上游歷,也會有不少人願意幫助你獲得安穩體面的職位。你姓卡多,這是他夫人孃家的姓氏,看來你是被他們家收爲養子了,我想他們大概對你的前途也會有所安排。如果你不願接受,我還可以讓你在署內做個文職。”她盯着他,“你不需要去做危險的工作。”
“多謝您的好意,女士。”青年板起了臉,“但那個人從未承認過我,我也不需要依靠他。我知道卡多家和蕭家的勢力都很大,但我希望能憑自己的努力生活。危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輩子受人擺佈。”
女士從眼鏡上方打量了他一眼,才輕輕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我希望你知道,你的成績是良等,依照慣例會被外派到都城以外的地方潛伏,你可能要忍受長達數年的佶倨生活,沒問題嗎?”
青年重新站直了身體:“是的。”
“很好。”女士遞過一份文件,“你要去的是接近諾嘉邊境的其頓,那是個偏僻的山城,有個軍備所。你將成爲當地駐守騎士的一員,暗中監視軍備所的一切行動,如果出現任何影響軍備生產的因素,不論是人,還是物,消除它。”
“是。”青年接過了文件。
“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份和任務,包括你的妻子和女兒。”
“是。”
“如果可以,最好帶她們一起去,女人和孩子可以讓你更容易融入當地,不過我聽說你太太是位貴族千金,女兒還不到一歲,大概很難適應那裡的生活吧?”
“她們會適應的,我相信簡單純樸的鄉下更適合我的妻子和孩子生活,再留在這裡讓她們被珠寶華服和貴族虛榮包圍,對我們家一點好處都沒有。”
女士挑挑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安隆·卡多先生,你馬上就要成爲安全署的一名基層情報人員了,我再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要加入我們嗎?一但加入,你很可能要執行危險的、不道德的任務,包括潛入別國收集情報、挑撥離間、陷害他人、偷盜甚至是暗殺,平靜、高尚的人生將從此與你無緣,甚至連你的妻子、女兒也會受到影響,你確定,要加入嗎?”
“是。”青年再一次點頭確認,但就在那一剎那,他想起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女兒,這種生活對孩子真的好嗎?他在心中默唸:明娜,希望這對你來說,不是個錯誤的決定!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一、伊東來客
明娜小心翼翼地在大樹枝上移動,意圖捕捉棲息在枝頭的一隻美麗的藍色鳳頭鳥。眼看着還有一尺的距離就能夠着它了,而遲鈍的鳥兒還未發覺,她心中一陣高興,但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小小姐、小小姐”的呼喊,她嚇了一跳,不小心晃動了樹枝,鳳頭鳥察覺到危險,迅速飛走了。
“又是溫妮!”她沮喪地埋怨了一句,看到一個穿着白色大圍裙的胖女人出現在樹林的邊緣,她馬上爬回樹冠裡,將自己隱藏在大樹的枝葉之中。六歲小女孩的身體瘦小而靈活,濃密的樹冠完全把她掩蓋住了。她摒息靜氣,就象往常做的那樣,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息,每當她使出這一招時,就連她那身爲劍術高手的父親,也未必能夠找到她。
然而今天她卻失算了。走到附近的溫妮很快就發現了空氣中的一絲香味,她馬上就認出那是明娜小小姐今天穿的漂亮衣服上噴灑的香水的味道,那是三年前才上市的新香型,專門給孩子用的,在其頓這個窮鄉僻壤,絕不會有第二瓶!
她絕對不會認錯!她可是溫妮,是從小在馬特港受到專業培訓的最專業的保姆!她可以靠鼻子聞出二百多種香水香料的味道,光憑用手觸摸就能說出一百多種衣服面料的材質;她懂得三百多種菜餚和點心的做法,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裡分辨出八十八種酒水和飲料;她知道怎樣去佈置最華美舒適的客廳與房間,也知道怎樣去照顧老人、孕婦和小孩子。她,是溫妮!
此刻,她站在大樹下,得意揚揚地看着枝葉中露出的一截小腿:“小小姐,你騙不了我的,快下來吧。”
明娜沮喪地溜下了樹,看着溫妮那張胖臉,撅起了嘴。
“我說過多少次了,小小姐!”溫妮板起了臉,“這可不是一個淑女該做的事。爬樹!多麼粗魯!你可是一位千金小姐!”她腦中不由自主地憶起了女主人的光輝過往,“想當年,朵拉小姐六歲的時候,已經是滿城稱頌的小淑女了,聰慧之處更是勝過了小時候的皇后陛下。”
明娜對此深表懷疑,發出了一聲嗤笑。溫妮嚴厲地看了她一眼,無意中掃過她的前襟,發出可怕的尖叫:“天啊!小小姐,你居然把衣服弄髒了!這可是珍貴的絲綢!是特地爲了今天來的貴客,才讓你穿上的。早就告訴你不要再爬樹了。”
明娜做了個鬼臉:“什麼貴客?我討厭那個男人,每次他來,爸爸媽媽就會吵架。”
“那是因爲姑爺心裡妒忌。”溫妮撇撇嘴,“看他讓小姐過的是什麼日子?在這種鄉下,周圍都是鄉巴佬,住的兩層小樓,只有不到十個房間,花園裡長滿了野草!除了我和馬歇爾管家,連個女僕都沒有!爲了不在客人面前失禮,小姐居然要找個鄉巴佬的女兒來充當臨時女僕!如果當初她嫁給了楚洛夫公爵家的小少爺,絕不會受這樣的委屈!噢,楚洛夫少爺是多麼優雅高貴的人哪,而且對小姐是那麼的溫柔。”
明娜生氣地說:“那是騙人的,爸爸說了,他是壞蛋!”
溫妮嚴厲地瞪着她:“不可以這樣說,小小姐!楚洛夫少爺是你大伯母的弟弟,是你的長輩!天啊,小姐的女兒居然會說出這種無禮的話,一定是被她父親帶壞了。”她嘟囔了幾句,擡頭厲色道:“快跟我回去!客人馬上就要來了,你穿着這麼髒的衣服,實在失禮,快跟我回去換下來!”
她伸手去抓明娜,明娜靈活地躲開了,然後飛快地往樹林子裡跑,還抽空回頭朝她做了個鬼臉:“我不回去!媽媽只會叫我裝乖小孩,我討厭那樣!”
溫妮快被氣死了:“都是姑爺教壞了小小姐,小姐的女兒怎麼可能會這麼頑皮!”邊說邊移動着肥胖的身軀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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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拉再一次檢查了花園裡擺放的小桌、藤椅和籃子,務求盡善盡美。她總覺得有什麼還做得不夠好,但又忘記了是哪一樣,心裡七上八下的。
今天來的客人是古德溫·楚洛夫,她丈夫安隆同父異母的哥哥依隆的妻子,楚洛夫公爵家的小兒子,同時也是她過去的追求者之一。這個男人似乎永遠都那麼冷靜、溫和、優雅有禮,從來不會有感情上的波動,她當年就是因爲摸不清他的想法,才選擇了安隆。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因爲古德溫顯然並沒有因爲她嫁給了別人而難過,仍然是溫和有禮的,每次遠道而來拜訪,都會送上貼心的小禮物。
但她身爲安隆的妻子,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作爲私生子的安隆從小就處境尷尬,若不是被父親的正室米拉貝爾夫人收養,只怕連姓氏都不會有。但他對米拉貝爾夫人心存感激,並不意味着願意承受卡多家的輕視與嘲諷。安隆爲了憑自己的努力出人頭地,寧可到其頓這種邊境小城來當個小小的駐邊騎士,就是不想再受卡多家控制。古德溫是莉莉絲的弟弟,回到伊東城後一定會提起在其頓的所見所聞,如果有哪裡做得不夠好,安隆和她馬上就會成爲伊東城貴族圈子裡的笑柄。
前幾年古德溫來的時候,他們跟另外三戶人家擠在一棟小樓裡,只能在窄小的房間中接待客人,她擔心自己夫妻倆已經被笑話很久了,實在不想再在妯娌面前丟臉。
“夫人,茶點已經準備好了,這就端上來嗎?”管家馬歇爾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背後,恭敬地詢問。
“噢,馬歇爾大叔,是的,麻煩你了。”朵拉有些不安地微笑着說,“你覺得這裡怎麼樣?會不會太簡陋了?”
“怎麼會呢?夫人。”馬歇爾給出了令人滿意的回答,“在今天這樣的天氣裡開花園茶會是最適合不過的了。何況花園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你親自料理的,事實上……即使是在伊東城,最優雅的貴族夫人家的花園也不過如此。”
朵拉看向小花園裡精心打理過的美麗花圃,面上露出了自信的笑:“你說得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親手栽下的,連籬笆和藤椅都是我看着做好的,把長滿了野草的後園整理成今天這個樣子可不容易,那些嬌氣的貴族夫人們再優雅,又有誰比我更能幹呢?”
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穿戴:“那麼你覺得我這身衣裳怎麼樣?會不會很土氣?”她對伊東城現下的流行時尚一無所知,爲了不被人笑話,選用的是最傳統的花園茶會服飾面料印花棉布,連樣式也是最簡單的那種。
馬歇爾永遠知道該如何應付爲服裝煩惱的女士們:“一點也不會土氣,夫人,這是最經典的款式,所謂經典,是永遠不會過時的。”
朵拉再次滿意地笑了,周圍望望,疑惑地問:“布麗呢?是在廚房裡嗎?”
“屠夫家的孩子剛剛叫了她回家,說是她後母又打她弟弟了。不過她說很快就會回來。”
“她弟弟哪天不捱打?客人馬上就到了,萬一她趕不及回來怎麼辦?!”
“別擔心,夫人,若是她趕不回來,馬歇爾大叔會親自出馬的。”馬歇爾微笑着鞠了一躬,“那麼,我去端茶點了。”他安靜地回到了屋子裡。
朵拉感激地目送他離開,老馬歇爾真是個出色的管家,跟溫妮一樣,都是最專業的。
她向不遠處的樹林張望,溫妮怎麼還沒把女兒帶回來?光明神保佑,明娜今天千萬別調皮了,就算比不上依隆和莉莉絲的兩個女兒,至少也要象個小姐的樣子。
前門傳來一道溫和的男聲:“日安,請問有人在嗎?”朵拉深吸一口氣,微笑着迎了出去。
一個英俊、成熟、健康而富有魅力的男子站在門口,棕色的頭髮,蔚藍色的眼眸,臉上帶着令人產生好感的微笑,輕輕握住朵拉右手的三個手指,優雅地彎腰鞠了一躬:“很久不見了,朵拉,你依然美麗如昔。”
“謝謝你的讚美,我的朋友。”朵拉心情很愉快,溫和知禮的紳士永遠都是受人歡迎的。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彷彿不是位於北方山城的小宅中,而是身處伊東城體面的貴族宅第裡。
古德溫·楚洛夫是個優雅有禮的人,一舉一動都符合貴族規範,連聊天的話題也是這樣。他們先是談論了天氣,再問候了彼此的身體健康,然後古德溫便開始讚美花園裡的花卉,接着才問及男主人。
朵拉只含糊地說他工作很忙,她是位思想傳統的女性,只要知道男人是在外頭工作就行了,至於具體的工作內容,她並不關心。而且她事先隱瞞了古德溫來訪的事,因爲丈夫向來不待見這位舊日同窗,每次見面都是不歡而散。
古德溫似乎對舊日情敵的工作情況很有興趣,朵拉見狀忙轉移了話題:“你看我,居然忘了讓人上茶,真是怠慢了。”她拎起桌上的小搖鈴,呼喚僕人上茶點。當看到穿戴着潔白的頭巾和圍裙的少女出現時,她滿意地點點頭:布麗這丫頭總算是趕上了。
布麗依照過去三天練習的那樣,小心地將茶和各種糕點放在客人和女僱主面前,得體地行了個禮,退到一邊。雖然動作還有些生疏,但已經很有客廳女僕的樣子了。
朵拉笑着請古德溫品嚐糕點,向布麗投去一個讚賞的笑容,但臉色很快僵住了——布麗的裙子下襬處,露出了一雙破了個洞會露出腳趾頭的舊草鞋,怎麼會這樣?!她明明給這鄉下姑娘準備好了黑色小皮鞋!她僵硬地轉頭望向古德溫,心中祈求對方千萬不要發現。不過,當看到古德溫的視線方向時,她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妄想。
古德溫從小受到的教養告訴他,不能讓主人覺得尷尬,尤其是一位美麗的女主人,於是他不動聲色地笑着說:“真是好茶,是蕭氏茶行出產的上等紅茶吧?”
“啊……是、是的。”
“桔子蛋糕也很好吃。我曾聽說,蕭氏家族名下的快活林有世上最好的酒菜,烤肉園有世上最美味的烤肉,但說到茶點,就只有梅麗夫人的手藝纔算得上是頂尖,想必這糕點的做法也是梅麗夫人親傳的吧?”
“你太客氣了。”朵拉總算鎮靜下來,飛快朝布麗使了個眼色,暗示她離開。可憐小姑娘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能莫名奇妙地退下去了。
朵拉正要跟客人繼續進行交談,卻被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打斷了,一回頭,這次她是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的女兒明娜一身髒兮兮地從樹林子跑出來,正往她這邊趕,嘴裡還大叫着“媽媽救命,溫妮發瘋了”。她身後是跑得氣喘噓噓的胖保姆溫妮,也在邊跑邊喊:“別跑,我一定要抓住你!”
朵拉眼前頓時發黑,彷彿已經看到莉莉絲與其他貴婦人們竊笑着議論“朱法家的女兒也不過如此不但客廳女僕穿着露腳趾的爛草鞋女兒還是個一點淑女氣質都沒有的髒兮兮的調皮鬼……”。
古德溫·楚洛夫再一次掩過了主人家的尷尬:“好久不見了,小明娜,我真高興,你還是那麼有精神。”
明娜早就看到那個討厭的男人了,還頂着那種假得不得了的笑容對自己說話。她沒理會他,只是鑽進了母親的懷裡:“媽媽,溫妮快要瘋了,她居然說我如果再不聽話就要把我捆起來。”
溫妮追上來後,立刻就發現了在場的古德溫,忙慌慌張張地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裙,向他行了個禮:“日安,楚洛夫少爺,很抱歉我失禮了,請原諒。”她儘可能儀態優美地完成了這個動作,卻不知道她身上一顛一顛的肥肉和大汗淋漓的腦袋跟優美完全不沾邊。明娜躲在母親懷裡竊笑,捱了她一瞪眼。
“溫妮,你不用那麼客氣。看到你氣色那麼好,我也很高興。明娜還是個孩子,請不要對她太過嚴厲。”古德溫依然面不改色,溫和地笑着,轉頭對朵拉說,“你不必太介意了。事實上,我姐姐的兩個女兒,貝莉爾和曼達,雖然在別人面前很乖巧,私下裡也常對我撒嬌呢。”
“你真是太體貼了,古德溫。”朵拉感激地對他說,同時對懷中的女兒甩了個嚴厲的眼色。明娜撅起了嘴。
“好了,小孩子自然是喜歡玩鬧的,不要太過責備她了。我今天帶了禮物來,不如一起拆拆開?希望你和明娜都會喜歡。”他呼叫隨身男僕送上帶來的禮物,是兩個大紙盒,扎着漂亮的絲帶。他微笑着把小些的那盒遞到明娜面前:“我特意挑的,據說是眼下最受小女孩們歡迎的玩意兒,不知小明娜會不會喜歡?”
“她一定會喜歡的,真是太感謝了。”朵拉笑着說,然後小聲催促女兒,“快說謝謝,別再失禮了,要當個乖孩子。”
明娜卻狠狠地盯着古德溫,不顧母親的話,掙開她的懷抱,調頭跑了。朵拉着急地向古德溫道歉,後者依然溫言相慰,絲毫不放在心上。
明娜心中委屈得很,那個男人每次都是這樣,裝成一副大好人的樣子,害得她每次都會被媽媽責怪。爸爸說的果然是對的,那人是個大壞蛋!
她跑到大廳裡才停了下來,一擡頭,就能看到牆上掛着的兩副畫像。一幅畫的是個黑髮黑眼的青年,手執長劍,面上帶着似有若無的笑,眼神深邃。而另一幅畫上畫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秀麗的臉龐上帶着一絲憂鬱,眼中露出溫柔的慈愛之色。
她知道那個男子是她的祖父,傳說中的英雄,全大陸最強的劍客,同時也是最富有的伯爵蕭天劍,傳說他去過精靈森林、魔界和龍島,跟龍有過交易,能長生不老,而且至今還在大陸各地遊歷。而那個女子,則是她的祖母梅麗夫人,早在她出生前就已經去世了。
她想起祖父的那些傳奇的事蹟,心中十分羨慕,可惜她從來沒見過他,爲什麼祖父從來不來探望自己一家呢?外公可是每年都會來的。
正想着,不遠處的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擡頭望去,只見父親安隆從後門閃進了書房,身後還跟着個女人,高大健美的身材,一頭金棕色的頭髮束在腦後,紅褐色的束袖衫和長裙,黑色緊身皮馬甲,同色的長筒皮靴,一身騎馬裝十分颯爽利落。
她記得,這個女人曾經來過她家幾次,每次來,媽媽都要跟爸爸吵一次架。她有些好奇,這個女人又來幹什麼?爸爸爲什麼要從後門進屋?想了想,她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摒住氣息,挨在書房的門上偷聽裡面的動靜。
她只聽到一句“關於這次任務,副署長的意思是讓你跟我……”,這時聲音停了下來,門忽地打開了,一把匕首閃電般出現在她喉間,發出陣陣寒光。她嚇得一動不敢動。
拿着匕首的正是那個金棕色頭髮的女人,大約二十多歲,美麗的臉上滿是冰霜,正冷冷地盯着她。即使知道她是誰,對方也沒有移開匕首的意思,眼中殺氣未消。明娜微微發起了抖,淚水開始充滿了眼眶。
安隆忙對那女人說:“維羅妮卡,我女兒只是一時頑皮,你放過她吧。”
維羅妮卡面無表情地盯了明娜好一會兒,才收回了匕首,冷哼一聲:“小鬼,滾回你的房間去,這裡可不是給小孩子玩的地方。”然後就啪的一聲甩上門,差點沒撞到明娜的鼻子。
安隆很快又打開了門,輕聲對女兒說:“快回房去,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也別告訴任何人。乖,聽話。”他用袖子將女兒臉上的淚水擦乾,心疼地拍了拍她的頭,將她稍稍推離門邊,才輕輕關上了房門。
維羅妮卡冷笑地看着他:“你這裡的保密工作做得不怎麼樣,居然讓你女兒差點偷聽到我們的話。”
安隆無奈笑笑,轉回正題:“上頭究竟要你來做什麼?我原以爲你會一直呆在伊東。”
“本來是的,但原本執行這個任務的人忽然斷了消息,我是奉命來查看的。有需要的話,還要親自走一趟麥城,把情報帶回來。”維羅妮卡擡頭看他,“你準備一下,我們明天晚上就出發。”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小女孩
安隆問:“爲什麼不是今晚?難道不是越快越好嗎?”
“究竟是無聊的家庭生活讓你失去了思考能力,還是跟矮人相處久了你的腦子也開始變得遲鈍起來?”維羅妮卡冷笑着諷刺他,“後天就是邊境商人們從梅頓出發前往麥城交易的日子,我們明晚先到梅頓,跟商隊一起走,不然諾嘉邊防軍馬上就會把我們當成奸細抓起來的。雖然我們的確是奸細,但也別明擺着告訴敵人啊。”
身爲她的青梅竹馬,安隆知道她一向是這種說話方式,所以也沒在意,只是說:“諾嘉這兩年的情況的確讓人不安,現任國王病得越來越重了,繼位的人選卻還沒有定下來,大臣和貴族分成幾大派別,鬥得厲害。雖然他們內鬥對我們有好處,但如果最後勝出的是馬里奧王子,那就太糟糕了。這傢伙野心勃勃,總想着有朝一日要統一全大陸。他要是當了諾嘉國王,我們就永無寧日了。”
這件事並不是秘密,因此維羅妮卡毫不客氣地吐嘈:“這種事誰不知道?還用得着你說?我們派到諾嘉都城諾蒙卡的人已經開始暗中活動,如果到時候馬里奧真的勝出……”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瞄向安隆,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身爲國家安全署創立者的兒子,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擔當着什麼樣的角色嗎?”
安隆微微皺了眉頭:“好了,維羅妮卡,你知道我不喜歡提起他。”他很快回歸正題:“派去麥城的人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爲什麼會斷了消息?難道是被發現了?情報站的人沒有傳信回來嗎?”
維羅妮卡回答道:“沒有,所以我纔要去查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我大概可以猜到,多半是加瑪那個花花公子又揹着人跟哪家姑娘幽會去了,連正事都丟在腦後。他也不是頭一回了,情報站的人只怕還矇在鼓裡呢。真希望哪天來個人把他的小弟弟咔嚓掉,看他還敢不敢到處招惹女人。”
安隆苦笑:“維羅妮卡,你是一位女士,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在維羅妮卡張口朝他吐毒汁之前,他先一步轉移了話題:“那麼你認爲我們應該喬裝成什麼樣子?不是我潑你冷水,維妮,你根本不象個商人,別人一看就會起疑的,要不,你試試扮成男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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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娜剛纔被嚇到了,在房門關上後,她發着抖走回客廳,小聲地抽泣起來。
那並不是一個玩笑,是真的刀子,就挨在她的皮膚上,好象很冷,也很痛,也許已經流血了。那個女人真的很可惡,她什麼都沒幹,爲什麼要這樣對她?!
管家馬歇爾很快就發現了她在哭,忙走過來抱着她問:“明娜小小姐,你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嗎?”
明娜剛要把那個可惡的女人的事說出來,忽然又想起了父親的囑咐,扁扁嘴,沒說話,只是抱着馬歇爾哭。馬歇爾看到她身上的髒衣服,以爲她是因爲這個被母親罵了,便安慰她道:“沒事沒事,夫人只是一時生氣,很快就會氣消的。小明娜別再哭了,你不是說,只有小孩子纔會在別人面前哭鼻子嗎?”
“我纔不是小孩子!”明娜抽泣着反駁,“再說,這裡又沒有別人在。”
馬歇爾頓了頓,臉上浮現出慈愛的笑:“小明娜說得對,這裡沒有外人,只有家人,就算哭鼻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輕聲安撫着小女孩,擡頭望向牆上畫像中那個美麗而憂鬱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溫柔。
等到明娜好不容易收起淚水,重新展現出笑容時,花園裡的客人已經告辭了。馬歇爾立即前去收拾所有茶具桌椅,明娜則小心地靠近了起居室,打探母親是不是還在生氣。
朵拉正冷着臉數落可憐的布麗:“我不管你五月節時要穿什麼,我特地給你做鞋是爲了讓你在招待客人時不至於失禮的。你居然說因爲不捨得穿新鞋,就穿着你那雙破草鞋出現在貴客的面前?!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布麗哭着請求她:“夫人,求求您,別趕我走,我再也不敢了。下回我一定穿上新鞋子來給客人倒茶。”雖然只是臨時女僕,在本地已經是美差了,如果後母知道她把工作丟了,一定會把她打死的。
朵拉一聽更生氣:“你以爲在這種鄉下地方,我們家會有多少個配得上這種招待的客人上門來?除了我爸爸,一年就這一個!你犯了這樣的錯,說什麼都晚了!這個月的工錢扣掉一半!再有下回,你馬上走人!”
布麗頓時又哭又笑地:“謝謝夫人,謝謝夫人,您真是太仁慈了,我一定會好好幹的,絕不會再犯錯了……”朵拉厭煩地揮揮手讓她下去,看到門口一閃而沒的女兒,心頭怒氣又起。
“明娜•卡多!快給我過來!”她厲聲叫道。
明娜咬着脣磨磨蹭蹭地挪過去,小心偷看母親一眼,馬上低下頭來,做出一副“我知道錯了媽媽不要罵我”的可憐樣子。
朵拉瞪了她半天,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只是指了指桌上的紙盒子:“這是你古德溫叔叔送你的禮物,要好好保管,別弄壞了。”
明娜望過去,只見盒子裡躺着個一尺多高的娃娃,身上穿着華麗的綢緞與絲帶製成的裙子,脖子上還掛着一條珍珠小項鍊。她知道這種叫“芭比”的娃娃是祖父的商行裡售賣的東西,她曾在騎士隊長的女兒那裡見過一個穿細布裙子的,顯然無法跟這個高級貨色相比。但她對這種東西並不感興趣:“我不喜歡娃娃,我纔不要呢。”
朵拉被氣得夠戧,厲聲道:“明娜!你今天是怎麼回事?!爲什麼老是不聽話?明明一大早就給你穿好乾淨體面的衣服,叫你呆在屋裡等客人來的,結果你跑到樹林裡爬樹,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不說,古德溫叔叔送你禮物,你居然理都不理就跑了?!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是很失禮的嗎?!”
明娜不服氣地說:“可是我討厭他!他每次來都擺出一副好人的樣子,可他每次都會害我被媽媽罵。媽媽只會要我聽話,要我做乖孩子,總是說我這裡做得不好,那裡做得不夠,還總拿我跟貝麗爾和曼達比。她們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爲什麼要跟她們比啊?!”說着說着,她不由得紅了眼圈。
朵拉被她這麼一說,也不由自主地反省起來。似乎,她每次都只會要求女兒儘可能做到最好,不要被丈夫的兩個侄女比下去,便總是挑她毛病,卻從沒有誇過女兒一句,的確是忽略了孩子的感受。
但是,她這也是爲了丈夫跟孩子着想。他們家跟別人不一樣。安隆的兄長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繼承蕭家和卡多家的爵位與財產,可安隆本人拼盡全力,也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騎士,還要到這種鄉下來吃苦。前途已經比別人差了,如果連妻子孩子都要被人笑話,那安隆就一輩子都要被人壓在頭上了。
她看看女兒委屈的神情,輕咳兩聲,道:“好吧,媽媽承認自己是疏忽了。但是!你今天在客人面前失禮,就是不對的!下回見到古德溫叔叔,記得要向他道歉,還要謝謝他送你禮物。”
明娜扭了半天,面對母親嚴厲的目光,不情不願地點了頭。她抱着母親的脖子撒嬌道:“媽媽,我不喜歡古德溫叔叔,下次我道了歉,就不跟他聊天了好不好?他整天都在微笑,好假哦,看着就讓人心裡害怕。”
朵拉沒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一定是聽你爸爸說的吧?別聽他的,那叫貴族風範。再說,爸爸不在家,只有媽媽一個人招待客人,太不方便了,有你在場,至少能陪陪媽媽呀。”
明娜扁扁嘴:“誰說爸爸不在家?他明明在,剛剛還跟維羅妮卡阿姨在書房裡關着門說話,那個兇惡的女人還拿刀子來嚇我,趕我走開呢。”剛一說完,她就想起了父親的囑咐,忙捂住嘴:“糟了!我說出來了!爸爸說不許告訴人的,怎麼辦?!”
朵拉的臉色已經黑得像鍋底似的,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沒關係,你這樣做是對的,這種事就該告訴媽媽!”
侍立在旁的溫妮還要火上澆油:“那個兇巴巴的女人怎麼又來了?從以前開始她就總是纏着姑爺不放,姑爺娶了小姐,她還每年過來晃幾回,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啊?”
“自然是見不得人的主意!”朵拉冷冷地回了一句,站起身往門外走,在門口撞上管家馬歇爾,顧不上回答他的詢問,便徑自往書房去了。
馬歇爾問發生了什麼事,明娜小聲說:“我跟媽媽說爸爸跟維羅妮卡阿姨在書房關着門說話,她就生氣了。我忘了,我原本答應過爸爸不告訴別人的。馬歇爾爺爺,爸爸媽媽會不會又吵起來?”
馬歇爾嘆了口氣:“維羅妮卡小姐剛剛離開,不過少爺和夫人大概免不了要爭吵了。”
溫妮睜大了眼:“噢,天哪,管家先生,你知道那個女人來了?”
“到這座房子裡來的每一個人我都知道。”馬歇爾轉向明娜,“小小姐,我認爲你這回做錯了,既然已經答應了,就不該說出來。”
明娜苦着臉,心裡十分後悔。馬歇爾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便和溫妮一起跟上朵拉,隨時準備救場。
朵拉氣沖沖地來到書房時,安隆剛從大門口折回,一看到妻子,便問:“方纔瞧見一輛挺體面的馬車,上面的家徽怪眼熟的,是不是古德溫那小子又來了?”
朵拉似笑非笑地說:“只是在花園裡喝杯茶,聊聊伊東城那邊的事而已。倒是我聽說你那位維羅妮卡小姐又來了,不知道你們在書房裡都做了些什麼?”
安隆一怔,扯起了一個笑臉:“沒做什麼啊,我們只是說說話而已。”
“如果只是說話,爲什麼要關着門?還叫女兒別告訴人?我還以爲你正在工作呢。”
安隆看到妻子臉上難掩的妒意,小心地選擇着用辭:“本來是的,維羅妮卡路過其頓,想請我幫她做點小事,騎士隊那邊說話不方便,我就帶她回來了。她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所以我沒有訴你。”他邊說話邊用眼神搜索着四周,發現了在樓梯口探頭探腦的女兒,輕輕瞪了一眼。
朵拉發現了,卻誤會了他的意思,強忍住怒火說:“那麼,她要你幫她做什麼事?我這個做妻子的能不能知道啊?”
安隆頓了頓,決定避重就輕:“當然可以,其實她是要到梅頓去看望朋友,想讓我送她一程。你也知道,年輕的女士獨自騎馬趕那麼遠的路,這一帶又偏僻,實在是太讓人擔心了。”
朵拉卻一點都不擔心:“除了你就沒別人了嗎?!而且你不是說她的劍術跟你一樣好?幾個小毛賊怎麼會是她的對手?!就算遇到什麼強盜,她那張嘴裡說出的話也會把人毒死的。”
安隆皺起了眉頭:“朵拉,你這話太過分了。維羅妮卡的父親是我們家幾十年的老朋友,而且是教導我劍術的老師,維羅妮卡就象我的妹妹一樣。就算你對她有什麼意見,也不應該說這種話!”
朵拉昂起了頭:“好,我不說,但是你也不許陪她去!如果你真的跟她走,我馬上就帶着孩子回馬特港!”
“朵拉!”安隆這回是真的生氣了,他要做的是正經事,只是不能告訴家人,但妻子怎麼能這樣誤會他?
正在這時,書房的窗戶上傳來輕輕的敲擊聲,兩人轉頭一看,只見維羅妮卡正站在窗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很抱歉,我本不想打攪兩位的談判,但我似乎把手套漏在這裡了。”
安隆很快在書桌上發現了她的手套,忙把它還給了維羅妮卡,正想說些什麼,卻聽到妻子朵拉一跺腳,轉身衝出了房門,他對上維羅妮卡一臉嘲諷的笑,忽然感到一陣頭痛。
朵拉與安隆的這場爭執發展成了冷戰,而且一天下來都沒有改善的跡象,家中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明娜後悔不已,她不該那麼粗心,把事情說出來的。現在父親一見到她,就用責備的眼神教育她“答應過別人的事就要做到”這一準則,而每當她想要在母親面前替父親說些好話,母親朵拉就發表聲明說,如果她再開口,就會把她丟下,自己一個人回馬特了。
明娜沮喪地躲到樹林子裡,爬上她的秘密基地——那顆可以藏身的大樹。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啊,爲什麼爸爸媽媽都要責怪她呢?她沒能遵守父親的話,的確不對,但媽媽爲什麼要這麼生氣?她不是說自己做對了嗎?
媽媽真的會離開嗎?真的會丟下她嗎?沒有媽媽的孩子會很可憐,布麗姐弟倆沒有媽媽,所以天天都被後母打罵,如果她沒了媽媽,是不是也會天天捱打?
一想到這些,她心裡就忍不住害怕。透過濃密的枝條,她緊緊盯着不遠處的家,會有人來找她吧?只要爸爸媽媽叫人來找她,就表示他們還是會要她的。
但她一直等到天黑,也沒等到人來。爲什麼?平時她只要到樹林子裡呆上半個小時,溫妮就會出現的。難道媽媽真的不要她了?那爸爸呢?馬歇爾爺爺呢?
明娜小聲地抽泣起來。這時,旁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小姑娘,你怎麼哭了?”
她嚇了一跳,忙回頭看,只見眼前出現了一個年輕的男人,黑色的頭髮在風中飄揚,一雙黑眼帶着親切的笑意,正看着她。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見面
明娜怯怯地問:“你是誰?”那男人笑着說:“我?我是一個過路客,只是在附近轉轉,看能不能找到過夜的地方。”他擡頭打量了一下茂密的樹冠:“這裡不錯,是你的小天地嗎?能不能借我睡一晚?”
明娜吸吸鼻子,疑惑地看他:“可是……這只是一棵樹。”
“可我覺得挺好的。反正現在是夏天,老天爺似乎也沒有下雨的意思,在這裡過夜,不但省了房錢,還很涼快呢。”那男人伸展着肢體,閒閒靠在一根大樹幹上,就好象坐在舒服的沙發裡一樣享受。
明娜聽了他的話,有些遲疑:“可是……會有蚊子和蟲子……”
那男人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別擔心,我皮粗肉厚,不怕蚊蟲,而且,我有一樣秘密武器。”他手腕一翻,掌上便出現了一個巴掌大的黑木盒子,上面有幾顆寶石做點綴。他神秘地笑笑,打開盒蓋,盒裡冒出了紫色的光茫。明娜好奇地湊過頭去,只覺得盒裡裝着一團發光的紫霧。
忽然,從盒裡射出一道深紫色的光,嚇了明娜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根發光的細線,線端繫着一個拇指蓋大小的黑金色小球,不知在空中碰到什麼東西,又飛快地縮回盒子裡,同時又有另一根線射向另一個方向,不過這回在碰上東西后卻是發出“嗤”的一聲,空氣中同時傳來一股燒焦的味道。
明娜瞪大了眼,仔細看了幾回,才發現那紫色光線頂端的小球碰到的都是蚊子和飛蛾之類的昆蟲,有一回還把樹幹上的一隻毛毛蟲給幹掉了。它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可以無聲無息地讓小蟲子消失,只有遇上身型較大的昆蟲時,纔會發出聲響。盒中不知有多少根“線”,明娜最多能見到六根同時出現,最長的那根可以射到兩米開外。
“這是魔法之都首席鍊金大師的最新作品驅蚊盒,只對蛇蟲鼠蟻有效,對人體和坐騎、寵物無害,一個只賣二十個金幣,使用壽命三年,顧客還可以享受個性化定製,依照自己的喜好選擇盒子的外型裝飾和光的顏色。”那男人看向一臉呆滯的明娜,笑了,“只是順便幫我朋友打打廣告,請別介意。”
明娜沒有介意,她根本就沒聽明白,只是盯着那盒子瞧,覺得很有趣。她望向那男人,眼中含有一絲渴望。
那男人好笑地把盒子放到她手裡:“送你吧,反正我還有。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明娜。”明娜高興地玩着盒子,打開關上,打開關上,還試着在光線射出來時關上盒蓋,看會怎麼樣,結果那線還未接觸到蟲子,就耷拉下去了,象一根普通的線那樣吊在盒外,等盒蓋重新打開,它又恢復了精神,把附近的一隻小飛蟻給幹掉了。她覺得很有意思,又試着在線即將返回盒子的時候關上蓋子,把小球卡在外面,或是直接抓一隻蟲子丟進盒子裡,看看盒子會有什麼反應。幸好這玩意兒不愧爲鍊金大師的作品,任她百般折騰,仍然“精神抖擻”,動作精確。
那男人見明娜玩得不亦樂乎,便笑着將她抱過來,讓她坐在自己懷裡,柔聲問:“小明娜,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要在這裡哭嗎?”
明娜這時纔想起剛纔的傷心事來,鼻子又酸了,她關上盒子,沒有說話。
那男人便道:“不能告訴我嗎?我只是想幫幫你而已,或許,我能給你出出主意?”
明娜歪着腦袋看他,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親切,還把這麼有趣的東西送給她,應該不是壞人吧?
她想了想,便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了男人,但她還記得父親的囑咐,以及因爲一時嘴快而導致的嚴重後果,所以並沒有說出維羅妮卡的名字和她用刀子嚇自己的事,只是說是一個兇巴巴的女人,跟父親關在書房裡說悄悄話。
那男人聽了,沉吟道:“聽上去你爸爸只是在跟那個女人談什麼機密的事,不然就不是在書房談,而是在臥室了,何況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明知妻子在家,還帶女人回家鬼混。我看你媽媽只是誤會而已,遲早會消氣的。不過身爲妻子,對丈夫卻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只會吵鬧,可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他擡眼看着明娜,笑了笑:“更何況,她再生氣也不該對你說,不要你了。這對小孩子可是很大的傷害呢。”
明娜聽得一頭霧水,倒是最後一句聽懂了:“我媽媽不會傷害我的……”不過想到過了這麼久都沒人來找自己,她又有些不肯定了。
那男人笑道:“當然,父母總是最愛孩子的。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小孩子晚上一個人走夜路,有些不太安全。”他看到明娜臉上的猶豫,淡淡地笑了笑:“別讓你父母擔心了,心愛的孩子失蹤,會讓他們痛不欲生的。”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過。
明娜一聽,忙說:“那我們快回去吧。我家就在樹林邊上,就是那座藍色屋頂的兩層房子。”
那男人撥開枝葉望了一眼,很快找到了目標:“原來你家這麼近,怪不得你敢在晚上一個人跑到樹林子裡來呢。”他一把抱起明娜,一躍而起。隨着他們數度在樹枝上起落,轉眼便已到了林外的草地上。明娜只覺得風聲在耳邊響起,還不等她體會清楚飛翔的感覺,兩人已經站在小花園裡了。她張大了嘴,呆呆地望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只見他微微一笑:“怎麼樣?酷不酷?”
“酷?”明娜不解地眨眨眼,那男人卻只是笑,四周望望,便抱着她進了屋子,留意着屋裡的人說話的聲音,往大廳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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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隆和朵拉事實上並未發覺女兒不見了,或者說即使發現了,也不會擔心,畢竟明娜愛亂跑已經是老毛病了。這對夫妻本來一直冷戰,但當朵拉發現丈夫在爲明天的行程打包行李時,怒氣又爆發了。眼下他們剛剛爭吵完,都筋疲力盡地坐倒在大廳的沙發上。
安隆揉着額頭,無力地說:“爲什麼你一定要揪着這件事不放呢?我跟維羅妮卡在書房裡談正事,只是不想被人聽到才關的門。我叫明娜不要告訴別人,也是怕你知道了會誤會。”
“既然怕我誤會,就不該做出讓人誤會的事來。”
“你不是也讓古德溫到家裡來了嗎?還收了他的禮物,昂貴的禮物!”他着重突出這幾個字,“我可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對你發火。”
朵拉怒目而視:“我是在花園裡見的他,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明娜和僕人們在!跟你們偷偷摸摸在書房裡見面可不一樣!再說,他的禮物雖然貴重,也不過就是件衣服而已。因爲那是伊東城今季最流行的款式,我才收下來的。去年我穿着過氣的裙子參加五月節舞會,被人笑話了整整三天!我只是希望給你掙點面子!更何況,古德溫的背後代表着什麼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一遇到這個話題,安隆就無言以對了。他內心清楚妻子的顧慮是對的,無論他對那位同父異母的兄長有什麼看法,看在米拉貝爾夫人的面上他就不能跟對方翻臉,從小到大所享受到的富足生活,更是讓他無法對姓卡多的人說不。因此,雖然古德溫·楚洛夫只是伊隆的妻弟,他還是要接受對方的來訪,即使對方有可能帶了某種讓他難以忍受的私心。
安隆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真的無法接受我這次出行嗎?我可以對光明神起誓,我是因爲正大光明的目的纔出這趟門的。”
“你在說笑嗎?人人都知道你們蕭家子孫不是光明神的信徒!如果真的正大光明,爲什麼不肯告訴我?”朵拉冷笑着扯了扯嘴角,臉上的嘲諷跟維羅妮卡有得一拼。“沒有藉口,沒有狡辯!安隆•卡多,如果你這次真的跟那女人走,我馬上就回馬特港去!”
安隆一陣頭痛,那種事關國家機密的事怎麼能隨便告訴家人?但他又不想爲了這種小小的誤會而破壞和妻子之間的感情,想了想,嘆道:“我明白了,不去就不去吧。”
朵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見狀苦笑:“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難道我還要固執己見嗎?不過我雖然不去梅頓,卻要到矮人族那邊跑一回,是公事。”幸好半個小時前維羅妮卡傳了信來,上頭又加派了一個任務,本來他和維羅妮卡打算從麥城回來再去的,但分開行事也可以節省時間。原來的任務雖然很重要,但諾嘉並不是敵國,麥城情報站的人手也很足,何況維羅妮卡的猜測可能性很大,只是去把某個花花公子從女人牀上揪起來,用不着兩個劍術高手出馬。
朵拉聽了,心中一陣高興,馬上想起了因爲與丈夫生悶氣而被她拋到腦後的妻子職責:“時間不早了,餓了嗎?我叫人開飯吧?”
這時她身後傳來一聲輕咳,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黑髮黑眼的年輕男人手牽着女兒明娜,正站在走廊口處,微笑着對他們夫妻說:“很抱歉,打攪了。兩位的女兒剛纔在樹林裡,似乎很難過,我就把她送回來了。”
明娜面對母親的瞪視,怯怯地縮了縮脖子,害怕又被她責備。但是朵拉就算再怎麼想教訓女兒,也不會忘記要在客人面前保持禮儀。這位年輕的客人,雖然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衣服,但聽他說話的語氣,還有舉手投足間的風度,顯然不是尋常人。她客氣地向他道謝:“謝謝您把我女兒送了回來,先生,我們正在找她呢。”
那男人微微一笑:“不客氣。”他似乎發現面前這位年輕少婦是個美麗優雅的女性,下意識地表現出了翩翩風度。
朵拉一頓,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發現了對方的魅力,但身爲一個矜持、謹慎而貞潔的貴夫人,她決定把事情交給丈夫,於是向安隆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招呼這位客人。
但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安隆並沒收到她的暗示,而且很不禮貌地盯着客人看,眼神中甚至還帶着震驚和……怨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丈夫認識這個人?
客人顯然也察覺到了安隆的眼光,心下一凜。他仔細打量着這個棕發碧眼的年輕人,似乎長得有些眼熟?難道是自己以前結下的仇家?還是仇家的子侄?只是一時好心安慰個小女孩都會遇上仇人,他的人品也未免太好了吧?他緩緩鬆開了牽着小女孩的手,右手悄悄探向身後,開始作預防敵襲的準備。
明娜瞪大了眼,看着那男人袖口處出現的劍柄。這怎麼可能?他的袖子裡什麼時候藏了那麼大的東西?!
那男人沒發現自己的舉動已經落在小女孩眼裡,只是關注着男主人動作的同時,分出一點注意力,打量着廳內的佈局,隨時準備撤退。當他看到牆上掛的兩幅畫像時,愣住了。
是他和……梅麗?
“安隆,你怎麼了?這樣太失禮了。”朵拉爲丈夫的反應而不安,小聲提醒了他一句。
那男人聞言一震,身上緊繃的肌肉頓時放鬆下來,只是望向安隆的眼光十分複雜:“你是……安龍?蕭安龍?你已經……這麼大了……結了婚,還有了孩子……”
安隆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是啊,已經那麼多年了,你還是頭一回見到我吧?父親。”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父子
安隆的這句話引來朵拉一聲低低的驚呼,她飛快地看向那個男人,自從嫁進這個家,她還是頭一回見這位傳說中的英雄公公。
明娜不明所以地望着身旁的男人,爸爸喊這個人父親,難道他是自己的爺爺嗎?怎麼可能?他看上去比爸爸還要年輕!她轉頭去看那幅畫像,覺得這個人雖然沒畫裡的那麼英俊,但的確有些象,可那是三十年前畫的!
場面一時沉寂下來。那個男人,也就是蕭天劍,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他深知對這個兒子虧欠良多,但當年那一筆糊塗帳,卻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安隆見狀,輕輕哼了一聲,招手叫女兒:“明娜,過來。”明娜瞧瞧蕭天劍,跑到父親身邊。安隆牽過妻子女兒的手,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初次見面,請容許我介紹一下。我是您的兒子安隆·卡多,這是我的妻子朵拉和女兒明娜,孩子今年六歲了。”頓了頓,他的笑容變得猙獰起來:“她們只是弱小的女人和孩子,請您不要因爲我的一時怠慢,就對她們刀劍相向!”
蕭天劍一陣尷尬,沒想到先前的動作已經被兒子看在眼裡,他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良好的警惕性,他只是習慣了把所有危險扼殺在搖籃中而已:“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
“啊,那當然了。”安隆卻更生氣了,“我絕不會誤會您早已知道我在這個地方住了五年,絕不會誤會您事先知道我是誰。”
蕭天劍不說話了,他發現自己是說多錯多,所以索性閉上嘴巴。
朵拉見場面有些僵,忙伸手攙住了丈夫,讓他冷靜一下,還有些遲疑地道:“請問……您吃過晚飯了嗎?如果……不介意的話……您、您可以跟我們一起……”她小心地看了看丈夫的臉色,他沒反對。
蕭天劍很愉快地接受了兒媳的邀請,朵拉握了握丈夫的手,便按着女兒的肩膀,讓她跟自己一起行了個屈膝禮,兩人退出了客廳。
明娜一出門就忍不住問母親:“那個就是畫像裡的人?是爺爺嗎?他不是有五十多歲了?爲什麼看上去比爸爸還年輕?”朵拉也是滿心疑惑,但她沒顧得上回答女兒的提問,便對站在走廊上的管家說:“馬歇爾大叔,請你多燒幾個大菜吧,讓溫妮也去幫忙。公公可是有名的美食家,咱們家平時的飯菜只怕入不了他的眼。”
馬歇爾靜靜地站在那裡,回答得比往常稍遲了些:“遵命,夫人。”他鞠躬退下,但聲音卻沒有平時那麼精神,然而朵拉並沒有發覺,察覺到的明娜只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大廳中,父子倆仍在對峙中。
良久,安隆忽然冒出一句:“其實我以前見過你一回,當時媽媽還在。”
蕭天劍愕然,他記得自己在六年前梅麗去世時,才知道還有一個兒子,當時因爲覺得沒臉見孩子,加上心裡難過,所以父子倆沒見面,他們在那之前幾時見過?
安隆嘴角含着一絲自嘲:“依隆從皇家貴族學院畢業的時候,兒子剛剛出世,那時候你趕回來看孫子,我就跟在依隆後面,不過你大概把我當成跟班了吧?你只顧着拉依隆走,把我們其他人留在原地,瞧都沒瞧我一眼。我因爲這事被嘲笑了很久。”
蕭天劍這纔想起當年的情形,他的記憶力極好,果然記起兒子的身後有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其中一個就是棕發碧眼,正是眼前安龍的樣子,他當時還以爲是雲龍的同學或朋友呢。這也怪不得他,誰讓安龍的髮色和眼睛都長得象梅麗呢?跟黑髮的雲龍比起來,根本就不象是他的兒子。
他心中愧疚,嘆了口氣,道:“安龍,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母子。我那時根本不知道有你,我……我當年離開時,你媽媽沒有告訴我她懷孕了,後來每次回去看望你大媽和哥哥,別人都說她過得很好,所以我就……”
“過得很好?被人稱爲夫人,做的卻是女僕的工作,還要天天忍受別人的譏笑和嘲諷,你覺得這叫很好?”
“不是……”蕭天劍閉上眼,一陣頭痛,“這都是別人說的,我相信了。其實我有遠遠看過她一眼,但當時……她跟馬歇爾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我以爲……”
安隆勃然大怒:“你以爲什麼?!以爲別人會象你一樣勾三搭四嗎?!我媽媽對你忠貞了一輩子,馬歇爾大叔自從我出生就爲我們當管家,就算有更好的前途,他也沒有離開,而且始終以僕人自居。他跟媽媽之間清清白白!你說這種話,不但侮辱了馬歇爾大叔,更侮辱了媽媽對你的感情!”
蕭天劍漲紅了臉,他自然知道當初是自己弄錯了,但沒人告訴他真相,所以纔會一直誤會到六年前,梅麗去世時,他才知道這個曾經的愛人爲他生了一個兒子,而且始終在等待他:“我知道……我是誤會了她,但……你大媽和哥哥都沒說,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沒有藉口,沒有狡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大可以去打聽,就算米拉貝爾夫人和依隆不說,難道你的朋友會拒絕給你答案嗎?舍溫大叔一直教我劍術,他告訴我你從來沒有問過!就是因爲你這種態度,才讓我們受盡輕視與嘲笑,說我媽媽是不要臉勾引主人的娼婦,說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安隆不由得哽咽了,“可惜不管別人說什麼,我的媽媽始終不肯拋下對你的愛。她一直在等你,每次聽說你回來了,總是盼望着你能去找她,可你即使知道她離你只有幾個房間,也沒去看她一眼。媽媽直到去世,都沒能再見到你,她是流着淚嚥氣的……爲什麼?即使是曾經得罪過你的貴族,你也原諒了他們,爲什麼只有媽媽,你要對她這麼冷酷無情?!”
蕭天劍緊緊握住雙拳,爲什麼?他當然知道是爲什麼:“你不明白,你媽媽她……是我這輩子最深愛的女人,是唯一能讓我甘願拋下一切榮華富貴,跟她避世隱居過安穩日子的女人。在我最痛苦、最脆弱的時候,是她陪着我、安慰我,那時候我真的覺得,只要有了她,再多的困難都不怕。可是……當我向她求婚的時候,她卻背叛了,她要我爲卡多家賣命,還幫卡多家逼我留下。那個腐朽的家族,只會利用我謀取利益,我有價值時他們攀上來,一但我惹了麻煩,他們就要放棄我,還要我隱姓埋名,放棄一切,成爲他們暗中的保鏢。我要是真的留下,跟奴隸有什麼區別?!你媽媽明明知道,卻還要爲卡多家說話,叫我怎麼能忍受?!”
安隆聞言冷笑:“原來勸你忠於自己的家庭就是背叛?我可不可以把你的話理解爲,你對自己的婚姻一開始就沒有抱着忠誠的打算?所以才能說出這種話來?我媽媽家世代都是卡多家的僕人,她從小就侍候米拉貝爾夫人,因爲曾經跟你在一起而背叛了女主人,她始終心懷愧疚。貴族擁有情人,這不算新鮮事,但你要拋下妻子和孩子,帶情人離開,我媽媽怎麼可能接受?!更別說她還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在。你只知道要她聽你的話,難道就不能多爲她着想嗎?”
“我當然有爲她着想!卡多家對僕人還算仁慈,她家裡世世代代執役,就算她跟我走了,卡多家也不可能對他們怎麼樣,如果他們真的被趕出來,還可以到我的商行和城堡去做事。”
“可惜當時你已經自身難保了,更何況,誰會放棄世代服務的候爵之家,跑到新封的伯爵家去工作?”
蕭天劍掉開了頭,心中苦澀,“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多說。如果不是你媽媽對卡多家和米拉貝爾的忠心超過了對我的感情,她也不會拒絕我。不然,就算她不願意跟我走,也不需要爲卡多家說好話。明知我最重視自由,她還要我違背自己的意願替人賣命,這種做法跟背叛沒什麼區別。”
安隆冷笑:“其實你只是在爲自己的不負責任找藉口。哪個貴族之家會做沒有利益的事?雖然卡多家曾經依靠你獲得了鉅額財富,但他們也幫你在政界和軍界立下了不少功績,你們根本就是互惠互利的。當盟友爲自己帶來災難時,壯士斷腕才能保全家族,他們的做法無可厚非,何況他們並沒有對你趕盡殺絕。你怎麼能因爲他們沒有無怨無悔地成爲你的依靠,就背棄了他們呢?更別說他們還好心收養了我,我從小衣食無缺,還能受良好的教育,都是多虧了他們的仁慈。”
蕭天劍對此倒是無話可說:“在這一點上,我對他們也很感激,所以這些年來我也有所回報。我幫他們家的商隊趕走強盜,替他們訓練護衛,還幫他們搭了幾個發財的路子,憑這些,已經足以彌補當年給他們家造成的損失了。”但他卻沒有提到,在老候爵去世後的現在,卡多家的當家人已經是他兒子依隆,也就是蕭雲龍了。
安隆無言地望着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我不想再談這些了,再談下去只會讓我噁心。反正媽媽已經過世了,我也有了妻子和孩子,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跟我沒有關係。”
蕭天劍皺皺眉,還要再說些什麼,這時馬歇爾卻靜靜地出現在客廳門口,恭謹地報說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請他們移步餐廳。安隆飛快地轉身走了,蕭天劍默默地盯着馬歇爾,過了好一會兒才面無表情的隨他去了餐廳。
餐桌上,安隆一直沒有說話,即使是跟妻子之間,也只有寥寥數語。朵拉見場面有些僵,便主動向蕭天劍搭話:“既然您並不知道我們在其頓,那您爲什麼會到這裡來呢?這裡並不是什麼有趣的地方,唯一比較特別的是有矮人聚居點,但那是在山裡。”
蕭天劍笑道:“我剛剛離開伊東,正打算到圖雷山中探訪一個朋友,順道路過這裡而已。”
朵拉眼珠子一轉:“不知您是否會路過梅頓?剛巧,安隆認識的一位小姐要到那裡去,或許,您可以……”不等她說完,安隆就打斷了她的話:“維羅妮卡要去辦私事,不方便找別人陪伴。”
不等朵拉反駁,蕭天劍先開口了:“維羅妮卡?是不是舍溫的女兒?我還記得她,小辣椒一隻。我本來沒打算去梅頓,不過拐個路去一趟也沒什麼關係。”難道維羅妮卡就是小孫女口中引起兒子媳婦吵架的那個“兇惡的女人”?記得她長得挺漂亮,看來兒子頗有爲父雄風啊。
安隆乾巴巴地回答了一句:“不用了,她一個人沒問題。”
蕭天劍本來很熱心地想幫忙,見兒子臉色不豫,便住了口。
朵拉見場面又僵起來,忙換了個話題:“父親……您在伊東城見到依隆他們,不知他們身體可好?莉莉絲的弟弟剛來過一趟,聽說她又懷孕了?真是可喜可賀。”
蕭天劍說起這件事也很高興:“是啊,他們夫妻倆都高興得不得了。剛好我把貝文送回去了,可以說是雙喜臨門呢。”
“貝文?您是說依隆的長子嗎?”朵拉心中有些酸,“我聽說這孩子很小的時候就被您帶走了,還親自教他劍法,沒想到已經學成歸來了?想必他如今很有出息了吧?”
蕭天劍笑笑:“還早呢,他纔多大?如果不是他父母和奶奶堅持要他回來接受什麼貴族教育,我也不會那麼快送他回來。他只學了六年劍法而已,說不上有出息,不過比同齡的男孩子力氣大倒是真的。”
安隆涼涼地插了句嘴:“真不錯,史詩英雄的親傳弟子哪。”他當年可沒這個福份,連兄長依隆的劍法,也是舍溫叔叔教的。
蕭天劍輕咳一聲,看向小孫女:“明娜,菜好不好吃?”明娜正大口咬着一個雞腿,聞言忙點頭,嘴裡含含糊糊地說:“好吃,我最喜歡吃雞腿了。”平時能吃那麼多肉的機會可不多。
朵拉瞪大了眼,小聲責備道:“怎麼可以邊吃邊說話?快吞掉嘴裡的食物,再清清楚楚地回答爺爺的問題。”
明娜撅起了嘴,蕭天劍忙道:“沒關係沒關係,一家人講究那麼多做什麼?孩子還小呢。”明娜聽了,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還特地把盤子裡的另一隻雞腿遞到爺爺跟前請他吃,蕭天劍愛憐地摸摸她的腦袋,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仍舊讓她吃去。
朵拉快要暈過去了,但她又不好指責公公,只好示意丈夫管一管。安隆卻只是看着父親與女兒的互動,什麼都沒說。
意外遇上了兒子一家,蕭天劍打算逗留些日子。飯後朵拉便依照安隆的意思,在書房收拾出一張牀來給他過夜。她不停地爲招待不週道歉,蕭天劍好不容易把她打發走,才暗暗頭痛爲什麼兒子娶了這麼一個老婆,賢惠是賢惠,只可惜太囉嗦了點。
第二天一早,安隆便去找了維羅妮卡,說了自己的決定。維羅妮卡挑挑眉:“好吧,反正沒你在,我正好多踩加瑪幾腳。不過矮人那邊恐怕要多花幾天時間,你就不怕你老婆擔心你勾搭上那裡的小美人?”
安隆哭笑不得:“行了,你少說兩句吧,傳到她耳朵裡,又要鬧了。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說一聲。”他把父親來訪的事告訴了她。
維羅妮卡只是撇撇嘴:“啊,原來是史詩英雄到訪了,我可不敢請他陪我走一趟。只要他出現,就算不惹麻煩,麻煩也會自動找上門來。我已經夠顯眼的了,再加上他,豈不是明擺着告訴別人我們有問題嗎?”
她父親舍溫,是蕭天劍年輕時一起冒險的朋友,還跟他學過幾招劍法。在蕭天劍離開伊東城後,幾個來往較密切的朋友都受到牽連,吃了不少虧。舍溫帶着家人過了幾年顛沛流離的日子,直到被安全署聘爲劍術教授後,才過上安定的生活,因此維羅妮卡對蕭天劍一向沒有好感。
安隆深知內情,對此只能苦笑以對。倒是維羅妮卡看到他的笑容,扯起了嘴角:“不過對於你來說,倒是件好事。你還從沒有跟他一起生活過呢,就算你嘴裡再怎麼說討厭他,其實心裡很高興吧?”
安隆怔了怔,沉默了。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天倫
維羅妮卡出發往梅頓後,安隆次日也打包行李準備出門了。蕭天劍見兒子要出差,猶猶豫豫地探問他大概要去幾天,好確定自己的行程。安隆一挑眉,隱怒道:“父親要是趕時間,大可以請便。其頓只是鄉下小地方,配不上您這樣的英雄人物,讓您在這裡混日子,實在是太罪過了。”蕭天劍默然,不再提起這件事。
安隆離開後,蕭天劍便每天在小城內外到處閒逛,日子過得倒也輕鬆。他仍舊住在書房裡,作爲經常風餐露宿的流浪英雄,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倒是朵拉很不安,總是想方設法地弄些舒適的枕頭被褥給他,溫妮還把那張牀鋪整了又整,最後蕭天劍不耐煩了,暗示兒媳現在已經是夏天,鋪那麼多東西在牀上會害他熱出痱子來,才制止了她們這種神經質行爲。
不過當他看到朵拉每天都要精打細算,從有限的收入裡儘可能多挪些錢出來,買好的酒菜招待自己,甚至還動用了存款時,心裡有些難受。
他從來沒缺過錢,別說名下的商行每年都能賺進大把的金幣供他揮霍,他自己在冒險時也常會發些橫財。而長子云龍一家,也一直過着富裕甚至是奢侈的生活。他曾不止一次勸說長子要簡樸一些。
但他萬萬沒想到,同樣是他的兒子,安龍居然過得這麼佶倨,連肉也不能保證天天吃,爲了招待他,兒媳還要千方百計地從其他地方省錢。現在他才深刻體會到對安隆這個兒子的虧欠,不僅僅在感情與責任方面,竟然連富足無憂的生活都無法保證。他記得安隆似乎曾經隱約提過,自打成年後,就再沒有朝卡多家要過錢了,連梅麗治病的費用都是安龍自己用騎士的薪水付的。
蕭天劍愧疚之下,便拿出一袋金帀給朵拉,說是他暫住在他們家的伙食費。這袋錢差不多有安隆月薪的三倍,足夠他十天的花銷。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朵拉斷然拒絕了。
她道:“您能來我們家裡作客,我們都很歡迎,怎麼能要您的錢呢?我們家可不是開客店的。”最重要的是,讓伊東城那邊知道了,依隆和莉莉絲會怎麼想?一定會笑話她和安隆的。
蕭天劍只好收回了那袋錢,不過他對於這個兒媳的觀感倒是好了很多,雖然處處講究禮儀規範這點讓人很討厭,但有這樣的骨氣着實難得。於是他便改變了方式,趁着在外頭閒逛,便時不時地買些肉食或糖果回來,聲稱只是“長輩的小禮物”。因爲都是不怎麼值錢的東西,朵拉沒有拒絕,不過卻命溫妮做些糕點回禮。
蕭天劍看着那滿滿一桌的美味糕點,對兒媳的看法更好了。他見朵拉每天除了料理家事,還要親自打理花園裡的花草,以及管教頑皮搗蛋的女兒,實在很辛苦。想想自己反正閒着也是閒着,便主動接過了照顧小孫女的責任。朵拉正煩惱沒時間準備五月節舞會的事,正中下懷,忙不迭把明娜交到她爺爺手裡去了。
明娜倒是很高興,她挺喜歡這個爺爺,而且能夠擺脫母親的碎碎念,真是再美好不過的事。而蕭天劍經過兩天的相處,也深切地體會到,這個小孫女的本質離初次見面時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相差甚遠,或者說壓根兒就不象是一個人。天知道他當初怎麼會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愛乖巧的?她根本就是個調皮鬼,膽大包天,一時沒留神,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不過她這種性子,倒是比孫子貝文更討他喜歡。貝文小時候也很古靈精怪,越大卻越老實古板了,今年不過十二歲,已經跟大人沒什麼兩樣,一點都不好玩,不象這個小孫女那麼活潑。這樣想着,他就對明娜多了幾分縱容,不但帶着她到處跑,還常給她講自己冒險時的故事,甚至帶着她去小城裡的酒吧開眼界,當然,喝酒是嚴格禁止的。
這樣一來,明娜更喜歡爺爺了,雖然他年紀輕得更象自己的叔叔,但他真的很上道不是嗎?一混熟了,她便帶着蕭天劍到她的“秘密基地”去,除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大樹,還有一個在樹林子盡頭小山坡上的山洞。
她神秘兮兮地從山洞深處拖出一個陳舊的木箱來,箱上的鎖頭是壞的,似乎是哪家見沒用了丟出來的廢棄物。打開木箱,裡面是她收集的“寶藏”,其實就是一個完整的蟬殼、一張新蛻的蛇皮、十多個大松果、幾塊漂亮的石頭、一頂掉了毛的舊騎士禮帽、一塊骯髒的紅氈布以及一把只有半截又生了鏽的刀。
明娜把那塊氈布圍在身上,戴上舊禮帽,揮舞着生鏽的刀,口裡嚷着:“勇士,你叫什麼名字?我要跟你決鬥!”手裡還胡亂揮動着刀。
蕭天劍看見,卻一陣無語,半晌才道:“明娜,你……你是女孩子……難道平時就玩這個?你不玩洋娃娃嗎?不喜歡漂亮的衣服和珠寶?不然美麗的花也行啊。”孫女居然毫不猶豫地把沾滿灰塵的布往身上披,難道她不嫌髒嗎?
明娜停下揮刀的動作,眨着眼說:“洋娃娃?是指娃娃嗎?我纔不喜歡那個呢,漂亮的衣服和珠寶,我媽媽喜歡,她也喜歡花。我最喜歡決鬥遊戲了,這裡所有的小孩都不是我的對手!爺爺,我是不是很厲害?”說罷又揮了揮那把刀。
蕭天劍看着她毫無章法的動作,勉強點了點頭,又問:“你有跟別的小朋友們玩吧?難道都玩這個?這裡的女孩子也玩這種遊戲嗎?”不會吧?兒媳說這裡是充滿了粗人的窮鄉僻壤,他本以爲是偏見,但如果民風“純樸”到連女孩子都只能用撿來的垃圾跟人打架,他還真是沒話說了,哪怕是做做針線扮家家採**撿撿果子都行啊。
明娜道:“媽媽不許我跟屠夫家的女兒玩,雜貨店的女兒要幫她爸爸媽媽看店。騎士隊長家的蘇珊娜只比我大一歲,她喜歡玩娃娃,但她吃餅乾時會翹起小指,說話也裝腔作勢的,還老是說我沒有淑女氣質,最討厭了。我以前只跟男孩子一起玩,可他們都怕了我,所以我只好一個人玩了。”
蕭天劍愛憐地拍拍孫女的腦袋:“沒關係,那是他們沒眼光。”看來小明娜的性格偏向男孩子一些,身爲他這個大陸第一高手的孫女,愛舞刀弄劍也很正常。他想了想,忽然有了個主意:“明娜,你大概聽說過吧?爺爺的劍法很厲害哦,還會很多種功夫,你想不想學?那可不是小孩子玩的把戲,而是真真正正的武技。”反正已經教了一個孫子,多一個少一個沒差啦,他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
明娜聞言眼中一亮:“那我能不能學那天你從樹林子抱我回家時用的武技?咻一聲象是飛起來的樣子。我想學那個!”她一直忘不了那種感覺,這兩天常常硬拉着爺爺帶她“飛”。
蕭天劍自然是知道的,苦笑道:“那個是輕功,不算是武技,我指的是用劍打敗敵人的辦法,不是用這種刀。”他指了指孫女手中的鏽刀,伸手到背後抽出一把劍來:“是這種長直劍,比你平時見過的要細一點,是我們中華的劍法。”
明娜只匆匆看了看那劍,卻對蕭天劍的背後更有興趣,記得那天晚上他也是忽然從袖子裡溜出一把劍來的,可他穿着那麼薄、那麼利落的衣服,怎麼看也不象是能藏下那麼大塊東西的樣子。
蕭天劍躲開孫女的探查,看到她睜大了眼好奇地直盯着自己的樣子,輕咳一聲,伸出右手掌,讓她看自己手上戴的一枚造型古樸的戒指,小聲說:“別告訴別人,這個是儲物戒指,可以存放很多東西,我的劍平時就放在裡面。”
明娜興奮地看那個戒指,又想把它脫下來細瞧。蕭天劍頭痛地制止了她,爲了保住自己的財產,趕緊轉移話題:“你不是說想要學輕功嗎?爺爺這就教你。”
但真正學起來時,他們卻遇到了麻煩。明娜只是個六歲的小孩子,而且對中華文化一無所知,她根本不知道哪裡是丹田,哪裡是百會**,也無法理解什麼叫“凝神寂照”,就算蕭天劍給她指出了**道的位置,她也不知道要怎麼把氣運轉起來。
蕭天劍不知該怎麼辦,他過去只教過人劍法,很少向人傳授內功,唯一傳過的是孫子貝文。當時孩子都已經十歲了,練武也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早已掌握了一些運氣的竅門,因此並沒有太大的困難。但直接教沒有經驗的小孩子,他還是頭一回。
想了想,他只好暫時放棄心法,先練腿腳功夫。他讓明娜每天繞着樹林子跑圈,並且按他教的竅門保持呼吸頻律。明娜剛開始跑還有些興趣,漸漸地便開始不耐煩,只是蕭天劍用幫她捉鳳頭鳥或蝴蝶之類的條件吸引她,又許諾會送她許多好吃的糖果,給她多講一些冒險的故事,她才勉強堅持了下來。
朵拉對於公公教女兒“跑步”的方法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而且很不高興他天天帶着女兒到處逛。在她看來,這位英雄公公只需要呆在起居室裡給女兒講冒險故事就行了,那樣女兒也可以乖乖留在家中,不出去調皮搗蛋,可他不但整天帶着她到外頭晃,甚至帶讓女兒到酒吧去。天啊,光明神在上!要是他們遇到流氓、小偷、強盜或劫匪怎麼辦?而且聽說有很多人向公公挑戰,萬一傷到女兒怎麼辦?!
對於女主人的擔憂,溫妮嗤之以鼻:“朵拉小姐,您擔心個什麼呀?其頓這樣的小地方,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刺激的事?除了偶爾有個把矮人出現,連小偷都看不上這裡。再說了,有蕭伯爵在,誰會是他的對手?他可是全大陸武藝最高強的人!那些什麼流氓、小偷、強盜、劫匪算什麼?連蕭伯爵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朵拉知道她說的是實情,但身爲母親總是忍不住擔心,酒吧那種充滿了粗人的油膩膩的地方有什麼好去的?外頭的樹啊山啊到處都是蟲子和蛇,哪裡比得上在家裡安全舒適?纔剛腹誹完,她就對陪嫁保姆的態度表達了不滿:“溫妮,快收起你那個樣子,雖然伯爵閣下看上去很有魅力,但實際上已經是比你大二十歲的老人了,他不可能跟你有什麼瓜葛的。”一想到公公剛來的那天晚上,溫妮一看到他就暈了過去,真是太失禮了。
溫妮哀嘆:“噢,小姐,您真是太殘忍了,難道就不能讓我保留一點幻想的希望嗎?”
自從十二歲進入朱法家當見習保姆以來,她跟其他年輕女僕們工作之餘唯一的樂趣就是打聽和討論貴族富商家的流言蜚語,其中談得最多的就是那位傳說中的英雄蕭伯爵。她們爲他的翩翩風度(傳說中的)傾倒,更着迷於他與精靈公主或女魔法師的感人愛情故事(傳說中的),私下裡更是幻想着有一天能成爲他故事裡的女主角,共譜一段醉人戀曲(哪怕只是傳說也好)。
當初朵拉要嫁給身份尷尬的安隆,她本來也不贊成的,只是看在對方是史詩英雄的兒子份上,才勉強認可了。而現在終於能跟夢想中的英雄見面,還同住在一個房子裡,叫她怎麼能不激動呢?她要用盡所有能想到的好話讚美他,就算是朵拉小姐也不能阻攔!
朵拉卻忍不住一再製止她對蕭天劍的意淫:“溫妮!別忘了你是專業的保姆!”開什麼玩笑?!如果讓她那位英雄公公或其他任何人發現她身邊四十歲“高齡”體重兩百鎊的陪嫁保姆的心思,她情願去死!
爲了轉移溫妮的注意力,她飛快地問起了別的事:“我先前讓你去打聽古德溫·楚洛夫落腳的地方,你打聽到了沒?”
溫妮勉強醒過神來,重新迴歸到她專業保姆的角色:“打聽到了,就在離這裡三十公里的北方要塞,聽說是去公幹的。我已經託雜貨店的老闆捎信去了,想必楚洛夫少爺很快就會派人來。”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六、短暫的平靜
朵拉鬆了口氣:“那太好了,這一來一回騎馬只需要半天功夫,早點把他送的禮物還回去,我也就放心了。”
溫妮不解地問:“小姐,您真的要把那衣服退回去嗎?那可是楚洛夫少爺的一片心意,再說,您不是打算在五月節舞會上爲姑爺掙面子嗎?”
朵拉笑笑:“我只是要知道伊東最流行的裙子款式而已,另外買布做也行。安隆雖然讓了步,但他心裡一定很不高興。趁着他不在,把東西退回去,免得他以後想起來又怪我。”她看了看桌上那兩個漂亮的紙盒子,打開其中一個大些的,摸了摸裡面非同一般柔軟光滑的衣裙,嘆了口氣:“用月光草的汁液浸泡過的絲織成的料子啊,我這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穿上。”
溫妮忍不住爲她難過:“噢,我可憐的朵拉小姐,您本該是伊東城最耀眼的一顆明珠,如果不是嫁給了姑爺,也不用忍受這種日子。”想起安隆,她心中就有些不滿:“雖然父親很了不起,但攤上那麼個母親,也難怪姑爺會沒有出息。”
朵拉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了!”她再最後看一眼那件散發出淡淡光芒的裙子,乾脆地蓋上了盒蓋:“這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安隆會出人頭地,帶着我們全家離開這個鬼地方!”
第二天,古德溫親自上門,把送出的禮物收回去了。雖然他心裡很遺憾,但面對不停道歉的朵拉,他還是溫言相慰,並且表示了對她做法的理解,還衷心祝願她夫妻早日和好。朵拉滿心感激地目送他離開,心中感嘆,這麼個好人,可惜自己沒有愛上他。
這時蕭天劍帶着明娜練習完輕功回來了,見到遠去的馬車,覺得有些眼熟。朵拉只含糊地說是客人,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心疼地給女兒擦汗,小聲埋怨着:“看你累成什麼樣子了?女孩子學那些做什麼?”
明娜滿不在乎地嚷着:“我餓了,我要吃溫妮做的小圓餅!”朵拉道:“溫妮正忙着做五月節時穿的衣服呢,沒空做點心,要不讓馬歇爾給你做吧。”
明娜應了,一邊嚷着“馬歇爾爺爺,我要吃小圓餅”,一邊飛快地跑到廚房去找老管家,見他坐在案臺旁發呆,似乎沒什麼精神,便問:“馬歇爾爺爺,你生病了嗎?”
馬歇爾這才醒過神來,忙擺手道:“不是,只是年紀大了,精神差了些。”忽而看到隨孫女進門的蕭天劍,忙站起身來鞠躬:“您回來了?請您和小小姐稍候,我這就去做小圓餅。”蕭天劍淡淡笑道:“不要緊,你身體不好就歇着吧,不過我記得你比我還小兩歲呢,這麼早就服老可不行。”
馬歇爾笑了笑,卻仍堅持着去量麪粉。明娜見他似乎很累,覺得心裡有些酸,忙勸他:“馬歇爾爺爺,我不想吃了,你別做了吧。”馬歇爾笑了笑,把她推出了廚房:“安心坐着吧,我馬上就能做好。”然後就轉身去忙了。明娜只好讓步,但她並沒有跑到外面去,只是端了個小板凳坐在廚房一角的小茶桌邊上,就象平時那樣,幫馬歇爾擦拭着喝茶用的杯子。
蕭天劍看着這個場景,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馬歇爾原是卡多家族老管家的小兒子,跟同是僕人出身的梅麗自小青梅竹馬,人人都以爲他們會是一對。但蕭天劍的出現,卻奪走了梅麗的心。事實上蕭天劍心中清楚,梅麗只把馬歇爾當成是兄長,而後者也沒有阻止梅麗愛上別人,他一直以爲他們之間並沒有男女之情,後來看到梅麗與馬歇爾相處愉快,他還產生了一種被騙的感覺,所以纔會多年來不聞不問。
現在他知道梅麗對他始終如一,只是馬歇爾的想法,他卻有些摸不清。憑藉父親的身份與卡多家的背景,馬歇爾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前途,當上貴族的大管家也是可能的,爲什麼他心甘情願留在安龍身邊當一個管家兼男僕呢?甚至還要親自下廚。
蕭天劍想不明白馬歇爾的用意,但無論如何,他從沒有把這個人當成是對手,只是現在這個人顯然已經成爲了這個家的一份子,甚至還在某種程度上代替了他“爺爺”的角色,這點讓他心中有些不自在。
數日後,當安隆從矮人族居住的山中回到其頓家裡時,有些意外地發現父親與家人已經相處得很融洽了。
女兒明娜正跟隨祖父學簡單的劍招;而蕭天劍則把自己多年來在遊歷途中獲得的珍貴花卉種子送給了兒媳朵拉,還幫她做了個花園鞦韆;對於一看到他就激動的溫妮,他很熱心細緻地教會她十多道美食的做法,並且高度讚揚她對美酒的分辨能力;就連臨時女僕布麗,也收到他送的一對漂亮的絲綢蝴蝶結,當作五月節舞會時的飾品。如果忽略近來精神不佳很少出現的馬歇爾,幾乎全家人都喜歡上了他,連附近的鄰居也不例外,據說城裡的幾家小酒館和酒吧,都把他評爲最歡迎的客人,幾位正值妙齡的本地少女,也每天不約而同地向他拋媚眼。
安隆心思有些複雜,一方面,父親似乎有心要彌補與他和他家人的關係,這讓他心中有些高興,但另一方面,父親又再拈花惹草,花天酒地,他對此十分惱怒。因此,當面對父親時,他便忍不住諷刺起來:“看來您適應良好啊,真是到哪兒都能找到樂子,讓我再一次體會到您無人能及的魅力。”
蕭天劍輕咳一聲,有些尷尬地道:“這個……只是一點小娛樂,我可沒有做什麼壞事,我對那些小姑娘一點興趣都沒有。”
“是嗎?那真是可喜可賀!我該爲她們逃過一難而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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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蕭天劍感到有些不妙,忙轉移了話題,“那個……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明娜正在跟我學輕功和劍法,我看她挺機靈的,說不定以後也是一位高手呢。”
安隆一時不知是該嫉妒女兒還是嫉妒父親:“是嗎?我以前也教過她,可她就是不肯用心學。看來您真的很有魅力,連調皮搗蛋的六歲小女孩都願意聽您的。不過她跟貝文不一樣,是個女孩子,您用不着浪費時間!”
“話可不能這麼說。”蕭天劍嘟囔着,“明娜雖然比貝文差點,但還算是有一些天份的,她還小呢,就當是玩了,能學多少是多少。她學得輕鬆,我也教得輕鬆,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就當作是打發時間了。”
安隆陰沉着臉,但最終還是沒有反對,他心裡很清楚,擁有能力的人,比起一般人更容易掌握自己的命運,這個男人雖然有種種劣跡,但的確是有真本事的。
父子倆都沉默着,過了一會兒,蕭天劍忍不住開口道:“差點忘了告訴你,你們騎士隊的隊長來過一回,說他要押一批貨物到北方要塞去,士兵訓練的活就交給你了。怎麼你們做騎士還要客串送貨員?該不會是你上司在賺外快吧?”
安隆心知定是新一批武器做好了,隊長先押送到北方要塞,再由要塞派人送到各個軍隊去,但這種事涉及軍事機密,已經退出軍政界多年的蕭天劍不該過問,便板起臉說了句:“這跟你沒關係。”
蕭天劍不好追問,只好笑了笑,猶豫了一下,問道:“那個……你要訓練士兵是吧?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上忙?你也知道,我對這方面有些經驗……”
安隆聞言一愣,臉色變得複雜起來:“這是我的任務。”他知道這個男人曾是有名的軍隊統帥,而且有過將一羣平民、傭兵、商隊護衛以及士兵在短時間內訓練成精銳部隊的輝煌成績,如果對方願意出手幫忙,不但他的任務會輕鬆許多,對邊境的防護也有很大的好處。
但是,他不願意接受這個男人的幫助,難道沒了這個人,他就做不好了嗎?
“安龍,我知道你討厭我……”蕭天劍望着他,“但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什麼事纔是正確的。不要讓你的個人感情蓋過了你的理智。”只要這孩子接受了他的幫助,他就有把握讓兒子跟他和好。
安隆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句:“那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蕭天劍心中一喜,此後便每天都跟着兒子去騎士訓練所,除了用自己所知道的練兵方法訓練士兵,還針對騎士隊每個人的弱點,制定了各人的訓練計劃,爲兒子贏得不少友誼。安隆對父親的觀感多少改善了些,只是態度依舊冷淡。
蕭天劍並不在意,他細心地指導起兒子的劍法來,不但糾正了好幾個錯誤,還教了不少高明的招術。安隆的劍術水平迅速得到了提高,他心中高興之餘,對這位武藝高超的父親也多了幾分欽佩之心,除了偶爾還會諷刺兩句之外,也漸漸地會主動跟他說話了。
但明娜卻很鬱悶。因爲爺爺現在只顧着教爸爸了,都沒怎麼理她,要隔很久才指點她兩句。
蕭天劍察覺到小孫女在鬧脾氣,便趁着休息的時候笑嘻嘻地來哄她。明娜睨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轉,道:“要我不生氣也行,我要學爸爸剛纔用的那招,就是用劍攪人家的劍轉一圈然後一撥,自己轉身跳開……”她邊說邊揮動木劍,照着記憶中父親的動作比劃着,結果腳沒站穩,拌倒在地上,小**摔得生疼。
蕭天劍連忙上前查看:“沒傷着吧?這一招對你來說太難了,你現在還不能學。”明娜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土,氣鼓鼓地看着爺爺。蕭天劍一臉爲難,只好說:“真的不能學啊。要不,爺爺給你買好吃的糖果?”
“我已經有很多糖果了,馬歇爾爺爺說我再吃就會掉光牙齒的!”明娜不爲所動。
又是馬歇爾!蕭天劍心頭閃過一絲不悅,決定要維護一下身爲爺爺的尊嚴:“那……爺爺送你幾樣有趣的小東西好了,就象上回的驅蚊盒一樣,很好玩的哦。”
明娜有些心動,不過:“可是那個盒子被媽媽收起來了,如果你再送我東西,她還會收起來的,我根本就玩不到。”
蕭天劍一陣驚訝:“你媽媽爲什麼要把東西收起來?”
“她說那是很值錢的東西,怕我弄壞了,所以先幫我收起來,等我長大了再還給我。”
蕭天劍啞然,只好去找朵拉交涉,朵拉卻說:“孩子還不懂事,怎麼能把那麼貴重的鍊金作品給她當玩具呢?那可值二十個金幣呢,她爸爸一個月的薪水也不過才三十金幣。”
蕭天劍忙道:“其實那只是實用性很強的日常用品,如果收起來不用,又怎麼體現它的價值呢?而且它的有效期只有三年,到時候沒用了,豈不是浪費?雖然明娜只是拿來玩,至少還能抓幾個蚊子。”
朵拉卻堅持道:“不行,明娜一定會把東西弄壞的,而且還會到處亂丟。這麼貴重的東西,不能給孩子玩。”
蕭天劍有些生氣了:“那是我朋友送我的,沒花我一分錢,我高興給孩子當玩具,難道不行嗎?!”
朵拉還想說些什麼,被溫妮悄悄扯了扯裙子,才忽然醒覺到,雖然眼前這個男子有一張很年輕的臉,但實際上是她的公公,她的態度太無禮了,於是最終還是讓了步,將那驅蚊盒交給了蕭天劍。
明娜一從蕭天劍處拿到盒子,便高興地拉着他一起玩起來。
這回他們又發現了盒子的其他用途。那幾顆裝飾的寶石其實都是開關,撥動紅色那顆,盒子會發出淡淡的香氣,讓蛇鼠等動物不敢靠近;撥動綠色那顆,盒子會發出和緩動聽的音樂,催人入眠;撥動白色那顆,則盒子內的紫色光芒就會消失,只要倒進半杯水,蓋上盒蓋,盒子就會咕咚咕咚地振動起來,片刻後,只需要將盒子的底部拉開,倒出髒水,就能將那些線端系的小球上沾的蚊蟲血跡或殘骸清洗乾淨了。
明娜對白色寶石的功能特別感興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試着。蕭天劍看了,覺得有些得意,要知道,那可是他提的創意,雖然是根據洗衣機想到的。不過說實話,他對小孫女的好奇心與求知慾有些無語,怪不得兒媳婦會擔心呢。明娜不但一遍遍地試驗着盒子的各種功能,還把茶水、牛奶等不同的液體倒進去“洗”,甚至還特地把餅乾的碎屑或是泥土泥塊丟進去,試驗盒子的清潔能力。他不禁暗暗慶幸,老朋友的作品是品質保證,沒那麼容易壞。
可惜他這話說得早了,不到兩天,盒子便發生了故障,因爲明娜在洗澡時把盒子帶進了浴缸,可憐的小盒子在水裡泡了半小時,終於受不住了。
蕭天劍一邊安慰沮喪的孫女,一邊從儲物戒指裡掏出一個新的驅蚊盒哄她。生氣的朵拉正打算把壞的那個晾乾,見狀便氣不打一處來。蕭天劍忙又掏出一個對她說:“別生氣,我還有呢,別怪孩子,她已經很難過了。”
朵拉搖晃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氣沖沖地調頭走了。她一把推開書房大門,對安隆怒道:“看你父親把孩子寵成什麼樣子了?!你難道就不管管嗎?!”
安隆飛快地將正在寫的一張紙用書本壓住,引起了妻子的懷疑:“你在寫什麼?”
“只是在起草公函。”安隆一臉若無其事,“發生什麼事了?你爲什麼發那麼大的火?”
朵拉這纔想起自己的來意,忙把事情說了一遍,道:“都是你父親慣的,二十個金幣的東西,兩天不到就弄壞了,你父親不許我罵孩子,還拿出更多的東西給明娜糟蹋!!”
安隆微微皺起了眉:“是嗎?我會跟他談談的。”
朵拉滿意地離開了,安隆目送她消失在門外,方纔鬆了口氣,重新拿出那張寫了一半的信紙。
那是用安全署專用密碼寫成的信。維羅妮卡離開很多天了,本該早就回來纔對,可到現在還不見人影,也沒有消息傳來。他心中有些不安,難道是出事了?一想到自己本該與維羅妮卡同行,如果她遇到危險,豈不是自己的責任?
門邊又傳來聲響,他飛快地再度將信收起,擡頭一看,原來是父親。
蕭天劍有些討好地笑着問他:“看什麼呢?剛纔你媳婦是不是來告狀了?”
安隆淡淡地道:“朵拉也有她的道理,您對明娜太縱容了,這對孩子沒什麼好處。”
蕭天劍摸摸鼻子:“小孩子多寵些也沒什麼,何況明娜又不是壞孩子。”看到兒子的臉色,他忙縮了縮脖子,飛快地走了。
平靜的日子一天天過去,雖然全家人都在開開心心地爲即將到來的五月節作準備,但安隆的憂慮卻沒有一絲緩解。送往上司處的密信始終沒有迴音,而維羅妮卡仍舊下落不明,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某天夜裡,一位陌生的商人敲響了安隆家的大門。他不但送回了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維羅妮卡,還帶來了麥城情報站全軍覆滅的噩耗。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七、遇襲之謎
安隆震驚,爲什麼會這樣?!照理說諾嘉與伊斯特並沒有敵對,就算他們要對其他國家的密探下手,也該是馬里奧王子當政後的事了。哪個國家沒有派探子到別國去?通常就算抓到外國的探子,如果不是來自敵國的,頂多就是折磨一頓趕出國境,或是用來交換被捕的本國人員,象這樣將情報站全滅的事實在是沒有道理。
由於維羅妮卡仍在昏迷中,他便緊抓着那個商人不肯放,追問事情究竟。那商人一臉不情願地說:“我是長年在麥城與梅頓之間做糧食買賣的,是生意人,別的事我不懂。這姑娘搭我們的順風車到麥城去探親,走了兩天卻忽然一身血地跑回來,我們都嚇死了,只是聽到這姑娘唸叨着什麼安全署,才把她帶回來的,可冒了大風險了,別的事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她一直沒醒過來嗎?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你們在什麼地方救了她?情報站的人都死了的話,難道你在麥城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嗎?”安隆不停追問。但那商人只一個勁兒說自己不知情,心急着要走。
“老約翰,是你嗎?”蕭天劍無聲無息地步入廳中,緊盯着那商人,“果然是你。你小子鬼精鬼精的,說你不知道?騙誰呀?快把事情說出來吧,這丫頭是我一個侄女,看在咱們的老交情份上,把事情都說出來吧。”他伸手握住了維羅妮卡的一隻手,輸了些氣過去,維羅妮卡那張慘白的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安隆看着他的動作,張了張口,還是沒說什麼。
“真是見鬼了,居然是你這老不死的,我怎麼會救了你的侄女?”老約翰嘟囔了幾句,泄氣地坐在沙發上,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我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平時搭我們的順風車去麥城的人也不少了,從沒見過這姑娘。她穿着男裝,說是去探親的,我們也沒說什麼。到了麥城她就離開了,可沒兩天她就一身血地闖進我們住的院子,叫我們把她送到其頓的安隆·卡多那裡,還說什麼他們的人全死光了,那是圈套,有內奸什麼的,然後就暈過去了,一直沒醒過來。”他瞥了安隆一眼:“你們是安全署的密探吧?是不是出什麼大事了?”
蕭天劍看了兒子一眼,臉色更加陰沉了。安隆調開了頭,把老約翰的問題丟在一邊:“那時集市剛結束吧?那都是七八天前的事了,這些天你們一直在麥城?”
“那當然了。她那時傷得很重,附近又有諾嘉士兵在搜查,說要抓什麼強盜。真是見鬼了,這姑娘到底惹了什麼麻煩?!我們怕她真是安全署的,有什麼要緊事,只好把她藏了起來,還千方百計地給她弄藥,不過效果不太好。外頭風聲緊,我們也不敢出去,只聽說有個雜貨店裡死了三四個人,就是強盜乾的。我心裡別提多害怕了,這姑娘不會真的殺了人吧?”
安隆輕咳一聲:“那個店裡的人都是我們的同伴,維羅妮卡不會殺他們的。”老約翰“哦”了一聲,瞧了蕭天劍一眼:“前兩天搜查的人到別處去了,我們才偷偷把這孩子藏在馬車的夾層裡,帶她回到梅頓。真是見鬼了,你知道我耽誤了幾天的生意嗎?虧死了,真是虧死了!”
蕭天劍沒好氣地丟了袋東西過去:“這就當是補償你的損失,夠了吧?”老約翰打開一看,見是滿滿一袋金幣,忙咧開嘴笑道:“夠了夠了,你果然還是那麼大方。”他將金幣塞進懷裡藏好,瞄了瞄眼前的兩人:“我知道的就這些了,可以走了吧?我可不想跟什麼密探打交道,讓人知道我跟他們有糾葛,這輩子就別想在麥城做生意了。”
安隆默默地點了點頭,蕭天劍乾脆地揮手讓他走,他也不在意,笑嘻嘻地離開了。
老約翰走後,安隆忙張羅着把維羅妮卡安置好。因爲家裡已經沒有空房間了,他正煩惱着,蕭天劍忽然開口道:“把她送到明娜房裡吧,讓明娜跟保姆睡。”安隆想了想,便把女兒叫了起來。
明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間就被父親送到胖保姆身邊。溫妮困頓地望着安隆,問是怎麼回事,安隆只說家裡來了客人沒地方休息,就把女兒丟給了她。
這時朵拉已經驚醒過來,站在房門口追問丈夫發生了什麼事。安隆把她推回房間,說:“什麼事都沒有,你回去睡吧。”然後就關上門,徑自回到樓下。
安置好維羅妮卡,安隆見父親輸進她體內的真氣有了作用,才放下心,找出父親送的兩顆能**補充元氣的藥丸,餵了一顆給她。蕭天劍看着兒子的動作,忽然問道:“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安隆手上一顫,猶豫片刻,還是坦白了:“就象您看到的那樣,我跟維羅妮卡都是安全署的人。她是伊東城總部的,這次只是奉命來探查消息,我用騎士的身份隱藏在其頓,負責監督軍備所,有時也會幫着做做探子。”
蕭天劍的臉色很難看:“這麼說,是基層人員?你知不知道這是很危險的事?爲什麼要加入安全署?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兒子會當上間諜!而且還兼差做錦衣衛?!你喜歡做生意也好,喜歡當官也行,喜歡進軍隊都沒問題,可爲什麼要做這種工作?!”
安隆聽不懂什麼叫錦衣衛,他發現父親眼中閃過的一絲嫌惡,有些愕然地道:“您不是安全署的創建者嗎?您還說,信息就是一切,擁有了最快最新的情報,才能在戰爭中立於不敗之地。雖然有時候安全署的做法不夠光明正大,但卻能有效地打擊敵人,並且在戰爭中減少傷亡。這都是您留下的話,難道您討厭自己所創立的機構嗎?”
蕭天劍一時語塞,但還是說:“不管話說得多麼冠冕堂皇,我就是不喜歡你做這樣的工作。如果是在伊東總部做個文職也就算了,爲什麼偏偏要在邊境當基層行動人員?難道憑我的名義,還不能讓你得個好點的職位嗎?你哥哥現在已經是財政署的署長助理了,你在安全署當個行動小組長也是綽綽有餘的。”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安隆的臉色便陰沉下來:“憑您的名義?憑什麼?我可從來沒有得到過‘蕭家’的承認,我只是卡多家的養子而已,能夠在其頓獨當一面,就算不錯了。”
蕭天劍啞然,這的確是他的疏忽,看了眼兒子,他嘆息道:“無論如何,這份工作還是太危險了,如果只是在其頓倒沒什麼,但你這回原本是打算和維羅妮卡一起去麥城的吧?幸好沒去成!不然你要是有個萬一,叫你老婆孩子怎麼辦?!”
安隆聽了他這番話,不知怎的,倒消了不少氣:“您放心,我不會那麼容易出事的。我的劍法比很多人都好,人也不笨。這回維羅妮卡是一個人去,纔會遇上危險,如果我當初和她一起去,說不定早就逃回來了。”想到這裡,他又感到無比愧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不管怎麼說,我是伊斯特的一份子,理應爲國家盡一份力量。”
蕭天劍無言地看着兒子堅定的神色,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吧,我不攔你,但你要記得,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要以自己的安全爲上,遇到危險,第一時間就要逃。”他心中暗暗決定,要多教兒子幾招好劍法,順便連逃命的輕功也教了。
安隆只是笑笑,心裡卻不以爲然,父親居然教他在遇到危險時逃走?這跟懦夫有什麼區別?
蕭天劍從自己的儲物戒指中拿出一種珍貴的藥草,搗爛了敷在維羅妮卡的傷口上,似乎有些效,但爲了讓她得到更好的醫治,第二天,又把小城裡唯一的醫師悄悄請了過來。那位老醫師診治了半天,認爲這裡的房間不適合傷者休養,最好是移到他的診所裡去,他也可以就近看護。於是蕭天劍便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固定住維羅妮卡的身體,和兒子一起悄悄將她送到診所去了。
他們在做這些事時,是瞞着別人的,怕走漏風聲,會引起他人不必要的猜測。但他們因爲擔心維羅妮卡的傷勢,時不時地去診所探望,還是引起了朵拉和溫妮的揣測。朵拉曾在打探過,見丈夫堅持不肯說,便起了疑心。
明娜近來很鬱悶,她發現父親和爺爺都沒空帶自己玩了,天天都不知道在外頭忙些什麼,就算偶爾有空指點一下她練武,也總是心不在焉的,而且她的新牀單和被子都不見了,要知道她才睡了兩晚上而已。她忍不住在媽媽面前抱怨,結果朵拉只顧着試穿新做好的裙子,又忙着準備五月節舞會的事,叫她自己去玩,她只好躲到廚房裡,向老管家馬歇爾大吐苦水。
馬歇爾靜靜地聽完她的話,微笑道:“少爺和伯爵大人正在做正事呢,他們不讓你知道,是因爲你還是個孩子,幫不上什麼忙。既然這樣,你就做好自己的事,別讓他們爲你操心。”
明娜卻有些不服氣地說:“我不是個小孩子了!我學了劍法,還學了輕功,我很有用的。爸爸和爺爺不說,又怎麼知道我幫不上忙?”
馬歇爾笑了:“你那點本事還差得遠呢,小明娜,聽話,別惹大人們生氣。”
明娜撅起了嘴,勉強應了,但心中還是有些不甘心,想要知道父親和爺爺到底有什麼秘密。
兩天後,經過精心診治的維羅妮卡終於醒過來了,雖然還很虛弱,也動彈不得,但說話已經沒問題了。得到消息的安隆和蕭天劍第一時間就趕到了診所。維羅妮卡看到後者,有些吃驚,聽到他拿出藥草醫治自己的傷,便沒說什麼。
安隆支開醫師和看護,追問麥城的真相。她咬着牙道:“我們的人被發現了!諾蒙卡那邊專程派了人過來,帶着麥城的士兵來搜剿。情報站的人匆忙撤離雜貨店,加瑪那個臭小子,說知道一個安全的地方,就把所有人都帶到他姘頭家裡去,結果被那個女人出賣,幾乎全部人都被殺了。加瑪受傷逃走,躲了起來,所以一直沒有消息。我過去的時候,諾嘉的人在雜貨店裡設下圈套伏擊我,我逃走途中遇上加瑪,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他傷得太重,當天晚上就死了。”
說到這裡,她眼圈一紅:“這個虛有其表的花花公子,果然栽在女人身上!居然以爲自己的魅力真有這麼大,能把諾嘉的女人迷昏頭!也不想想,他自己的身份就不乾淨,又怎能保證那個女人可靠?!”她瞥了蕭天劍一眼,“他這輩子最佩服蕭伯爵閣下,說要處處向您看齊,可惜沒您那麼本事,反而害死了自己。”
蕭天劍摸摸鼻子,沒說話。
安隆皺緊了眉頭道:“這沒有理由啊?諾嘉爲什麼要這樣趕盡殺絕?雖然兩國關係說不上良好,但也沒有敵對。而且我聽送你回來的商人說,他們對外宣稱是在緝拿強盜。要抓姦細明說就行了,爲什麼要找藉口?我就不信,諾嘉不怕我們知道了,會報復他們派到伊斯特來的人。”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八、隱隱露出的秘密
維羅妮卡猶豫了一下,道:“加瑪曾說過一些,似乎……是諾蒙卡來的那個人下令要殺光所有人的。他猜想,可能是跟他前不久纔得到的消息有關,據說……”她壓低了聲音:“我們伊斯特國內,有個貴族大臣跟馬里奧王子有聯繫,每年都會把伊東城的重要情報傳過去,以獲取巨大的利益。加瑪差不多要打聽到那個大臣的姓名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安隆大吃一驚,蕭天劍卻在冷笑:“我就知道,那些貴族心裡只有自己的利益,爲了這些利益,他們連國家都不要了,居然做出叛國的事。”
安隆簡直無法置信:“這怎麼可能?什麼樣的利益能讓他們甘願背叛國家?我不能相信這樣的事。能當上大臣的貴族,無一不是傳承了百年以上的大世家,肯定有很多莊園地產、珠寶首飾。這樣的家族會缺少金錢嗎?難道諾嘉能給他們更大的權勢?我真不明白。”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蕭天劍冷笑,“打腫臉充胖子的貴族多的是,何況錢是不嫌多的,你以爲我當年在伊東爲什麼那麼受歡迎?不就是因爲我能賺錢嗎?而且諾嘉又不是敵國,就算有那麼幾個人野心勃勃,但真要侵略一個國家,可不是光有野心就行的。只要諾嘉軍隊沒有打到伊東城,就動搖不了貴族們的利益,勾結外國,能得的好處就多了。”
他將自己能想到的一一列舉出來,包括:直接換取金錢財物;換取商業交易方面的優惠或折扣;在政敵上臺時暗示諾嘉派小規模軍隊騷擾邊境,以作爲攻擊政敵的把柄;讓諾嘉“無意”泄露出某些秘密信件,誣陷政敵私通他國;當自己人充當軍職時,讓諾嘉裝作偷襲又被打退,好爲自己人掙取功勞……等等等等。
安隆和維羅妮卡聽得目瞪口呆,蕭天劍見狀,心中也有些得意:“年輕人,你們還是太嫩了。我說的只是其中幾種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甚至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那個大臣是諾嘉派來的,專門幫助諾嘉打下伊斯特,然後他就能當上什麼宰相之類的大官了。”
維羅妮卡涼涼地讚了一句:“真不愧是蕭伯爵,任何陰謀詭計都瞞不過您。”
蕭天劍裝作沒聽懂她話裡的嘲諷,只是問兒子:“你們打算怎麼辦?那個大臣的名字還沒查出來,但即使在諾嘉的邊境,他都能通過盟友追殺你們,現在回到國內,算是他的地盤了,他是絕不會任由你們查出他的身份的。”
安隆眉頭緊鎖:“無論如何,這件事必須儘快上報總署,好查出那個大臣的姓名身份。不然,讓他繼續往諾嘉傳遞消息,一但馬里奧王子繼位,對我們伊斯特開戰,事情就危險了。”
維羅妮卡也同意說:“那我們馬上聯絡北方情報司司長埃蒙,他就在北方要塞裡,通過他可以直接用信鴿向伊東送信。”
安隆立時便動身出門,卻被蕭天劍攔住了:“埃蒙?你們說的是不是個光頭的大胖子,還有一大把鬍子的?”見兩人點頭,他道:“那你們最好不要去找他。你們年輕人可能不太瞭解,這個埃蒙,據說是伊東城一個大貴族赫達家的私生子,從小就爲家族做事的。赫達家的家主和長子都擔任要職,還有不少家族成員在各大政府部門做事。我看他們家的行事作風,說不定就是你們要找的目標。你們去找埃蒙,豈不是自投羅網?”
安隆聽他這麼一說,也起了疑心:“這樣說來……我因爲一直沒有維羅妮卡的消息,曾經向他報告過,他卻一直沒有迴音……”
維羅妮卡倒吸一口冷氣:“那我們還能相信誰?埃蒙在北方情報司超過二十年了,資歷最深,現在整個北方都是他的轄區,區內所有安全署人員都受他管轄,如果連他都不可靠,我們就只能直接回總署報告,但這一路上……”她急喘幾口氣,覺得眼前有些發黑,有些撐不住了。
安隆忙扶着她重新躺下:“你先把傷養好最重要,別的事先別管。”蕭天劍也說:“沒錯,你傷成這樣,根本沒法支撐到伊東城,還是先養好傷再說。”維羅妮卡喘着氣搖頭:“可是……這件事必須儘快讓總署知道……”安隆也知道她說得有理,猶豫地說:“要不……我先去試探一下埃蒙?也許赫達家跟這件事無關。”
蕭天劍忙止住他:“不許輕舉妄動!如果真的是赫達家,你就打草驚蛇了。”說罷又轉頭對維羅妮卡說:“那個大臣出賣情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差這點時間。諾嘉就算真要做什麼,也不是現在。你先安心養傷,等傷勢好轉再上路。醫師說有幾樣藥材不夠了,我到西科跑一趟,找些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都不許亂來,聽清楚了?!”
他厲聲大喝,把安隆和維羅妮卡都嚇了一跳,互相對視一眼,勉強點了頭。
蕭天劍第二天就出發到西科去了。那是位於諾嘉、伊斯特與梵阿三國交界處的一個小鎮,是三國商貿重地,相比於蕭天劍起家的沃特城,它規模小得多,而且更偏重於藥材、魔法材料、糧食、酒與動物毛皮等物品的交易。這次維羅妮卡治傷所需要的幾種藥材,除了原產地亞羅大森林,就只有西科有了。相較於五百多公里外的亞羅大森林,西科距離其頓更近。
父親不在,安隆只好獨自去探望受傷的維羅妮卡。他一邊走一邊思考到底是哪個大臣私通諾嘉,上司埃蒙到底可不可信。也許是因爲想得太入神了,竟然沒發現身後已經綴上了一個小尾巴。
明娜悄悄跟在父親身後,小心翼翼地跟着他攀登大街小巷的階梯。一想到現在連爺爺都莫名其妙地離開了家,她就按捺不下好奇心,想知道父親和爺爺到底有什麼秘密。父親似乎還未發現自己的跟蹤,看來自己學的輕功還是挺有用的,而且走了那麼遠的路,一點都不覺得累呢。
她遠遠看到父親轉身進了裁縫的家,覺得奇怪,正想湊過去看,忽然見到他又出來了,慌忙躲在路邊的大石後頭,然後遠遠地瞧見他繼續往前走着,正要跟上去,卻發現裁縫大嬸探頭探腦地看着父親的背影,很是古怪。
她悄悄走小道避開了裁縫的視線,半路再度綴上父親,看到他進了醫師診所,便輕手輕腳地走到診所窗下,踩在一塊大石頭上,攀上窗臺往屋裡看,隱約看到父親進了個房間,聽聲音似乎是在跟一個女人說話,但有門簾擋住,看不清是誰。忽然,女看護掀起門簾,拿着紗布和藥水出來了,明娜眼尖地發現裡面的居然是一貫討厭的維羅妮卡。她吃了一驚,腳下一時沒站穩,摔下大石頭,惹來附近幾個男孩子的嘲笑,其中笑得最大聲的一個正是布麗繼母的兒子,她轉頭瞪了他一眼,結果對方一邊起鬨一邊跑了。
女看護聽到聲音出來看,一見到她就問:“咦?你不是卡多先生家的小明娜嗎?怎麼會在這裡?”明娜暗道不好,馬上就要開溜,眼前一花,父親已經出現在她面前了,她只好笑嘻嘻地討好道:“爸爸,你動作真快……”
安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對女看護點了點頭,便揪起女兒的衣領將她拎進了病房。明娜被帶到維羅妮卡面前時,想起上回對方對自己的威脅,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但她很快發現,對方正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手上和脖子上都纏着繃帶,看上去似乎很虛弱。
難道這個兇惡的女人生病了?這麼說她不能拿刀嚇自己了?明娜暗暗有些高興,但又想到別人生病了,她還覺得高興,媽媽知道了一定會責怪她的。但轉念又想,既然是這個女人,說不定媽媽不會怪自己呢。
她正胡思亂想着,忽然被安隆敲了一下頭:“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向人問好?”明娜訕訕地叫了聲:“維羅妮卡阿姨好。”結果對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轉開了頭。她撇撇嘴,翻了個白眼,心想:“你以爲我想叫你呀?”
安隆輕咳一聲,板起臉問女兒:“你怎麼會來這裡?是不是跟爸爸來的?”
明娜這纔想起方纔被父親抓了個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你跟爺爺每天神秘兮兮的,爺爺還不見了,我想知道你們到底有什麼秘密嘛。”邊說邊偷偷瞄了父親一眼,看他有沒有生氣。
安隆卻只是一臉無奈,他正色對女兒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爸爸也不再瞞你,維羅妮卡阿姨生病了,要在這裡治病。她的家人都不在這裡,所以爸爸要好好照顧她。這件事你不要告訴你媽媽,可以嗎?”
“爲什麼?”
“因爲我不想跟你媽媽吵架。”安隆答道,“你忘了?上回阿姨來找爸爸,你不聽話,把事情告訴了你媽媽,結果你媽媽就跟爸爸吵了一天,你那時還躲到樹林裡哭呢,不記得了嗎?”
明娜這纔想起來。近來玩得太開心,幾乎把這件事給忘了。明娜馬上答應了父親的請求,甚至還跟他拉勾勾——這是爺爺教她的約定方式。無論如何,她不能再違反父親的話,隨意把事情泄露給母親,讓他們再吵架了。
安隆很高興女兒聽話,還興致勃勃地問起了她追蹤來的經過,對她的輕功水平大大誇獎了一番,作爲獎勵,還打算把蕭天劍最近教的幾招小擒拿手教給女兒,下午就教。明娜被父親一番忽悠,高高興興地走了。
送走了女兒,安隆纔不好意思地對維羅妮卡說:“孩子還不懂事,你別見怪。”維羅妮卡調轉了頭:“這沒什麼。倒是那些衣服,你還是拿回去吧,免得你老婆知道你拿了她的衣服,會跟你吵起來。”
安隆笑道:“這不是朵拉的衣服,你們身材不一樣,她的衣服你穿不了。這是我前幾天叫裁縫做的。你的衣服都不能穿了,總不能老是借看護大嬸的。我是照你的老尺寸叫人做的,不知合不合身,你有空時就試試吧。”
維羅妮卡看了看那包衣服,心情複雜地看向安隆:“你不用對我這麼好。你不但天天來看我,還給我帶食物和衣服,甚至連我開玩笑說讓你送我回伊東,你都答應了。你其實不必這樣做。”
安隆苦笑:“如果當初我沒有臨時改變主意,你就不會受那麼重的傷了,你今天會躺在這裡,都是我的責任。只是幫你做點小事,實在不算什麼。”
維羅妮卡臉色有些難看:“怎麼?你以爲有你在,我就不會受傷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的本事了吧?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當時如果你也在,兩個人應付追兵,的確會輕鬆些。但這個世界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已經發生了的事,再想也改變不了什麼。”
“所以我才希望儘可能彌補犯下的過錯。”安隆誠懇地道,“我沒能按照命令和你一起去麥城,本就有瀆職之嫌,現在知道錯了,就要承擔起責任。”
“責任?什麼責任?”維羅妮卡忽然有些激動,“你的責任就是留在這裡,繼續監督軍備所的工作!我一個人可以回去,這是在我們自己的國家境內,這條路我走了不知多少次了。誰敢光明正大地來對付我?!憑我的身手,那些小角色我還不放在眼裡!”
“維羅妮卡!冷靜!”安隆低聲喝道,他打量了一下門外,纔回來說:“你爲什麼要這麼激動?我的決定最合理不過了:於公,你是我的同伴,你因爲我的大意而受傷,又身負重要情報,如果我放任你一個人上路,中途萬一有什麼不測,叫我怎麼見安全署的同事?於私,你是我一起長大的小妹妹,你受了傷,我做哥哥的怎麼能不管你呢?我已經考慮再三,才做出這個決定。至於軍備所的事,你不必擔心,要緊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會有一段空閒時間。反正五月節前後這裡的人都不工作,我往伊東走一趟,也不會耽誤正事。”
維羅妮卡一邊聽,一邊漸漸冷靜了下來。她沉默了很久,才忽然冒出一句:“那你打算怎麼跟你老婆說?她會答應嗎?”
這點也是安隆煩惱的地方,直說是不可能的,畢竟這關係到安全署的機密,但如果不說,朵拉又會誤會。到底要找個什麼樣的藉口呢?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九、責任與抉擇
明娜自從學了兩招小擒拿手,便總愛在別人身上練習,而她最喜歡的練習對象就是溫妮,因爲胖保姆體型夠大,行動遲緩,總是很容易被抓住。溫妮起初總是尖叫着反抗,當聽說這是蕭伯爵的“獨門武技”之後,便立馬變得乖乖的,任由明娜揉搓。
朵拉看到保姆的慘狀,很沒有道義地拋下她走了,徑自去鞋店取爲安隆訂做的新靴子。當她剛告別了鞋店的老闆娘離開時,隔壁裁縫鋪的女裁縫叫住了她。
那個長着一頭紅髮的中年女人捏着把火雞似的嗓子向她尖叫:“噢,卡多太太,見到您真是太好了。我正想問問您,那套騎馬裝合不合身?要知道那尺寸實在太大了,恐怕不太適合您,可您丈夫卻堅持說沒有弄錯。這還是我頭一回做騎馬裝呢,真想不到您這樣優雅的貴夫人也會穿那樣的衣服。”
朵拉愣住了,拉長了聲音問:“騎——馬——裝——?”
“是的,當然。”那裁縫大嬸裝成一副吃驚的樣子,“難道您不知道嗎?這可太糟糕了,難道您丈夫是爲別人做的?噢,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卡多先生是有名的正派人,怎麼可能會有別的……嗯……情人呢?”她無辜地眨眨眼,卻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麼做作。
朵拉心頭升起怒火,可笑的鄉下女人,以爲這樣就可以握住取笑她的把柄了嗎?做夢!她立時擺出一副高傲的表情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前些天我們商量好了,秋天時要到梅頓去騎馬呢,想必卡多先生是想給我一個驚喜。泰勒太太,您破壞了我丈夫的心意,不過你放心,我會當作不知道的。”說罷高高地昂起頭,轉身走了,裝作聽不到身後女裁縫跟鞋店老闆娘的竊竊私語。
但她一離開兩人的視線,心中的怒火就一下冒了起來。穿騎馬裝的女人!而且衣服尺寸比她的大!除了維羅妮卡還有誰?!這個女人什麼時候又回到其頓了?安隆居然還瞞着她?
她越想越覺得不安,立時改變方向前往騎士訓練所,決定找丈夫問個清楚。
騎士訓練所就在小城南邊,離他們家並不遠,進門就是一個大院子,三三兩兩的士兵經過,有的牽着馬,有的拿着兵器,有的正說笑打鬧。朵拉謹慎地避開了那些一身髒亂的男人,慌慌張張地迴應了一個穿着半舊騎士服叼着菸斗的騎士的問好,低着頭說明了自己的身份,詢問丈夫安隆在什麼地方。那騎士吊兒啷噹地斜了她一眼,笑着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排房屋:“剛纔看到他往那邊去了,您慢慢找吧,夫人。”
朵拉含糊說了聲謝謝,便往那排屋子去了。她還是頭一回到丈夫工作的地方來,弄不清楚那些屋子都是什麼地方。在撞上一個騎士在跟兩個衣着暴露的女人親熱,又碰見幾個士兵埋頭聚賭之後,終於來到了一間看上去比較乾淨體面的屋子,門口掛着騎士隊長的姓名牌。她猜想這大概是隊長的辦公室,正要敲門,卻聽到屋裡傳來丈夫的聲音。
安隆說:“真是太謝謝您了,奈特隊長,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您。”
騎士隊長笑道:“這不算什麼,卡多,要知道五月節馬上就要到了,這裡所有人都不會有心思工作的。何況軍備製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家辛苦了那麼久,也應該好好放鬆一下。過去象你這樣請假外出的人也不少,只要我們不說,上面的人絕對不會知道。轉 載自 我 看書 齋”
安隆笑了笑,想了想,懇切地道:“這或許是個不情之請,但……如果可能的話,能不能請您對外聲稱是派我出了公差?特別是……對我家裡人……這麼說?”
“哦?”奈特有些驚訝,但很快又換上了一個會意的笑容:“我明白了,放心吧,你太太不會知道的。”
安隆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不是這樣的,只是……我有個朋友想讓我幫點小忙,你也知道,女人們在男人交朋友的問題上總是很囉嗦,我不想讓她知道。”
朵拉在外面聽到這裡,整個人已經氣得直髮抖了。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有個朋友想讓他幫點小忙?除了維羅妮卡,還會有誰?難道他竟然連五月節都不跟家人一起度過了嗎?而且爲了幫助那個女人,竟然還串通上司對自己的妻子撒謊?!安隆什麼時候學會對她用這種手段了?!
當安隆走出辦公室,看到妻子滿臉怒氣站在屋前時,就知道不好了,連忙走過去安撫她。不等他開口,朵拉先質問道:“你想瞞着我做什麼?!”
安隆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說好。
朵拉又問:“我剛纔遇到裁縫泰勒太太,她告訴我你在她那裡做了套騎馬裝,尺寸比我要高大得多,是不是爲維羅妮卡做的?她什麼時候回其頓來的?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安隆不知該如何回答:“朵拉,你聽我說,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以爲我想的是怎樣?”朵拉眼圈都紅了,“每次她一來,你都要跟她單獨見面,又或者出去不知做什麼事,我問你們都說了什麼幹了什麼,你卻不肯告訴我。如果你們真的沒什麼,爲什麼不能說?我只是想維護自己的家庭,而你居然還嫌我囉嗦?!”她調轉頭去哭了起來。
安隆伸手拉她,被她甩開了,正想再說什麼,卻發現周圍的人們已經留意到他們的動靜了,私下小聲議論着,甚至連隊長都饒有興致地探頭探腦。他不想成爲他人口中的談資,匆匆說了聲:“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咱們回家再說。”然後就硬拉着妻子往家走。朵拉這時稍冷靜了些,也不想在衆人面前丟臉,因此只掙扎了兩下便跟着他走了。
回到家,明娜揚着大大的笑臉衝了過來,對父親道:“爸爸,我學會那兩招了,你可以考考我。”剛一說完,她就發現父母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怎麼了?你們又吵架了嗎?”
安隆笑着抱起她親了一口:“沒事,爸爸媽媽只是有些事要商量,你先去玩吧,或者再練幾遍,回頭爸爸就來考你,如果發現你沒學好,我可是要罰的。”
明娜大大應了一聲,便高興地跑出去了。朵拉目送女兒遠去,回頭冷笑了一聲:“你挺善長撒謊的嘛,居然就這樣把孩子打發走了。”
安隆無奈地看她:“難道要讓孩子知道我們的爭執嗎?這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
朵拉沉默地走進了書房,等安隆關上房門,便道:“現在可以說了吧?維羅妮卡又要你幫她做什麼事?爲什麼你寧可撒謊也要瞞着我?!”
安隆張了張口,嘆息一聲,決定還是有限度地透露一些:“維羅妮卡生病了,她沒有親人在這裡,我只是……我只是照顧她一下……”
“病了?”朵拉有些愕然,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表情,“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難道我是那種心胸狹窄的女人,會跟個病人計較嗎?”雖然她心裡知道這很可能是事實,但這時候顧不了這麼多了:“還有,她生病,你想照顧她就照顧,爲什麼還要請假?還要瞞着我?你……”她瞪大了眼,“你想要假裝出公差?爲什麼?!你該不會要搬過去和那個女人一起住吧?!”
安隆無奈地道:“我只是想把她送回伊東城,用不了幾天就回來了。”
“什麼?!”朵拉頓時拔高了聲音,“你忘了我曾經說過,如果你要跟那個女人走,我馬上就帶着孩子回馬特港。難道這樣你也不在乎嗎?!”
“朵拉,維羅妮卡會生病,我是要負責任的。她……她去梅頓找朋友,遇到一些難過的事,因爲沒人在身邊照顧,所以纔會病倒了。如果當初我跟她一起去,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
“那也用不着這樣!”朵拉飛快地想了想,“如果只是要把她送回伊東的話,正好,古德溫這些天正打算離開。上回我把禮物還給他的時候,他曾經提過的。把維羅妮卡拜託給他就好,他是個真正的紳士,會把那位小姐照顧得妥妥當當,而且他的馬車又大又舒適,用來送病人是再好不過了。”
她自認爲這是個絕妙的好主意,但安隆卻不怎麼看。
古德溫·楚洛夫,是前任財政大臣楚洛夫公爵的幺子,他們家族同樣在嫌疑名單上。雖然那位公爵大人曾經很有權勢,但因爲平庸的長子兼繼承人無法接過家族重擔,甚至要把主意打到女婿身上。他們家現在的勢力大不如前了,根據父親蕭天劍的分析,這樣的家族很有可能會爲了重新獲得權勢而冒險。而且古德溫與維羅妮卡差不多是同時到達北方邊境的,安隆寫信向埃蒙報告維羅妮卡失蹤一事時,古德溫也同樣在北方要塞裡。與擁有二十多年資歷的安全署資深分部領導人相比,他更願意相信,出賣國家的另有其人。
因此他斷然否決了妻子的建議:“不行,不能找楚洛夫,他不合適。”
朵拉失望地看着他:“你大概認爲只有你自己合適吧?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如果你們之間真的沒什麼,爲什麼不能找別人幫忙?”
安隆深深地望向妻子:“朵拉,你難道不能多相信我一些嗎?我只愛你一個,爲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
朵拉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一直是相信的,可我的相信又換來了什麼?安隆·卡多,你知道嫁給你之前,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嗎?從來不需要爲錢擔心,也沒有什麼憂慮,每天唱歌、彈琴、畫畫、打扮、做衣服、買珠寶、參加舞會,無聊時,就跟女伴們找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開茶話會,聊些有趣的話題。我從小就是這樣長大的。可是嫁給你之後呢?”
她看向自己的雙手,“爲了你的自尊,我拒絕了父親的資助,心甘情願跟你來到這種鄉下地方過苦日子。我學會了給自己做衣服,學會了泡茶做點心,學會了精打細算,用每月三十個金幣的錢安排全家人的生活。我要親自給花園剷土除草種花剪枝,我要跟肉店和小販討價還價,我還要忍受這裡的每一個人!不論他們是多麼的粗魯、骯髒、無恥和陰險!我的肌膚變得粗糙,我的容貌變得憔悴,我的言行舉止變得粗魯,可我一直忍受下來了。這一切都是因爲愛你。但是……如果你的愛已經變了,那麼我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又是爲了什麼?!”
她說到後面,已經泣不成聲。安隆聽了,心中難過至極:“我知道你爲我受了很多苦,我向你保證,這種日子不會長久的。”軍備更換一事結束後,其頓的軍備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或許他可以趁這次回伊東,向上面請求換個地方。朵拉的確不適合在這種小地方生活。
朵拉收住哭聲,滿懷希望地擡起頭問:“那麼……你答應我不跟維羅妮卡走了?”
安隆張張口,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朵拉,我有責任送她回去。這根本是兩回事。我跟她之間清清白白,我們不要再爲這些事爭吵了可以嗎?”
“清白?看看她看你時的眼神,還有看我時的眼神,就知道她心裡的想法,而你居然要我相信你跟她什麼都沒有?我也是女人,你和她騙不了我。”
“見鬼,你爲什麼一定要揪着這件事不放?!”安隆實在不想再爭論這件事了,“送她回去的事我已經決定了,我是認真的!朵拉,別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了!”
“啊?是嗎?你終於說出真心話了?”朵拉猛然站起,“你終於嫌我煩了是嗎?我知道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優雅美麗的姑娘了,但老實說,你那位維羅妮卡小姐也可愛不到哪裡去!”說罷便氣沖沖地打開房門出去了。
“你要去哪裡?”安隆忙追問。
“去見鬼!”然後便是一陣噔噔噔的上樓腳步聲。
安隆頓時頭痛不已。
他實在厭倦了這種爲一點小誤會引發夫妻爭吵的事,但如果把實情告訴妻子,又免不了要提到他暗中的使命,而這會違反安全署的保密守則。朵拉不懂政治,伊東城的權力紛爭,國與國之間的角力,對她而言僅僅是茶話會上閒聊的談資,她不可能明白這裡頭蘊含着多少風險。因此,從他選擇了這條路開始,就意味着要瞞她一輩子了。可是,難道真的要他爲了這種事,與妻子之間產生感情裂痕嗎?
他正煩惱着,忽然聽到外頭呯呯嗙嗙的聲音,以及女兒明娜的哭叫,頓時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馬上衝到外面,果然看到妻子正拉着女兒,而她手邊放着個大行李箱。
“你這是要做什麼?”他問。
“還有什麼?當然是帶孩子回馬特港去了。既然我爲你做的一切犧牲都沒有意義了,那我還留下來幹什麼?!”朵拉冷淡地道。
“你不能這麼做。這根本沒有必要!”
“那麼,你願意放棄原來的打算,不跟那個女人走嗎?”
安隆看着妻子的臉,良久,才痛苦地下了決定:“不,朵拉,那是我的責任。”
“她是你的責任?!那麼我呢?明娜呢?我們又算什麼?!”朵拉猛然爆發了。
“你們當然是我的責任,你們是我的家人,而維羅妮卡……”是我的同伴,安全署的法則,是絕不能背叛同伴,不論何時何地。
但他無法把這些說出口,因此朵拉失望了:“說不出來嗎?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和孩子不會妨礙你們的。”說罷拿起箱子,拉過明娜,不管孩子的掙扎,就要往外走。安隆忙拉着箱子不放。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蕭天劍回來了。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十、路遇
安隆與朵拉之間的拉扯暫時停了一下,前者猶豫了一下,便開口向蕭天劍求助:“父親,快幫我勸勸朵拉吧,她要帶明娜回孃家。”後者卻大力踩了丈夫一腳,趁着他呼痛後退的機會搶過了箱子,轉頭對蕭天劍大聲道:“抱歉,您不是一直覺得我很囉嗦很刻板無趣嗎?想必您更中意好朋友的女兒給您當兒媳婦吧?”說罷強拉過女兒就要往外走。
明娜嘴裡大聲哭鬧,硬拖着母親的手不肯走。她實在想不明白母親爲什麼突然發那麼大的火,還要帶自己回孃家去。她見自己的哭叫無法說服母親,只好轉頭向爺爺求助了。
可惜蕭天劍現在已經被驚呆了,整個人愣在那裡,不明白爲什麼一向對他恭敬有禮的兒媳會對他大喊大叫。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屋子的溫妮急急向他解釋:“真的很抱歉,伯爵大人,朵拉小姐只是氣瘋了,她絕不是有意頂撞您的,請您原諒她吧。”
“那沒什麼,我只是有些吃驚。”蕭天劍臉上的神色充分說明的這一點,“原本還以爲她是隻囉嗦的小母雞,想不到居然是隻母老虎……”
“噢,伯爵大人,您這樣說可真是太……”溫妮張張口,不知該如何接話,不過她看看怒髮衝冠的女主人,心裡有那麼一絲同意他的說法。
朵拉見狀更生氣了:“溫妮!我不是叫你去找馬車了嗎?找到了沒有?!”溫妮慌忙答道:“噢,小姐,事實上我已經到處問過了,只能借到雜貨店老闆外甥的車子,他住在碼頭附近,剛剛給他舅舅送貨過來,可以捎我們一程,不過那車子恐怕……有些不太體面。”
事實上她說得已經很委婉了,朵拉可以看到門外停的那輛馬車,拉車的是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車子沒有車廂和頂蓋,寬大的車板上散落着幾截草繩,角落裡還有兩個油膩膩的罐子。穿着灰撲撲看不出原本顏色還掉了兩顆釦子的襯衫的年輕車伕脫下邊緣嚴重磨損的草帽,笑着向她打招呼,露出了兩隻黃色的大板牙。
朵拉倒吸一口涼氣。好吧,這車子的確很不……體面,車伕看上去也不太可靠,但她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求能儘快離開這間屋子。無論如何,只要她們趕到十公里外的碼頭,就能換乘船隻沿貝比河南下,直達馬特港了。
於是她飛快地命令溫妮:“去拿你的東西和明娜的箱子,我們馬上離開!”溫妮本想再說些什麼,但看到她的臉色,忙急急地去了。
這時候蕭天劍已經聽兒子把事情大概講了一遍,儘管安隆十分焦急,但他卻沒有動,只是低頭想了想,便把兒子扯到一邊,小聲對他說:“就讓她們暫時離開吧。我回來前折到北方要塞裡偷偷打探了一下,你那個上司真的很可疑,幸好他們現在還不知道你跟維羅妮卡聯絡上了,不過一但你們離開其頓,出現在其他地方,就未必能瞞過他了。到時候我跟你都要護送維羅妮卡去伊東,只剩下你老婆孩子在這裡,要是埃蒙趁機把她們抓起來威脅你怎麼辦?不如趁此機會讓她們避開,等事情過後,你再去哄老婆回來,不就行了?”
安隆猶豫有,雖然父親的話有道理,但他實在不希望妻子繼續誤會下去,那會嚴重破壞他們夫妻間的關係,而且:“那麼馬歇爾大叔留下來,不是也很危險嗎?”蕭天劍略皺了皺眉,道:“如果他走了,誰來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何況只要你的親人不在,誰會抓個管家來威脅你?”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放心,這次回伊東,我順便去說說情,如果能把你調回去或是派到別的大城市裡,說不定你老婆一高興,馬上就原諒你了呢?”
安隆心中一動,轉頭看看門外的妻女,終於下了決心。
但朵拉卻不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只看到丈夫和公公說了幾句話,便沒再追上來,心裡的怒火更盛。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如果這時候讓了步,安隆以後還會把她放在眼裡嗎?她使勁拽過女兒,不顧孩子的抗議,便半推半拎地將她弄上了馬車,自己也爬了上去,等溫妮剛在馬車上坐穩,就示意車伕出發了。她們坐的馬車就這樣搖搖晃晃、咔吱咔吱地拐上了大道。
這個時候,明娜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母親了,只能大聲叫着爸爸和爺爺,祈望他們能出來阻止母親的行爲,可是安隆和蕭天劍卻都只是站在門邊目送她們離開,後者甚至還很快消失了。唯有溫妮一邊向他們揮動着小手帕,一邊哭着:“噢,伯爵大人,小姐並不是真心這樣做的,我們很快就會回來了,我會想念您的,噢,伯爵大人……”
等房子漸漸從視野裡消失時,明娜終於接受了父親和爺爺沒有阻止母親帶自己離開的事實,不由得繃緊了小臉,縮到馬車角落裡發呆。
爲什麼會這樣呢?爸爸一個小時前還在說要檢查自己練習小擒拿手的情況呢,爺爺纔剛回來,還不知有沒有給自己帶禮物,爲什麼忽然間,媽媽就發了那麼大的火,不管她怎麼哭鬧,都堅持要帶自己回外公家呢?爸爸媽媽又吵架了嗎?難道媽媽知道維羅妮卡阿姨的事了?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吵得那麼厲害過,她不想離開爸爸、爺爺和馬歇爾爺爺啊!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發現母親也在發呆,而溫妮則滿臉嫌惡地用手絹擦試着**下的車板,想把它弄得更乾淨一點,不過總算顧忌着暫時還要依靠車主人的幫忙,沒說什麼難聽的話。
明娜小心翼翼地問母親:“媽媽,您……您跟爸爸吵……吵架了嗎?爲什麼?”
朵拉板着臉道:“哼,不就是爲了那個兇惡的女人!你爸爸居然騙我說因爲那個女人生病了,所以要送她回伊東去!連五月節都不跟我們一起過了!”她一臉忿忿,但察覺到車伕正好奇地將耳朵往後面湊,便壓低了聲音:“他騙誰呀?那個女人壯得象頭牛,怎麼會那麼容易生病?!”
“可是……她的確生病了呀……”明娜小聲嘟囔着,既然媽媽已經知道了,她應該不算違反了和爸爸的約定吧?
“就算生病也……”朵拉頓時醒覺過來,瞪大了眼睛望着女兒,“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你爸爸瞞着我的事了?!而你居然沒告訴我?!”
明娜有些遲疑,難道媽媽是因爲爸爸沒告訴她維羅妮卡阿姨生病的事,纔會生那麼大氣的嗎?她不明所以地說:“爸爸說如果媽媽知道了,就會跟他吵架的,所以叫我不要說。媽媽,您是爲了這個才生氣的嗎?”
朵拉氣得直髮抖,再也顧不上車伕的探聽了:“你快氣死我了!你怎麼能……怎麼能幫你爸爸瞞着我這種事!你……”
“朵拉?”旁邊忽然傳來一把男聲,一個騎馬飛奔而過的男人拉住繮繩,掉轉馬頭來到她們的馬車旁,“你怎麼會在這裡?小明娜,溫妮,多日不見,你們好嗎?”
是古德溫·楚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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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以後,朵拉帶着女兒和保姆,已經身處古德溫在北方要塞內的暫時住所中了
朵拉不着痕跡地打量着起居室裡樣式簡單卻做工考究的櫻桃木傢俱,心情有些混亂,不知自己該不該到這裡來。她試圖讓一臉不自在想要離開的女兒安份下來,眼見古德溫帶着僕人端了茶進屋,便用眼神示意在一旁站立的溫妮看好明娜。
古德溫微笑着對朵拉道:“那位小夥子我已經幫你打賞過了,行李都放在隔壁房間裡。試試我帶來的茶怎麼樣?味道可能比不上蕭家商行的紅茶,但也是頗受歡迎的品種。”
朵拉勉強笑笑,喝了口茶,看到僕人出去了,便低聲對他說:“真是太謝謝你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其實不需要這樣做。”
古德溫笑笑:“我們是親戚不是嗎?老實說,我覺得你這個決定恐怕有些衝動了,不管怎麼樣,現在已經是傍晚了,這時候去碼頭是不可能有船的,至少要等到明天早上。放着你們三位女士在外頭,沒有一個可靠的人陪伴,這可不是我應該做的事。”
朵拉低下了頭,她現在比原來冷靜了些,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麼魯莽,出發前也不想想是否有船開出,更沒考慮過沒船時去哪裡過夜。碼頭附近只有供車伕或苦力入住的劣等客店,難道她要跟那些粗人擠在一棟房子裡嗎?
古德溫見狀,也不忍心再責備她,便轉頭笑着對明娜說:“小明娜,叔叔最近要回伊東去,給我外甥、也就是你的大堂哥貝文買了些禮物,只是些矮人出品的小玩具,是讓男孩子們玩騎士遊戲用的,就在斜對面的房間裡。但叔叔對孩子們的喜好實在拿不準,聽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願意幫叔叔看一看嗎?或許你會喜歡擁有其中一兩件?”
明娜本來自見到他就開始防範,聽到他這樣說,也不是不心動的,但見他又用這種語氣說話,便有些警惕:他是不是又開始扮好人了?媽媽是不是又要罵她了?
見她只是坐着不動,溫妮急了,連忙說:“這可太難得了,明娜小小姐,你不是很喜歡玩騎士遊戲嗎?去看一看吧?”然後便向朵拉與古德溫行了個禮,扯着明娜出了門。明娜回頭看了看母親,正好見到她微笑着向古德溫道謝。
那些玩具,包括帽子、假盔甲、假面具、假騎士劍以及小馬鞍等等,都做得十分精緻,看上去就跟**用的正式用具一模一樣,只是大小與重量不同,並且考慮了安全性的問題,劍都沒有開刃。若是以前,明娜看到這些,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的,但現在,她看着這些夢寐已久的玩具,卻忽然覺得提不起興趣來。不管溫妮怎麼引她說話玩耍,她都只是一個勁兒地往斜對面的房間看,心裡渴望知道母親和那個古德溫叔叔都在說些什麼,爲什麼母親好象很難過?
起居室裡,古德溫聽完朵拉訴說了大概,低頭想了想,道:“這麼說,是因爲你丈夫瞞着你想跟那位維羅妮卡小姐單獨出門旅行,所以你才生他的氣囉?那麼……”他頓了頓,才繼續說:“事實上你還愛着你丈夫是吧?不然你也不會發火。”
朵拉眼圈一紅:“這是當然的,說起來不怕你笑話,直到馬車出發前,我還以爲他會阻止我,就象以前那樣,對我讓步呢,沒想到……”她低下頭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古德溫沉默下來,雙手在茶几下握成拳又鬆開,握成拳又鬆開,良久,才忽然笑了:“說得也是,你是那麼的愛他,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的。那麼,爲了你能夠幸福,我……我想向你提點小建議,或許能對你有點幫助。不過在說出來以前,請你答應一定會原諒我,不然我就不敢說出口了。”
朵拉感激地望着他:“噢,古德溫,你真是太好了。請儘管說吧,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怪你的。”
古德溫笑笑:“其實……我只是覺得你帶着孩子和溫妮一起離開,太不理智了。我相信你丈夫對你的愛,但對那位小姐的性情卻不太瞭解。如果說……當你跟孩子都不在的時候,那位小姐對你丈夫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可你卻一無所知,這……恐怕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情形。”
朵拉如同被雷擊中般呆住了,她爲什麼沒想到呢?!她就這樣帶着孩子走了,家裡現在剩下的人,公公蕭天劍在她與維羅妮卡之間恐怕更喜歡後者,而馬歇爾根本就是安隆家的人,布麗完全沒有份量,這樣一來,豈不是正好給安隆和維羅妮卡創造機會了嗎?她怎麼會那麼傻?!
她深吸兩口氣,正要開口道別,卻又聽到古德溫說:“但是,如果你現在就這樣回去了,恐怕你丈夫會認爲你妥協了,這又不太利於你們夫妻往後相處的情形。這可怎麼辦呢?”
朵拉聞言,方纔聚起的一點決心又消散掉了。沒錯,如果這時候回去了,以後再怎麼抗議,安隆都會不當一回事的,難道要自己眼看着他跟那個女人在一起,還要忍氣吞聲嗎?!
古德溫悄悄瞥了她一眼,繼續道:“或許留個幫手會是個好辦法,但是……我無法想象你們母女倆沒有女僕在身邊陪伴的情形,因此溫妮是不可能回去的。要不……讓孩子回去怎麼樣?”
朵拉遲疑:“可是那孩子年紀太小了,她還從沒離開過我身邊呢,我怎麼能丟下她?”
“這點你倒不必太過擔心,你家裡不是還有位很能幹的管家嗎?而且有孩子在,安隆或許就不會輕易離開家了。如果能讓孩子明白一點你們的處境的話,或許會成爲一個不錯的幫手。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丈夫就會親自來接你回去了。”
朵拉有些心動,只是還不忍心丟下孩子,正猶豫間,古德溫笑着說:“這事你不必急着下決定,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去安排晚餐,今晚你們好好在這裡休息一下。我飯後要出去一趟,不會在這裡過夜,你們就儘管使用這幾個房間吧。”
“噢,這……這怎麼好意思?”朵拉滿懷歉意地道,“該不會是因爲我們才使得你離開的吧?”
“當然不是,我本來就是要出外公幹的,只是剛好遇見你們才折了回來。”古德溫笑道,“不過你不必擔心,事情很快就能處理好的。我本來定了明天中午離開這裡回伊東,既然你要回馬特港,我就多走點路,先陪你們到那裡去好了。船的事不必擔心。”
“這實在是……太麻煩了,你不必這樣。你還有工作吧?怎麼能耽誤了你的正事呢?”
“一點也不麻煩,事實上我的副手正打算明天押送一批軍備前往馬特港的海軍基地,而我則是負責伊東那邊的,只需要互換一下就行。你該不會以爲,我會放任親戚家的年輕太太在沒有可靠男士陪同的情況下上路吧?而且你搭我的順風船,就不必擔心路上的安全了,說不定半路上安隆就來接你了呢。”他笑着看了看懷錶,“時間不早了,我去叫人準備晚餐,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回頭見。”
古德溫一離開房間,明娜就發現了,立刻丟下喋喋不休的溫妮,往母親所在的房間衝去,卻意外地撞在了一個人身上,摔倒在地,擡頭一看,才發現那是個大胖子,光着頭,臉上有一把大鬍子,正滿懷歉意地看着自己:“噢,孩子,你沒事吧?真對不起,我一時心急,竟然沒看見你。”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十一、男人之間的暗鬥(上)
明娜苦着臉從地上爬起來,揉着疼痛的小**,勉強說了句“沒關係”。這時古德溫聽到聲音走了回來,見到這個場景就皺了眉:“埃蒙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個大胖子埃蒙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道:“噢,楚洛夫先生,請原諒,我正好有點事想要跟您商量,但您的僕人告訴我您正在見客,就讓我一直在旁邊的小房間裡等候。我實在是等急了,一看到您離開,就想馬上追上去,結果一時沒留神……”他笑着轉向明娜:“真的很對不起,孩子,我再次向你道歉。”
明娜眨眨眼睛,不知爲什麼,她覺得這個人的笑容讓她覺得很不舒服。而古德溫顯然也對這個客人沒有太大的好感:“您實在是太莽撞了,埃蒙先生,她只是個六歲的孩子,而您?我猜想您的體重大概相當於兩個大人的份量吧?我實在想不出我們之間有什麼事可商量的。”
“只需要一點點時間,楚洛夫先生,是關於這座要塞裡發生的一點小事。我聽說您父親跟這裡的司令官大人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或許您願意爲他解決一點小小的麻煩?”埃蒙露出了一個彬彬有禮的笑,絲毫不理會古德溫話中的嘲諷。
古德溫盯了他兩眼,慢慢地道:“好吧——請跟我來。”他摸了摸明娜的頭,便領着新來的客人往不遠處的一個房間去了,進門前還吩咐僕人去準備晚餐和熱水,特別叮囑了菜單裡不要出現牛舌和胡蘿蔔。
明娜一直在旁邊看着,心裡開始覺得這個男人也不是那麼令人討厭,雖然他仍舊笑得假假的,但至少他沒讓自己吃討厭的胡蘿蔔。
她走進房間時,看到母親正拽緊了手帕在發呆,便走過去抱住對方,說:“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回家?我想爸爸和爺爺了,馬歇爾爺爺早上才答應過晚飯會給我做桔子蛋糕呢。”
朵拉幽幽嘆了一聲,反抱住女兒道:“我的孩子,你真的那麼想回去嗎?”明娜猛地點頭:“媽媽,你不要跟爸爸吵架好嗎?我會叫爸爸把什麼事都告訴你的。雖然那個女人很兇,但她生病了,等她病好了我們再趕她走。”
朵拉緊緊皺着眉頭,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讓孩子知道她們目前的境況:“明娜,那個……女人,恐怕沒那麼容易趕走,你爸爸他……很關心那個女人,甚至連我們要離開,他都沒有阻攔,如果說……”她忽然覺得喉嚨深處好象被什麼噎住了似的,“如果說……你爸爸最終決定拋棄媽媽和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我們該怎麼辦啊……”說到這裡,她已經忍不住哭起來了。
明娜彷彿聽到什麼可怕的事似的,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維羅妮卡用匕首抵着她的脖子的情形,覺得渾身發冷:“不會的,爸爸愛我們,媽媽,爸爸不會不要我們的。”
“可是……他沒有留下我們,他情願看着我們離開家,也不肯答應不跟那個女人一起出行……”
明娜害怕地搖頭:“不會的,爸爸他……爸爸他只是……”她咬咬脣,吸了吸鼻子:“那麼我們把那個女人趕跑就好了,只要那個女人不在,爸爸就會永遠跟我們在一起了。”
朵拉猛地擡起了頭:“我的乖孩子,乖明娜,你會幫媽媽的,是嗎?你會幫媽媽把那個女人趕走,讓你爸爸回心轉意的,是嗎?”
明娜不停地點頭頭,緊緊抱住了母親,母女倆抱頭痛哭起來。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房間的溫妮,也情不自禁地用小手帕抹起了眼淚。
晚飯時朵拉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完全沒留意到桌上擺的全是她喜歡的菜色,相反,明娜卻吃得很開心,雖然溫妮一直在提醒她別把肉汁滴到衣服上了。
古德溫沒有陪她們進餐,而是和副手一起吃了簡單的飯菜,只打了個招呼便出去了,一整夜都沒有回來。
明娜也沒在意這一點,晚上她睡在軟軟的牀鋪上,覺得很高興,剛纔聽媽媽的口氣,她們明天就能回家了。
然而第二天來到碼頭上時,她卻傻了眼,因爲母親朵拉表示,只送她一人回家,而自己和溫妮則繼續前往馬特港。她心中一慌,哭着哀求道:“媽媽,爲什麼我們不一起回家?你不要我了嗎?媽媽,求求你了。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調皮了,我會乖乖呆在家裡,跟你學彈琴畫畫,還會禮貌地向客人問好,吃飯時也會守規矩。我再也不爬樹,不捉小鳥,不跟爺爺去酒館了。媽媽,你別丟下我……”
朵拉含着淚抱住她道:“好孩子,不是媽媽狠心拋下你,我只是請求你幫助媽媽,說服你爸爸回心轉意,等你爸爸來接媽媽,我們就能一家團聚了。孩子,要記得昨天跟媽媽說的話,多勸勸你爸爸……”
古德溫在一旁微笑着勸她:“別太傷心了,只是短暫的分別而已。船快要開了,咱們出發吧,不必擔心孩子,我的副手鮑伯會把明娜安全送回家去的。”
站在他身邊嚴肅地板着臉的斯文男子向朵拉點了點頭。
朵拉擦了擦面上的淚水,摸摸女兒的腦袋:“乖,明娜,別哭了,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的。”明娜卻不願相信,她狠狠瞪了古德溫一眼:“你這個壞蛋!都是你害的!”她昨晚上居然還以爲這個男人不那麼討厭,怎麼能因爲他沒讓自己吃胡蘿蔔,就被他騙到了呢?壞蛋就是壞蛋!
朵拉慌忙抱住女兒:“明娜!不可以這樣!古德溫叔叔幫了我們很多忙,你不能這樣忘恩負義。”她對古德溫道歉,對方卻只是溫柔地笑着:“不要緊,她還是個孩子呢,等她長大了,就明白我的好意了。咱們還是快點上船吧。”他轉頭看向明娜:“多勸勸你爸爸吧,我們走得不快,他很快就能追上來。只要他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你媽媽就會原諒他。”說罷匆匆向副手鮑伯交待了幾句,便向朵拉伸出了手。
朵拉並沒有伸出手去,只是點點頭,安撫了女兒兩下,將她交到鮑伯手中,便拉着不停抹淚的溫妮,依依不捨地登上了軍船,遙遙對着岸邊的女兒一邊揮手道別,一邊捂着臉哭。
押送軍備的船隻漸漸遠去,明娜也哭累了,只覺得心頭一片茫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突然間媽媽就不要她了呢?那個古德溫明明是壞人,爲什麼媽媽那麼相信他?現在她該怎麼辦?
船上古德溫與朵拉等人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了,原本喧囂一時的碼頭重新又恢復了平靜。鮑伯乾巴巴地說:“小明娜,咱們這就走吧,我下午還要趕路呢。”然後不等明娜有所迴應,便拉起她的手轉身離開。
“噢,鮑伯先生,在這裡碰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正有事找你呢。”他們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肥胖的身影,正是昨日見過的埃蒙。
“哦?不知是什麼事?”鮑伯挑挑眉,他們跟安全署的人向來互不干涉,繼他昨天來找自家上司小小地敲詐了一筆後,今天又是爲了什麼來找自己呢?
埃蒙一臉煩惱的樣子:“其實我只是剛好到碼頭來接幾位同事而已,沒想到碰上了軍備庫的會計,他告訴我說即將運往伊東的軍備似乎沒有按照規矩裝進適合的箱子裡,有幾百把刀劍被擠在一起,而且有兩件士兵的盔甲的表面已經有凹陷了。會計將這形容爲巨大的災難,我認爲現在只有你能處理這件事了,畢竟,楚洛夫少爺纔剛剛離開。”
鮑伯吃了一驚,眉頭緊皺,不是已經清點過所有軍備了嗎?之前明明沒有發現問題的,眼看着還有幾個小時就出發了,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大紕漏?!難道是什麼人在暗中搗鬼?他們的行程已經報上去了,一但有所延遲,軍部會把責任都歸咎到他頭上的,他可不認爲自己有楚洛夫家族那樣的大靠山,可以免受責罰。
但當他轉頭看到手裡牽着的小女孩時,卻又覺得頭痛不已。從這裡到其頓,本來並不算遠,但出了這種意外,他哪裡還有時間把孩子送回去?可如果耽誤了這件事,上司知道了還不知會怎麼罵自己呢。真是的,他要向女人獻殷勤,爲什麼要拖自己下水?若不是還要靠他和他的家族提拔,自己纔不會事事聽從呢。
埃蒙彷彿察覺到他的艱難處境,十分友好地伸出了援手:“我想,你大概要把這孩子送回家去吧?剛好我要到其頓去看朋友,不如讓這孩子跟我一起走吧。她的祖父是我非常尊敬的人呢。”
“噢……這樣……那真是太好了。”鮑伯僅僅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既然埃蒙認識孩子的祖父,他應該會照看好孩子的,於是他低頭對明娜道:“小明娜,叔叔有急事要辦,只好把你交給這位伯伯了,放心吧,他會把你送回家去的。”然後向埃蒙點點頭:“那就拜託了。”
他很乾淨利落地離開了,滿心裡只想着剛剛聽到的那個紕漏的解決辦法以及面對軍部質詢時把責任往上司頭上推的可能性,完全沒留意到埃蒙居然知道明娜家在其頓的事實。而剛剛從悲傷中回覆過來的明娜,則看着朝自己微笑的大胖子,心中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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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頓,卡多宅。
安隆正擔心地走來走去,不知妻子和女兒是否平安。蕭天劍看得心煩,道:“擔心什麼?從這裡到碼頭是一條大道走到底,而且我已經通知了蕭家商行在碼頭的辦事處,只要看到朵拉和明娜,就會護送她們上我們自家的商船的,不會有危險。”
但安隆還是在擔心:“她們都走了那麼久了,爲什麼還沒有消息傳來?如果她們昨天沒坐上船,那又是在哪裡過夜的?”
“碼頭上有客店,只要你媳婦兒別那麼講究,就一定能找到住的地方。”蕭天劍有些不耐煩,“你的心情太浮躁了,這不利於你的內功修爲。你冷靜下來吧。”
安隆雖然聽了他的話,深吸兩口氣,不再走來走去,但心中的焦慮仍然不減。
大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馬歇爾出去開門了,一陣驚呼過後,屋裡的兩個男人都聽到了明娜的哭叫聲:“馬歇爾爺爺,媽媽不要我了……”
安隆大吃一驚,飛快地衝了出去,抱過女兒安慰:“別哭別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他無意中擡頭,才發現門前站着他的上司——同時也是擁有極大叛國嫌疑的北方情報司主管——埃蒙。
“日安,安隆,好久不見了。”埃蒙愉快地向安隆打着招呼,“我正好在碼頭上遇見你的女兒,你太太似乎跟你產生了些小口角,所以丟下孩子回孃家去了?我很抱歉,不過……顯然原本受託送孩子回來的人遇到急事不得不離開,我就索性幫忙跑一趟了。不過你的女兒似乎防範心很重呢,一路上都不肯理我。”他轉頭對明娜笑笑:“看吧,你爸爸認識我,我們是好朋友,你現在相信我不是壞人了吧?”
明娜用手背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往後縮了縮,躲到馬歇爾背後去了。雖然這個胖伯伯剛纔一直表現得很和藹可親,但她就是忍不住害怕。馬歇爾儘管不太明白她是怎麼了,但還是護住了孩子。
安隆在短暫的驚愕過後迅速回復了正常,腦子飛快地轉動着。一向都是自己前往北方要塞向埃蒙報告,而對方從來沒到過其頓來,那麼對方此行有什麼目的呢?難道他發現自己跟維羅妮卡已經聯絡上了?這下麻煩了,在未能確定對方可靠之前,還是不要讓他發現維羅妮卡的下落的好。
多虧了在加入安全署後受到的三個月緊急訓練,安隆很快就想到了應對的方法,臉上立即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真是太謝謝您了,埃蒙先生,我真是……不知該怎樣表達我的感激。”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十二、男人之間的暗鬥(下)
埃蒙笑呵呵地擺擺手:“不用客氣,剛好我也要來看看你。轉 載自 我 看書 齋最近過得怎麼樣?我看到你送上來的報告了,不知現在有什麼新消息沒有?啊,我可以進去喝杯茶嗎?”
“當然。”安隆將他請到客廳裡坐下,示意剛纔有些失態的馬歇爾帶着孩子下去泡茶,但明娜這時候表現得十分依戀他,飛快地抱住他的手臂不肯放。安隆不禁有些心急,埃蒙的立場還弄不清楚,如果自己等會兒露出了馬腳,女兒在場實在是太危險了。
埃蒙仍舊笑呵呵地:“算了,讓孩子呆在這裡吧,顯然她很需要父親的安慰。是嗎?小寶貝?”他嚮明娜親切地笑了笑。明娜縮到了父親的懷裡。
安隆不想表現得太過刻意,只好沒再堅持,馬歇爾便退下去了。安隆看了看上司,謹慎地說:“我一直都沒有……那邊的消息,或許您可以下令讓其他人蔘與搜索?”他刻意隱藏了維羅妮卡的名字,免得女兒泄露出什麼消息來。
“唉,親愛的安隆,你大概無法想象我們有多忙,我們的人手太少了,而且分散在各地,很難展開大規模的搜索,而且這種事也不好公開,畢竟我們安全署在公衆眼中的形象不太光明正大。再說,維羅妮卡和先前去的加瑪,都是總署派來的人,我們對他們要執行的任務一無所知,根本不知該從哪裡下手查。或許,你知道一點內情?”胖子埃蒙邊說邊留心明娜的反應。他注意到,明娜在聽到“維羅妮卡”這四個字時,略動了一動,只是被安隆壓住了。
安隆心中有些無奈,但面上仍舊若無其事:“事實上……我只聽維羅妮卡說過她是接替加瑪來的,那位先生似乎有些玩忽職守。”他心中暗暗對那位不幸身死的同事說了聲對不起,“她的任務只是到麥城的情報站去把加瑪帶回來,如果需要,也許還有最新的情報。這只是很尋常的任務,最多三四天就能解決,可她至今還沒有消息,我實在很不安。”
“哦?”埃蒙挑挑眉,“我聽說……你太太跟你吵架,是因爲維羅妮卡的緣故?顯然,你跟那位美麗的小姐有着非同尋常的交情啊……”他給了安隆一個所有男人都能會意的笑,突然冒出一句:“我聽說你們正打算一起出行?”
安隆心下一緊,連忙笑道:“其實是我太太誤會了。當初維羅妮卡出發去梅頓前,曾經要我陪她走一趟,純粹只是出於工作的需要。但我太太堅決反對,我只好讓步了。可自那以後,她就總是提起這件事。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爲署裡的保密守則,我真想把真相都告訴妻子,可惜這是不可能的。所以,當我們……因爲別的事吵起來時,我太太就再度提起了這件事,然後……”他聳了聳肩,“她就氣得要回孃家了。”
埃蒙很理解地點了點頭:“其實這也是我們這些人的悲哀,以前我太太也不能接受我總是半夜裡回來,身上還帶着傷,不過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慢慢來吧。”
安隆謹慎地受教,腦中忽然有了個主意:“維羅妮卡失蹤,既然您無法派出太多人去搜索,或許,我可以趁着五月節時到梅頓和麥城去打聽一下她的消息?您能否批我幾天假?”
明娜一聽這話,立馬睜大了眼:“爸爸!你不能去!媽媽說了……”
“明娜!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爺爺真的很想你。”蕭天劍在走廊裡已經聽了一會兒了,一見孫女有泄密的傾向,立刻走出來救場。
明娜看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撲了過去:“爺爺!”蕭天劍一臉慈愛地抱起她,親了小臉蛋一口:“有沒有想爺爺?”“有,很想很想。”明娜很快就告了父親的狀,“爺爺,爸爸剛纔……”她張了張口,忽然發現自己出不了聲,然後身上漸漸軟了下來,只能趴在爺爺的肩膀上。這是怎麼了?她生病了嗎?
蕭天劍笑着拍拍孩子的背:“別擔心,我會跟他說的。可憐的孩子,昨晚上一定沒睡好吧?現在到家了,你就放心睡吧。”
明娜心中有些慌張,爺爺到底在說什麼呀?但她現在動都不能動,只有一對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蕭天劍沒看孫女的眼神,只是對埃蒙笑笑:“讓你見笑了,小孩子不懂事。”
“不……怎麼會?”大胖子顯然十分驚訝,“您……您是蕭伯爵閣下?光明神在上!二十八年前我加入安全署時,曾經見過您一面,沒想到您如今的模樣一點都沒變!難道說……”他壓低了聲音,“那個傳聞是真的?您真的跟龍島的主人有過交易?”
蕭天劍哈哈大笑:“那只是流言而已,如果真有那種藥,我倒不介意跟龍打打交道呢。事實上我只是比較會保養而已,身體健康,心情愉快,自然就顯得年輕。”
“噢……是嗎?”大胖子禮貌地笑笑,臉上的神情卻顯示他並不相信這種說法。
安隆輕咳一聲,待埃蒙轉頭看向他,便問:“方纔我的請求,您覺得怎麼樣?”
埃蒙有些遲疑:“呃……我覺得不太好。要是讓別人察覺到,會引發種種不實流言的。而且,梅頓就算了,麥城恐怕有些危險,要知道,我們的每一個人手都是寶貴的。”
“我不會讓人發現我的行蹤的,哪怕只是到梅頓去,問問當時參加集市的商人也好。正因爲每一個人手都很寶貴,我才希望能把事情查清楚。畢竟總署派來的人出了事,我們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將來也會被認爲有瀆職之嫌的。”
“這……說得也是……”埃蒙沉吟道,“好吧,但我希望你只在梅頓範圍內搜索就好,一但有了消息,就立刻告訴我。”他露出一個誠懇的笑容:“我希望能儘可能幫到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說。”
安隆面上展現出感激的笑容:“您真是太好了,如果不麻煩的話,能否告訴我駐守梅頓的人員名單?或許我可以向他們求助,可我對其他地方的同事一無所知。”他心中暗暗鬆了口氣,總算有了光明正大可以離開其頓卻不會引起埃蒙懷疑的理由。
埃蒙很快給出了兩個名字,安隆用心記下了。這時,在門外等待已久的馬歇爾送上了紅茶和糕點。大胖子很高興地品嚐了些許,就開始大讚蕭家茶行的出品以及蕭家秘製的美食,繼而開始恭維蕭天劍的種種功績。
馬歇爾表現得十足象個貴族的管家,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靜靜退下,只是路過蕭天劍身邊時,小聲問了一句:“請讓我把小小姐送回房間去吧。”
蕭天劍笑了笑,輕輕把明娜遞給他,又拍了拍她的頭。明娜仍舊睜着一雙大眼,軟弱無力地被馬歇爾抱出了大廳。
馬歇爾把她抱回了她的房間,輕聲問着:“小明娜,你怎麼了?”明娜不能出聲,又動不了,焦急得眼淚都冒出來了。馬歇爾見狀,忙檢查了一遍,想了想,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別怕別怕,這是伯爵大人的獨門武技,只會讓人動不了和出不了聲,但過半小時就會恢復正常了,就算不能,伯爵大人也有辦法解決,我以前見過伯爵大人用這種法子捉弄別人。”
明娜紅着眼圈,心裡覺得很委屈,爺爺爲什麼要這樣捉弄她?
此時的客廳中,三個男人已經展開了新的話題。埃蒙十分熱情地邀請蕭天劍前往北方要塞過五月節,並且稱他爲所有安全署人員心目中的偶象。
蕭天劍淡淡地拒絕了:“我記得你曾說過,你轄下的安全署人員都分散各地,就算我去了,他們也見不到我的。”
“呃……說得也是……”埃蒙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個嘛……雖然按照規定每個人都要堅守崗位,但老實說,我們這樣的人,平時是很孤獨的,所以總盼望着能偶爾跟同伴們聚一聚。事實上五月節前我們正好有這麼一個聚會,北方轄區內的人大部分會到我那裡去,他們一定也很希望能目睹您的風采,更渴望能聆聽您的冒險故事。”
他又轉向安隆說:“如果你也去的話,或許能請求大家幫忙找一找維羅妮卡小姐,你對她的情況比較瞭解不是嗎?雖然派出人手去搜尋有些困難,但如果各地的人員都自願幫你的話,說不定會有用處呢。”
安隆努力讓自己做出猶豫和盼望的神情。老實說,如果他不是早就聯絡上維羅妮卡的話,說不定會對此心動的,畢竟那跟他先前“提議”的差不了多少,而且效果可能更好。他實在沒理由拒絕這種安排。
埃蒙繼續勸着:“去吧,就算安隆你要去找人,至少伯爵閣下可以參加,大家多半沒見過那位小姐的模樣,實在不知該如何找起呢。伯爵閣下見過那位小姐的不是嗎?您不想去,是不是因爲有什麼要緊事要辦?”
“盛情難卻,我想到時候陪大家喝兩杯還是能辦到的。不過安隆很快就要動身去找人了,恐怕等不到那個時候。畢竟維羅妮卡是我好朋友的女兒,我們都很擔心她的安危。”蕭天劍飛快地應下了。
埃蒙臉上發光:“噢,那真是太好了,我這就回去通知大家,所有人都會興奮得睡不着覺的!哎呀,您會給我們講什麼呢?是精靈森林裡的見聞嗎?還是在圖雷山的冒險?”
蕭天劍笑笑,對兒子道:“送送埃蒙先生。”
“您真是太客氣了。”埃蒙道,“不過我實在不想耽誤同事的時間,我認得這裡的路,自己走就行了。”
蕭天劍不爲所動:“讓他送你吧,你把我們家小明娜送了回來,就是我們最感激的事了。安隆,請埃蒙先生在北方要塞的好館子裡吃頓飯,當作報道他的好心吧。我知道那裡有家不錯的店,小牛排做得很好。”
埃蒙高興得鬍子都快要吹起來了:“我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您真的用不着這麼客氣。”
安隆雖然不太明白父親的用意,但還是照做了。他送埃蒙出了家門,又騎着馬一直送對方回到北方要塞,並且在最好的餐館裡請對方享用了美味的小牛排和高級葡萄酒。他萬分慶幸,早上纔剛剛領回了這個月的薪金,不過接下來的日子恐怕就要省吃儉用了。
吃飽喝足,埃蒙滿意地打了個嗝,親切地搭着安隆的肩膀道:“安隆兄弟,我知道你一定生我的氣了,事實上並不是我不願意幫你找那位小姐,事實上我比你更不希望她出事。但是,你要理解我的處境,我也有我的難處啊。”
安隆挑挑眉:“請您說說吧,或許我能爲您分點憂。”
“好兄弟,你真的很好!”埃蒙大力拍着他的肩膀,打量了一下週圍,便湊到他面前小聲說,“我想你大概也聽說了吧?署長年底就要退休了,副署長麗亞女士理所當然就是繼任者,但副署長的位子,據說要從各區主管裡挑。我啊,因爲資歷最老,自然也是熱門人選之一。老實說,我對那個位子是沒什麼興趣,但別人卻未必這麼想,所以總把我當成是眼中釘。最近半年,我已經被扣上不少罪名了。雖然都是小打小鬧,但如果他們有心陷害的話,我恐怕連現在的位子都保不住啊。”
安隆慢慢地“哦”了一聲。
埃蒙繼續大力拍打他的背部:“你大概認爲這都是骯髒的政治鬥爭吧?年輕人,不是我想跟人鬥,而是別人不肯放過我啊。這次的事,我也有些拿不準,說不定那位加瑪先生和維羅妮卡小姐是發現什麼重要情報了,纔會擔擱了歸期,如果我們輕舉妄動,破壞了他們的計劃,說不定反而會被嫌誤事呢。照理說諾嘉不是敵國,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纔對,他們長期沒有迴音,實在是太奇怪了。我是不想揣測兩位特使到底在做什麼,不過,他們都是總署派來的人,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打算,還真不好說。你在我手下幹活也有幾年了,我的爲人你是知道的,雖然我不奢望你的家族會支持我,但至少我希望你不會因爲聽了別人幾句閒話,就站到反對我的人那邊去。”
安隆皺起了眉頭,看着彷彿有些喝醉了的上司。而埃蒙則不經意地掃過餐廳,打了個響指招來侍應,又點了一杯酒。最後在安隆忍痛掏出三分之二的薪金後,他們才離開了餐廳。埃蒙一直都笑呵呵地,心情十分愉快。
安隆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了,一進門,就看到父親在屋裡等自己。蕭天劍擡頭道:“我把維羅妮卡悄悄接過來了,免得被那胖子查到她的下落。她現在睡在保姆的房間裡,看她的傷勢痊癒得不錯,估計過幾天你們就能動身了。”
安隆點點頭:“原來您讓我送埃蒙回去,又請他吃飯,是爲了支開他好辦這件事?應該沒問題,他一直都沒跟其他人有接觸。”想了想,他還是把先前埃蒙對他說的話告訴了父親。
蕭天劍聽完後皺起了眉:“這什麼亂七八糟的?他這是什麼意思?”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十三、不安的孩子
“我回來的路上想過了,大概是他在暗示維羅妮卡其實沒有危險,只是故意不傳信回來,好引他犯錯,而這都是競爭對手給他設下的圈套,並且懷疑我也參與了其中,希望我不要害他。”安隆有些猶豫,“如果他真的這麼想,那麼他做的所有事就都有了解釋,他很有可能並未叛國,只是他誤會了,我們也誤會了。”
蕭天劍冷哼一聲:“狡辯!現在的安全署雖然有派系鬥爭,但還不至於亂到這個地步。他算什麼東西?!跟他同期進署的人都在總署擔當重任,就他一個留在分區,而且二十幾年都沒立過什麼大功。如果不是資歷夠老,他連現在的位子也坐不上!誰會把他放在眼裡?還競爭對手!更何況,就算他懷疑有人陰他,也沒理由忽視同事可能遇到的危險,至少也該派人搜索打聽一下,他不知道孰重孰輕嗎?!”
安隆若有所思,蕭天劍看到兒子清醒過來了,便放緩了語氣:“況且,你也知道維羅妮卡現在是什麼情形,他那些猜測通通都是笑話。我看他只是以爲你不知情,就裝醉說些貌似有道理的話,讓你以爲他真是個好人罷了。他先前露出不少破綻了,你老爸我現在能斷言他有九成可能是那個叛徒。”
安隆想了想,覺得上司的確有可疑,不由得擔心起來:“父親爲什麼要答應五月節參加他們的聚會呢?那不是就無法跟我們一起回伊東了嗎?”
“哼,那個胖子一肚子壞水,他那是在試探我們呢,如果我不去,他就要追問我打算做什麼,再加上他提的那個理由的確很充分,如果我們真心想找維羅妮卡,不答應就顯得太可疑了,所以我就順水推舟。當時我只是打算先穩住他,回頭我們走了他就算髮覺也沒關係,但我現在有了另一個計劃。”
他把自己的打算都說了出來。他雖然不跟兒子一起上路,但可以讓蕭家商行的人掩護他們,畢竟每隔兩三天商行都會有車隊前往伊東城送貨或拿貨,只要把他們藏進馬車的夾層就沒問題了。同時,他還可以製造出種種假象迷惑埃蒙等人,讓他們誤以爲安隆還在梅頓或是與維羅妮卡在那裡聯繫上了,總之,不讓他們發現安隆等人真正的行蹤。
安隆聽完後皺起了眉:“商隊的馬車有夾層?”蕭天劍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對啊,有什麼問題嗎?這是慣例,人人都是這樣做的。”安隆搖搖頭:“沒什麼,您想得很周到。”太周到了,而且聽口氣,父親並不在乎國家的法令,他完全沒想過兒子作爲國家公職人員的立場嗎?不過,象他這樣強大的人,又怎麼會把這些放在心上呢?他那麼快就想出了好辦法,比自己原本的計劃強多了。安隆默默地接受了父親的安排,但心中卻有些沉甸甸的,不知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蕭天劍笑道:“你小子還嫩着呢,不過急智還行,遇事也算鎮定,以後這些跟人耍心計的事還是交給我吧。”頓了頓,他猶豫着,說起了另一件事:“蕭家商行的人剛纔向我回報你媳婦的事,似乎有些古怪。”
安隆連忙關心地追問,蕭天劍皺着眉說:“她昨天根本沒去碼頭,商行的人怕有意外,帶人四處都找過了,直到問了那個車伕,才知道她半路被人接走。今天早上,他們在碼頭上看到她跟一個男人上了押送軍備的船,卻把女兒交給了別人。我說兒子,你媳婦怎麼回事?那個男人是誰?該不會要給你弄頂綠帽戴戴吧?”
安隆聽了,也嚴肅起來,按說朵拉不會輕易跟不認識的人走,那麼那個男人會是誰?押送軍備的船?難道是去馬特港的?那倒也順路,但那個男人的身份還是讓他十分在意。
蕭天劍見了兒子的神色,便道:“我不管你媳婦是不是誤會了你,女人家這麼小心眼,不識大體,本就不對了,如果她真的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就算你再寵她,也不能忍了這口氣,知道嗎?!”
安隆沒出聲,他相信妻子不會背叛他,不過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那男人的身份,突然,他想到:“明娜一定知道那是誰,您問過她了嗎?”
“當然問了,小孩子正鬧脾氣呢,不肯理我,要不你去問問?不是我說,先前真是太危險了,如果讓明娜口沒遮攔地露了口風,你跟維羅妮卡都有危險,可惜小孩子不懂事,只知道怪我。”
安隆有些疑惑,發生了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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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娜正坐在廚房爐子邊上,一面吃着馬歇爾給她做的桔子蛋糕,一面跟老管家訴苦,忽然看到父親和爺爺進來了,本想起來迎接的,忽然想到他們做的事,就哼了一聲,氣鼓鼓地把頭調開了。
安隆微笑着對女兒說:“怎麼了?生爸爸的氣了?剛剛爸爸是出去陪人吃飯了,這不回來了嗎?一天沒見爸爸了,不想我?”
當然想,但是……
“那個女人怎麼可以住進我們家?!都是她惹媽媽生氣,媽媽纔會走的。爸爸快把那個女人趕走,把媽媽接回來!”明娜生氣地對父親嚷道。
安隆一陣尷尬:“明娜,呃……維羅妮卡阿姨只是來我們家養病,她很快就會走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現在就要她走!”
“別胡鬧,小明娜。”蕭天劍看着兒子手足無措的樣子,皺了眉頭,“爸爸跟阿姨是要做正事的,你小孩子家就別管了。我問你,你媽媽跟什麼人一起走了,你知道嗎?”
明娜撅着嘴,掉過頭去盯着爐子裡的火,就是不肯說,任憑父親和爺爺怎麼哄她都不聽,讓他們好生頭痛。馬歇爾見狀,便主動湊過來說:“事實上夫人昨晚上是被古德溫古德溫•楚洛夫少爺接到北方要塞裡去了,因爲楚洛夫少爺晚上有事出去,她們母女跟溫妮三人就借住在楚洛夫少爺的房間裡。今天早上,也是楚洛夫少爺主動提出,他要去馬特港,順路送夫人一程的。“
安隆聽了鬆一口氣,蕭天劍忙問:“楚洛夫?是你嫂子家的人嗎?”
安隆遲疑了一下,便答道:“是莉莉絲夫人的弟弟,他從前曾追求過朵拉。”
蕭天劍聞言眉頭大皺:“他這是要幹什麼?趁虛而入嗎?你老婆也太不注意了,怎麼能跟那種男人走?”
安隆卻不太擔心:“是他反倒不要緊,我跟他是同學,知道他的爲人。他一向自詡是個紳士,有他護送,朵拉定會平安到達馬特。而且只要朵拉不點頭,他就不會亂來,我相信朵拉。”
即便如此,蕭天劍還是不太滿意:“你也太縱容老婆了,她跟別的男人走,你居然也不生氣。不管她跟那個男人有沒有發生什麼亂七八糟的事,等她回來,你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下才行。”
“父親,你不要這樣說,朵拉是個好女人,我愛她,她也愛我,我相信她不會背叛我和我們的家。”
蕭天劍見兒子一臉隱怒的神色,只好不再多說了,但當他無意中把眼光轉向孫女時,有些意外地看到小女孩眼中的怒火,忍不住笑了:“怎麼了?明娜,還在氣爺爺不許你說話嗎?”
明娜衝着他大聲喊:“爺爺是壞人!”她真的很生氣,爺爺不但無緣無故地捉弄她,還把那個兇惡的壞女人接到她家裡來,現在還在說媽媽的壞話,她最討厭爺爺了!
在那以後,她一直不肯原諒蕭天劍,就算他買來她最愛吃的雞腿或糖果,再送她很多有趣的鍊金小玩意,都不能哄得她回心轉意,最後還是認輸地承認是自己說錯話了,才勉強換回小孫女的一瞥。誰知明娜對他那天制住自己的手法很感興趣,要他教自己。蕭天劍推說太難了,不能教,明娜便又生起他的氣來,惹得他不禁苦笑:哄孩子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安隆同樣不受女兒待見,他遲遲不肯去接妻子,明娜爲此鬧了好幾回,還跟維羅妮卡對上了,不但天天嚷着要父親把人趕走,對她的態度也比以前更惡劣了:“你這個壞女人,趕快滾出我們家,我們不歡迎你!”
維羅妮卡坐在牀上,背靠着一疊軟軟的枕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着手中闊別多日的劍,淡淡地瞥了明娜一眼:“看來你母親沒教會你什麼是禮儀教養,要不要我來替你上上課?”正說話間,她手下的利劍輕輕磨過劍鞘的邊緣,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明娜不禁打了個冷戰,腦中想起了當日抵在喉間的寒意,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但又不甘心就這樣被對方嚇倒,便鼓足了勇氣大喊一聲:“你就是個壞女人!不要臉!”
維羅妮卡眯了眯眼睛,冷笑一聲,手中的劍唰一聲拔出了半截,卻被閃進門來的人影攔住了:“維羅妮卡,她只是個孩子!你想幹什麼?!”
來人正是蕭天劍,他皺着眉看向那個冷豔的女子,對方卻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嚇嚇她而已,您以爲我會對她做什麼?”說罷就把劍收了回去。
蕭天劍死盯了她一眼:“最好不要讓我看到有第二次。”便拉起孫女便往外走。明娜一出門就開始掙扎:“她什麼時候才走啊?她是個大壞蛋!我不要她住在我們家!”蕭天劍無可奈何,只好哄她說:“乖孩子,別鬧了,她已經快好了,很快就會走的。”明娜停下掙扎,懷疑地睨着他:“真的?”蕭天劍鄭重點頭:“真的。”明娜歪着腦袋看了他好一會兒,甩開手轉身跑了。
蕭天劍看着小孫女的背影,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卻發現旁邊還有一個人在嘆氣,轉頭一看,原來是兒子安隆,便調侃道:“冰山美人的態度很不尋常啊,兒子,你確定你們之間沒什麼姦情?”
安隆皺眉道:“您亂說些什麼呢,我已經有妻子孩子了,而且,我只把維羅妮卡當成是妹妹。”
“她是你哪門子的妹妹?”蕭天劍不相信,“算了,跟老爸有什麼不能說的?老實交待。有本事的男人有那麼一兩個紅顏知己也是正常的嘛。”
“父親!”安隆忍住氣,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我希望忠於自己的妻子,維護自己的家庭。我不想我當成是妹妹一樣關心的女孩子重複我媽媽的悲劇,更不想自己的孩子遭遇我這樣的命運!”他轉身就走,冷淡得彷彿就象父親剛來時一樣。
蕭天劍有些訕訕地,開始後悔提起了這件事。
也許是他對維羅妮卡的警告湊了效,也許是明娜得知“惡女人”馬上就要走了所以沒來挑釁,兩位女士之間暫時消停了下來。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當整個小城的人都開始爲五月節的狂歡進行最後的準備,而節日的氣氛也越來越濃的時候,維羅妮卡終於宣佈要走了。
不等明娜高興完,她的心情馬上又跌落到低谷。就在次日凌晨,她還在熟睡時,隱約聽到父親向她告別,然後是他落到她額上的吻。她勉強清醒了過來,發現房間裡除了她沒有別人,而門前正傳來輕微的馬蹄聲。她慌忙撲到窗邊去,連拖鞋也顧不得穿上,只看到她的父親與那個維羅妮卡騎在馬上,跟爺爺說了些什麼,就一起縱馬往遠處奔去,接着,連爺爺也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她忽然很想哭,又覺得身上冷,便拖着赤腳回到牀上,把自己埋進被子裡。
爸爸也走了,一句話不說就跟那個壞女人一起走了。難道他也不要明娜了嗎?就跟媽媽一樣?
她低聲抽泣着,淚水把被窩都沾溼了。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好象又睡着了,卻忽然間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手在輕撫着自己。睜開了哭得紅腫的眼睛一看,馬歇爾正溫柔地看着她:“我的孩子,別哭,還有馬歇爾爺爺在呢。”明娜鼻子一酸,抱着老管家大哭起來。
昔日的遊戲忽然間好象都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連平時最愛吃的美食也無法讓她心情好轉,明娜只是很乖巧地跟着馬歇爾圍着房子轉,他去哪,她就跟到哪裡,有時候還會幫他乾點小活。
有時馬歇爾看不過眼,推她出去玩耍,她只好在外面閒逛。但有關她父母的流言已經在城中傳開了,不是說她母親跟人跑了,就是說她父親跟情人度假去了。她生氣地反駁,那些女人卻笑嘻嘻地躲開,男孩子們擠眉弄眼地,布麗繼母的兒子還對她大喊:“明娜是沒人要的孩子嘍,明娜是沒人要的孩子嘍~”
明娜生氣地追上去,孩子們一鬨而散,只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路中央。
自那以後,她就不再到處去玩耍,不再玩騎士遊戲,不再爬樹,連過去最愛逛的樹林子也不去了,空閒時就找出母親的畫具,按照朵拉從前教的樣子進行塗鴉,或者是把母親的詩歌本子拿出來大聲讀着,如果有看不懂的字就問馬歇爾。她覺得如果媽媽知道她這麼聽話,一定會馬上回家的。
但她想到父親,便覺得這還不夠,於是又開始練習起荒廢數日的小擒拿手和劍法。可惜她已有些日子沒練了,又沒人在旁邊指導,當發現自己越練越差時,脾氣就變得壞起來。
她變得暴躁、易怒,動不動就發火,有時甚至把馬歇爾辛苦做成的茶點摔在地上,但又很快感到後悔,流着淚向老管家認錯。馬歇爾全不在意,只是靜靜地安慰着這個不安的孩子。
五月節的慶典已經開始了,整個小城都充滿着歡樂的氣氛,時不時地有人高聲笑着從他們家門前的大路上走過,但明娜和馬歇爾都沒去參加,連正在舉行的舞會也缺席了。這本是朵拉多年來最重視的社交活動,而且爲了今年舞會上的穿着,已經準備了相當長的時間。
明娜正處於難過的情緒中,沒顧得上別的,而馬歇爾卻是有意不去提醒。城裡的流言愈演愈烈,很多都不懷善意,他不能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再受到打擊了。
這一老一少就這樣安靜地待在家裡,明娜一邊吃着美味的糕點,一邊聽老管家說着種種趣事。正在這時,大門忽然被打開了,走進一個高大的身影。
“怎麼都在家裡?沒去玩嗎?”蕭天劍露齒燦然一笑,“我好象回來得有些遲了,不過還不算晚吧?”
明娜怔怔地望着莫名失蹤了兩天的爺爺,忽然大哭起來。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十四、五月狂歡
蕭天劍嚇了一跳,忙問是怎麼了,結果明娜只顧着哭,沒空理他,馬歇爾見狀,便埋怨說:“伯爵大人怎麼不打聲招呼就出去了?兩天都沒回來,就算您和少爺是去做正事,也應該說一聲。轉 載自 我 看 書_齋小明娜這兩天非常難過,她還以爲自己被親人們拋棄了呢。”
蕭天劍聽了,連忙抱住小孫女說:“別哭別哭,明娜怎麼會有這種念頭呢?雖然你媽媽鬧脾氣跑了是有些過分,但你爸爸只是去工作而已,而爺爺則是……呃……隨便在外面逛了一圈。我們走的時候時間還早,你正睡覺呢,我們不想吵醒你,纔沒跟你說,並不是要拋棄你啊。”
明娜哭得一抽一抽地問:“那你們……也應該告訴……我,我看着……爸爸……和那個女人……跑了,我還以爲你們都不要我了……”話還未說完,她又哭了起來。
蕭天劍手忙腳亂地哄着,馬歇爾在旁邊嘆氣:“即使時間早些,跟我說一聲也是可以的,或者在前一天晚上事先告訴明娜,孩子也不至於那麼傷心。”
蕭天劍瞄了他一眼,沒回應,只是哄着明娜:“好了好了,這次是爺爺錯了,以後爺爺再也不會這樣了。”
“不會再……丟下我了?”
“對對,不會再丟下你了。”蕭天劍哪裡還顧得上細想,只是一口答應下來。
明娜得了爺爺的保證,心裡也好受些了,便慢慢收了淚,只是還時不時吸吸鼻子。蕭天劍覺得小孩子鼻子紅紅的很可愛,便逗她開心,又問她這兩天都做了什麼,得知明娜練功不順利,還保證說會再教她一遍,又答應了送她糖果和玩具作補償。
其實明娜只是因爲忽然間失去了親人的蹤影,心中害怕,所以一見爺爺,就委屈地哭出來,被他哄了半天,得知父親只是去工作幾天,很快就會回家,而且還會帶母親回來,也就重新綻開了笑臉。心頭大石一放下,她又被遠處傳來的歡笑聲吸引了過去。
馬歇爾臉上也帶了笑,問:“城裡的人正玩得開心呢,舞會纔剛開始一個多小時,現在去還來得及。小明娜,要不要換上新裙子去玩?”有了蕭天劍陪着,他倒不擔心其他人會說什麼難聽的話。
明娜有些心動,舞會雖然很無聊,但東西很好吃,而且她很久沒見那幫男孩子了,不知他們最近有沒有什麼新遊戲。
蕭天劍卻意外地表示了反對意見:“你們是說其頓行政長官府裡的舞會嗎?我早聽說過了,只不過是官員和商人們假裝高雅的聚會,沒什麼意思。如果明娜想去玩,我知道更好的地方。”
明娜忙問:“是哪裡?”馬歇爾猶豫地說了句:“伯爵大人……別帶孩子去危險的地方比較好。”
蕭天劍看他一眼:“有我在,怕什麼?”然後就抱起孫女:“現在去時間剛好,跟爺爺去玩吧。”說罷就帶着明娜閃身出屋,不顧身後馬歇爾的呼叫,展開輕功,直往遠處的街道掠去。
明娜只覺得迎面一陣猛風吹得她頭髮都亂了,道路兩旁的景物飛快地向後掠過,正是她久違多日的飛翔感覺,而且比以前的時間更持久,不由得高興地大喊起來。
等到這種感覺消失時,她已經來到了大街上,到處都是歡樂的人羣,人人穿着節日盛裝,孩子們互相追趕着,偶爾撞到大人,也只是被笑罵一聲。
“怎麼樣?在外面比悶在家裡有趣吧?”蕭天劍問。轉 載自 我 看 書_齋
明娜猛地點頭,但想到剛纔在後面大叫的馬歇爾,便說:“我們不如叫馬歇爾爺爺一起來玩吧。”
蕭天劍笑笑:“傻孩子,老馬歇爾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吧?難道要他整天陪着你嗎?你看那邊,老爺爺們有自己的樂趣。”
明娜順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屋檐下抽着菸斗聊天,時不時逗逗在旁邊跑來跑去的孩子,還有兩個人在下棋。她細想想,馬歇爾爺爺好象也喜歡抽兩口煙呢,只不過因爲老是要陪她,所以沒法抽,那就讓他有空做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吧。
蕭天劍見孫女沒反對,微微一笑,便抱着她七拐八拐,來到一條巷子裡,沒走幾步,就是一家他常來的酒館。
明娜卻從沒來過這一家,只奇怪這房子怎麼這麼矮,仔細一看,才發現它有一半是建在地下的,往下走幾步階梯,便聽到屋裡傳來隱隱的歌舞聲。在蕭天劍一把推開緊閉的大門後,明娜便發現自己來到一個與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酒館門面很小,但裡頭卻很大,正面是吧檯,老闆似乎認得蕭天劍,遠遠地打了個招呼。吧檯前有二三十張小圓桌,坐的客人除了七八個女客,大多數是男人,當中也夾雜着兩三個矮人,幾乎擠滿了整間酒館,但他們中的大多數,現在卻都擠在右邊的小舞臺邊上,那裡有一個滿頭金黃色捲髮身穿紅色衣裙的豔麗女子正在跳舞。
那女子長得有幾分姿色,衣服領口開得很低,露出大半個酥胸來,細腰瘋狂地扭動着,雙手拽着長裙邊緣舞動,時不時顯出半截雪白的大腿,引得周圍的男人口水直流,丟了無數鮮花和銅幣或銀幣到她身邊,但若有人挨近她想佔點便宜,就會被她一把推開,引得其他人嘲笑一番,只有拋出金幣的人,才能得到她的主動接近,但能不能成功偷香,卻要看那男人的本事了。那女人自顧自地向周圍的男人拋着媚眼,冷不防看到蕭天劍進門來了,便飛了一個吻過去。
蕭天劍見了卻只是微微一笑,就徑自帶着小孫女往吧檯上坐了,那酒館的老闆笑道:“蕭伯爵,今天吹的什麼風?您老人家到小店來了?”看到旁邊正左顧右盼的小明娜,他有些吃驚:“這是您的女兒嗎?這裡可不是小女孩該來的地方。”
明娜聽了,立時轉回頭來爭辯道:“我纔不是小女孩!”卻引得蕭天劍與那老闆都笑了。前者道:“這是我小孫女,你給她來點牛奶吧。我還是老樣子。”明娜又不幹了:“我不要喝牛奶!”
那老闆笑着問:“那你要什麼?”
“你這裡有什麼?”
“什麼都有,我告訴你,在我老巴德的店裡,你想要什麼都行。”
“那……”明娜眼珠子一轉,“我要桔子汁,而且是新鮮的!”她這個要求其實是故意非難,這時候桔子的季節已經過了兩個月,馬歇爾做蛋糕時都只能用桔子幹或是桔子粉了,要喝新鮮桔子汁,至少要到大城市去,這種小店怎麼可能有呢?
老巴德瞧了蕭天劍一眼,後者卻只是笑着說:“你有就給她,多少錢我都給。”一點桔子汁能值多少?就當哄孩子吧。
老巴德頓時笑了,下去鼓搗了半天,真的弄了一杯桔子汁來,放到明娜面前。明娜嚐了一口,真的是鮮榨的,還有果肉在裡面,不禁有些不安起來。她年紀雖然小,但這兩天鬧彆扭時,也向馬歇爾吵過要吃新鮮桔子,從他那裡聽說了現在新鮮桔子的價錢。這一杯果汁,只怕少說也要一兩個金幣呢。她偷偷瞧了爺爺一眼,見他只是笑着看她,絲毫不在意,心中安定下來,覺得爺爺果然很疼自己,便也笑得有些小得意。
喝了兩口桔子汁,她左右望望,見四周坐着的客人,大多數都喝着一種裝在大玻璃杯子裡的金黃色液體,便知那是本地特產的啤酒,據說是根據矮人族的配方釀出來的,跟其他地方的啤酒不一樣。她曾經多次想嚐嚐味道,可惜都被爺爺阻止了,今天過節,不知能不能破例?
她轉頭看着蕭天劍手裡的酒杯,有些躍躍欲試。蕭天劍發現了她的目光,心中好笑,心想哄哄孩子也好,反正是過節,便問:“想喝嗎?”明娜驚喜地點頭,他便笑着說:“只能喝一口,嚐嚐就好了。”明娜高興得蹦起來,結果差點沒摔到地上去,被爺爺拉回到高高的圓凳上,也只是樂呵呵地笑,雙手拉過那隻足有她腦袋那麼大的杯子,聞了聞,便大大地喝了一口。
冰冰的,涼涼的,剛開始嘗不出什麼滋味,漸漸地便有一陣清香上來,帶點苦澀的味道,但喝下肚後,卻有一股熱氣直衝鼻腔,連嘴裡也辣了起來。
明娜慌忙丟開啤酒,喝了一大口桔子汁,才覺得嘴裡涼快些。蕭天劍與老巴德看到,都哈哈大笑。明娜見狀生氣了:“壞爺爺!你怎麼不告訴我這個是辣的?!”蕭天劍笑道:“你小孩子喝不慣才覺得辣,其實很好喝。”說罷還真的一口氣喝了半杯去。明娜撇撇嘴,不去理他,只盯着幾個正在斗酒的矮人看。
蕭天劍又笑了笑,才湊過老巴德耳邊小聲問道:“怎麼讓那個女人進你店裡來了?你不是說不讓她來這兒做生意的嗎?”
老巴德同樣小聲地回答了他:“她今天只是來跳舞,放心,我不會讓她亂來的。”
蕭天劍這才放心了些,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那跳舞的女子。雖然有美人青睞是好事,但他見的美人多了,眼界也高,這種姿色平平(在他看來)卻還打着要錢的主意死纏他的女人,他當然看不上,更何況對方還是出了名的放蕩。
誰知那“對方”被他一瞟,卻以爲他有了意思,便扭着細腰走過來,媚笑道:“伯爵大人怎麼沒去我家坐坐?我上回特地請了您去的。”
蕭天劍笑笑:“我聽說你忙得很,天天有客人,就不去打攪了。”那女人聽出他有嘲諷的意思,心裡有些不甘,正想要貼上去再使手段,但她身上的劣質香水味卻薰得明娜受不了了。
她的外公朱法子爵,家中主要的產業就是香料生意,所以朵拉婚後雖然窮些,在香料香水方面卻從沒用過差的東西,連帶的明娜在這方面“品味”也挺高,哪裡受得了那種刺鼻的香味?她當時便嚷開了:“你是誰啊?身上這麼臭,快走開!”
那女人僵了僵,臉上下不來,正想罵回去,卻看到蕭天劍與老巴德都冷冷地盯着她。她雖然想多弄幾個錢,也知道這兩個人不是她能惹的,只好悻悻然走開,心中大罵。很快她身邊又出現了狂蜂浪蝶,讓她受損的自尊心迅速得到了恢復。
老巴德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聲,轉頭笑着對正在撅嘴的明娜道:“別理她,我兒子馬上就要表演了,他是吟遊詩人,你聽聽他唱的好不好?”
明娜轉頭看向小舞臺,果然見到上頭已經坐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長相與老巴德有幾分象,灰色的頭髮,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半隻右眼,眼睛眯眯地,笑起來十分討人喜歡。整個酒館裡的女客——當中既有十五六歲的少女也有三四十歲的大媽大嬸——都在尖叫着“小巴德!小巴德!”,旁邊的男客人不屑地撇嘴,卻捱了母親姐妹們的白眼。
那小巴德手下輕撥幾下七絃琴,悠揚的曲調響起,整個酒館便安靜下來,只聽得他慢慢地唱着:“在遙遠的亞羅大森林,走出了我們黑髮黑眼的英雄,他帶着家傳的鋒利寶劍,來到繁華的沃特城中……”他就這樣將傳說娓娓道來,嗓子有些沙啞,卻別有一番味道。
明娜剛聽他唱了兩句,就知道他唱的是自家爺爺,興奮地正要告訴當事人,卻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蕭天劍一臉懊惱地問老巴德:“怎麼唱起這個來了?”老巴德卻笑呵呵地說:“這可是我們這五月節的由來,三十年前的五月,就是因爲你帶領我們的士兵把沙盜打回去了,纔有了每年一次的慶典。不唱這個,怎麼算是過五月節?”
蕭天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左右看看,見知道他身份的幾個人都只是微笑着向他示意敬酒,並沒有嚷開的打算,才放下了心,便小聲囑咐孫女:“不要告訴別人那是我。”明娜眨眨眼,點頭答應,但繼續聽小巴德吟唱時,興致卻更大了,儘管她從溫妮那裡早就聽說過無數回。
小巴德的詩足足唱了一個小時,但他唱得好,琴也彈得不錯,周圍的人都大聲喝采。他笑着起身向衆人鞠躬致謝,重新坐回椅上,卻忽然手下一動,一首歡快的曲子就在屋內響起。
衆人都笑了,先是鞋匠夫妻兩個親親熱熱地率先跳起了舞,接着一對年輕的小情侶也加入進來,漸漸的,便有許多人都舞動起身體,而先前曾在店中熱舞的女子,只跟一個男子舞了一圈,便不知去了哪裡。
跳舞的人越來越多,小巴德的曲子也換了一首又一首,全都是歡快的舞曲,屋內越來越熱鬧了,原本放在屋中的桌椅全都被推到了邊上。明娜看着衆人跳舞,身體也輕輕搖擺起來,瞧瞧爺爺,他卻早已情緒高漲,一下跳到屋子中央,跳起了從未有人見過的舞蹈,驚得衆人紛紛叫好。
明娜看着爺爺只用頭或背支撐着身體,在地上轉動着做出許多高難度動作,也覺得十分新奇,如果不是老巴德死死拉住,她也要在地上學着轉起來了。不過受蕭天劍的影響,另有兩個年輕小夥子自認舞藝高超的,不服氣地跳出來鬥舞。雖然其中一個嘗試做高難度動作時失敗了,換得衆人一陣善意的嘲笑,但另一個的舞技卻十分出色,引得方纔爲小巴德尖叫的女士們都迷上了他。可是當那小夥子得意地看向蕭天劍時,卻發現他已經不知去了哪裡。
蕭天劍早就抱着明娜擠出了酒館,祖孫倆一起大笑着跑到街上。這時天色已經擦黑,四周都亮起了五彩繽紛的燈,街上的行人卻比白天時更多了,許多人帶起了各種各樣的面具,互相打着招呼,要對方猜自己是誰。
蕭天劍拉着明娜到另一家小酒館裡吃了點麪包和肉湯,便和其他人一起到廣場上看焰火。明娜見周圍的孩子們每看到一朵焰火升空,都要尖叫,便跟着叫了兩聲,偷偷看了一眼爺爺,見他沒有象母親那樣喝斥自己,便放心大膽地跟着別人一起叫了。她遠遠看到長官府大禮堂的陽臺上,蘇珊娜和其他幾個男孩子都正正經經地站着看焰火,只覺得自己今天比以往任何一個五月節都要快活。
(沒什麼精神,不知是身體還是心理上的緣故,反正不在狀態……)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十五、忽然的改變
五月節的狂歡大概持續了三四天,等所有人都冷靜下來,收拾心情開始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時,明娜也重新開始了跟爺爺學習武藝的日子。
她以往那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態度被大大批評了一番,耐性不足的缺點也受到了譴責,雖然她本人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處,但蕭天劍還是正色教訓她說:“想要真正學到東西,你就必須認真起來,不能再這樣隨便了。武藝可不是你隨便學學就能學好的,爺爺不奢望你會成爲高手,但至少要象個樣子,要知道,你可是我的孫女。”
明娜只聽了個半懂,但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她現在比以前辛苦了,不但每天都要早起繞着樹林跑,輕功和劍法都要各練半天,原本挺喜歡的小擒拿手卻停了下來,因爲蕭天劍認爲貪多嚼不爛,而且安隆教她的動作也不算頂規範,趁着她把動作忘了三四成,先放兩年再說。
明娜只好苦着臉去練習跑步和劍術,她現在連原本最愛的下午茶時間都受到了限制,每天都累得半死,如果不是馬歇爾勸她:“認真學多點本領,以後也能幫上你爸爸和爺爺的忙,到時候就不怕他們會丟下你了。”她纔不會這麼乖巧聽話呢。
不過,有時她也覺得奇怪,明明爺爺以前並不在乎她學得怎麼樣,爲什麼現在忽然變得嚴格起來?
她當然不明白蕭天劍的打算。他從蕭家商行的人傳回的消息得知,安龍和維羅妮卡已經快到達伊東城了,最初幾天非常順利,但後來埃蒙卻帶人追了上去,不知是不是因爲被他耍了幾通的關係,似乎有些氣急敗壞,連身份暴露的可能性都顧不上了,直接以捉拿安全署叛徒的名義展開追緝。幸好伊東城的總署及時得到消息,派人去接,才把他們擠兌走了。這一定是蕭家商行的管事事先通知了伊東的人,真不愧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精英。
這下兒子安全了,等他回到伊東城,自己讓人捎去的信也會發生作用,他一定可以得迴應該有的身份和財富。不過他那邊是沒事了,其頓這邊卻要提防埃蒙的人發難,所以蕭天劍決定認真訓練小孫女,至少要讓她學會逃命的本事。同時,小女孩有事情做,也不至於每天哭哭啼啼地,追問他幾時才能見到爸爸媽媽。
他的算盤打得不錯,只是明娜沒那麼容易糊弄。雖然每天都練習得很累,但她還沒忘記父母的事。只不過她相信爺爺說的話,加上以前也經歷過父親出去“工作”的日子,知道有時候也會拖上十天八天,所以現在還不急,只要知道不久他就會回來,而且還會帶上媽媽,她有了希望,自然就不會哭哭啼啼了。要知道,她可是說過“只有小孩子纔會在別人面前哭鼻子”這種話的,她認爲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先前丟了幾次臉,現在沒事幹嘛還要哭啊。
不過,當明娜漸漸習慣了練習的強度後,心又開始不安份了。她總覺得,自己最近表現得太過乖巧聽話了,爺爺似乎認爲沒什麼需要他操心的,所以指點過她的武藝後,就開始時不時地往外跑,有時在外頭跑上一天才回來。她怎麼會甘心呢?於是一些小把戲、小惡作劇就開始上演了。
她有時會捉些小毛蟲、小蚯蚓之類的丟進爺爺的被窩,讓他沒留意時睡上去,或是給他的茶杯里加上各種希奇古怪的作料,或是弄兩隻蛤蟆在他洗澡時丟進浴室嚇他一跳,等等等等。每每看到蕭天劍一臉噁心的樣子大聲叫她的名字,她就笑嘻嘻地逃走,雖然很快又會被抓回來打屁屁,但心裡卻很高興。
馬歇爾曾經擔心地問她:“你老是這樣惡作劇,如果伯爵大人生氣了,不管你了,那不是很糟糕嗎?”明娜卻撅着嘴道:“可是如果我很乖,他就會覺得不用管我了,就會丟下我走掉的!”不要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她就是覺得事情會這樣。至於惹爺爺生氣的事,她倒不太擔心,爺爺會原諒她的。
不得不說,小孩子的直覺往往很準確,她的所作所爲還沒有超過蕭天劍的容忍度。在伯爵大人看來,這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雖然有些令人惱火,但都無傷大雅。只不過,那些蟲子蛤蟆之類的東西,小女孩怎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去碰?!難道他的孫女也跟他那位魔法師老朋友一樣,對這些令人噁心的小昆蟲小動物有興趣嗎?這怎麼可以?!
蕭天劍立馬下定決心,要花更多的時間去教導小孫女,讓她知道有什麼事是女孩子不該做的。
於是,小明娜的小心計就這樣誤打誤撞地成功了。
隨着祖孫倆的教與學,惡作劇與反惡作劇,逃跑與追緝兼打屁屁,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老馬歇爾有時看到他們相處的情形,都會忍不住覺得好笑,不過,他心中也隱隱有些不安。
安隆至今還未回來,而騎士隊那邊已經派人過來問了,奈特隊長很生氣,當初是他幫安隆請的假,如果上面知道了,他可是要捱罵的,於是沒好氣地對馬歇爾說,等安隆回來,他一定會好好懲罰一番。
不過奈特隊長這個打算卻落空了,安隆走後的第十一天,從伊東城來了信,他已被正式調入伊東城衛騎士隊,而且有了爵士的貴族頭銜,不會再回其頓來了。消息傳出,頗引起了一番議論,奈特隊長更是吃了一驚。他一直以爲安隆只是卡多家旁系子弟,但從調任書上看,安隆的姓居然變成了“蕭-卡多”,這可不是普通的姓氏。“蕭”,代表着一個頗負傳奇色彩的英雄之家,如果城中的傳言是真的,那麼現在住在安隆家房子裡那位……他不由得動起了小心思。
明娜聽馬歇爾讀着父親的來信,小嘴撅得越來越高:“爸爸爲什麼不回來?!爺爺不是說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嗎?”
馬歇爾微笑道:“沒事沒事,他不回來,是因爲以後會一直留在都城工作,等你和你媽媽都搬過去,就能一家團聚了。伊東城可比其頓大多了呢,人也多得多。”
“那……”明娜眨眨眼,“我們什麼時候搬過去?”
馬歇爾再看了信一眼,有些猶豫:“呃……現在先不急,你爸爸大概還沒安頓下來呢,再過幾個月,他把房子什麼的都準備好了,就會寫信來,我們到時候先去馬特港接你媽媽,然後一起到伊東去。”
明娜剛想蹦起來,但又停住了,有些疑惑:“那爲什麼我們不現在就去找媽媽?我也想去馬特港玩。”聽媽媽說過,那裡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有數不清的大船,還有很多很多好玩的東西。
馬歇爾卻回答不上來,因爲安隆在信上就是這樣寫的。先不急着離開其頓,等他來信說可以了,再出發往馬特港去。不知爲什麼,老管家心裡有些不安,安隆少爺信上的口氣似乎有些古怪……
另一邊,蕭天劍盯着前來送信的蕭家商行員工,口氣有些僵:“你說他叫你送來的這袋錢,是他預先支的薪水?他不肯要商行給他的錢?”
那員工有些敬畏地答道:“是的,經理先生照您的吩咐送了一萬金幣給二少爺,但二少爺拒絕了,他說騎士隊薪水豐厚,又有津貼,錢夠用了。”
蕭天劍有些頭痛,心想這個兒子的倔病怎麼又發作了?他是自己的兒子,自己的錢不給他用,又給誰用呢?忽然,他心中一動:“大少爺跟二少爺有沒有見過面?”
“見過。”那員工答道,“在我出發之前,見過兩回,不過兩位少爺似乎相處得不太愉快。”
蕭天劍皺起了眉,難道是大兒子云龍說了些什麼?他要求前妻將安龍的姓氏改爲“蕭”,又向商行的人承認了安龍的身份,在某種程度上,可能侵犯了米拉貝爾和雲龍的權益,但安龍也是他的兒子,理當享受這些,如果他們因此而給安龍氣受,就太不應該了。
不過,安龍這麼有骨氣,倒真不愧是他的兒子呢。
只是信上的消息多少令他有些不安,米拉貝爾的姨甥女夫妻倆被燒死了,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嗎?兒子爲什麼要特地在信裡告訴他?不過,一個在重要政府部門裡任職的貴族子弟,居然和妻兒一起被燒死在家裡,這也太喪心病狂了,到底是誰做的?
且不管收到信的人們怎麼想,各種準備工作也要展開了。蕭家商行派了兩個人來,協助馬歇爾安排行程以及處理安隆留在本地的產業。
其實這產業就只有一座房子。這是去年安隆忽然拿出積攢多年的私房錢(其實是安全署的任務津貼)買下的小樓,雖然只是兩層,總共只有九個房間加一個浴室兼盥洗室,外帶一個小花園,但位置很好,附近又有樹林和山坡,價錢又不貴,很快就被奈特隊長買下了。他十分親切地表示明娜和家人可以住到離開那天,他一點都不着急,同時還跟蕭家商行的人聊得很愉快,只是有些惋惜沒見到蕭天劍,因爲伯爵閣下教孫女去了。
明娜這兩天練得有些不太專心,她一面捨不得從小生長的其頓,一面又對新家充滿了期待,想到很快就能到聞名已久的馬特港去看大海和大船,又能見到久不見面的爸爸媽媽,心中更是雀躍萬分。她只是疑惑爲什麼不能馬上出發,而爸爸又爲什麼不能回來?
蕭天劍看到她耍兩下劍就神遊太虛,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我看你現在也沒什麼心情,繞着樹林子跑十圈吧,跑完了就放你去玩。”劍法學得差些不要緊,先把輕功練好就行。
明娜聞言大喜,馬上就丟開木劍跑了起來。她現在比起剛學時,又有了很大進步,不但跑的速度快多了,呼吸的頻律也成了習慣,腳一動,就會自動自覺地按照爺爺教的法子呼吸,而且跑上三四圈都不會氣喘。
完成了任務,她就跑去找朋友玩,但奇怪的是,人們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了些變化。以前還會跟她笑鬧的男孩子們,現在只會偷偷對她做個鬼臉就跑了,女孩子更是不敢跟她說話;過去會摸她腦袋的大叔大嬸們現在都變得很拘謹,好象完全不敢碰她;曾經嘲笑過她母親朵拉土氣的奈特太太,現在親切得有些諂媚;而幾天前還在笑話她跟貧民的孩子一起大喊大叫沒有教養的蘇珊娜,居然會主動把心愛的娃娃讓給她玩……
就連母親曾經僱傭過的女僕布麗,在她面前說話也沒以前那麼爽快了,那小心翼翼的態度,就象在面對她媽媽一樣。
明娜對此十分不解,布麗便小心地說:“現在不一樣了,您父親不再僅僅是個駐邊騎士,而是都城的大人物,聽說還是真正的貴族。在這裡,奈特隊長就是最尊貴的人,聽說他也是位爵士,但他一輩子都沒去過都城呢。”
明娜聽不明白,都是爵士,去沒去過都城有什麼不一樣嗎?就算父親要去都城工作了,他也還是父親啊,爲什麼其他人對他們的態度都不一樣了呢?
她跑去問爺爺,卻有些意外地發現蕭天劍正在收拾行李,便問:“爺爺,不是說還有幾個月纔出發嗎?你爲什麼現在就開始收拾?”
蕭天劍笑道:“我要去看望一位朋友,本來約好五月初去的,現在時間都過了。等你們出發去馬特時,我會盡可能趕回來送你們一程的。”
明娜愣住了,心中忽然有些慌亂:“爺爺,你在說什麼呀?你要去很久嗎?你說要送我們……難道你不跟我們一起住?”
蕭天劍摸摸她的頭:“我到時候會陪你們住一段時間,但遲早要走的,我還要到大陸各地去冒險呢。”
明娜盯着爺爺,見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收拾着行李,偶爾擡頭對她笑笑,並沒有把剛纔的話當一回事,心中不禁覺得委屈,小嘴一扁,眼圈都紅了,使勁推了爺爺一把,便跑了出去。
蕭天劍一時沒留神,被她推了個踉蹌,不禁有些詫異,不過看到孫女跑走的速度和動作,又在心中感嘆:看來這段時間的苦練頗有成果呀,照這樣下去,小孫女的腿腳功夫會越來越好的,聽說那個埃蒙最近病死了,這下就算他離開,也放心了。
正感嘆着,他忽然覺得旁邊有人,轉頭一看,原來是馬歇爾。只見老管家一臉不贊同地望着他:“伯爵大人,您怎麼會忽然決定離開?”
蕭天劍有些奇怪:“怎麼會是忽然決定的呢?我本來就是要到圖雷山看望朋友的,路過這裡,知道了安龍的事,纔會留下來住了那麼久。現在你們打算要走了,趁着還有時間,我先過去看朋友,過後還會回來啊。”
“那您……爲什麼說遲早要離開呢?伯爵大人,您已經流浪了將近三十年,難道還不打算回家嗎?”
“家?”蕭天劍先是一怔,繼而臉色又有些黯然,“我的家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十六、出發了
馬歇爾有些詫異地望着他:“您在說什麼?難道您的家不是在伊東城嗎?”
蕭天劍自嘲地笑笑:“那只是我的一個住處,我這人熱愛自由,是沒法在一個地方長住的。”
馬歇爾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好回到原來的問題上:“您忘了曾經答應過明娜,不會再丟下她了嗎?您要是走了,孩子會很傷心的。”
蕭天劍皺皺眉,想起自己當初似乎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但當時只是爲了哄孩子罷了,怎麼可能真的跟在小孫女身邊一輩子?他擡頭看向馬歇爾正想說些什麼,見到對方臉上責備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些不悅:“這跟你沒什麼關係,你只要把家裡的事做好就行了。”別以爲我沒看見你盯着梅麗畫像時的眼神,你只是個管家,我纔是明娜的爺爺!
他很快就起身出了房子,記得孩子剛纔似乎是往樹林方向去了,他還是早些把她哄回來的好。
馬歇爾聞言一愣,眼中黯然,良久,才嘆息一聲。
明娜又躲到樹林子裡去了,這回她爬的不是以前最愛去的那棵大樹,而是另外一棵。她不想被別人找到。
爺爺原來是騙她的,說什麼不會再丟下她了,其實是在說謊。就象爸爸媽媽一樣,明明說很快就會回來,但走了那麼久都不回,現在連爺爺也要丟下她走了。難道她就那麼不討人喜歡嗎?還好,她還有馬歇爾爺爺,至少馬歇爾爺爺不會丟下她。
她擡手抹掉臉上的淚水,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哭鼻子,要是被人看到了,會笑話她的。可是,爲什麼那些眼淚總也擦不幹呢?
忽然樹林邊上有幾隻小鳥飛了起來,她停下動作,聽到似乎有人進了樹林,難道是來找她的?咬咬脣,她屏住了氣息,不想讓人找到自己。
但她的努力沒有太大效用,蕭天劍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蹤跡,還爬到樹上來,笑着對她說:“小丫頭,你忘了自己身上的汗臭味了。”還得意地擠擠眼。
明娜大怒,一腳踢了過去,嚇了蕭天劍一跳,身體晃了晃,穩住了,還飛快地抓住了她的腳:“生那麼大的氣呀?別鬧了,這樣很危險的。”小丫頭練了近兩個月腿腳,力氣見漲呀。
明娜卻不聽,猛地掙扎着要把腳抽回來,又去踢他。蕭天劍要一邊穩住自己的身體,一邊留心孫女的安全,好話說了一籮筐,見明娜還在那裡鬧,也有些生氣了:“別胡鬧!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你難道想暗算你爺爺嗎?!”手指一動,已經點中了明娜的**位,明娜腳下一軟,不能動了。
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爺爺是壞蛋!爺爺是壞蛋!騙子!說話不算話!欺負小孩……”她一聲聲地罵,倒嚇了蕭天劍一跳,無可奈何下,只好解開她的**道,抱住她的雙腳,好聲好氣地哄着:“好明娜,別哭了,別生氣,爺爺跟你說對不起。”
“那你不要走,陪我們一起住。”
蕭天劍苦笑:“那怎麼可能?我是有事纔去找朋友的,本來早就約好了,如果不是因爲你們,我現在已經見到他了。馬特港我去過,陪你們住幾天沒什麼問題,但我不能在伊東逗留太久,更不能跟你們住在一起。”
“爲什麼?”明娜抹着淚問道。
蕭天劍笑了笑:“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別問了。反正我從不在一個地方居住超過五年,頂多我答應你,我以後每年都去看望你和你爸爸,怎麼樣?”
明娜斷然拒絕:“不要!你還要教我劍法,還要教我輕功,你說了要給我講故事的,你還欠我很多禮物呢。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
“呃……我只是暫時離開一兩個月,很快就會回來的,我還要陪你們去馬特港找你媽媽呢,我保證到時候會把這些都補上的,好不好?乖明娜,你看,答應別人的事就要做到對不對?我答應要去見朋友,怎麼可以食言呢?”
“你也答應過不會丟下我的!”
蕭天劍一陣頭痛,無比懷念大孫子的老實聽話。雖然貝文的性格是越大越古板無趣,但至少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象這個小丫頭那麼難纏。
無論他怎麼哄,明娜都不肯原諒他,最後甚至還說:“你愛走就走吧,反正我還有馬歇爾爺爺!”
蕭天劍一聽這話,心中就不高興了。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只是一想到那個懦弱的馬歇爾陪着自己的兒子和孫女長大,在孩子們的心目中很可能比自己還要重要,便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侵犯。他轉念一想,有了個主意:“乾脆你跟我一起去好了,就當是出門玩一圈,他家裡很好玩的。等看完我朋友,再回來這裡去馬特港。”在這段時間裡,要加深跟孫女之間的感情,讓她知道誰纔是她真正的爺爺,反正他之前六年都是在帶孩子,也不在乎多帶幾個月。
明娜聽了,起初很高興,但又有些猶豫:“那馬歇爾爺爺怎麼辦?”
蕭天劍笑了笑:“老馬歇爾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你不在,他也可以輕鬆點。我想他一定不會反對的。”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馬歇爾的確不反對,但並不是因爲事情忙,現在有了蕭家商行的人協助,時間又充足,進行離開其頓的準備工作對於從小接受管家訓練的馬歇爾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他贊成明娜跟隨蕭天劍出門,更多的是爲了安隆一家人着想。
從安隆的來信以及商行職員的三言兩語中,他聽說了安隆在伊東城與兄長關係不睦的事,加上多年來親眼目睹着朵拉的小小算計,他便覺得,如果明娜跟隨祖父遊歷一段時日,即使無法與隨蕭天劍學武長達六年的貝文相比,也能爲安隆與朵拉臉上增添光彩。何況他們只是前往附近的圖雷山脈拜訪一下朋友,頂多住上一兩個月就回來了,以蕭天劍的智慧、身手和帶孩子的經驗(?),完全不必擔心明娜會有危險。
於是,明娜跟隨爺爺出遊的計劃就這樣定了下來。
兩天後的早上,明娜揹着小包剛出了門口,就被馬歇爾拉到一邊,仔細叮囑道:“孩子,路上記得一定要聽爺爺的話,出門跟在家裡不一樣,在家裡調皮搗蛋,伯爵大人會花時間教導你,但在外面,他是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所以你要乖巧些,別給大人添麻煩,惹他生氣。”
惹他生氣,下次就不帶她出門了。想到這裡,明娜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馬歇爾爺爺也要好好保重身體。”
馬歇爾愣了愣,眼中有些溼潤:“好的,孩子……”
“時間不早了,我們快出發吧。”蕭天劍冷着臉拎起孩子的衣領,將她放到馬上,回頭淡淡地道:“家裡就交給你了。”然後就翻身上馬,揚鞭起行。明娜大聲對馬歇爾說再見,但她的聲音很快被掩蓋在馬蹄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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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天劍的朋友住在圖雷山中,其實與其頓所在的山脈是同一座,但要去他家,就要先前往梅頓。
邊境城市梅頓,明娜曾經多次從父母或馬歇爾與溫妮他們口中聽說,但她從未來過,因此看什麼都是新鮮的。這個地方比其頓大了兩倍不止,說是城市,其實更象是個大鄉鎮。從山腳下的草原到半山坡,零零星星地分佈着許多房屋,其中山腳下的市集最熱鬧,以它爲中心,各種商鋪、民居等建築物向四面八方分散開去。
梅頓沒有城牆,唯一擁有防禦堡壘的只有曾經的領主城堡,地方不大,在戰爭中派不上什麼用場,而且現在這個地方由於沒有領主,已經有些荒廢了。整座城市,或者說是鄉鎮,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着背後的圖雷山來保護自己的。
從圖雷山流下一道溪流,在梅頓南面形成一個大湖,又在東南方向流出去,在碼頭附近與另一條小河匯合,形成了貝比河,入海口就是馬特港。而這湖與河,同時也是梅頓防禦工程的一部分。
這時候正值盛夏,梅頓到處都是綠草如茵,花樹繁茂。陽光下,天上的浮雲靜靜飄動,地上則有數百隻潔白的綿羊在安靜地散步吃草。輕風吹過,一片綠色中,偶爾顯露出幾朵小花。
明娜坐在爺爺懷中,騎馬來到梅頓外圍的草原,一看到這個景色,就立馬滑下馬來,大叫着撲到草地上,驚起了幾隻蝴蝶。她能感覺到腳下的草是多麼的柔軟厚密,迎面吹來的風又是多麼的涼爽怡人,她開心地躺到地上,回頭看看爺爺,見他只是笑着看自己,並沒有阻止,便索性打起了滾,只覺得這草地睡起來比家裡的牀還要舒服。
不遠處的羊羣發出咩咩的叫聲,明娜聞聲望去,見它們只是靜靜吃着草,一點都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眼珠子一轉,便爬起身來,猛地向羊羣衝了過去,驚得這些白色的動物們四散逃走。有一隻沒來得及走脫,被她抱住了,急得咩咩直叫,她卻只是抱着綿羊軟軟的身體,就好象在抱一隻大大的抱枕。
綿羊的叫聲驚醒了正在附近假寐的主人,見到這番景象,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哈哈大笑着。明娜有些不好意思地放開了羊,躲回到蕭天劍身後去,後者鞠了一躬當作陪罪,便笑着抱起孫女上馬,往市集去了。
市集上十分熱鬧,光是商鋪就有六七十家,比其頓多了兩倍有餘,賣的東西,既有本地的特產,也有諾嘉的貨物以及南方運來的商品。明娜牽着爺爺的衣角在街上走,左顧右盼,一雙眼睛幾乎忙不過來了,可惜蕭天劍沒給她什麼時間去逛街,他們現在要去做的是找一家客店。
這裡的客店跟明娜在其頓和碼頭見過的大不相同,並不是那種矮小而簡陋的房子,全部都是小樓,兩層或三層不等。他們找了一家淡黃色牆壁紅色屋頂奶白色門窗還帶着後院的,開了一個房間。
明娜進了房間,只覺得比爸爸媽媽的臥室還要大,屋裡桌椅牀櫃應有盡有,兩張牀都鋪着潔白的牀單,看上去似乎很軟很舒服。她頭一次住客店,覺得很新鮮,歡呼一聲便往牀上撲過去了,結果蕭天劍無可奈何地說:“你剛剛纔在地上打過滾呢,快下來。”
明娜咯咯笑了幾聲,又爬到窗子邊上,往外望去,眼睛頓時一亮:“爺爺,是湖!是湖啊!”她打開了窗子,把身體探了出去,但很快就被蕭天劍拎着領子拽了回來:“你不要命了?!這裡是二樓!”明娜吐吐舌頭,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忍不住透過窗子往湖的方向瞧。
蕭天劍見她喜歡,便把東西整頓了一下,帶她到湖邊解決晚餐去了。他們這頓飯吃的是烤魚。蕭天劍親自下水,利用過人的眼力與手上的速度,飛快地捉了一條又一條的魚。明娜原本在旁邊玩水,看得興起,也要捉上一份,但她小小年紀,哪有那個本事?於是蕭天劍便教她用樹枝叉魚,只是她眼力不夠、身手又慢,叉了半天,才叉到了一條魚的邊,還是蕭天劍趁那魚受傷,快手捉了起來,算是明娜收穫了半條魚。
蕭天劍烤魚的手藝極好,還懂得使用附近果實或草的汁液讓魚肉變得更美味,讓明娜幾乎把舌頭都吞下去了,直呼過癮。蕭天劍笑道:“美食的學問大着呢,如果你有興趣,爺爺就慢慢教你,免得你總以爲烤雞腿和桔子蛋糕就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
明娜不停地點頭,舔舔手指,用樹枝串起一條生魚,就要學着烤。蕭天劍一邊烤自己的,一邊指點,雖然最後明娜烤出來的魚外頭已經焦了,裡面還夾着生,但也算是勉強能吃。
他們這頓飯本來吃得早,結果一直吃到天黑,祖孫倆挺着圓鼓鼓的肚子在市集上逛了一圈,纔回到過夜的客店。
明娜實在太興奮了,洗過澡後便一直在牀上蹦,又在店裡四處亂竄,聽其他住客聊天,蕭天劍沒辦法,硬拎了她回來,再三要她去睡覺。明娜扭了半天,想起馬歇爾的囑咐,才乖乖躺到牀上去了,但燈一熄,她又睜大了眼,回想起今天玩過的地方,躲到被窩裡偷偷笑起來。
第二天天剛亮,他們就出發上山了。起初他們走的也是商人們常走的寬敞山道,但中途卻拐上了小徑,很快就遠離了大路,樹木也越來越密了。明娜一直跟着蕭天劍走,漸漸地,覺得有些氣喘,雙腿也累了,過了半山腰不久,終於支持不下去了。
蕭天劍只好揹着孫女走,他伸手指向左前方一處密林,道:“看到那邊的樹林了嗎?那地方很大,常年有毒霧,人一吸進去就死了。但每年五月初有三天時間,林中的霧氣會變得很薄,到時候,只要在嘴裡含上這個……”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現了一片圓圓的綠葉,“這是梅頓湖底的一種藻類,曬乾了,含在嘴裡,就能平安無事地通過樹林。我一向是從這裡去我朋友家的,可惜今年來晚了,我們沒法從那裡過,只好走另一條路。”
明娜好奇地問:“那條路在哪兒?”
蕭天劍笑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很刺激哦。”
明娜眨眨眼,很有興趣知道是怎麼個刺激法,但無論她怎麼追問,蕭天劍都只笑不答,她只好放棄,安心呆在他背上,左右欣賞着山景。
蕭天劍的腳力與輕功比小女孩強了十倍以上,用不到兩小時就來到了山頂。山風吹來,雲霧漸漸散開。明娜打了個冷戰,卻倒吸一口涼氣,情不自禁地嘆道:“好大啊……”
她的眼前,正是整座圖雷山脈的全貌,由東北向西南延綿數百里,望不到邊際,無數座大小高矮不一的山峰佇立,部分更是高聳直入雲宵,四周浮雲環繞,擋住了視線,讓人無法看到山谷底的情形。
蕭天劍深呼吸一口氣:“的確是很大,而且很高,所以從來沒有人可以入侵梅頓,那裡的人才會數百年來都得以享受和平的生活。不過……在沒有山阻擋的地方,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看向東北方向,那裡有一座高高的山峰,他知道,那邊過去,就是圖雷山天險的盡頭。
明娜聽得半懂不懂,但她此時有着更大的疑問:“爺爺,你不是說,我們要從另一條路去你朋友家嗎?可這裡哪裡有路?你不會是走錯了吧?”的確,這裡是山頂,她只能看到前面的懸崖和來時的路。
蕭天劍收回視線,笑了笑:“沒錯啊,這裡的確有路。”
(第一天就有這樣的成績,某L真是太感動了,我會加緊碼字,爭取在正常更新的同時,儘快把番外弄上來的~~~)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十七、粉紅鬍子和怪房子
他飛快地掏出一個雙肩揹包,又打開它掏出一大團布,上面還繫有幾根細長的麻繩,全都有一端緊縛在揹包上,東西看上去有些陳舊了,似乎有些年頭。
明娜好奇地問:“這是什麼?”蕭天劍笑笑:“這個是我自制的降落傘,可能不夠專業,不過在這裡是夠用了。”他把布和繩子在地上鋪開,背上揹包,又另拿一條繩子出來,穿過那幾條細麻繩,再打結做成繩圈,套在明娜腋下綁緊。試了試繩子的結實度,他自言自語地道:“應該可以吧?多個孩子也重不到哪裡去。”
明娜睜大了眼睛看他忙來忙去,有些不解:“爺爺,你到底在做什麼?我們不是要走另一條路嗎?”
蕭天劍檢查了一下繩子和布,聞言笑笑:“別急,你等會兒就知道了。”他擡頭望望天色:“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要抓緊。”
明娜正想問是什麼時間,忽然感覺到一陣風從身後吹起,山頂頓時發生鉅變。山邊飄浮的雲彷彿是被什麼牽引着,漸漸形成了陣陣漩渦,呼嘯着往山下捲去。天上的雲遮住了陽光,四周陰沉下來。明娜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剛喊了一聲“爺爺”,就被蕭天劍抱了起來:“緊緊摟住我的脖子,千萬別放手,知道嗎?”明娜點點頭,心裡有些緊張,似乎有什麼不得了的事要發生了。
果然,當風勢漸漸轉弱,而云卷轉動的速度也慢下來時,蕭天劍抱緊了孫女,猛地跳進了雲卷的中心,嚇得明娜大叫一聲,但很快就被風吹得再也張不開口,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在起初一段急速墜落後,他們整體頓了頓,彷彿被什麼東西拉住了,便放緩了下落的速度,隨着旋風在山谷中轉圈,開始時還快得讓人頭暈,漸漸地,轉速就慢了下來。這時,明娜勉強睜開眼,只看到頭頂上有一大塊布遮住了天空,正是剛纔揹包裡掏出來的那塊。
她緊緊抱着爺爺的脖子,起初有些害怕,但當她看到自己正隨着風慢慢地在山谷中繞圈往下落時,又覺得興奮起來。這是在天上飛的感覺嗎?簡直比爺爺運起輕功帶她飛奔還要有趣。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四周的山石和植物,甚至能看到幾隻小猴子好奇地鑽出山洞看着她,有一隻猴子還好奇地扔了個果子過來,但很快就被旋風帶到另一個方向去,正好打中另一隻猴子,惹得她咯咯直笑。
蕭天劍見狀,也開心地笑了,他小心地控制着那簡易的降落傘,落到預想中的位置,便從戒指中拿出平日用的劍,運氣往最近的山峰石壁砍過去,藉助反彈的力度,讓自己掙脫出旋風的範圍,很快就離開了原來的山谷,往旁邊的另一處谷地飄去,同時,他們下落的速度也加快了。
明娜望着那股卷着雲的風越來越遠,而自己和爺爺則來到了山峰的背面,這裡沒有猴子和果樹,只有光禿禿的山石,遠不及剛纔的山谷好看,而且,現在降落的速度有些太快了,她心裡有些害怕。
這時,有一陣風不知從他們腳下的哪個地方升起,降落傘猛地鼓起來,麻繩的牽引力頓時加大了。明娜雖然覺得他們下降的速度又再得以放緩,但她腋下的那個繩圈,卻在緩緩往上滑動。
蕭天劍沒留意到孫女的狀況,只是小心地控制着繩索,他已經能看到腳下三四十米處的大懸崖,正是此行的目的地,同時也是降落地點的大草坪了。他拉動其中一根細麻繩,打算改變降落傘的方向。
明娜緊緊摟住了爺爺的脖子,對身上越來越往脖子方向勒的繩圈十分擔心,不由得大聲喊了句“爺爺”,卻聽到蕭天劍說:“別吵,有話等會兒再說,我正忙呢。”她只好閉了嘴,死命摟着爺爺,但她年紀尚小,力氣已經不夠了,只是勉強支撐着,而那繩套,更是已經卡在了她的腦袋上。
這時風勢已經漸漸消失了,他們純粹是依靠着降落傘的力量在空中飄浮着。蕭天劍有過經驗,很快就飄到了草坪上方,暗暗鬆了口氣,高興地叫道:“我們快要落地了!”明娜卻害怕地說:“爺爺,我快要摟不住了……”他這才發現原本套在孫女腋下的繩套不知何時已經脫出了孩子的身體,只是被她的手臂擋着,纔沒能完全脫開,但也因爲如此,孩子的雙臂受到很大壓力,隨時都有可能被迫鬆開。
他現在雙手都忙着,根本沒法空出手來抱孩子,只好爭取速戰速決:“沒事沒事,別害怕。”
明娜使勁兒摟住他的脖子,見地面越來越近,忙閉上了雙眼,隨着一下震動,她感覺到自己被帶着往前衝了幾米,雙手便再也支持不住,鬆開了,繩套也迅速脫開。她害怕會摔下去,尖叫着緊緊拽住爺爺的衣服,等到雙腳接觸到地面,而且沒有痛覺時,才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
張開雙眼,她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大草坪上,頭上的一大團陰影飄呀飄呀,落到旁邊的地面上。她高興地大叫:“到了到了,我們終於到了!”
“是呀,我們到了,不過,你能不能先鬆手?”頭上傳來蕭天劍鬱悶的聲音,明娜奇怪地擡頭看,才發現史詩英雄現在只穿着內褲站着,正狼狽呢。
明娜又是一聲大叫:“爺爺,你怎麼不穿褲子?!”蕭天劍更鬱悶了:“我穿了,但是被你拉掉了。”明娜眨眨眼,見自己的雙手果然正拽着爺爺的長褲,傻笑兩聲,鬆開了手。蕭天劍忙忙穿好褲子,不等他繫好腰帶,不遠處就傳來一陣笑聲:“呵呵呵,老朋友,你什麼時候有了裸奔的興趣?”
明娜聞聲望去,眼都直了。來人是一個看不出有多大年紀的老頭子,穿着髒兮兮的黑色長袍,袍子上不知沾着什麼污跡,一團團的讓人噁心。他雖然是禿頂,卻有一大把鬍子,因爲太長,還打了個結,但詭異的是,那鬍子居然是鮮粉紅色的。
蕭天劍鬱悶得要死,這人怎麼來得這麼快呢?他繫好腰帶,轉頭去對老朋友說:“你別亂說話,我還穿着內褲呢,哪裡有裸奔?不過你的鬍子越來越神奇了,這回又弄了什麼新玩意?”
“一點小玩意,很有意思的。”那老頭樂呵呵地走過來,臉上的皺紋彷彿綻開了一朵菊花:“這是你從哪裡拐來的小孩?上次來的那個明明是男孩子。”
明娜盯着他的鬍子,臉上展開大大的笑容:“我叫明娜。老爺爺,你是誰呀?”她伸手拽住了他那鮮粉紅色的鬍子,“這是真的嗎?”手下用力拔了拔。
那老頭痛得大叫:“鬆手,鬆手,這是真鬍子!”拽回自己的鬍子,他含着眼淚對蕭天劍說:“這一個比上次的調皮,你確定她沒穿錯衣服?”
蕭天劍無奈地介紹說:“我小孫女,明娜,是我小兒子的女兒。上回的是我孫子。”然後對孫女道:“這是森內特爺爺,我的朋友,是一位大魔法師。”頓了頓,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不過做的事跟巫婆沒兩樣。”
“你這是污衊!我可是全大陸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魔法師!”怪老頭森內特吹鬍子瞪眼地反駁,然後換了笑容對明娜說:“你喜歡我的鬍子嗎?很漂亮吧?我有特別的藥水,可以改變頭髮顏色哦,要不要試試?”
明娜再看看那鬍子,又轉頭去看爺爺,見他只是掉過頭去不說話,便大力點了點頭,於是就被森內特拉着走了。
前面不到一百多米外的山邊,有一座古怪的房子,正是森內特的家。房子整個都是由灰色的石頭建成的,與其說是一座房子,倒不如說是一間房屋被風吹來斜卡在另一座房子上,再被一根大煙囪直直穿插而過。邊上還有一座三十來米高的塔樓,上頭有個小棚,似乎是瞭望塔之類的建築。
房子前站着一個年輕健壯的男子,卻長着一張讓人驚豔的臉,他冷冷地看了明娜一眼,向森內特點點頭,掃過慢走一步的蕭天劍時,目光多停留了一秒,便沉默地走向了東邊的小房間。
明娜目送他消失在門內,轉過頭對森內特驚歎道:“那個人真漂亮!”
“是半精靈吧?”蕭天劍跟了上來,“我看他有精靈的尖耳朵,但身材完全就是人類的樣子,想必是人類跟精靈生下的孩子。”
“大概是吧,我沒問,他也沒說。”森內特不在乎地道,“他是忽然出現在草坪上的,受了很重的傷,我把他救回來了,他就索性留下不走了,說是給我當護衛。”
“可憐的人啊,他喝了你熬的藥水,居然沒被毒死?”蕭天劍打了個冷戰。
森內特白了他一眼:“說得好象你沒喝過似的。”
明娜分明能看到爺爺臉上露出了想嘔吐的表情。
進了屋,迎面就是一個石頭砌的大壁爐,而且很詭異地在六月天裡燃燒得十分火熱,壁爐前架着三四個坩鍋,裡面都煮着東西,四周放着許多鐵製或木製的高矮不一的架子,上面一瓶瓶的液體,在火光照耀下,正反射着不明的光芒。
屋子左邊的天花板是斜的,明娜記得那大概是那斜卡着的“屋子”的“地板”,有一條樓梯通往二樓。而屋子的右邊,則是一張大工作臺和大扶手椅,四周也擺放了許多架子、櫃子和小桌,都放着各種各樣的瓶子,牆上有一扇門,後面似乎還有一個房間。
明娜湊近了一個架子上的幾個大玻璃瓶,裡面裝的不知是什麼東西,她辨認了半天,有些拿不準其中一瓶裡裝的到底是蚯蚓還是老鼠的尾巴,而另一瓶,則似乎是某種動物的眼睛。她打了個冷戰,回頭看向兩位“爺爺”,只見蕭天劍正從戒指裡掏出好幾個瓶子,裡面裝了許多顏色非常漂亮的東西。
蕭天劍道:“這都是我一年來收集到的,有從亞羅大森林弄到的,也有龍島和珊瑚海那邊弄的,你看看行不行。”
森內特一瓶瓶仔細看過,高興地說:“太棒了,太棒了!星星葵、黑珊瑚蟲、吉羅草、藍血藻,還有火系魔獸的晶石!我還以爲現在魔獸都絕種了呢。咦?這個是……七彩蘭?我以爲五彩就夠難得的了,你居然能找到七彩的!”他興奮得臉都紅了,襯着粉紅色鬍子,更顯古怪。
蕭天劍心急地問:“加上以前收集到的,這些東西夠用了嗎?就是……我上回跟你提過的那個。”
“沒問題沒問題,我等會兒就開始幫你做,順利的話,最多一個月就能做好了。”森內特眼睛發光,突然,伸手打掉了明娜的手,“小孩子不能碰!星星葵可是有毒的!”
明娜縮回手,好奇地問:“這個叫星星葵嗎?一閃一閃的真有趣。”
但老人家們可不覺得有趣,忙忙收起了那一桌危險物品,讓明娜好生掃興:“森內特爺爺,您不是說要給我試試能改變頭髮顏色的藥水嗎?在哪裡?”
森內特從架上取了幾個瓶子下來,拿出一個道:“這種方形瓶子裝的是能變頭髮顏色的,那種圓柱形瓶子裝的是能改眼睛顏色的,你要試哪一個?”
明娜左右看看,正要伸手去拿,卻被蕭天劍攔住了:“小明娜,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他的藥水都很噁心。”
噁心?可是瓶子裡裝的是顏色很漂亮的液體呀,就跟上次喝的桔子汁一個樣。她不解地望望爺爺,見他只是嘆了口氣,沒再阻攔,猶豫了一下,便大膽地接過瓶子,打開喝了一口。
果然很噁心,明明是桔子汁的樣子,爲什麼味道就跟生牛肉加了石榴汁似的?
明娜四處張望着要找水喝,卻忽然感覺到頭上一涼,頭髮已經變成了桔子的顏色。她張大了口,驚喜地望向森內特,怪老頭笑眯眯地問:“是不是很有趣?”
她猛地點頭,又衝到他面前,看了看他手中的瓶子,選了個方形的,裡面裝有天藍色液體,喝了一口,呃,這回是酸桑椹加啤酒的味道。隨着頭上一涼,她的頭髮變成了一半桔子色,一半天藍色。
森內特笑道:“藥水的有效期是一天,在此期間喝了別的藥水,就會變成一種顏色佔一半,如果你喝了四種,頭髮就會有四種顏色呢。”
明娜樂了:“好好玩!我還要再試!”她又拿過一個瓶子,不過這回是圓柱形的,裡面裝的是金色的液體,喝起來味道甜得要死,但眼睛癢了一下後,她的眼珠子就從綠色變成金色了。再喝一瓶紅的,則有一隻眼睛變成了紅色。
明娜玩得不亦樂乎,連蕭天劍被無奈地拖到小房間去商量“那樣東西”該怎麼做都沒留意,很快她就不再滿足於那幾個瓶子裡的東西了,而是開始向其他櫃子裡的藥瓶進襲。不過她的手指還未碰到那些瓶子,便被擋住了,似乎有一種透明的、軟軟的東西封住了櫃子,讓她無法碰觸裡面的物品。
她饒有興致地戳了戳那層東西,覺得這也很好玩,便再戳幾下,誰知那櫃子忽然發出一陣笑聲,嚇了她一跳。森內特從房間裡冒出一個頭:“小明娜,別調戲我的櫃子。”他拿出一枝棍子敲了敲房門前的一個茶盤,又說:“這裡有吃的,你先吃點東西吧。”然後便縮了回去。
明娜走近一看,果然茶盤裡不知幾時出現了一小碟麪包和一杯熱牛奶。她端着東西來到大工作臺上,爬上椅子,便吃了起來。
她一大早起身爬了大半天的山,早就又累又餓了,把所有食物都解決掉後,她滿足地拍拍肚子,身體往後一靠,手肘不知碰到了什麼東西,整個身體忽然往下一沉,便連人帶椅地落入了地面上不知幾時打開的洞中。
(番外……暫時還出不來……不好意思……)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十八、在魔法師家的探險
明娜一聲尖叫,頭上的地板已經合起來了,她不知道自己落在了什麼地方,忽然間,黑暗中出現了一道昏暗的光,讓她勉強可以看清周圍的環境。轉 載 自 我看 書齋
這似乎是在山腹中鑿出來的空間,兩邊的石牆上鑲嵌着幾粒不大的黃色晶石,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她前面有一條彎彎的軌道,不知通向何處,而她所坐的椅子,正位於這條軌道的開端。她探頭望望腳下,一片漆黑,似乎看不到地面。
這時,椅子忽然動了,順着軌道向前滑,速度算不上快。她正好奇地一路打量兩邊的山壁,突然從右方伸出一根管子來,噴了她一身的水,幸好水是熱的,只是嚇了她一跳。
但接着左邊又伸出了另一根管子,噴出了不知名的液體,她只覺得那東西有些黏,還帶着點藥草的清香,卻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用手摸摸,咦?滑滑的,會產生泡泡呢。
管子縮回去了,但上方卻忽然出現了幾個海綿棒子,湊過來在她頭上、臉上和身上來回地搓,不但搓了她的頭髮和身體,連衣服也搓了一通。她瞪大了眼看着那些棒子在她身上亂動,掙扎着揮動幾下手臂,所有棒子就縮了回去,但她這時已經全身都是泡沫了。
正欲哭無淚呢,前方又伸了一根管子出來,這回也是熱水,把她全身的泡沫都衝得乾乾淨淨。她這時算是明白了,原來這些東西是用來洗澡洗頭順便洗衣服的呀?可是一般不是把衣服和人分開洗的嗎?
不等她想明白,兩邊的山壁中又出現了新東西,不過這回是四個大喇叭,從裡面吹出了四股強烈的暖風,把明娜的頭髮、身體以及身上的衣服都吹乾了。只是當暖風停下來時,她的衣服皺巴巴的,頭髮亂成了一團。一把梳子從前方橫了出來,很詭異地從她額頭的位置往下梳,一直梳到腰,來回幾下,才縮了回去。
椅子前行的速度驀然加快,快到明娜忍不住叫出聲來,這時前方的軌道到了盡頭,椅子卡在末端,被迫停下,明娜卻因爲慣性飛起,身體在空中劃了一道拋物線,落在一張大大的牀上。儘管有軟軟的牀墊,她的下巴還是撞得生疼,一邊摸着下巴一邊爬起,她眼前忽然一黑,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把她整個蓋住了。
掀開身上的東西,原來是一張毯子,似乎是掛在左邊牆上的東西,明娜將它扒開,左右打量了一圈,才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個很大的房間中。
這應該是間臥室,同樣是在山腹中鑿出來的,地面上鋪着厚厚的編織地毯,一個跟地面上見到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壁爐,也在燒着火。牀邊有幾個矮櫃,再過去是兩個架子,雖然也放了不少藥瓶,但更多的是書。
這裡的空間很大,天花板很高,上面沒有任何的掛燈吊燈,也沒有剛纔看到的山壁中鑲嵌的那種晶石,看上去顯得很空曠。爲什麼森內特爺爺的家裡會有這種地方呢?難道這裡就是他的臥室?是怎麼弄出來的?原來他是這樣洗澡洗頭和洗衣服的,怪不得他的衣服會髒兮兮的呢。
明娜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忽然聞到空氣中似乎飄散着一股香味,讓人覺得很熟悉,就好象……媽媽身上的味道……
她又打了個哈欠,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了,身上的牀墊似乎挺軟,應該很舒服吧?她一拉身上的毯子,很乾脆地睡倒在牀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她醒過來時,已經不在那間臥室裡了。她正睡在一張窄窄的小牀上,爺爺蕭天劍就坐在對面,手裡拿着本書在看,一見她醒來,便笑道:“你這丫頭,怎麼跑那裡去了?嚇了我們一跳。”
明娜笑嘻嘻地爬起來,打量了一下這個陌生的房間,地方很小,只能放下兩張窄窄的牀和一個牀頭櫃、一個衣架。牆上有一扇窗,透過窗子向外望去,滿眼都是山。
蕭天劍放下手裡的書,拍拍她的頭:“這裡是老森家的客房,比他睡覺的房間可小多了。那老鬼就是小氣!”埋怨了兩句,他又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麼下去的?那椅子我都坐幾十回了,從沒移動過地方。”
明娜歪着頭想了想:“好象是……我的手肘碰到什麼地方了,然後它就忽然掉了下去。”
“機關嗎?”蕭天劍問,“我知道他擅長魔法機關,但怎麼會那麼巧呢?我剛纔把那椅子從頭到尾摸了個遍,它都沒半點反應。怎麼你一碰,它就動了?”
“你碰它當然不會動了。”門口傳來老魔法師的聲音,“我的機關可是魔法機關,是用魔力啓動的。”粉紅鬍子老頭走進了房間,身上的袍子更髒了:“你一點魔力都沒有,根本不可能讓它動起來,就算拆了它也沒用!我可憐的椅子,居然被你非禮了。”說罷還瞪了蕭天劍一眼。
蕭天劍嗤笑一聲,明娜卻很有興趣地問:“森內特爺爺,那個房間是你挖出來的嗎?那些……機關,是不是你洗澡洗頭髮和洗衣服用的?”
森內特輕咳一聲:“差不多,不過我沒有頭髮,事實上是洗澡洗鬍子和洗衣服用的。”
“那爲什麼要穿着衣服洗呢?別人都是把衣服脫下來再洗的呀?”
“那太浪費時間了。”森內特搖搖手指,“反正脫下來洗乾淨了還要再穿上的,而洗澡時脫了衣服洗完也還要再穿上,爲什麼要多此一舉?不如穿着洗,一舉三得。”
蕭天劍“切”了一聲:“你別教壞小孩子,讓我孫女也養成你這種不修邊幅的壞習慣。”他斜了森內特袍子上的污跡一眼,撇開了臉:“我沒有魔力所以無法觸動你的機關,但明娜怎麼會有魔力呢?上回我孫子貝文來時,你明明說過我的後代受我血統影響,很難吸引魔法元素的。”
森內特看了看明娜:“這點我也說不準,不如給孩子測一測吧?”
他們很快轉回了前面的大房間裡,森內特找了半天,終於找出了一個沾滿灰塵的水晶球,底座還缺了一角:“都幾十年沒用了,不知道行不行,不過這個牌子的水晶球質量很可靠。”他抓着自己的衣袖在水晶球上胡亂擦了幾下,便放到桌面上:“試試,把手放上去就行。”
明娜聞言正打算把手放上去,卻被蕭天劍攔住了,他掏出一大塊布,往那球上擦了半天,纔將它放回底座上,衝孫女兒揚了揚臉:“試吧,乾淨了。”
明娜把手放了上去,起初水晶球並沒有反應,但慢慢地,就開始發出淡淡的藍色光芒,彷彿天空一樣的藍色。她有些着迷地看着那光,問:“這個顏色真漂亮,森內特爺爺,我有魔力是不是?”
森內特唔了幾聲,便沒了動靜。蕭天劍笑道:“能發光就表示有魔力,我見過別人測試的,這個……藍色的,是水系是不是?”
森內特哼哼兩聲:“是水系,還帶點光明系,也許還有些風系,但沒什麼大作用,頂多就是個見習魔法師,根本不能成氣候。這一定是被你連累了,孩子的母親那邊也許有魔法師的血統,可惜被你的血統壓下去了。”
蕭天劍問明娜:“你媽媽家裡有沒有過魔法師?”
“有呀。”這個她是知道的,“媽媽說過,我外婆是初級魔法師,還去過韶南的什麼魔法學院上學呢,不過嫁給我外公以後,就沒再學了。”
森內特聽了大嘆可惜,不過很快就振作起來:“雖然魔力低了點,但學魔藥倒是不成問題,小明娜,你不是喜歡我那些藥水嗎?要不要跟我學?我一個人在這裡太無聊了,四個鍋裡都煮着藥水時,我什麼都做不了,那個半精靈又不愛說話。”
蕭天劍對此大表反對:“別胡說了,你無聊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孫女可不能在這裡久待,頂多一兩個月就要走。你那魔藥複雜着呢,沒幾年都不可能學成。照我說,魔力低點不要緊,學幾個實用的魔法就行了,比如水球術呀、照明術呀、火球術之類的,隨時隨地有水喝,不必擔心找不到水源,就算沒有火石也能生火,如果能在夏天裡弄點涼風給自己降溫,就更妙了。”
森內特瞪了他一眼:“真是沒有遠見!你不是有儲物戒指嗎?還擔心沒有吃喝的東西?怕熱的話不出門就行了。那些小魔法算什麼呀?我的魔藥纔好呢,生了病,受了傷,都不用找醫師,自己就解決了。”
兩個老頭子就這樣吵了起來,明娜一會兒望望左邊,一會兒望望右邊,不由得唉聲嘆氣起來。她摸了摸肚子,似乎有些餓了,便丟下兩個大人,跑到茶盤那邊,敲一敲,晃一晃,咦?爲什麼沒有吃的東西跑出來?她忽然想起森內特似乎是用一根小棍子敲茶盤的,便去找棍子。
還未找到,兩個老男人已經達成了協議,在一個月內,森內特要教會明娜幾樣簡單的小魔法,同時明娜也要學會處理魔藥的材料以及配製最實用的四種藥水,分別是感冒藥水、咳嗽藥水、發燒藥水和止血劑。
明娜聽完後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我要學做變頭髮眼睛顏色的藥水!”蕭天劍一瞪眼:“你頭上現在跟彩色雞毛撣子似的,還要學?不行!”森內特也勸道:“那個很難,小明娜,你先學這簡單的。”
明娜鼓起了包子臉,森內特瞧着心軟,就讓了步:“好吧好吧,我教你,不過要先學會那四種。”
明娜這才滿意了,轉而提出了眼下最迫切的要求:“我肚子好餓,森內特爺爺,那個茶盤要怎樣才能變出吃的東西來?”
蕭天劍見孫女跟老友親近,心裡有些發酸:“切,別上他的當,食物是不可能通過魔法變出來的。”
“可是我看到森內特爺爺敲敲那個茶盤,盤裡就冒出了麪包和牛奶呀?”
森內特咳了幾聲,眼帶笑意地望着明娜:“那個不是變出來的,是有人事先做好了,存放起來。我敲茶盤,只是讓它出現並且變熱而已。”
“那是誰做的?”明娜眼珠子一轉,“難道是那個很漂亮的叔叔?”她在這裡就沒再見到第五個人了。
森內特卻只是咳,含糊說了聲“不是他”,就拿出棍子——其實是魔杖——敲了敲茶盤,然後從盤中拿出了三份麪包和牛奶。
明娜就這樣跟着爺爺在這棟奇怪的房子裡住了下來,每天要練半天武藝,再學半天魔法和魔藥。由於蕭天劍整天都窩在小房間裡不知忙些什麼,她覺得有些無聊,原本以爲很有趣的魔法,卻因爲她年紀尚小,又是初學,魔力低微,只能先通過冥想提升魔力值,至於魔藥,顯然曬草藥、切昆蟲肢體和分辨礦石種類跟配製好玩的變色藥水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因爲無聊,所以她開始騷擾兩個爺爺,但他們都忙着正事,沒空理她,她只好把興趣放在另一件事上,那就是探險。
她這時已經在這裡住了幾天,把房子周圍的情況都摸熟了。受降落那天的驚嚇影響,大草坪以外的地方她是不會去的,免得被風吹到山下去,倒是西邊遠些的地方有一大片樹林,她曾想進去玩,卻被那個半精靈攔住:“裡面有毒,不要進去。”她這纔想起來的那天,爺爺提過的那個有毒霧的樹林,心想難道就是這個?
既然有毒,那就沒辦法了,她只好跑到山壁裡的洞**去。這裡的山壁有兩個山洞可以偶爾鑽鑽,其中一個還有一眼泉水,水邊長了些奇異的果子,她想摘來吃吃,又被不知幾時出現的半精靈攔住了:“有毒,不要吃。”
好吧,她不吃。把果子丟開,明娜轉向半精靈:“漂亮叔叔,我們一起玩吧?”半精靈冷冷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看吧,她多無聊啊。兩個能說得上話的人,除了每天在固定時間內指導一下,就不理她了;而唯一有空跟她說話的,卻對她愛理不理。明娜又鼓起了包子臉,決定尋找新的樂趣。
他們住的這座怪房子,她已經去過其中大部分的地方,包括位於地下的圖書室、魔藥材料儲存間以及魔法機關製作室,但還有一個地方是從未去過的,那就是二樓“歪斜的房間”,也就是那斜卡着的房子的內部。
她現在已經知道森內特這位大魔法師的脾氣了,不管她在房子裡做什麼,只要是碰到軟軟的透明的隔層,就表示那是不能碰的東西或不能去的地方,二樓並沒有這樣的隔層,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去。那爲什麼森內特爺爺總是叫她不要上樓呢?
明娜找了個下午,早早完成了森內特交待的任務,拿了本書假裝很認真地在壁爐前看。蕭天劍和森內特都以爲她不會再折騰了,加上他們的工作也到了要緊的時候,就關上房門專心做他們的事。誰知明娜一瞧他們關了門,就悄悄地起身往後挪,躡手躡腳地爬上了樓梯,來到了二樓。
這裡只有一扇門,打開它,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歪斜的,但當她一走進去,卻發現自己是正正地站在那裡,回過頭來,原本的門外卻變成歪的了。但當她退出房間時,她還是正正地站着,門內卻又歪了。明娜覺得這實在有趣,便不停地進來出去,進來出去,心裡想着,如果有東西是一半在房裡,一半在房外,會是什麼樣子呢?
但她自己親身試驗,卻感受不出來,於是就掏出身上的手帕,把它放在房門的地板上,讓它一半在房裡,一半在房外,這回能清楚地看到,原本應是平平放在地上的手帕,從中間彎曲了。
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這個房間又有什麼樣的秘密?
明娜收起手帕,走進房間裡,打量着四周。這裡跟平常的房間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比樓下還要更象個正常的房間,若說有什麼特別的,大概就是對面牆上的幾扇門了。她走到正中那扇門前,透過門縫往外看。
咦?那邊居然有人?而且是很多人在走來走去,似乎是條街道,這怎麼可能呢?
她握上了門把,想要打開來看看,門那邊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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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十九、門後的秘密
門沒有上鎖,明娜只輕輕一扭,那門把閃過一道銀光,就開了。
門外果然是一條熱鬧的街道,許多人來來去去,各色商品琳琅滿目,小販在街邊擺攤,商鋪店員在熱情地招攬顧客進門,偶爾有幾個孩子嬉笑着跑過,就跟常見的商業街沒什麼區別。若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街上的人穿的衣服跟明娜平時見的有所不同,單薄卻色彩鮮豔,有許多薄紗和刺繡,時不時的還有幾個穿長袍戴尖帽的男女經過,而那種尖帽,她記得老森內特偶爾會帶差不多款式的。
這是什麼地方?她明明記得,房子後面只有一小片草地,然後就是山壁了,爲什麼會突然出現街道呢?而且今天明明是陰天,爲什麼這條街上的陽光那麼燦爛?雖然她聽說過有的魔藥可以讓人產生幻覺,但這是真實的,她的腳下有石階,踩上去,可以感覺到那是硬邦邦的,會硌腳;離她一米多遠的街邊,還有個賣糖球的大嬸跟她打了聲招呼:“孩子,要不要嚐嚐好吃的糖球?”
糖球未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因爲她聞到街道對面傳來一陣濃郁的香氣,正是她最愛吃的烤雞腿的味道,她已經有十天沒吃過了。摸摸身上的小口袋,裡面有一個銀幣和十個銅板,是出門時馬歇爾悄悄塞進她兜裡的,足夠吃好幾個雞腿了,她又望望對面的店,決定走過去買兩隻,不,三隻,順便讓爺爺和森內特爺爺也嚐嚐,至於漂亮叔叔,他不吃肉。
她才走下兩級階梯,便被叫住了:“明——娜——”她聽出是老魔法師的聲音,只是聽起來有些緩慢,回過頭來笑着叫了句“森內特爺爺”,便呆住了。她剛剛走出來的房間,已是一片漆黑,黑暗中只露出了一小截鼻子、一片額頭、兩片嘴脣和一把粉紅色的鬍子,嘴脣正緩慢地張張合合,顯得有些恐怖,她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老魔法師的聲音又再響起,這次顯得快了一點:“別——動——快——回——來——”這時黑暗中慢慢伸出一隻手來,猛地抓住了明娜,又將她拉了回去。明娜原本有些害怕,但又覺得森內特不會傷害自己,便沒有掙開。她只覺得眼前漸漸變黑了,但很快又亮了起來,人已身處歪斜的房間裡了,剛剛抓住她的,正是那位漂亮的半精靈,冷冷看了她一眼,便鬆開了手。
森內特飛快地關上門,大大鬆了口氣,然後十分嚴肅地對明娜說:“孩子,我不是說了不能上樓嗎?你怎麼上來了?幸好基思發現得早,不然就糟糕了。”
明娜笑嘻嘻地賠罪:“對不起嘛,森內特爺爺,我只是有些好奇。剛剛那是什麼地方?爲什麼門那邊有街道呢?”
森內特眼光閃爍:“呃……那地方不在這裡……你也知道……這裡出行不便,但有時候,總會急需某些材料……這只是一點小花招,小花招……”他很快換上了正經的神色:“總之,不許你再來了,剛纔幸好你沒真的走出去,不然就會一個人失散在異國他鄉了,我們就算想找你,也不一定能找到。轉 載 自 我看 書 齋”
“不會的。”明娜有些臉紅,“我只是想到街對面去……看看……”
“只要你鬆開了門把,這門馬上就會消失的,它並不總在同一個地方。”森內特嘟囔着,“我有時候都找不到回來的門呢,上回我被丟在威士德,足足走了一個月纔回來,原本正在熬的藥汁早幹了,鍋都炸了……今天如果不是基思通知我,我還不知道呢,小丫頭,你差點丟在韶南找不回來了……”
明娜聽得半懂不懂,只隱約明白到,如果剛纔她走出街道,就回不來了,心裡也有些後怕,但還是感到好奇:“森內特爺爺,那幾扇門外面都是些什麼地方呢?”
“都是我常去的地方……”森內特忽然住了嘴,轉頭盯着明娜,“我幹嘛要告訴你?小丫頭,我再說一次,不許再到‘歪斜的房間’來!”
他果斷地將孩子拉出了房間,等半精靈基思也出來後,便關上門,拿着魔杖對門把點了幾下,臉色放鬆下來:“這下好了,上回去買材料時忘了上鎖,現在萬無一失了。”
明娜失望地戳了戳門,果然又是那種軟軟的、透明的隔層,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進去了。她不由得埋怨道:“您先前都沒有施咒語的,爲什麼現在要施?我不會走到那些門外去的。”頂多就是打開來看看外面是什麼樣子。
但森內特在這個問題上卻很嚴肅:“這樣才保險,以前沒施咒,是因爲除了我別人都進不來。換了你爺爺和基思,是絕對打不開這扇門的!”
什麼意思?明娜正想問,但樓下卻傳來了蕭天劍的聲音:“老森!你在哪兒?快回來!”老魔法師聞言急急走了,只留下明娜和半精靈在門前乾瞪眼。
兩位爺爺的工作顯然是到了要緊時候,若不是半精靈基思的打攪,森內特絕不會離開小房間,因此蕭天劍直到晚飯時,才聽說了發生在小孫女身上的事。他正色對孩子道:“小明娜,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比如不合常理的門呀,房間呀,絕對不要隨便打開,那樣很危險。爺爺就曾經親眼看過有人打開了一扇奇怪的門,結果被裡面的龍捲風吹走了,至今下落不明。那些跟魔法有關的門呀窗的,常常通往古古怪怪的地方,所以,千萬不要再魯莽了。”
明娜遲疑地點點頭,不解地問:“可是爲什麼呢?樓上的房間爲什麼會通往別的地方?”
“那大概是空間魔法的一種,好象是叫空間門吧?‘歪斜的房間’其實並不是真的在樓上,而是一個特異的空間,那幾扇門可以通往別的地方,但每次打開的地點都不一樣,老實說,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空間魔法?那是什麼樣的魔法?”
“你不知道空間魔法?”森內特忍不住插嘴,“這是魔法常識啊,就象你爺爺的儲物戒指,那就是空間魔法的一種。”這都是魔法初學者理應掌握的基礎理論,雖然深入研究的人不多,但連常識都不知道的人是極少的。老魔法師開始反省,自己身爲明娜在魔法道路上的引路人,是不是太失職了?居然連這些基礎知識都沒有傳授給她。
不過說起來,這十多天時間裡,他除了每天指點一下明娜功課以外,大多數時間都跟蕭天劍一起做“那樣東西”,的確是沒有認真向孩子傳授什麼知識。他教的僅僅是冥想的方法、幾十種魔藥的分辨和主要功用以及感冒藥水的製作,至於基礎理論,他只是拿出一本書讓孩子自己去讀而已。但這樣是不夠的,明娜只是個孩子,又沒什麼耐性,要她去閱讀一本磚頭大小的魔法理論教材,她恐怕對探險和玩耍更有興趣,他和蕭天劍都沒留意到這點,就造成了孩子缺乏常識的結果。
這讓森內特十分慚愧,決定擠出更多的時間來教導明娜。他給明娜講述了水、火、風、土、木、光明、黑暗、空間八大魔法體系的基礎理論以及水系和光明系基礎魔法的釋放方式,還教會她辨認更多的魔法材料,並親自演示了幾種魔法藥水的製作過程。
有了老師的教導,明娜的進步很大,在她來這裡滿一個月的時候,她已經能發出五六個拇指蓋大小的水球,照明術也能照亮巴掌大的範圍了(雖然只能持續十秒時間),至於魔藥方面,她認識了一百多種魔法材料,並且配製出了第一款藥水。
這些成功大大增加了明娜對魔法的興趣,大概也是因爲已經把這裡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情況都摸熟了,再沒什麼能夠讓她探險的地方,所以她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學習魔法和魔藥上。
這天她正在壁爐前熬製發燒藥水,這是她學習的第三種藥水了,她對自己很有信心,這次一定會成功的。
正當她緊緊盯着坩鍋中液體的變化,準備再往裡頭投擲新的材料時,右邊的小房間裡突然傳出一陣爆炸聲,整座房子都震動了。明娜一時沒站穩,坐倒在地上。
發生了什麼事?
等震動停下來時,她看到小房間的門口透出一陣陣黑煙,心中一緊,正要爬起來,卻猛地被人大力拉開。她擡頭見是半精靈基思,疑惑地想問他要幹什麼,卻聽得身後咣噹一聲,原本熬藥的坩鍋正好摔在她原來的位置上,滾蕩的藥汁澆了一地。
原來基思是要救她。明娜笑着向半精靈道謝,但對方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熄滅了爐火,丟下一句“在這兒等着”,就往小房間走去。
還不等他走近,房門便猛地被打開了,走出兩根人形的黑炭來,明娜和基思都吃了一驚。
仔細一看,蕭天劍全身的衣服都燒得破破爛爛的,臉上、手上滿是灼傷,頭髮也被燒掉了一半。而森內特更慘,帽子只剩下一圈帽沿,臉上長了十多個燎泡,整把鬍子都沒了,只有幾根粉紅色的毛半沾不沾地吊在那裡,袍子也少了一隻袖子。
明娜嚇得尖叫一聲“爺爺”,但蕭天劍只是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看了眼森內特,忽然大笑起來。森內特抹了抹下巴,也跟着笑了。兩個老男人就這樣對着笑了半天,笑得明娜與基思都一頭霧水,最後基思生氣了,臉色陰沉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會爆炸?!”
森內特止住笑,抹抹眼角的淚水——以及眼屎,笑眯眯地道:“就是要爆炸纔會成功,我們一直防止它爆炸,所以每次都失敗,這回總算成功了。”
“沒錯,總算成功了。”蕭天劍微笑着感嘆,“等了二十年啊,真不容易,現在我也有臉回精靈森林見老朋友們了。”
“精靈森林?”基思挑挑眉。
明娜也問:“爺爺,你跟森內特爺爺到底在做什麼呀?爲什麼要等二十年呢?”
蕭天劍拍拍孫女的頭,對基思道:“你是半精靈,大概也聽說過吧?精靈城的位置在森林北部,那裡靠近北方雪原。二十多年前,有一羣雪原魔獸突破結界闖入森林,造成精靈族的大傷亡。我當時在那裡,幫忙剿滅魔獸的時候,一時大意,讓它們逃走了。爲了避免再有傷亡,精靈女王下令放棄精靈城,退到森林中南部生活。我爲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這二十年來一直在尋找能對付雪原魔獸的方法,終於讓我發現了一種火毒,能腐蝕魔獸的內臟。我收集了很多材料,加重火毒的毒性,用沾滿這種毒汁的箭支攻擊魔獸,一定能把它們殺死。”
基思冷冷一笑:“想法很好,但你似乎忘了,雪原魔獸的外殼十分堅固,一般的箭支根本無法對它們造成傷害。要是你無法將這些毒汁射進魔獸身體之內,又有什麼用呢?”
“所以我準備了這個。”蕭天劍一翻掌,拿出一根精鋼箭來,“這是我託矮人朋友打造的,精鋼製成,是這個世界上最堅硬的武器之一。我試驗過,連魔界生物的外殼都無法抵禦,對付魔獸自然不在話下。我這裡有整整一百支,應該足夠了。”
“你怎麼知道足夠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不是嗎?也許那些魔獸的數量又增加了呢?二十年前的錯誤,你二十年後纔去補償,難道不嫌太晚了嗎?”基思仍是那付冷冷的樣子。
蕭天劍還是一臉笑意:“魔獸如果那麼容易繁殖,現在早爛大街了。至於時間,對於動不動就能活上千年的精靈來說,這二十年也就相當於我們人類的一年,算得了什麼呢?我這二十年可沒閒着,如果沒那麼長時間,許多材料都收集不到足夠的份量呢,換了別人,未必有這個耐性。”
基思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譏諷地笑笑,便轉身走了。明娜望着他的背影,滿心都是疑惑,漂亮的基思叔叔好象很不喜歡爺爺,爲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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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十、變身藥水
多年的夙願得以實現,蕭天劍十分高興,剛敷好治療灼傷的藥膏,就滿屋子亂竄,不知從倉庫的哪個角落裡翻出幾瓶伊斯特特產的蘭姆酒來——那本是森內特用來當做魔藥材料的,然後拉着老魔法師喝了個酩酊大醉。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
這還不算,兩老頭子甚至發起了酒瘋,坐在懸崖邊上放聲高歌,完全無視腳下的萬丈深淵。森內特還好,只是斷斷續續哼了幾曲韶南小調,蕭天劍則用別人聽不懂的語言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從一開始的宛轉情歌,到後來完全變成鬼哭狼嚎。明娜遠遠聽着,覺得爺爺雖然會唱的歌比小巴德多,但論嗓子還真比不上他。
她從未見過如此放浪形骸的爺爺,就算是之前五月節狂歡時,在小酒館裡跟人鬥舞的爺爺也沒瘋到這個地步。而森內特老魔法師會跟着他一起瘋,就更讓人意外了。難道他們喝的那種酒有着神奇的魔力,能讓人完全變了個樣子?這很可能啊,如果只是普通的酒,森內特又怎會把它當成是魔藥材料呢?
她好奇地拿起一個他們丟掉的空酒瓶,拿手指沾了滴酒,放進嘴裡舔了舔,除了有些辣味以外,嘗不出什麼來。她又伸出手去,打算多沾些,卻被基思一把奪過瓶子,又瞪了她一眼。
他惡狠狠地走近那兩個醉鬼,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粗棒子來,一棍一個,把兩人都敲暈了,拖回草坪上,又依次搬回屋裡來。他把森內特放在工作臺前的椅子上,讓對方的手肘碰觸了把手上的機關,就任由對方落入地洞中去了。至於蕭天劍,則被他一把扔回客房——貨真價實的扔,明娜跟在後面看到,頓時對半精靈崇拜不已。
第二天,森內特大魔法師就鑽進了小房間進行他自己的研究。他聲稱在幫蕭天劍製作火毒汁液的過程中,獲得了極大的啓發,產生了新的想法,如果這個想法能實現,那麼他就能創造出一種“空前絕後的最偉大的魔藥”(森內特語)來。爲此他把蕭天劍戒指裡剩下的魔法材料全都搜刮了去,把自己關在小房間裡整整三天三夜,連飯也不肯出來吃一口。
基思對他的狀況十分擔心,但他生性冷淡,所以只是徘徊在工作室裡,時不時聽聽小房間裡的動靜。
蕭天劍見狀笑道:“沒事,這是他的老習慣了,他活了將近一百歲,都是這樣過的,從沒出過問題,等他餓得受不了了,自然就會出來。”他邊說邊從面前那盤烤小鳥裡切下一截大腿肉,遞給了旁邊的孫女,嘴裡還說:“多吃點,吃了有力氣,我們過兩天就要離開了,路可不好走呢。”
明娜算算手指頭,的確,他們來了也有一個多月了,差不多該是回去的時候了。她接過肉一口咬下,美美地品嚐着闊別多日的肉食,吃了一個多月的牛奶麪包,她早膩了。擡頭望望臉色似乎不太好看的基思,她問:“漂亮叔叔,你真的不吃嗎?我這裡還有好吃的蘋果。我爺爺說了,森內特爺爺很快就會出來的,你不要擔心。”
基思沒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蕭天劍:“你大概從沒有真心爲什麼人擔心過吧?大師都快一百歲了,三天沒吃飯,可能也沒怎麼喝水,你居然還那麼輕鬆地吃烤肉?你真的有關心過這個朋友嗎?”他此時身上散發的冷意連明娜都察覺到了,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蕭天劍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刀叉,好整以暇地對基思笑笑:“我發現……你好象對我有很大意見啊?從我來的第一天就是這樣了。就算是最高傲的精靈,也沒這樣對我冷嘲熱諷過,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了你?是爲了當年雪原魔獸的事嗎?”
基思扯了扯嘴角:“跟那件事無關。方便借一步說話嗎?有件事,我想你應該很有興趣知道,是你離開精靈森林後發生的。”
蕭天劍有些意外,想了想,點頭道:“我們到你房間去說吧。”精靈森林跟人類社會處於幾乎完全隔絕的狀態,當年認識的人現在都怎麼樣了,他的確很有興趣知道,而且聽基思的口氣,似乎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明娜彷彿聞到秘密的氣息,興趣盎然地蹦了起來:“我也要聽!”卻被爺爺一掌壓回椅子上:“乖乖吃你的飯!小孩子知道那麼多幹什麼?”她只好眼睜睜地看着爺爺和漂亮叔叔離開了工作室,失望地用叉子叉着盤裡的鳥肉,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
忽然小房間裡又傳來“嘭”的一聲響,不過幸運的是並沒有引起震動。她猛地跳起來衝到房門前,疊聲叫着“森內特爺爺你怎麼了?森內特爺爺你怎麼了”,然後就看到只剩下一個光頭的老魔法師再度全身冒煙地走出門來,還好,這回他的衣服並沒有破。
老森內特臉色蒼白,神情憔悴,嘴脣上也冒了泡,但一雙眼睛卻仍然十分有神。他顯然是餓壞了,剛一出門就衝到桌前,顧不上那是別人吃過的,直接拿起明娜的刀叉就把肉往嘴裡塞,又喝了幾口肉湯,才鬆了口氣,施施然坐下來。
明娜見狀也把爺爺盤裡的肉撥進他手中的盤子裡,又盛了一碗湯,多多放上肉塊,端到他面前。
老森內特把所有肉都吃完了,才停下了手,摸摸明娜的頭:“好孩子,我把你的飯都吃光了,回頭送你點好東西,你喜歡什麼味道的糖果?”
明娜僵了僵,避開了森內特散發着奇異味道的手。鑑於這位大師在魔藥口味方面的奇特品位,她對他製作的糖果不太有信心:“不用不用,我不愛吃糖果。森內特爺爺,你做的是什麼東西?成功了嗎?能不能讓我瞧瞧?”
老魔法師顯然對自己的成果十分自得:“當然沒問題,絕對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魔藥,我現在就去試驗效果,你跟我來吧。哈哈,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他一邊大笑着一邊往小房間走,明娜連忙跟上。
這個房間她從沒有進來過,想不到有那麼大,她記得從屋外看,這裡應該很小纔對,但現在呈現在她眼前的空間卻比地下收藏了十幾萬本書的圖書室還要大些。她現在已經學了一點魔法理論了,知道這是施了空間魔法的結果。
房間裡擺有四張大桌,堆放着各種各樣的材料,桌子之間有七八個爐子,其中一個上頭放着一隻大坩鍋,顯然剛剛熄火,鍋中的液體散發着甜膩的氣味,聞起來有些象外公家捎給她媽媽的草莓。
走過去一看,鍋裡的魔藥果然是粉紅色的,就象是溫妮做的草苺牛奶。只見森內特用一隻銀勺子攪了攪藥汁,舀了一勺裝進一個小水晶酒杯裡,把酒杯湊到嘴邊吹了吹熱氣,又嚮明娜擠擠眼:“要趁熱喝,不然效果會大打折扣的。”正要喝時,他又停了下來:“你爺爺跟基思在哪兒?不會突然冒出來吧?”
“爺爺和漂亮叔叔說悄悄話去了,森內特爺爺爲什麼這樣問?”
森內特傻笑一聲:“這個嘛……他們都是年輕漂亮的樣子,我擔心等會兒我會迷上他們哪。”
明娜眨眨眼,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但她很快就被森內特喝下藥水後的反應嚇到了。
森內特全身都在抖動着,水晶杯子早就丟到地面上摔碎了,他的骨頭在咔咔作響,雙眼瞪得老大,皮膚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粉紅色。
明娜害怕地叫了他幾聲,但森內特只是抖動着擺擺手,表示沒事,然而他額上冒出的冷汗顯示他並不輕鬆。這個過程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長到明娜以爲不會停下來了,森內特的身上才發生了變化。
他整個人變矮了,下巴僅剩的幾根鬍子完全消失不見,倒是頭上冒出了稀疏的毛髮,眼睛變得更大,眼窩更深,臉上出現了黃褐色的斑點,胸前卻鼓漲起來,形成了兩個大包。
明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變化,直到他身上不再抖動,抹了一把冷汗,調頭對她說:“你覺得我現在怎麼樣?”她才發現老魔法師的聲音也變了,聽起來……有點象布麗的繼母,雖然粗,但能聽出是女人的聲音。
她呆呆地望着對方,半天才說出話來:“森內特爺爺……你變成老奶奶了?”
“沒錯!”老魔法師看上去很高興,“實驗成功了!怎麼樣?很了不起的發明吧?我熬製火毒的時候,無意中放錯了材料,又弄錯了幾種藥粉投放的次序,結果發現有兩種昆蟲的雄蟲變成了雌蟲,導致毒汁熬製失敗了。那時候我就想,如果能找出它們改變性別的原因,製成藥劑,不知道對人類能不能起作用?結果現在真的成功了!”
“他”掏出魔杖,在空中畫了個圓,出現了一面水鏡,一邊照,一邊自言自語:“我好象矮了點,真糟糕,難道是因爲女人比較矮小的緣故?不過頭上能再次長出頭髮來,可真是驚喜……”
明娜覺得腦子裡已經是一片漿糊了:“那個……森內特爺爺……你爲什麼要變成女人?是爲了長出頭髮來嗎?”
森內特頓時僵住,是啊,爲什麼呢?這的確是很了不起的藥水,但它有什麼實用價值嗎?“他”撓撓頭:“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人的性別從一生下來就決定了,根本沒法改變,但有了這種藥水,就可以隨時體驗另一種性別的感覺了。”“他”傻笑幾聲,見明娜仍是一臉茫然,不由得有些沮喪:“的確是沒什麼用處,我只是一時興起就做了,結果浪費了那麼多材料……”
明娜看到剛剛還興高采烈的老魔法師已經快要縮到角落裡去了,心中有些不忍:“呃……其實您很厲害啦,居然能變成女人哦。那個……有沒有變成男人的?”她忽然想到,森內特變成女人後身材矮了很多,那如果自己變成男孩子的話,會不會長高?會不會更有力氣?這樣一想,她對這種奇怪的藥水便突然感起興趣來。
森內特想了想:“理論上來說……只要改變幾種材料就行,我試試好了。”他很快丟開了剛纔的沮喪,架起另一口坩鍋,把各種材料往裡面放,用小火煨着,慢慢攪拌。
明娜緊緊盯着他的動作,眼看着鍋中的液體從棕色變成黑色,又變成無色,然後漸漸地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綠來,並且散發出刺鼻的氣味。忽然間,鍋中的液體沸騰了,翻出一朵半尺高的水花,森內特飛快丟開手中的銀棒,拉着明娜往後退了幾步,還未退到門邊,坩鍋已“嘭”的一聲,升起陣陣濃煙。森內特飛撲過去熄掉爐火,這時候,鍋中的液體已經變成了漂亮的粉綠色。明娜記得,春天時溫妮曾經給她做過一件這種顏色的裙子。
她小心湊過去,問:“做好了嗎?”森內特點點頭:“做好了,一次成功,真不錯。”“他”轉頭問:“要不要試試?趁熱。”
明娜咬着手指躇躊片刻,忽然有了勇氣:“好!”
於是森內特便用另一隻水晶酒杯盛了半杯出來,遞給明娜。明娜舔了舔,好象有些苦,便一口灌了下去,但她馬上就猛咳起來。這藥水不完全是苦的,而是苦中帶辣,辣到她眼淚都出來了,還不等她咳完,身上就起了變化。
很痛,全身的骨頭彷彿散了架又重新組合起來似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痛苦。她只覺得眼淚鼻涕都一起出來了,全身都在發抖。爲什麼森內特爺爺剛纔看上去好象沒那麼難受?她後悔了,她不該喝的。
但現在後悔太遲了,不知痛了多久,她的抖動停了下來,已是滿身的汗。森內特摸摸她的額頭:“怎麼樣?不疼了吧?沒事沒事,只是一下下而已。”
明娜甩開他的手:“纔不是呢!很痛啊!”
咦?“她”的聲音好象沒什麼變化?湊到水鏡前看看,身高也是一樣,完全沒有變化嘛。
慢着……“她”好象多了個器官……
“她”僵硬地轉頭問老魔法師:“森內特爺爺……我會不會變不回去了?”完了,她居然忘了這點,如果被爸爸媽媽知道,一定會罵死她的。
森內特很快安了她的心:“不會不會,效用只有一天,除非放持久劑,不然我的藥水效用全都不超過一天。”
明娜這才放下心來,沒了後顧之憂,“她”開始仔細端詳着男孩子模樣的自己,其實除了那個器官,“她”跟女孩子的時候幾乎沒有變化,這種藥水對她好象沒什麼大用呢。
不過……試了試手勁兒,的確是大了些,“她”現在可以很輕鬆地掰斷手腕粗細的褐皮鬆樹枝,而之前她每次都要依靠小刀的,就連那些老鼠眼睛和蛞蝓皮,她好象也不再害怕了。難道是因爲變成了男孩子的關係?
這一老一小正興致勃勃地體驗着新身體,房間的門忽然被撞開,蕭天劍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徑自對森內特道:“我……我要馬上離開這裡……老森,你送我一程……”他顯得非常慌亂,甚至沒發現老朋友身上明顯的變化。
明娜問:“爺爺,你怎麼了?我們要去哪裡?”
蕭天劍聽了她的話,才發現自己居然把小孫女忘了:“老森,我要去一個地方,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明娜?只需要半個月……二十天……不,一個月,最多一個月我就會回來接她,行嗎?”
森內特滿臉愕然:“你確定?那你打算走歪斜的房間還是走水路?不管走哪一條,等你辦完了事,還要回梅頓才能過我這邊來,還不如先把孩子送回其頓去,也就四五天功夫。”
明娜有些生氣地說:“爺爺你又騙我了!你又要把我丟下嗎?!”
但蕭天劍此時沒精力哄孩子:“別鬧,明娜。老森,我知道這樣很麻煩,但是……我等不了,我要知道答案!如果我先送孩子回家,那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來一回至少要半個月,我……我等不及了……”
明娜瞪大了眼,一把甩開手上的東西,推着爺爺道:“我不要!你別想丟下我!”“她”現在力氣大了,蕭天劍沒防備,被推着後退了兩步。
森內特見狀,知道他此刻是真的心神大亂,便正色問:“你到底要去什麼地方?我可以幫你想想有沒有更快的途徑。”
“精靈森林,我要去的是精靈森林。”
“精靈森林?”森內特十分不解,“你是要送火毒箭去嗎?可你不是說還要找人做合適的弓和防毒手套嗎?怎麼現在就去?”
“我……我……”蕭天劍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真相,“我剛從基思那裡聽說,當年我再婚的妻子精靈公主芙諾雅……她爲我生了個兒子,已經十七歲了,而我居然一無所知……”他將臉深深埋入雙手之中,心中滿是懊悔。
(穿越者爺爺的血淚與悔悟之旅即將開始,這對小明娜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呢?本月PK中,請多投我幾票吧,粉紅票和推薦票都行,只要是票就好~~~)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十一、前往精靈森林
明娜聽了,覺得這種事有些耳熟,仔細一想,這不跟自家的情形差不多嗎?便道:“聽起來和我爸爸真象……要是這樣,爺爺是該去看一看。轉 載 自 我看 書齋”但“她”很快又想到,爺爺到了自己家以後,逗留了很長時間,如果他去找那個兒子,又留那麼長時間,那自己怎麼辦?於是連忙補充道:“我要跟爺爺一塊兒去!你不能把我丟下!”
蕭天劍卻很爲難:“可是……那樣不太方便……”精靈對待感情非常專一,當年自己是因爲跟前妻離了婚,纔沒有顧慮,但讓精靈妻子看到自己和情人的後代,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呢。
但明娜並不瞭解他心中的擔憂:“有什麼不方便?我會聽你的話,不會亂跑的。你答應了不會丟下我,你又要騙我了嗎?!你還說要陪我去找媽媽,還要跟我們一起住的,你答應過!”
蕭天劍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解釋,但把孫女丟在這裡,的確不太厚道,可是送她回家又太花時間了,他猶豫了一下,看向倚在門口的基思,不知能不能讓這個半精靈送孫女一程,反正也不遠。
基思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斷然拒絕:“我絕不會再回到人類的世界中去了,人類都是骯髒卑鄙的生物!”說罷還狠狠地瞪了蕭天劍一眼。
森內特在一旁插了句:“噢,基思,聽到你這樣說,我很難過。”明娜也附和道:“漂亮叔叔,我不髒。”
基思乾巴巴地迴應:“我說的不是你們。”就掉轉頭離開了,只是其他三人都隱約看到他耳根後呈現出一抹可疑的紅暈。
蕭天劍又把眼光射向森內特,心想如果是通過“歪斜的房間”送走孫女,對於老朋友來說應該不算很麻煩吧?只要託給駐紮在各地的蕭家商隊……
老魔法師看到他的目光,撓了撓頭:“呃……其實孩子留在這裡多住幾天也好……我還可以多教她點東西……”但明娜卻斷然否決了這個提議:“不!我要跟爺爺一塊兒去!爺爺說什麼我就做什麼,但是爺爺不能丟下我!”
見到明娜的態度那麼堅決,森內特也不好再說什麼了。蕭天劍望着面前的三個人,無奈地答應了下來,立時就要去收拾行李。
明娜目送他離開,回頭看看老魔法師:“森內特爺爺,我很捨不得你,可是……”森內特笑了:“傻孩子,我也捨不得你,但就象你爺爺說過的,每一個聚會都有結束的時候,我們又不可能一輩子在一起。再說,你還可以來看我不是嗎?”
明娜大力點頭,腦子裡想起爺爺給她看過的那種綠藻,盤算着什麼時候問他要幾枚,等明年五月就可以通過樹林來看老魔法師啦。
畢竟,要她一個人從山頂上跳下來,她可沒那個膽子。
“她”拿定主意,忍不住偷偷笑了,這時老魔法師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等“她”回頭時,卻看到他一臉古怪的神色:“明娜,那個……你能給我說說,女人是怎麼方便的嗎?我好象喝太多肉湯了。”
明娜呆了一呆,很快就笑着告訴這位第一次當女人的老“奶奶”其中的決竅,作爲回報,“她”也知道了男孩子的一些秘密。老實說,“她”覺得那種感覺真的很古怪。
正當這一老一少彼此竊笑時,蕭天劍又出現了,看到小孫女完全沒有做準備,他不禁有些生氣:“怎麼還不收拾東西?!拖拖拉拉的幹什麼?!”
森內特忙說:“就算你現在收拾好了,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出發,現在就走的話,你難道打算在水裡過夜嗎?”蕭天劍這才改了主意,不過他終於發現老朋友身上不對勁的地方了,瞪大了雙眼,用手指向對方胸前的偉大:“這是怎麼回事?”
明娜笑嘻嘻地說:“爺爺!森內特爺爺變成奶奶了哦!我也變成男孩子了,很好玩的,就是痛了點。”
蕭天劍聽得胡里胡塗,經他們兩人詳細說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明白孫女剛纔表現得跟平時不太一樣的原因了,不由得埋怨起老朋友來:“吃飽了沒事做弄這些玩意兒幹什麼?有空也可以弄些治傷藥水啊,補充魔力的藥水啊,毒藥啊,之類的,有用的東西。變性藥水,還有那些變頭髮眼睛顏色的……有什麼用啊?”
森內特不高興了,一瞪眼:“那些東西有哪種我是沒做過的?一點都不新鮮!能改變人外貌和內在的藥水纔是真正了不起的發明呢,你根本就不瞭解!”他調頭要走,又嘟囔着補充了一句:“男人都是笨蛋!”驚得蕭天劍和明娜目瞪口呆。
跳過這一晚上明娜爲了體驗“男孩子的生活方式”而發生的種種趣事不提,第二天一早,祖孫倆就帶上行李,離開了魔法師的家。
他們在森內特和基思的陪伴下先進入魔法師家地下室的底層,打開好幾扇上了魔法鎖——也就是那種軟軟透明的隔層——的門,在地道里七拐八拐之後,終於來到了出口。那是一個用石頭和荊棘虛掩住的山洞口。出來後,就是崎嶇不平的山路。
明娜的變身藥水效果還在,因此“她”還是個精力充沛好勝心強的小男孩,拒絕了爺爺要抱着“她”走的提議,堅持憑藉自己鍛練了幾個月的腳力趕路。還好,在累到走不動之前,“她”已經能聽到不遠處的水聲,那正是他們此行離開的路。
高聳的山壁上鑽出幾十條水龍,飛流直下潭中,又形成一道深水急流,奔向東方。
來到溪流邊,明娜一**坐在路旁的山石上喘氣,只見蕭天劍摸了摸戒指,地上便出現了一艘樣子古怪的“船”,有四五尺長,底部卻又圓又厚。明娜伸手戳了戳船底,發現它居然是軟的。
森內特拿着魔杖繞了一圈,到處點點,埋怨道:“老蕭,你怎麼也不好好保養,我的傑作上居然有那麼多傷痕。”
蕭天劍向天翻了個白眼:“老森,我發現你變成女人後,囉嗦小氣了很多。這東西是跑水路的,多少會有點磨擦,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森內特嘟囔了幾句,說了聲“沒問題”,就請基思幫忙把船推進水裡。蕭天劍一把抱起明娜,往船中唯一的座位上一坐,回頭對森內特道:“好了,多謝你了,老朋友,我會再來看你的。”
明娜掙扎着不要爺爺抱,卻被他狠敲了一下頭:“不許亂動!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走了?!”他昨晚上被這孩子鬧得夠嗆,實在沒什麼耐性去哄“她”了,再朝老魔法師和半精靈揮揮手,便撥動開關,讓船順着水流直漂而下。
明娜只匆匆喊了句“森內特爺爺漂亮叔叔再見我會來看你們的……”,就隨着船衝出老遠。
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老魔法師與半精靈對望一眼,都嘆了口氣。後者睨着前者道:“大師,這個模樣實在不適合您。”後者點點頭:“的確很古怪,走路時老是往前撲。我說,下回你來試試怎麼樣?我敢說你變成女人一定很漂亮。”
回答他的是半精靈氣沖沖轉身走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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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娜坐在爺爺懷裡,順着急流直衝而下,忍不住大叫出聲。水花撲在她的臉上、身上,又迅速被拋開,接着下一輪水花又撲了上來,她幾乎沒辦法呼吸了,只好閉了嘴。
船前進的速度很急,偶爾遇上漩渦,還會團團打轉,蕭天劍用劍撐着水邊的石頭使勁兒移動,才借力讓船擺脫漩渦,再度順流而下,有時候方向沒擺對,他們甚至是倒着往下衝的。這種感覺實在是難以形容。
他們清晨出發,太陽升起時上的船,過了中午纔到達一處緩流,水與山壁之間有一塊小小的淺灘。蕭天劍顯然不是頭一回經過這裡了,很快穩住船靠岸,拉着孫女來到那一小片陸地上。
明娜這時已經手軟腳軟,頭昏眼花,更覺得胸悶噁心。不過小孩子適應能力強,在喝下爺爺遞過來的熱水,又吃過乾糧後,她很快就恢復了活力,開始興奮地說起對早上行程的感想來。這趟漂流經歷又增加了“她”對刺激一詞的體驗,她開始期待旅行中出現更“有趣”的事了。
蕭天劍無語地腹誹着老朋友的藥水,讓他原本還算乖巧可愛的孫女變了個性子,但也暗暗慶幸藥水的效果快過了,等他們到達荒原時,孩子不會到處亂竄。
休息了一個小時,他們又再次上路了,這一次是完全沒有停頓地直衝,等到他們終於到達急流的終點——一個大湖泊時,已經是傍晚了。湖泊緊挨着一處高高的山峰,四周陰森森的,岸邊還散佈着殷殷白骨,有動物的,也有人類的,明娜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這時,附近的山中傳來陣陣狼嚎,嚇得明娜猛撲到爺爺懷中。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回女孩子了。
蕭天劍收起船,小聲說了句:“安靜地跟我走,不要出聲。”明娜連忙拽緊了爺爺的衣角,深一步淺一步地往踩着岸邊的溼泥往前走。在昏暗中不知走了多遠,纔看到前方有幾間房屋靜靜佇立。
走近了才發現那本是廢棄的農舍,斧頭、籃子和幾個乾草垛散落在前院的地面上,門板半連不連地挨着門框。其中一間屋裡,桌椅和牀還算齊全,屋角還砌了個簡易的竈,所有的東西都鋪滿了灰塵。
蕭天劍點起桌上的油燈,驚動了屋樑上的兩隻老鼠,吱吱叫着跑了。
明娜小聲地問:“爺爺,我們今晚要在這裡過夜嗎?”蕭天劍點點頭:“我以前來過這裡過夜,雖然簡陋了點,遮風擋雨是沒問題的,等會兒我在外頭點起火把,那些狼就不敢來了。”他走到牆邊破了一半的櫃子裡翻了翻,“看來我走以後有別的人來過,原本放在這裡的東西都不見了。”
他麻利地打掃了一下竈臺,從儲物戒指中拿出鍋碗瓢盤,又從屋後的井裡打了水,便開始做飯,同時招呼小孫女一聲:“別發呆,到處看看有沒有能用的東西,再用水把牀和桌椅擦一擦。”
明娜把整間破屋打量了一通,又趁着天還亮到其他幾間屋子看了看,收羅了幾把乾草、一個破木桶和一塊還算完整的破布來。她記得馬歇爾曾經用乾草當柴火,就把它交給了爺爺,然後照他說的,到屋後用那個木桶打水,清掃起屋中的桌椅和牀來。
蕭天劍看着孫女忙碌的身影,滿意地笑了。
晚上他們吃的是簡單的肉乾湯和麪包,明娜餓得狠了,幾乎稱得上是狼吞虎嚥。飯後蕭天劍在屋外用收集到的乾草和木柴以及油布點起四支火把,分插在屋子的前後左右,防止狼羣接近。然後他從戒指中掏出被褥枕頭,鋪在明娜擦乾淨的牀板上。
明娜已經很多次看到爺爺從那戒指裡拿東西了,沒想到裡面的庫存如此豐富,十分羨慕,很想自己也擁有一個。
蕭天劍聞言便笑道:“這是我從龍島上得來的,差不多夠得上神器的級別了,不能給人。不過我有個鍊金師朋友,會做這種東西,但做得沒這個好。你大堂哥有個戒指就是他做的,只能裝一把劍和幾件衣服。你如果真的想要,以後我叫他也幫你做一個吧。”
明娜猛地點頭,就算不能裝那麼多東西,能裝一點也是好的,她心情十分興奮,恨不得馬上就能得到這樣一個戒指。
蕭天劍笑着哄她上牀,又說:“那你記得要聽爺爺話哦,如果不聽話,我就不叫別人幫你做了。”
明娜馬上很乖很主動地躺到牀上蓋好被子:“我會聽話的。”
蕭天劍笑着摸摸她的頭,忽然想起一件事:“明娜,爺爺跟你打個商量怎麼樣?從明天開始,有外人在的時候,你別再叫我爺爺,改叫我……叔叔怎麼樣?”
明娜眨眨眼:“爲什麼?”
“因爲……爺爺的樣子那麼年輕,更象是你的叔叔。別人聽到你叫我爺爺,會很奇怪啊,老是跟人解釋太煩了,不如改了吧。”蕭天劍當然不會說,這是爲了避免那位精靈公主多心。
明娜想了想,覺得爺爺說的也有道理,馬歇爾爺爺和森內特爺爺那樣的才象是爺爺呢,當初在梅頓住客店時,就有好幾個人問過她爲什麼叫那麼年輕的男子作“爺爺”了。於是她點了點頭,便答應下來。
蕭天劍鬆了口氣,笑着哄孫女睡了。
第二天他們又開始趕路。繞過山峰,便是一望無際的荒原,放眼望去,只覺得滿眼都是紅褐色,連一棵樹、一株草都沒有,地面上零星分佈着白骨,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霧氣,隱隱散發着腥臭味。
蕭天劍輕聲爲孫女介紹,這裡就是伊斯特與諾嘉邊境接壤的地方,兩百年多前,兩國曾經爆發大戰,雙方死傷無數,據說血肉把這片平原上的土地都染紅了,從此寸草不生,血霧瀰漫,任何生物想要從這裡經過,都要九死一生。現在除了偶爾有冒險者來,幾乎就是無人區。
明娜打了個冷戰:“那我們要從這裡走過去嗎?”蕭天劍搖搖頭:“這裡方圓有幾百公里,走路太費事了,咱們先去買馬。”頓了頓,他笑着安慰孫女:“別怕,有我呢。就算兩百多年前這裡有毒霧,現在也散得差不多了。”
明娜這才放下心來,跟着蕭天劍調頭向南,走了幾十公里路,就來到伊斯特邊境駐軍所在地。雖然只是個小村子,但他們還是買到了一匹腳力不錯的馬,又補充了食水。
離開時,當地駐軍的一個小隊長得知他們要過荒原,便提醒道:“早去早回,進了九月,那裡的霧氣就會變濃,人進去了看不清方向,會困死在裡面的。如果要到諾嘉去,就要多加小心,那邊現在不太平。”
蕭天劍謝過對方,便抱着孫女上馬,重新回到荒原上。
他們一路向東北方向走,晚上就挨着馬匹搭賬篷,沒有水源,在潮溼的空氣裡也無法生火,他們只好吃乾糧、喝水袋裡的冷水。
明娜剛開始還覺得有些興奮和緊張,但眼見每天看到的景色都大同小異,除了紅褐色還是紅褐色,心情開始變得焦慮起來。同時隨着霧氣越來越濃,他們只能靠着天上的太陽以及自身在陽光下的影子來判斷方向。明娜開始覺得煩躁、頭暈、胸悶,呼吸不暢,還變得越來越渴睡。
蕭天劍不得不時刻留意着孫女的情形,他心知這是霧氣中的毒素在作怪,馬上拿出隨身帶着的解毒劑給孫女服用,又往她體內輸送真氣,讓她清醒過來。
但是心理上的煩躁與恐懼卻不是靠藥劑就能治好的,眼看着明娜越來越不安,蕭天劍開始反省,自己當初是不是應該強硬一些,拒絕孫女跟隨前來纔對?
就這樣一直到了第八天,明娜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蕭天劍一邊操縱着馬匹繼續向前走,一邊哄着她:“別哭別哭,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但明娜只是哭個不停,而且還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了,不知是不是因爲吸入了霧氣的緣故。正當蕭天劍要找解毒劑時,他無意中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點燈光。
“到了!我們真的到了,快看!”蕭天劍驚喜地指向前方。
明娜擦乾淚水望過去,果然看到有一個光點在移動,正要高興,卻看到那光點旁邊又出現了另一個光點,接着,四個,六個,八個……很快,光點變成了一排,迅速向他們靠近。
蕭天劍變了臉色,緊緊抓住了劍把。
(在幾位朋友的幫助下,我認識到了這篇文裡的許多不足之處,爲了讓它更好,我打算修一修文,接下來兩三天的更新可能會受到影響,但我會盡快做好的,給大家帶來不便,真的很對不起,希望修改後的文能讓大家喜歡,也希望各位能繼續支持我,謝謝~~~_)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十二、幻靈鎮
這時,前方的光點方向傳來陣陣狼嚎,馬匹不安地動了動,跪下前腿。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蕭天劍一愣,更緊張了,連忙跳下地。明娜有了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地抓緊了馬背的鬃毛,兩眼直盯着前方。
迷霧中漸漸出現了某種大型動物的輪廓,起初蕭天劍還緊張地戒備着,但當他發現那種動物身上會發出銀光時,卻忽然鬆了口氣。“喬,是你嗎?我是蕭天劍。”他大聲喊。
兩側的光點不再往前移了,但中間的四點卻繼續前進,兩匹散發着銀光的巨狼出現在他們面前,各自的背上都騎着個人,拿着長長的武器。明娜定睛一看,只見他們是一男一女,都有着不輸給基思的美貌,身材卻纖細得多,都有一頭銀色的漂亮長髮,其中那個男青年的頭髮,甚至還散發着淡淡的光。
“這裡沒有喬,他早就摔斷了腿,不再是銀狼戰士了。”那名男青年冷冷地說。
蕭天劍顯然是認識他們的:“路西恩!還有路瓦娜!沒想到是你們,真是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嗎?”他心中暗叫不妙,這對兄妹從以前開始就不太喜歡他,那個兄長甚至還曾經是他的情敵,他們是絕不會對他有好臉色的。
他的預感成真了,那女精靈路瓦娜看着他,彷彿在看一坨爛泥:“居然是你?你來幹什麼?”她哥哥也很冷淡:“找到對付雪原魔獸的辦法了嗎?”
蕭天劍心中有些不悅,離開精靈森林後,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種態度對待他了:“的確是找到了一樣秘密武器,但有沒有用,還要看你們能不能掌控它。”
“那就去見女王陛下吧,我們馬上去試。”男精靈路西恩掉轉了狼頭就要走,卻被蕭天劍叫住:“我在荒原上走了幾天的路,能先讓我休息一下嗎?我這裡還有孩子呢,她吸入了霧氣,有些不舒服。”他幾乎有些惱怒了。
路西恩掃了眼他懷中的明娜,明娜被他看得有些寒,不由得縮了縮。路瓦娜則輕蔑地問:“她是誰?”
“我的一個晚輩,她父母託我照看她,我急着趕路,就順道帶她來了。”蕭天劍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給我們找張牀吧,她還需要喝點解毒湯。”
精靈兄妹倆對望一眼,妹妹擺了擺頭,算是示意他們跟上,便徑自與兄長一起騎着狼走了。蕭天劍騎的馬懾於銀狼的威勢,根本起不了身,他無奈之下,只好抱起孫女步行。
走得近了,他才發現其餘的光點也是銀狼的眼睛,總共有七八匹,每匹都由一個強壯的精靈掌控,其中有幾個是他的舊識。一一打過招呼後,他心中暗暗疑惑,當年他離開時,只有半精靈喬才會拿銀狼當坐騎,真正的精靈一向不愛跟銀狼打交道,怎麼二十年後,他們都騎起這種巨獸來了?而且,這個地點離森林應該還有些距離,爲什麼精靈們會在這裡警戒?
看來在他離開的這二十年裡,精靈森林發生了很多變化。
明娜伏在爺爺懷中,仍然有些頭暈腦漲,但漸漸地,便清醒過來了,擡頭望望,他們已經走出了荒原的迷霧,來到一片森林邊緣。
眼前滿滿的都是綠色,地上開滿了鮮豔的小花,樹梢上還傳來清脆的鳥叫聲,清新的空氣讓人精神一振。明娜心情頓時雀躍起來,左顧右盼地打量着周圍的景色。
這時候,與他們同行的精靈只剩下路西恩和另一個男精靈了,路瓦娜和其他精靈則留在荒原邊界繼續執行警戒任務。蕭天劍一路上試圖跟兩個同行者搭話,但只有那名男精靈偶爾回答兩句。
眼看着他們一行人沿着森林邊緣走了許久,始終沒有深入,蕭天劍忍不住開口問:“我們要去哪裡?”路西恩沒理會,倒是那名男精靈好心答了句:“我們去幻靈鎮。”
明娜小聲問爺爺:“那是什麼地方?”蕭天劍便道:“是半精靈聚居的鎮子。”這還是當年他向精靈女王提議的,撥一塊土地讓所有半精靈聚居在一起,免得他們流落在外,但他離開時,鎮子還未開建,因此他只在冒險者公會聽人說起過。精靈森林禁止人類進入,人類冒險者或傭兵想要從精靈森林裡得到什麼東西,只能通過這個半精靈小鎮的居民獲取。
正想着,他們眼前便出現了一個小鎮。說是小鎮,其實只有二十來座大小不一的木屋,有的只是平房,有的建在樹上,有的是兩層的小樓。其中最大的一座,位於鎮子中央,全用原生的木材搭成,藤蔓從屋頂上向下垂落。屋旁豎着根木杆,上面掛了個招牌,寫着大大的“客店”兩個字。
路西恩停住腳,冷冷說了句:“我去稟報女王陛下。”就帶着那個男精靈走了。蕭天劍瞧瞧那家客店,嘆了口氣,便抱着孫女走了過去。
客店的老闆出來迎接,一看到他就大吃一驚:“我的天哪,蕭!居然是你?你回來了?!”
蕭天劍也認出他來了:“老喬,好久不見了。”他馬上發現老朋友的手上拄着柺杖,走路時一瘸一拐的:“你的腿……”
喬不在意地擺擺手:“已經很多年了,治不了,其實也沒什麼,我開了這家店,生活過得很悠閒。”他留意到蕭天劍懷中的明娜,臉色有些古怪:“你的女兒?”
“當然不是。”蕭天劍說這話一點都不心虛,“我替她父母照顧她一段日子。別說那麼多了,先來點解毒湯吧,孩子吸了些毒霧。”說罷又給孫女介紹老朋友:“這是喬大叔。”
明娜乖乖叫了聲大叔,喬笑着應了,便領他們進店。
店面不小,足有其頓家中客廳的兩三倍大,還連着廚房,中間只隔着一張長桌,是用豎切的半截大樹幹改造而成的。大廳裡稀稀拉拉地擺了五六個大樹樁桌子,桌面上清晰地顯示出了年輪,摸起來有些粗糙;四周放着長凳,同樣是木板做成,沒用釘子,卻用藤蔓綁緊了。
其他傢俱同樣是木製,並且未經過打磨處理;充作柱子的樹幹上保留了樹皮和樹結;一棵有幾個分杈的樹被當成了衣架,而其中一個杈上甚至還長出了綠葉。
屋內的牆上佈滿了細細的爬藤類植物,蜿蜒着繞過窗框,垂下幾串小果子,有紅的,有紫的,粒粒晶瑩可愛。
明娜看得心癢癢,想要湊近了再看,便掙扎着下了地,沒走兩步,腿就發軟。蕭天劍忙抱起她坐到長桌邊上,見喬送了盤湯來,便催着孫女要她快喝。
湯是用木頭盤子盛着的,很香,有一股濃郁的清草味。明娜的肚子被它勾得直叫,連忙拿過木勺子吃起來。誰知湯一入口,她便後悔了。湯沒有味道,而且一碰到舌頭便產生一種針刺的感覺。她立時要吐,卻被蕭天劍以強硬的態度逼着灌了下去。等到她把一盤湯吃完時,舌頭已經又麻又腫,彷彿充滿了整個口腔。
“跌地等麼(這是什麼)?”她口齒不清地問。
蕭天劍答說:“解毒湯,喝了它,睡一覺,你就會好起來了。”
可是她現在一點都不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而且……她還覺得很困……
明娜的眼皮子很快就耷拉下來,大概是解毒湯的副作用。迷迷糊糊間,只聽到爺爺向喬大叔要了間客房,然後便抱着自己上了樓,沒多久,她就被放到一張牀上了。
牀不知是用什麼墊的,軟硬適中,牀單、枕頭和被子用的布料有些粗糙,但摸起來很舒服。明娜蹭了蹭枕頭,只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叫爺爺去見女王,便睡着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次日清晨。她覺得全身都充滿了活力,精神前所未有的好。伸伸懶腰,爬起牀來,打開了牀邊的窗子,一陣清新的空氣頓時涌進房間。外面陽光普照,映着花草樹木,連葉子都在發光。從二樓望下去,小鎮上的人三三兩兩地經過,看起來就跟一般的鎮子沒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是人們的容貌大都非常美麗。
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聽見樓下有人走動的聲音,明娜才把眼光收回,打量起自己所在的房間。
就象樓下的大廳一樣,客房裡的一切傢俱擺設都是用木頭製成的,地板也是一根根同樣大小的樹幹組成。她昨晚睡的是張四柱大牀,牀柱是四根沒有去皮的樹幹,大概有碗口粗細。牀單被子是粗麻做的,翻開牀單,下面是藤編的牀墊,怪不得睡起來不軟又不硬。
爺爺並不在房中,不知是尚沒回來還是又出去了。她翻身下牀,看到牀尾的藤箱面上放着自己的乾淨衣服,便知道定是爺爺留下的,連忙換下身上的髒衣服,心裡想着要是能洗個澡就好了。
肚子又咕咕叫了,她到處找自己的鞋子,打算到樓下去找點東西吃。這時候,她的頭忽然被什麼東西擊中,打得生疼,忙擡起頭來四處看看,發現打她的是棵小松果。窗外傳來唏唏嗦嗦的聲音,她撲到窗邊,果然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小男孩攀在離窗子不遠的一棵樹上,手上還很可疑地拿着幾棵松果。他的耳朵尖尖的,顯然是個精靈,至少也是半精靈。
她立馬判斷出這是襲擊自己的人(精靈?),質問道:“你是誰?爲什麼打我?”
那男孩看起來有六七歲大了,睨了明娜一眼:“笨蛋,我是有話要問你,誰要打你了?”
有話問她?明娜不解:“你要問我什麼事?”
那男孩探頭探腦地望向房內,猶豫了一下,才降低了聲音:“你是人類吧?是不是跟着一個男人來的?他……他是不是叫蕭?”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十三、名爲王子
明娜點點頭:“你要找我爺……叔叔嗎?”她忽然想起爺爺的囑咐,“他不在房間裡。你找他有什麼事?”
那男孩低下頭,把玩着手中的松果,卻半天不說話。明娜等得不耐煩了,正要再問,門外傳來蕭天劍的聲音,叫她下樓吃飯。她應了,回頭卻已看不到那個男孩了,心裡覺得很奇怪。
走下樓,蕭天劍正坐在長桌邊跟喬聊天,聽到孫女向他們打招呼,便回頭指了指一張樹樁桌子上的碗盤:“那是你的早飯,要吃完哦。”明娜走過去坐下,見是一碗蔬菜濃湯和幾個小圓麪包,香噴噴、熱騰騰,食慾便一下子被勾起來了,立馬動手大吃。
她早已吃膩了冷冰冰的乾糧,昨晚上又只喝了一碗“痛痛湯”,現在餓得可以塞下一頭牛呢。她一邊狼吞虎嚥,一邊好奇地聽着爺爺和喬大叔的竊竊私語。
“陪着商量了一晚上,我連覺都沒睡,他們連個好臉色都沒有,太過分了吧?”蕭天劍大吐苦水。
喬嗤笑道:“你知足吧,拋下老婆孩子,一走就是二十年,你還想別人給你好臉色?不趕你走就不錯了。”
蕭天劍有些訕訕地:“我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但那也是爲了幫精靈找消滅雪原魔獸的辦法嘛。再說,孩子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昨晚上我聽芙諾雅的口氣,當年我離開時,她已經知道自己懷孕了,居然瞞着我!現在卻反怪起我來,難道她就不過分嗎?”
喬挑挑眉,抽出腰間的煙桿子,一邊塞菸葉一邊道:“別裝無辜了,就算你知道又怎麼樣?我聽說你在外面也有老婆孩子,你不也丟下他們很多年了?”
蕭天劍吃了一驚,飛快地湊到喬耳邊說了句什麼,喬低笑:“你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以前這裡跟外界沒有來往,這些事我們都不知道,但自從照你的提議建了這個幻靈鎮以後,一年也有幾撥人類冒險者來這裡打轉,你的事我們可都聽說了,傳說中的史詩英雄啊,英俊勇敢,風流多情,芙諾雅公主很生氣呢。”
蕭天劍頭痛地撫額:“我並沒有騙她啊,當年我來到這裡時,早就跟以前的妻子斷絕了關係,我還以爲會在這裡住一輩子,所以纔沒提起過往,跟芙諾雅也是日久生情,絕沒有三心二意啊。至於那些緋聞,只是逢場作興而已。”
喬點燃了菸斗,吸了兩口:“這話你對我說有什麼用?總要芙諾雅公主肯聽才行。不過以精靈的高傲,肯定是不會接受的。我真不明白,你說你喜歡美人,但世上還有人比芙諾雅公主更美嗎?爲什麼你要離開?還要跟外面的女人糾纏不清?”
“你不明白,女人可不僅僅是長得漂亮就行的。”蕭天劍小聲嘟囔着,“芙諾雅的確很美很溫柔,但這裡的生活實在太無聊了,不能吃肉,不能喝酒,也不能跟老婆開玩笑,甚至不能跟她住在一起。更過分的是,我在這裡住了五年,又娶了精靈公主,那些精靈還是看不起我。他們不就是活得長些嗎?有什麼好傲的?”
“這話你可不該在我面前說。”喬瞥了他一眼。
蕭天劍賠笑幾句,又道:“不管怎樣,我是無法再忍受這裡的生活了,當年我離開時,曾經跟芙諾雅大吵一架,她當時已經說出了分手的話。如果不是聽說了兒子的事,我也不會急着回來。可她死都不肯讓我見兒子,你說她是不是很過分?那也是我兒子啊!”
喬低頭吸着煙,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其實那孩子就住在我們鎮上,雖然他是公主的兒子,也還是半精靈。”
蕭天劍大喜,飛快地抓住他的肩膀追問,但喬經他再三催促,才拖拖拉拉地道:“就算告訴你也未定有用,芙諾雅公主不願讓你見他,現在他未必還在呢。我住在這裡,總不能無視精靈王族的意願。”
“我明白你的難處,但是看在我們二十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就給點提示吧。”
喬瞄了他幾眼,壓低了聲音:“那孩子住的是樹屋,非常特別的樹屋哦。”
他口中的樹屋很快就被找到了,就在鎮子的最深處,距離森林中精靈聚居地最近的地方,建在一棵千年老樹上,一共有三層,非常漂亮,可稱得上是全幻靈鎮最特別的樹屋。
明娜好說歹說,才讓爺爺答應帶自己同來,一看到那樹屋,便“譁”的一聲,驚歎不已。蕭天劍出於某種考量,交待孫女留在原地,便自行爬上屋子找人去了。明娜繞着樹屋走了三圈,還是覺得看不夠。
樹屋的第一層距地面兩米多高,由木板組成的旋轉階梯連接,屋子呈圓形,屋頂用樹皮和乾草搭建,牆身是木板,上面繪有色彩鮮豔而精緻的圖案。以樹屋來說,它的面積不小,而且四面都有大大的窗戶。在它的下方,懸垂着一個用樹藤、木板和花草組成的鞦韆,輕輕晃動着。
第二層在樹腰處,比第一層要小些,可通過藤蔓織成的繩梯抵達。這間屋子是用樹皮建成的,外牆用各色花藤與草葉編織出複雜的花紋。
第三層位於接近樹梢的地方,很小,看上去更象是瞭望臺。
三層樹屋都有繩橋或粗藤與附近的大樹相連,其中一座繩橋甚至還通往森林深處,只是林中枝葉太過茂密,一時間看不清它通往哪裡。
明娜羨慕地看着樹屋,心想若是能住在這樣的屋子裡就好了。忽然她頭上又捱了一下襲擊,擡頭一看,又是早上的那個男孩子,正坐在樹上,攢了一手的松果。
明娜生氣了:“又是你!你到底是誰呀?幹嘛老是拿松果丟我?”
那男孩一臉倨傲:“無禮的傢伙!我可是精靈族的王子,你居然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明娜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普通服飾,撇撇嘴:“騙誰呀?王子都是住在王宮裡的,穿着華麗的衣服,喝茶、騎馬、跳舞,就憑你這樣的,也敢說自己是王子?”哪個王子會整天爬樹拿松果丟人?
男孩一臉被冒犯的神色,拿起松果就往明娜身上丟。他準頭極好,一丟一箇中,明娜捱了十幾下,痛得哇哇大叫,但怎麼躲都躲不開,眼看着又要挨一下了,眼前卻忽然人影一閃,蕭天劍擋在了她面前。
他皺眉看着手心中的松果,望向男孩:“欺負女孩子,可不是男子漢該做的事。”
那男孩漲紅了臉,死死盯着他。明娜從爺爺背後伸出頭來,叫道:“他早上也朝我丟過鬆果,還問起你的事呢。”
“哦?”蕭天劍看了看那男孩,“你有事找我?”
那男孩仍舊漲紅了臉不說話,蕭天劍不以爲意:“你是聽其他精靈說起了我的事,纔想來找我的吧?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憋了半天才小小聲地說了句:“我叫拉德洛。”但蕭天劍卻沒留意,他此時的注意力已經被前方出現的一個半精靈少年吸引過去了。
那少年有着銀灰色的頭髮,一雙明顯不屬於精靈的深黑色眼睛,尖尖的耳朵,身材纖細,五官柔和,臉上帶着羞澀的笑意。他容貌算不上美麗,明顯是個半精靈,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就象是個十六七歲的人類少年。在整個幻靈鎮上,這種年紀的居民少之又少。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近蕭天劍等人,輕聲說:“請問是……喬大叔的朋友嗎?您好,喬大叔說,您想要逛逛鎮子,讓我來給您當個嚮導。”
難道是老喬在暗示些什麼?這個少年有着銀灰色的頭髮,比芙諾雅的髮色略深些,很有可能是受了自己的影響,黑色的眼睛就更不用說了,雖然長相不算出衆,但既然是混血,不象精靈也是正常的。蕭天劍緊緊盯着那少年,眼中有些熱切。
在蕭天劍與少年交談的同時,明娜也在努力向小男孩搭話:“你叫拉德洛嗎?我叫你小拉好不好?我叫明娜,今年六歲了,你幾歲?你剛纔丟松果丟得真準,你是怎麼做到的?”
但拉德洛完全不理會她,只是一直繃緊了臉望着正在交談的兩人。明娜多問了幾次,他便火了:“吵死了!你煩不煩啊?!”
他的聲音太大,蕭天劍與半精靈少年都被驚動了,前者皺眉,後者也一臉不贊同地對他道:“小王子,你怎麼又欺負人了?如果奧羅拉公主知道,一定又會責備你的。”
蕭天劍驚訝地問:“奧羅拉公主?”
“是啊,精靈女王的小女兒,王位繼承人奧羅拉公主。”
蕭天劍自然知道那是誰,芙諾雅的妹妹,傲慢無禮的女人,原來這男孩是她兒子啊?怪不得脾氣那麼壞。
小男孩彷彿察覺到了蕭天劍眼中的疏遠,臉再度漲得通紅,狠狠地瞪了半精靈少年一眼,飛快地跑了。
那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孩子真是……請別介意,其實他只是有些頑皮。”蕭天劍笑道:“沒關係,孩子嘛。”
明娜望着拉德洛的背影,有些失望,她拉了拉少年的衣角:“你剛纔叫他小王子,他真的是王子啊?”
少年正想回答,昨日送蕭天劍祖孫入鎮的另一名男精靈忽然出現了:“蕭天劍,女王要見你,請馬上跟我來。”
蕭天劍皺皺眉,但也知道事情重大,便匆匆交待孫女幾句,又請託了那名少年:“這是我家族裡的孩子,請幫我照顧一下,帶她四處逛逛,就直接送回喬那裡吧。”
那少年笑着應了,有些侷促地瞥了瞥那名男精靈。蕭天劍見狀,疑心更重了。
明娜看着爺爺離開,十分掃興,跟着少年在鎮中閒逛時,即使看到更多有趣的房子,都打不起精神來。回到客店後,少年有些慚愧地對她說:“抱歉,我不太會跟孩子相處,剛纔很無聊吧?”
明娜忙擺手道:“不是的,你說得很有趣,只不過我……”她撓撓頭,不知該怎麼說,吱唔了一下,乾脆問起先前的問題來:“那個拉德洛,你說他是王子,是真的嗎?”
少年一愣,笑了:“是啊,他可是精靈女王的親外孫呢,是精靈王族三百年來唯一的新生後代,只可惜……”他眼中有些黯然,“是個半精靈呢。真是諷刺,他有精靈王族的銀髮金眼,也是在母樹中孕育了三年纔出生的,跟正常的精靈完全沒有區別,僅僅因爲擁有人類的血統,就無法成爲真正的精靈王族,只是空有王子的名頭而已。”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十四、半精靈們
明娜好奇地問:“爲什麼半精靈不能成爲真正的精靈王族呢?他長得那麼漂亮,你也說他跟精靈沒有區別啊。”
少年苦笑:“只是外貌上沒有區別而已,但血統上不能相提並論呢。精靈一向看不起半精靈,認爲我們是人類引誘他們族人墮落的罪惡產物,即使是我們的血親,也覺得半精靈低他們一等。因爲精靈是高貴而純潔的生命,是受到自然神庇佑的種族,他們已經有數萬年曆史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種族可以與他們相比。”
明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能以自己所知道的知識進行理解:“就象是那些歷史悠久的貴族家庭比只有幾十年歷史的貴族尊貴的意思嗎?我媽媽說過,外公家就是新貴,而大伯母是大世家的女兒,所以她總是看不起媽媽呢。”
少年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這……這不一樣……”
“你就當作是這樣吧。”喬笑着送了兩杯飲料過來,“太複雜的事,你一個小孩子也理解不了,只要記得精靈都很高傲,看不起人類,你見到精靈,不要招惹他們就行了。”他指了指飲料,“這是我們店裡的招牌果汁,外面喝不到的,嚐嚐怎麼樣?”
明娜笑着點點頭,端起裝着青色液體的木頭杯子喝了一大口,果然酸甜可口,還有一種清新的香氣,讓人精神一振。她朝客店老闆咧開了大大的笑容:“好好喝,謝謝喬大叔。”
喬樂呵呵地笑着,半精靈少年扯了扯他的衣角:“這樣說不要緊嗎?”
“有什麼要緊?這孩子只是在這裡玩幾天,又不是長住,你跟她講那麼詳細有什麼用?”老喬不在意地轉向明娜,“這個鎮上住的都是半精靈,我們跟精靈不一樣,對你叔叔可是很友好的,你儘管在鎮上玩,只要記住別亂跑到森林裡去就行了。”
明娜點點頭,又喝了一大口果汁,問:“你們跟我爺……叔叔是好朋友嗎?”
喬笑了:“這倒不是,其實大多數半精靈都不認得他呢,不過知道他身份的人都會很感謝他。”
明娜有些疑惑,半精靈少年有些激動地問喬:“剛纔那位黑髮黑眼的客人,難道就是……我怎麼沒想到呢?!那個精靈來找他時,明明叫了他的名字!”他調頭對明娜道:“原來你的叔叔就是蕭!真是太感謝他了,如果不是他提議建立這個鎮子,我們這些半精靈現在還被精靈族排斥,不得不流落到大陸各地呢。象我和喬大叔這樣長相普通的半精靈還好,那些長得漂亮的,過的都是地獄般的日子,能象今天這樣過上安全悠閒的生活,真是作夢一樣。”
店裡還有另兩個半精靈坐着喝茶聊天,聞言都湊了過來,他們已經聽說了蕭天劍回來的消息,但還未能見到人,能見到他的“侄女”,也是件高興的事。
明娜很高興地聽到他們誇獎爺爺,但還是有些疑惑:“大哥哥剛纔說長得漂亮的會過得不好,爲什麼呢?漂亮的人不是更討人喜歡嗎?”
少年一時語塞,另兩人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喬咳嗽一聲,對明娜眨了眨眼:“這個你就別問了,只要知道我們半精靈是你叔叔的朋友就好。”其他人忙笑着附和。
明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我之前見過一個漂亮叔叔,他叫基思,也是半精靈,可他好象不太喜歡我……叔叔。”
那兩個半精靈頓時來了興趣:“小基思嗎?他居然還活着?現在過得怎麼樣?”“是啊,他說要到外面的世界闖蕩,如果不能有所成就,就一輩子不回來。我們怎麼勸他都不聽,都幾年沒他的消息了,還以爲他死了呢。”
“基思叔叔很好啊,他現在住在圖雷山,跟一位大魔法師在一起。我剛剛從他那裡來。”
“原來如此。”喬恍然大悟,“老蕭說他是聽人說起他兒子的事纔回來的,想必是基思說的吧?那孩子,從小聽我們談論老蕭的事,總想着學他一樣在外頭闖出點名聲來,但他以前很崇拜蕭啊,怎麼會不喜歡他呢?”
是這樣嗎?明娜回憶起基思跟爺爺相處的情形,怎麼看也不象是崇拜的樣子吧?不過她對爺爺的故事很感興趣,問了幾個半精靈,他們便七嘴八舌地說起來。那都是她以前不知道的故事呢。
原來爺爺當年是因爲在外面冒險時無意中發現了一位流落在外的精靈族長老的遺囑,以及其留下的一粒尚未乾癟的世界樹種子,就千里迢迢地送回了精靈森林。由於在迷霧荒原上中了毒,又被精靈誤傷,他不得不留下來休養。後來他交了幾個精靈朋友,又跟他們學了些精靈族特有的輕身技藝,一年後,就跟精靈公主結婚了。只是礙於精靈王城不允許非精靈進入的規矩,他只好在森林外圍定居下來,也就是在那時候跟被驅逐的喬等半精靈們相識的。
半精靈們回想起當年,都感嘆萬分:“那時候我們過得很開心,爲了建立自己的鎮子,人人都幹勁十足。可惜老蕭後來離開了,直到現在纔回來,他一走這麼多年,難怪芙諾雅公主不肯原諒他呢。”
“可不是嗎?芙諾雅公主是多麼溫柔善良的人哪,她從不會看不起我們,還常常送吃喝的東西來呢,鎮子初建成的時候,多虧了她的支持,不然我們也堅持不下來。”
“希望蕭這次不要再走了,就留在這裡過安樂日子吧,多陪陪老婆孩子也好啊,那孩子也太可憐了。”
明娜聽到這些議論,心裡有些不高興。如果爺爺留下來的話,那她怎麼辦?爺爺說過要陪她去找爸爸媽媽的。那個公主和她的兒子很可憐嗎?她的奶奶也是等了爺爺很多年啊,一直等到去世呢,還有米拉貝爾奶奶那邊。如果爺爺真的爲了那個公主留下來,那自己一家人還有大伯父那邊的一家人又該怎麼辦?
衆人正說得興起,門外忽然出現了一個漂亮的小身影,正是那位小王子拉德洛。他高昂着頭走進來,彷彿不屑地掃了一眼明娜和其他人,便倨傲地對喬說:“我的午飯。”
喬樂呵呵地應道:“馬上就好,你先坐吧。”然後就往廚房去了。一個半精靈友好地向拉德洛打招呼:“小王子,今天怎麼有空來?公主沒給你準備午餐嗎?”
小男孩彷彿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狠狠地瞪了那半精靈一眼:“無禮的傢伙,關你什麼事?!”他努力做出兇惡的表情來,可惜那張漂亮的小臉破壞了效果,只會讓人覺得他彆扭得可愛。在座的半精靈都暗暗笑了,小男孩頓時漲紅了臉,眼看着就要發作。
這時那銀灰色頭髮的半精靈少年連忙安撫他:“別生氣了,大家也是因爲覺得你可愛,喜歡你,才逗你的,你爲什麼老是做出一副惹人討厭的樣子來呢?快過來坐下。這是蕭的侄女明娜,你們年紀差不多,做個好朋友吧。”
明娜覺得半精靈大哥哥人很好,決定給他面子,很大度地原諒了這個臭屁的小孩,便主動打招呼:“你好,這個果汁很好喝哦,你要不要來點?”
但小男孩並不領情,他猛地跳了起來,對少年大嚷:“你這個笨蛋!你以爲我跟這個小屁孩一樣大嗎?!”然後又對明娜大叫:“土包子,我天天都喝這個,有什麼好稀罕的?!”
明娜生氣了:“你幹嘛啊?我好心問你,你對我發什麼火?!還說我是小屁孩?你也比我大不到哪裡去!”
兩個孩子都火冒三丈,眼看着就要打起來了,喬和少年連忙一人一個抱住,前者勸小男孩:“你可是位王子,要有風度,跟女孩子吵架可不是一個王子該做的事。”後者則勸小女孩:“你叔叔交待過要你乖乖的,要是讓他知道你跟小王子吵架,會怎麼說?”
明娜想起爺爺說的“不乖就不送儲物戒指”的話,立馬老實了。拉德洛那邊也稍稍收斂了脾氣,兩個孩子在大人(半精靈)的勸說下,勉強握了握手,算是成了朋友,但兩人還是互不理睬。
喬見狀連忙將午餐端了上來,讓兩個孩子坐在一起吃。不知是哪位先賢說過的,一起吃過飯、流過汗的人,比別人更容易成爲朋友。爲了哄住兩個孩子,他還特地把窗框上垂下的小果子摘了幾串給他們吃。
明娜的午飯包括蘑菇湯、小圓麪包和幾個色彩鮮豔的水果,她吃得津津有味。那幾串小果子中,她最喜歡紅色的那種,酸甜適中,至於紫色的,有些太甜了,她見拉德洛喜歡,便都丟給了他,算是一種友好的表示。
拉德洛喜歡紫色的小果子,但他身爲男孩子卻比女孩子更喜歡甜的東西,這讓他覺得有些丟面子,因此,當聽到明娜說她最喜歡的水果是桔子時,便半是不屑半是炫耀地說起了自己知道的水果品種,當中有很多是外面聞所未聞的,精靈森林特產的果子。
明娜起初有些爲他的態度生氣,但漸漸地,便被他的話所吸引,對那些奇特美味的水果起了興趣。
拉德洛看到她兩眼放光地望着自己,開始覺得有這麼個朋友也不錯,便很大度地表示,吃完飯後願意帶她去開開眼。
半精靈們看到兩個孩子相處的情景,都笑了,互相小聲地交換着意見。
一吃完飯,明娜就迫不及待地催拉德洛帶自己去看那些水果,小王子高高昂着頭,得意地在前面帶路,領着她來到自己的“秘密基地”。
那是位於鎮子邊上的一棵老樹,樹身上有個大洞,可以放不少東西。拉德洛從裡面掏出一個用幹藤編成的大籃子,裡面裝着滿滿的水果。
他一種一種地介紹着,有圓形的,有扇形的,有長得象花一樣的,也有細細長長象條蛇的。有一種小果子味道甜得發膩,可以用來釀製甜酒;有一種水果的種籽很好吃,可以拿來當零食;還有一種果子吃之前要先把核去掉,不然會發出類似於哭聲的怪聲來……
明娜聽得心急,拉德洛吊了她半天胃口,才滿意地和她一起解決起那些果子來。兩個孩子吃到肚子圓滾滾的,攤倒在那裡,看到對方的傻樣,都哈哈大笑。
笑完了,明娜嘆道:“我吃得好飽。你從哪裡找到那麼多好吃的水果的?每一種我都沒見過。”她在物資貧乏的其頓長大,因爲有一位富有的外祖父,時常會送些衣食來,已經算是見過點世面了,但精靈森林的水果種類實在太過豐富,讓她情不自禁地感嘆。
拉德洛非常得意,心裡認爲這是對自己的恭維,白了明娜一眼:“土包子,這只是小意思,還有更多的呢。”他認爲有必要讓這個新朋友——很可能還是親戚——開開眼,免得丟他的面子,就從樹洞裡掏出自己的收藏,顯擺給她看。
他的收藏包括好幾大塊晶石和各種各樣的鳥毛,五顏六色、七彩繽紛,明娜看得驚歎不已,拉德洛卻撇撇嘴道:“這算什麼,我小姨有隻白孔雀,那毛才漂亮呢,總有一天我要拔一根來。”他最後展示的是一紮銀色的茸毛:“這可是銀狼身上拔下來的,很漂亮吧?在夜裡還會發光哦。”
的確是很漂亮,但明娜卻聽得駭然:“是那種很高大的狼嗎?你居然跑去拔它的毛,難道不怕它咬你?!”
但小王子卻說:“沒事,它們跟精靈立過契約,不會咬死我的。”他漫不經心地拉起左袖:“你看,傷口早就好了。”他的左臂上蜿蜒着一條猙獰的疤痕,雖然傷口已經癒合,但顯然並沒有得到很好的護理,皮膚有些坑坑窪窪的。
明娜倒吸一口涼氣,覺得自己的左臂也有些疼起來:“一定很痛吧?你幹嘛要去惹狼啊?”那可是野獸!
拉德洛滿不在乎地說:“當時是有些痛,不過媽媽足足陪我住了一個月呢,有媽媽陪着,痛一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明娜奇怪地問:“你媽媽不跟你一起住嗎?”
拉德洛搖搖頭:“她是精靈,住在森林裡,我是半精靈,從我記事起,就一個人住在鎮上了。我只能隔幾天才能見她一次。”
“那你爸爸呢?”
“他是個混蛋!”拉德洛罵完一句便住了嘴,不肯再說了。
明娜見他不開心,心情也沉重起來:“我媽媽也離開我了呢。”
“爲什麼?她也是精靈嗎?”
“不是,我爸爸和媽媽吵架,媽媽一生氣就回外公家去了,要我爸爸去接才肯回來。我外公家是在大海邊,離這裡很遠。”
“大海?那是什麼樣子的?我聽人說,是藍色的。”
“這個嘛……我也沒見過。”明娜歪歪頭,“不過我很快就能看到啦,等叔叔看完了他的兒子,就會帶我去找媽媽,到時候我就能看到大海了,說不定還能坐上大船呢。”
“你們要走?”拉德洛一愣,旋即漲紅了臉,狠狠瞪了明娜一眼,便飛快地跳起來跑了。
明娜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大聲叫着他的名字,都不能讓他回頭,眼看着堆了一地的東西,她只好把它們裝進籃子裡,放回樹洞,纔回到客店。
拉德洛不在,喬說他並沒有回來,明娜心中疑惑不解,這位新朋友到底是爲了什麼在生氣啊?就因爲她說自己和爺爺要走嗎?
晚上蕭天劍一臉疲憊地回來了,明娜跟他說起白天跟新朋友們相處的情形,他對小男孩鬧彆扭並不太感興趣,倒是很留意某個半精靈少年:“那個給我們作嚮導的大哥哥,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他對你怎麼樣?”
“那個大哥哥嗎?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但他人很好啊,今天我跟小拉吵架,他還勸我們呢。”
“哦?”蕭天劍沉吟,回想起今天仍然沒法從妻子那裡打聽到兒子的消息,心裡盤算着什麼時候打探一下少年的真實身份。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十五、林中驚魂
第二天清晨,蕭天劍又是早早走了,臨行前交待孫女要乖乖呆在房間裡溫習老魔法師教的功課。但哪個孩子會真的聽話?明娜才安份了半小時,便蠢蠢欲動。
她想去找昨天新認識的朋友,雖然他的脾氣不好,但長得很漂亮,還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而且,他似乎很擅長爬樹,她很想跟他比一比,看誰比較厲害。她已經很久沒有跟同齡的孩子一起玩了,在這種陌生的地方,爺爺又不在,她真的很想交一個朋友。
不過,她想跟拉德洛做朋友,是不是該有所表示?昨天她看過對方收藏的羽毛,又吃了他的水果,今天她應該回禮纔對。可是她有什麼可以當作禮物的呢?
爺爺不在,她沒法從戒指裡拿東西,而眼下,她手邊就只有幾本基礎魔法教材和一些魔藥材料了。
咦?慢着,魔藥?她記得離開圖雷山前,老魔法師悄悄塞給她不少瓶子,其中就有好幾種變色魔藥,本來是給她拿來玩的,或許小拉會覺得有趣?拿來捉弄別人也是可以的。
想到這裡,她馬上拿出放魔藥和材料的箱子,打算挑幾種顏色漂亮的藥水,看到一瓶去疤靈時,猶豫了一下,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她嚇了一跳,急急忙忙把幾個瓶子放進小挎包,便將箱子放回了原處。
其實那腳步聲只是經過房門口的人發出的,明娜見不是爺爺,鬆了口氣,背起了小挎包,便偷偷走出房門,趁着老喬跟幾個半精靈正在掰手腕比賽,沒留意到自己,便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客店的大門。
誰知沒走幾步,就被老喬擋住了,半精靈大叔笑嘻嘻地對她說:“小丫頭,想瞞過我?你還嫩着呢。”
明娜吐吐舌頭,攀着他的手臂撒嬌道:“喬大叔,我想找小拉玩,不會做壞事的。”
但老喬卻不爲所動:“你叔叔說了要我看好你的,乖乖留在店裡吧,悶了可以找我們聊天。”
明娜小聲埋怨:“你們聊得高興就把我忘了,我寧願找小拉玩。”她晃晃老喬的手:“喬大叔,你放我去吧,我只是在鎮子上玩,不會走遠的。”
店裡的幾個半精靈都笑着勸老喬放她出去,有一個還說:“她可是蕭的侄女,怎麼會乖乖呆在屋子裡?”
老喬猶豫了一下,勉強答應了,但是一再叮囑她:“不許搗蛋,就算小王子要你跟他一起惡作劇,也不能答應。你叔叔可是有名的英雄,你別帶壞他的名聲。”明娜連連點頭。
來到外面,她纔想起自己並不知道拉德洛的家在哪裡,只好問了一個路過的半精靈,才知道他就住在鎮子盡頭的樹屋中。
走到樹屋前,明娜發現那正是昨天爺爺帶自己來的地方,原來拉德洛就住在這裡。可是這裡不是爺爺的兒子住的地方嗎?她沿着木梯爬上第一層樹屋,門是鎖着的,探頭從窗子往內看,裡面沒人。
難道小拉不在家?明娜正疑惑着,眼角忽然掃見一個人影,放眼望去,正是拉德洛,他正往森林深處走去,身前有一隻白色的鳥在飛,尾巴很長。他到那裡幹什麼呢?
明娜跑下階梯,沿着腦海中的印象跟上去,跑了好一會兒纔看到拉德洛的背影,她眼珠子一轉,偷偷一笑,便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一路上小心躲藏着,以免被新朋友發現自己。
拉德洛沒走多久就停了下來,他面前站着兩個女人,一個穿着黑衣服,一個穿白衣,都披着一頭銀白色大波浪捲髮,發上戴着水晶頭冠。
前者背對着明娜,看不清長得什麼樣,但她的衣服上隱隱有珠光流動,身材曼妙。而後者露出了半張臉,僅是這半張臉,就美得讓人無法呼吸,連明娜這樣的小女孩,都看得呆住了,只是這位美人眉間輕蹙,似乎有些哀愁。
拉德洛在這兩個女人面前低下了頭,說了幾句什麼,明娜聽不清楚,卻被黑衣女人隨之而來的怒斥嚇了一跳:“真是太可惡了!你居然敢拔雪兒的羽毛?!誰教你這種惡作劇的?!你難道不知道羞恥嗎?就算是你那個混蛋父親,也不會做這種惡劣的事!”
拉德洛頭垂得更低了,白衣美人勸了幾句,但黑衣女人卻不聽:“姐姐,你太縱容他了,就是因爲這樣,這孩子纔會越來越過分,上次他居然還去拔銀狼的毛。如果不給他點教訓,他下次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呢!”
白衣美人眉間愁色更濃了,她輕聲對拉德洛說了好幾句話,見他猛地點頭,才放心地準備和那黑衣女人離開。她們才走開幾步,明娜就看到拉德洛臉上掛着淚珠,腳下一動,踩中一截樹枝,咔喳一聲。
“是誰?!”黑衣女人飛快地轉過頭來,是一張極其美麗的臉。明娜躲閃不及,只好乖乖站着,低下頭不敢說話。那黑衣女人臉上閃過一絲嫌惡:“居然是個人類。”
白衣美人溫柔地笑了笑:“是個孩子呢,是跟家人一起來的吧?”她忽然好象想起了什麼,臉上笑容一頓,又復展顏:“你是來找拉德洛的嗎?快和他一起回鎮上去吧,這裡已經是森林深處了。”
明娜偷偷擡頭望她一眼,覺得這個女人簡直就象是仙女一樣,又漂亮又親切。她長着尖耳朵,又有金色的眼睛,應該是精靈吧?但就算是精靈,也比自己見過的所有精靈和半精靈都美,比起旁邊的黑衣女人,更是多了一種溫柔似水的氣質。
而那個黑衣女人,則對明娜視若無睹,只是冷淡地對拉德洛道:“你就只會跟半精靈和人類混在一起,有什麼出息?”拉德洛臉一下漲紅了,白衣美人擔心地望他一眼,小聲勸着同伴:“快走吧,我們今天可沒帶護衛出來,現在已經是秋天了,還是小心些好。”
那黑衣女人聞言也不再理會兩個孩子,跟她一起離開了。明娜目送她們遠去,才跑到拉德洛身邊:“你沒事吧?她們是誰呀?”
拉德洛飛快地擦了一把淚,粗聲粗氣地回答:“不關你的事!你來幹嘛?”
“來找你玩呀,昨天你忽然就跑了,到底是爲什麼?我說錯話了嗎?”
“沒事。”拉德洛悶悶地擡腳往回走,一路上不管明娜問什麼,他都不回答。明娜察覺到他心情不好,便道:“好吧好吧,我不問了,我今天帶了幾瓶魔藥來,很好玩的,可以改變人頭髮和眼睛的顏色,咱們來玩吧。”
拉德洛白了她一眼:“我是銀髮金眼,是最高貴的精靈的顏色,幹嘛要換別的?”
明娜歪歪腦袋:“不換嗎?那……我還帶了一瓶藥,是專門送你的,可以……”
話還未說完,他們身後的林中忽然射來一道白光,正打在他們旁邊的大樹幹上,整截樹幹頓時結了冰,發出咔喳咔喳的聲音。兩個孩子都是一呆,完全沒反應過來。
下一秒,又有一道白光從林中射出,這回打中的樹幹離他們遠些,但結的冰迅速凍住了棲息在枝頭的一隻小鳥。明娜眼見那隻鳥結成了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塊。
拉德洛忽然跳起來:“是雪原魔獸!”他飛快抓起明娜的手躲到最近的一棵大樹後,纔剛離開原地,便連着有兩道白光打到他們原本站的地面上。林中白光閃閃,夾雜着綠色和藍色的光芒,以及風聲和樹枝掉落的聲音。
森林中忽然暗了下來,周圍颳起了風,樹葉不停顫動着,陽光彷彿被擋在了外面,林中漸漸陰冷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明娜有些茫然。森林深處,又相繼射出了幾道白光,其中兩道穿過樹叢,射向鎮子的方向,遠遠聽見門窗關閉的聲音和驚叫呼喊聲,鎮上的人大概已經被驚動了。
“是雪原魔獸來了。”拉德洛咬牙切齒,“居然讓它們跑到這裡來了,巡邏隊的人怎麼會沒發現?”
明娜聽過這種魔獸:“可它們不是在森林北邊嗎?我聽爺……叔叔說,它們在精靈城以北,離這裡還有很遠。”
“那是以前的事了,十年前它們就已經佔領了精靈森林的整個北部,有時候它們離這裡就只有四五十公里而已。但它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現在又不是冬天,它們力量還不到最強的時候,而且我們有巡邏隊啊!”
森林深處忽然爆發出一陣藍光,接着沉寂了下來。兩個孩子以爲沒事了,探出頭來看看,卻差點沒嚇破膽——一道白光突然射向他們,明娜直覺地扯過拉德洛撲倒,白光打在他們腳後的地上,迅速把整塊地面都凍結了,並延伸到周圍的草地,明娜躲得慢了一些,右腳上的鞋子已經被凍住了一塊。
拉德諾飛快拉起她躲到一邊,說:“奇怪,它怎麼沒個確定的方向……”話音未落,森林深處傳來一陣女聲尖叫,拉德諾僵住了:“是媽媽!”他再也顧不上別的,跳起身就要往林中衝去。
明娜慌忙抱住他:“那裡有魔獸,很危險的!”“可是我媽媽在那裡!”拉德洛掙開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往林子深處衝去,路上遇到白光,都被他機警地躲開了。
明娜落在外面,心裡焦急得不行,望望身後,離鎮子還有一段距離,而且林中光線陰暗,她不知能不能在白光亂晃的情況下逃出去,而且……拉德洛已經是她的朋友了,她怎麼能丟下自己的朋友獨自逃走?
明娜,你爺爺可是位史詩英雄,難道你要當膽小鬼嗎?
她看向拉德洛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衝了出去。就象來時一樣,她一路上都躲在大樹背後,避過了兩道白光。她很快摸清了竅門,那些白光都有一定高度,她這樣的小身板,只需要伏低些,或是趴在地上爬,是絕不會被打中的。她就這樣半伏半爬地來到了光芒最盛的地方。
林中空地上,方纔見過的黑衣女人正與一隻魔獸相鬥,她不停地發出藍色或綠色的光芒,打在魔獸身上,顯然是一種魔法,但殺傷力並不算強,只能勉強拖住魔獸的腳步。
那隻魔獸,體積還比銀狼小一些,但全身都覆蓋着灰白色的硬甲,頭部與蛤蟆相仿,兩隻黃色的大眼睛不停地轉動着,一張血盆大口,利齒深深,一張口便會吐出一團液體,打在任何物品上,都會讓其結冰,正是那種白光的真相。這隻魔獸似乎受了傷,身體搖搖晃晃的,向黑衣女人吐出的白光常常瞄不準,卻讓林中的花花草草都遭了殃。
它身後不遠的半截樹樁邊,正躺着一條巨大的尾巴,上面有一節節的灰白色硬殼,一頭還流出腥臭的黑血,顯然是剛剛纔從魔獸身上割下來的。
明娜躲在大樹後,很快找到了拉德洛的身影,他正把那個白衣美人拖到一邊,那美人似乎昏過去了。
明娜瞥見魔獸正朝另一個方向吐口水,便迅速溜到朋友身邊,幫他一起把白衣美人拖到一棵大樹後,見她額上流下大灘綠色液體,便問:“她怎麼樣了?”
拉德洛的聲音中帶了哭意:“媽媽受傷了,要快點給她止血。”他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掏出手絹,又撕衣服,想要把母親頭上的血擦乾淨。
明娜忽然想起自己小挎包裡的去疤靈,不知對治傷有沒有效?她飛快掏出瓶子,用手絹沾上一點,往白衣美人頭上捂了幾下。成了,傷口漸漸癒合起來,只是還未完全止血。
拉德洛一喜,忙搶過明娜手中的藥水,幾乎倒了半瓶到母親的額頭上,這回傷口完全止血了,白衣美人也漸漸醒轉過來。忽然,她扯開兩個孩子,手中迅速形成一個三尺見方的光盾,把打過來的一道白光反射到旁邊的樹上。明娜這才知道自己方纔躲過一劫,鬆了口氣。
白衣美人的盾很快就消失了,她臉色蒼白地喘着氣:“我魔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你們快逃吧,去找巡邏隊的人。”
“不,媽媽,我絕不離開你。”拉德洛猛地抱住母親,“我可以幫忙的,我可以讓植物們幫忙。”他鬆開母親,一手按在樹幹上,一手按着草地,咬緊了牙關。只見林中空地上的草和樹上的藤蔓忽然瘋狂地生長起來,纏住魔獸的手腳,限制了它的行動,黑衣女人趁機發了幾道風箭,在它身上多戳了幾個洞。但她的臉色也漸漸蒼白,顯然已經支持不了多久了。
白衣美人雖然爲拉德洛的表現而驚喜,但看到孩子額上冒出的冷汗,也知道他只是勉強支撐着,不由得流出淚來:“孩子……別勉強自己……你還有未來……”
拉德洛喘起了粗氣:“不,媽媽,我可以的……”
草與藤蔓的生長速度漸漸放慢,魔獸眼看就要掙脫了。明娜看着臉色越來越蒼白的拉德洛,心中無比緊張。
她能做什麼呢?她也要做些什麼才行。
翻找着包中的瓶子,都是些變色藥水,沒什麼可以用的,怎麼辦?
咦?這瓶金紅色的藥水好象並不是變色用的,她記得……這是火毒汁液!是爺爺製造火毒箭後剩下的!森內特爺爺用特製的銀蓋水晶瓶裝着放到魔藥箱子裡了,她不知是怎麼拿出來的。
爺爺說過,這種毒汁可以殺死雪原魔獸。就這麼辦!
她飛快地拿出那瓶藥水,左右打量着尋找可以拿來當箭的東西,猛地被按下了腦袋,隨着白衣美人一聲“小心”,他們身旁的草地上落下一道白光,轉眼間便凍住了附近四五米見方的地面。明娜感覺到右腳一陣刺疼,似乎是被寒氣傷到了,忙縮回腳來。
白衣美人抱着兩個孩子就要躲開,但這時周圍的大樹幾乎已經全被冰住了,他們好不容易來到一棵稍稍靠近中心的大樹背後,拉德洛喘過氣,又開始使勁控制草藤纏住魔獸。
明娜發現原本放在包裡的幾個瓶子已經被打破了,藥水滲透出來,染得挎包和小草都變了色,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她擡頭望望眼前的樹,再看看仍在向四周吐口水的魔獸,以及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另外三人,深吸一口氣,把毒汁放回包中,開始爬樹。
白衣美人一聲輕呼,雖然不明白這孩子要做什麼,但還是勉強撐開了防護盾護住兒子,偶爾偷襲幾下魔獸,讓妹妹歇口氣。
明娜忍住腳上的疼痛,她直覺感到自己的辦法會成功,便攀着樹幹,然後轉往一根朝向魔獸的粗壯樹枝。望着前方的魔獸,她有些腳軟。
拉德洛似乎有些明白她想幹什麼,忙用盡最後一分力量將魔獸困在原地。就在這時,明娜顫抖着拿出了那瓶毒汁。
她沒有小拉那樣的準頭,不過,應該能擊中目標……
水晶瓶沿着一道拋物線落在魔獸身上,堅硬的甲殼撞碎了瓶子,毒汁迅速滲入了它的身體。魔獸感覺到全身巨痛,發出一陣嘶吼,以它爲中心,向四周颳起一道強風。
明娜身下的樹枝一陣搖晃,她心下一緊,就在下一秒,樹枝斷了,她整個人往下掉去。而在她的前方,痛得發狂的魔獸正緊緊地盯着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十六、新來者
明娜口中發出一聲尖叫,然後便是一陣劇痛,她已摔在地面上,幸好林中的草都長得很厚,她還沒被摔死,只是草尖上佈滿了碎冰,頃刻滲入她的衣服內,她覺得渾身都很痛、很冷。
這時,前方傳來一陣獸吼,她一擡頭,便看到一道白光迎面而來。她完全僵住了,動都動不了,以爲這回必死無疑,不由得緊緊閉上了雙眼。幸運的是,她遲遲沒有感覺到刺骨的寒意,張開眼,剛好看到面前展開一個薄薄的藍光盾,已經快要消失了。她轉頭望向白衣美人的方向,剛好看到對方鬆了一口氣,就知道是對方救了自己。
但是現在安心還太早,雖然魔獸已被她的火毒汁液折磨得元氣大傷,只能左右搖晃着身體,吐出的口水也失去了原先的力道,但她離得太近,還是有可能被傷着的。她忍住身上的疼痛盡力往後挪,剛好避開了幾點魔獸的口水。
魔獸似乎爲她逃開而憤怒着,龐大的身軀猛然掃動,隨即一聲怒吼,無數碎石草屑便呼嘯往明娜的方向襲去,明娜嚇得抱頭撲倒在地,隨着一陣強風颳過,許多樹枝、泥塊和碎石打在她身上,她痛得眼淚直流。
魔獸又是一聲怒吼,明娜身上抖了一下,以爲又要再挨一輪樹枝石碎了,誰知眼前一花,便被人抱住跳開,轉眼間就來到了空地邊上,而她原來趴着的地方,已是一片冰霜。她回頭一看,原來是爺爺救了自己,心中一陣委屈,眼淚嘩啦一下流了出來:“爺爺——”
“沒事沒事,有我在呢。”蕭天劍輕輕拍着孫女的頭,顧不上說別的,便拿着劍嚴陣以對。
這時林中的情形已截然不同了,二三十個精靈出現在四周,用弓箭或魔法攻擊受傷的魔獸。雖然大部分的箭都收效甚微,但其中兩枝黑得發紅的鋼箭卻深深**了魔獸的身體。它不甘地掙扎着,動作幅度越來越小,漸漸地,完全不動了。
路西恩排開同伴上前去檢查,又拿長刀戳穿魔獸的眼睛,見它仍一動不動,才確認它是真的死了,回頭對一個神態威嚴、手執綠色木杖、年紀顯然較大的精靈點了點頭。
那名精靈鬆了口氣,又再肅然問道:“怎麼回事?巡邏隊的人怎麼會把魔獸放進來了?雖然是隻未成年的,但也不是那麼容易忽略的。芙諾雅和奧羅拉遇險,居然遲遲未有人發現。如果不是雪兒來報信,她們就危險了。”
精靈們都低下了頭,執杖精靈又再質問已經被攙扶過來的黑衣女人:“你們要離開駐地,爲什麼不帶護衛?魔獸的力量一過夏天就會開始復甦,你難道不知道嗎?剛纔要是我們沒趕到,或來得遲些,你們怎麼辦?!”
黑衣女人聞言低下了頭:“對不起,父親,是我疏忽了。”頓了頓,她又擡頭道:“剛纔那個人類小孩把一瓶不明藥水摔在魔獸身上,似乎給魔獸造成了巨大的傷害。父親……”
衆人(精靈)的眼光頓時全落在明娜身上,明娜往爺爺懷裡縮了縮,手下緊緊抓着他的衣服。蕭天劍嚴肅地問她:“明娜,你摔了什麼東西到魔獸身上?”
明娜小聲答道:“就是那個火毒汁液,森內特爺爺用剩的……”
蕭天劍睜大了眼:“就是裝在瓶子裡的?你把整瓶都……”見孫女點頭,他不禁有仰天長嘯的衝動,那足夠做二十支火毒箭了,全部用在一隻未成年的魔獸身上,這實在是太……太浪費了!
但眼下他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在那種危機關頭,要一個孩子考慮毒汁份量,似乎不太實際,但那麼小的孩子,居然膽敢跑到森林深處來跟魔獸作對,她膽子也太大了。
“明娜,我記得早上叫你乖乖呆在房間裡溫習功課的,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還帶了那麼危險的藥水!對付魔獸這種危險的事,交給大人就可以了,你留下來幹什麼?!你覺得逞英雄很好玩?!不許再這樣做了!下回見到魔獸,馬上給我跑,聽到沒有?!”
明娜乖乖低頭聽訓,心裡有些委屈,她又不是有意招惹魔獸的,只是跟着小拉來,剛好碰上了。她剛纔很勇敢啊,爺爺爲什麼反而罵她?
她忽然想起拉德洛不知怎麼樣了,便偷偷瞄了他一眼,見他雙眼緊閉地睡在一個成年男精靈的懷中,除了臉色蒼白些,似乎沒受什麼傷,才暗暗鬆了口氣。
黑衣女人聽到蕭天劍的話,冷哼道:“這個孩子還算有些勇氣,你自稱是個英雄,居然要別人當膽小鬼?真是了不起的教育方式。”
蕭天劍有些訕訕地,不好反駁她,只好轉頭去問那位白衣美人:“芙諾雅,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白衣美人芙諾雅公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有些皮外傷,已經好了。”她回頭對身後的精靈說:“你帶人去鎮子上看看吧,巡邏隊的人似乎還沒出現,鎮上不知有沒有人受傷,如果有傷得重的,馬上通知我。”那精靈應了,招呼了幾個同伴往鎮子方向掠去。
蕭天劍見芙諾雅不是問候其他精靈有沒有受傷,就是查看那個半精靈孩子的情況,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尷尬。
執杖精靈輕輕用木杖點了點腳下的土地,等蕭天劍將目光移到他身上,便道:“看來火毒箭的效果不錯,我們不必再爭論下去了,接下來的行動,希望你能繼續協助我們。”蕭天劍忙應了,那精靈點了點頭,便示意其他人跟他一起離開。
蕭天劍正想上前對芙諾雅說些什麼,卻被她妹妹搶了先:“姐姐,想不到拉德洛居然有這種天賦,還真是驚喜呢。我們帶他回駐地觀察一晚吧,免得出事。”
芙諾雅有些吃驚:“這樣可以嗎?母親說過……”“母親的確說過非精靈不能進入駐地。”奧羅拉公主傲然一笑,“但連人類都可以進去議事了,咱們的孩子住一晚又怎麼了?他還救了我們呢。”
芙諾雅聞言笑了,讓別的精靈抱起孩子就走,蕭天劍剛要追上去,卻被明娜拽住了衣袖:“爺爺,我好疼……”蕭天劍低頭一看孫女,嚇了一跳,明娜全身上下都沾滿了血跡,右腳還有輕微的抽搐。他再也顧不上別的了,抱起孫女就往幻靈鎮跑。
明娜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痛了,加上林中結了很多冰,寒氣也越來越重。她微微發着抖,直到回到客店房間裡,爺爺找來一大桶熱水,又往裡面倒了好幾瓶藥水,再讓她進去泡,才覺得暖和起來。
蕭天劍去找治寒氣的藥,交待孫女自己清洗身體。明娜脫掉衣服,看着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在藥水的浸泡下慢慢癒合,疼痛也漸漸消失,覺得真是神奇。這會不會又是森內特爺爺做的藥?
洗完澡,換上乾淨衣服,明娜一拐一拐地走向大牀,往上面一躺,身上軟綿綿的,累得不行。她打了個哈欠,睡了。
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她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都已經上了藥,還被包紮了起來,右腳上綁着厚厚的繃帶,暖暖的,散發着淡淡的清香,不知塗的是什麼藥。
蕭天劍正在牀邊忙碌,似乎在收拾什麼東西,明娜好奇地問:“爺爺,你在幹什麼?”蕭天劍回頭笑笑:“醒了?飯在牀頭櫃上,還熱着呢,快吃吧。我正在收拾行李,要出去幾天。”
正往牀頭櫃上湊的明娜聞言愣住,小嘴一扁:“你又要丟下我了!”
蕭天劍忙道:“不是要丟下你,爺爺是要去殺雪原魔獸啊,你忘了嗎?爺爺做那些火毒箭就是爲了殺它們。現在天氣越來越涼快了,要是等到冬天再去,它們的力量增強,就不容易殺了,所以要儘早出發。想想白天的情形,今天只有一個半精靈受傷,但下次就難說了。你也不想鎮子上的人被魔獸殺死吧?”
明娜歪頭着想了想,認爲自己還是挺喜歡這個鎮子和那些半精靈的,便點頭道:“那好吧,可我也要去,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那可不行。”蕭天劍嚇了一跳,“今天你差點沒命,那還只是一隻未成年的魔獸呢,可不是每次都能象今天那樣好運的,乖乖留在這裡,你還要養傷。”
明娜挪動了一下手腳,發現以自己的情況要走遠路,的確有些勉強,只好同意了,但要求爺爺儘快回來:“爺爺答應過最多一兩個月就要回去的,馬歇爾爺爺還在等我們呢,現在都有一個半月了,爺爺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蕭天劍眯了眯眼,扯開一個假笑:“放心,我一定會盡——快——趕回來的!”
他這一去,好幾天都沒傳信回來,不過明娜從老喬那邊打聽到,事情應該挺順利,似乎已經殺死不少雪原魔獸了,她也安了心。一連幾天,她都因爲行動不便而被迫留在房間裡,無法外出,除了老喬和半精靈少年萊弗偶爾來陪她聊聊天,她便只能自己看書或練習魔法。
她有些意外地發現,自己的魔力似乎提高了,可她自從離開老魔法師家,已經有好些天沒有練習冥想了,爲什麼魔力反而提高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也不再煩惱下去。見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便把書本全都丟在一邊,往樓下跑去。
來到樓下餐廳,她有些意外地發現店裡來了新的客人,跟半精靈們不同,這些人身材壯碩,有幾個人還長了鬍子,從衣着上看,應該是跟她一樣的人類,有些象其頓小酒館裡見過的那些傭兵,但不知爲什麼,這幾個人總給人一種不好惹的感覺。
他們正聚在餐廳中喝酒說話,有些吵鬧,半精靈們都避得遠遠的。明娜小心翼翼地湊近了長桌,向老喬打了聲招呼,後者很高興地道:“日安,小明娜,傷都好了吧?”
明娜笑着點點頭:“我都好了,謝謝喬大叔的藥湯,很好喝哦。”老喬樂呵呵地:“餓了吧?午飯馬上就好。”他轉身盛了一木碗熱湯來,裡面是滿滿的蘑菇和植物塊莖,然後又摘了窗上的一串紅果子:“給,你最喜歡吃這種是不是?”
明娜大聲道謝,便接過果子吃起來,邊喝湯邊跟老喬聊起了爺爺的事。老喬笑着說:“今天該有信傳回來了,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應該已經把全部魔獸都幹掉了。說不定冬天以前,我們還能回到以前住的地方拿些舊東西呢,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以前住的地方?”
“沒錯,我們以前住的地方,其實是半精靈們一直以來的秘密聚集地,不過在那裡住過的人並不多,那裡是我們存放東西的地方。”老喬笑着爲明娜解惑,卻忽然板起了臉,望向她身後:“這位客人想要什麼?”
明娜轉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傭兵正把耳朵往他們這邊湊,被喬發現了,有些訕訕地:“沒什麼……我看那湯不錯,能給我來一份嗎?”
“等着!”老喬冷冷地應了,回頭盛了一盆送過去,放到傭兵們桌上的時候,似是不經意地,輕輕用煙桿子敲了敲旁邊的樹樁桌子,桌面頓時裂開一道大縫。他一邊嘟囔着木料不結實,一邊往幾個傭兵身上掃了一眼,便轉回長桌上來。
他一離開,幾個傭兵就開始了竊竊私語,似乎對那張樹樁桌子上的裂縫很有興趣。
明娜小聲問老喬:“他們是誰呀?”
“新來的人類傭兵。”老喬撇撇嘴,“不是老客人,大概是向別人打聽了竅門,自個兒來的,不懂規矩,在附近隨便亂闖,還跟巡邏隊的人打了一架。就是因爲他們,魔獸來的那天,巡邏隊纔沒發現你們在森林裡遇險。”他從廚房拿出一籃蘋果來,遞給明娜:“帶着和小王子一起吃吧,這些人留在店裡,不知會鬧什麼事,你出去躲躲,晚飯時再回來。”
明娜點頭應了,吃完飯,就拎過籃子往外跑。剛跑出不遠,小腿上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中了,一時發軟,摔倒在地上,籃子裡的蘋果滾了兩個出來。她爬起身來正想去撿,卻有人先她一步把蘋果拿到了手。
那是個中年男人,正是剛纔店裡見到的傭兵中的一個,裂開嘴對她一笑,露出發黑的牙齒:“小妹妹,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呀?來來來,快收好了。”
明娜心中發毛,小心地接過蘋果,道了聲謝,便想繼續往前走,卻被另一個傭兵拉住了:“別急着走嘛,難得在這種地方見到同胞,你也是人類對不對?陪叔叔們聊聊天嘛。”
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一道又長又深的傷疤蓋住了半邊臉,嘴裡叼着跟牙籤,笑嘻嘻地看着她。
明娜被兩個男人夾在中間,心中害怕不已。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十七、拉德洛
她緊緊抱着籃子,大着膽子問了句:“你、你們想幹什麼?”邊說邊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他們沒魔獸可怕,他們沒魔獸可怕……
傷疤男仍舊笑嘻嘻地:“別怕別怕,叔叔是好人。叔叔剛剛來到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見到你這麼可愛的小妹妹,想找你聊聊天而已。”
那黑齒男也附和道:“沒錯沒錯,小妹妹,你在這裡住很久了嗎?是不是對這裡很熟悉?能不能帶叔叔們四處轉轉呀?”
明娜戒備地看着他們,對他們說的話一個字也不信。他們看着就不象是好人,攔着她不讓走,肯定是想做什麼壞事!而且剛纔她摔的那跤太奇怪了,一定是他們害的!
她緊緊抿着嘴,眼珠子一轉,就想趁着他們不注意時逃開,卻被發現了,被傷疤男拎着衣領拽了回來:“小妹妹,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了?這樣不太禮貌吧?”
“你們想對孩子做什麼?!”老喬出現在他們身後,明娜見狀,連忙掙扎着脫開傷疤男的手,竄到老喬身後去,連蘋果籃子掉了也顧不上了。
傷疤男一愣,心想這小丫頭動作倒挺快的。他與黑齒男相視一眼,都對着老喬展開了笑臉:“沒什麼沒什麼,難得見到同胞,逗小孩子玩玩而已,我們可沒壞心啊。”“沒錯沒錯,老闆,就算這裡是你們半精靈的地盤,你也不能攔着我們跟人類同族親近嘛。”
他們笑嘻嘻地,彼此使了個眼色,便一晃一晃地回到店裡去了,只是時不時地小聲交談着,眼角掃過老喬。
老喬冷哼一聲,沒理他們,徑自幫明娜撿回了蘋果和籃子,還給了她:“下回他們再這樣堵住你,你就放聲大喊,不過現在森林裡不太安全,你跟小王子不要跑得太遠。”他揚手向一個路過的半精靈打招呼,託對方把明娜送到拉德洛的樹屋去。
明娜向老喬道過謝,便跟那個半精靈走了,一路上,對方都在埋怨新來的人類傭兵惹事生非,纏住了巡邏隊的人,害得他的好友前些天被雪原魔獸吐的冰毒傷着了,手臂上被迫削掉了一大塊肉,才保住性命,現在那些傭兵還在鎮上四處亂晃,調戲年輕女孩,甚至連男孩子都不放過,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明娜一路聽得半懂不懂,只知道那些人做了很多壞事,心裡暗暗警惕一定要避開他們。她一擡頭,見到半精靈少年萊弗迎面走來,笑着正要問好,卻看到他忽地漲紅了臉,慌慌張張地拐上了另一條路,走了。她有些莫名奇妙。
同行的半精靈樂呵呵地笑了,爲明娜解開了謎題:“老喬不厚道,昨晚上一時嘴快,把你叔叔跟他說的話都說了出來,我們才知道,原來蕭曾經懷疑過萊弗是他兒子。萊弗昨晚上別提有多尷尬了,他不好意思見你呢。”
“咦?”明娜一陣驚喜,“大哥哥是我爺……叔叔的兒子嗎?”
“不是。你別看他長得年輕,其實已經有二十多歲了。他是在人類社會裡長大的,住在這裡只有十來年,當然不可能是你叔叔的兒子。”
明娜“哦”了一聲,又問:“那我叔叔的兒子究竟是誰?”半精靈眨眨眼:“這個嘛……你們自己猜吧,我可不能說。”明娜撅起了嘴。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鎮子邊上的樹屋,半精靈還有事要做,便先離開了。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明娜爬上木梯,見屋子門沒鎖,知道拉德洛在家,便高興地推開了門。
屋裡擺放着簡單的傢俱,樺木矮桌、矮櫃,藤蔓編的坐墊,幾本散落的書,窗上掛着粗麻和細葛織成的簾子,桌面擺着樹根雕的水杯和木頭碗盤,上面繪有鮮豔精緻的圖案。屋中擺放了幾個柳條編的果籃,裡面裝了些五顏六色的果子,散發着淡淡的水果甜香。
屋中沒有人,從盤內吃剩的果汁殘跡來看,拉德洛應該剛離開不久。明娜大聲叫着“小拉”,見沒人迴應,又跑到門外去,站在木梯口對着森林的方向大喊,猜想這位同齡的朋友是不是又跑到林子裡去玩了。
正叫着,她眼前一黑,一個身影從天而降,落在她面前,定睛一看,正是拉德洛。他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叫什麼叫?!別用那種白癡的稱呼叫我!”
明娜笑嘻嘻地說:“我覺得很好聽呀。你剛剛在哪裡?怎麼我叫你那麼多聲,你都不回答?”她把手中的籃子向他一遞:“這是喬大叔給我們吃的。”
“笨蛋!我剛剛吃完飯,哪裡吃得下?!”拉德洛又翻了個白眼,頓了頓,“你的傷沒事了吧?聽說那天你全身都是血。”
“沒事沒事。”明娜不在意地跟着他進了屋,把籃子放到桌面上,“雖然很痛,但很快就好了,就是腳上受了傷,走路會痛,不過現在已經沒事啦。你呢?那天你昏過去了,這幾天你又沒來看我,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樣了呢。”
“我沒事,只是脫力而已。”拉德洛坐在墊子上,低着頭問,“我想問你,那天你爲什麼會跟來?你明明離魔獸很遠,完全可以逃回鎮上的,爲什麼要來幫我?我對你那麼兇,你不會覺得討厭嗎?”
明娜歪着頭道:“不會啊,雖然你是兇了點,但你懂很多東西,還會爬樹,又請我吃好吃的果子,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怎麼可以丟下你跑掉?”
“朋友?”
“對啊,我在其頓也交過很多朋友,可他們什麼都不懂,你明明跟我差不多大,卻知道那麼多有趣的事,我很佩服你呢。”
拉德洛忽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果然是個笨蛋。你以爲我跟你差不多年紀嗎?老實告訴你,我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只不過我遺傳了精靈生長緩慢的特徵,外表纔會象個小孩子。”
明娜睜大了眼:“騙人!我纔不信!”他明明就是小孩子的模樣,怎麼可能已經這麼大了?
拉德洛高高昂起了頭:“不信?我問你,那天你見過我媽媽和我小姨了,你猜她們有多大了?我告訴你,我媽媽有五百多歲了,小姨也有三百多歲,可她們看起來才二十多歲而已,這都是因爲精靈生命漫長,所以生長得比人類緩慢。”
明娜有些發呆,那天見過的白衣美人和黑衣女人,看起來的確只有二十多歲,如果她們真的有幾百歲了,那小拉十七歲就頂着六七歲的外表,也不算奇怪。可她們有那麼老嗎?
拉德洛見她不信,又補充道:“如果我媽媽真的只有二十多歲,那她跟你爺爺二十幾年前結婚的時候,不就只有幾歲大?這怎麼可能?所以啊,我媽媽只是看起來年輕,實際上已經有幾百歲了。”
明娜想了想,覺得他這話的確有道理,但是……慢着,他剛纔說什麼?“你怎麼知道他是我爺爺?!”她驚叫。
拉德洛嗤笑:“你自己說漏嘴的,我們早就知道了。”
是這樣嗎?明娜摸摸頭,她是什麼時候說漏嘴的?還沒回想起來,她就忽然僵住了,手指着拉德洛喃喃地道:“你剛纔說……我爺爺和你媽媽……結婚……”她左右看看屋子:“喬大叔說過……爺爺的兒子住在鎮子盡頭的樹屋裡……”她張大了口:“你說你有十七歲了……”
她一路說,拉德洛一路點頭,大方地笑笑:“正式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你叔叔拉德洛,以後不要再叫什麼難聽的‘小拉’了,要叫我叔叔哦。”
明娜呆滯地看着他,腦子裡一片混亂,要她相信眼前這個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實際上是她的叔叔,而且比她大十一歲,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猛地蹦起來:“我要告訴爺爺去!”剛轉身,就被拉德洛死死扯住了:“不許去!我不想讓他知道!”
“爲什麼?”明娜不解,“爺爺來這裡就是爲了找你的,他很想見你啊。”
“我知道,他還把萊弗當成是我了,對吧?不過,我不想跟他相認。”拉德洛掉轉了頭,“我不能離開精靈森林,他也不會留下來跟我和媽媽一起生活。既然過去十七年他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爲什麼現在要相認呢?你說過你們很快就要走了,對吧?離開這裡後,就當作不知道有我們吧,我們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明娜望着他:“小拉,我不懂……你好象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拉德洛笑了笑:“我本來就是十七歲了,當然跟一般的七歲孩子不一樣,而且……”他看向自己的雙手,“我有控制植物的能力,這是很多真正的精靈都沒有的本領。以前我只有王子的虛名,任何一個精靈都可以瞧不起我,可現在不同了,外公外婆,還有精靈的長老們,都答應了,我每個月可以跟媽媽一起住幾天,精靈族裡也會派人來教我文字、魔法和箭術。雖然我永遠沒辦法成爲精靈族的王,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完全接納我的。”
明娜看着他臉上的神采飛揚,覺得這個朋友忽然變得有些陌生起來:“小拉……”
拉德洛轉頭看她,忽然伸手敲了她的頭一記:“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我說了多少次了?笨蛋!”他伸手拿過一個蘋果咬了一大口,站起身來:“帶着籃子跟我上去玩吧。”
明娜撅着嘴揉自己的腦袋,嘟囔着:“幹嘛打我……”心裡卻暗暗有些高興,小拉又變回原來的小拉了。
她跟着拉德洛沿繩梯爬上第二層樹屋去玩。這裡其實是拉德洛的臥室,一進門就是鋪了一層又一層的厚厚的草蓆,屋子比下面小得多,但比她在客店房間裡睡的四柱大牀要大,整個房間都可以拿來當牀,除了幾個很大的粗麻枕頭,兩三件衣服,便是些隨手亂丟的葉片紙和細樹枝削成的筆,明娜認得這是鎮上慣用的書寫工具,還有幾本講述基礎風系魔法的書,屋角同樣放了個籃子,裡面裝有半籃水果。
拉德洛把蘋果籃子丟到一邊,扒拉了屋角的籃子過來,遞給明娜:“給,這裡有些你吃過,有些沒有,咱們作交換吧。”
明娜笑着接過來:“你的水果都好好吃哦,我在店裡吃不到呢。”
“那當然。”拉德洛嘴角一翹,“這都是很不容易採到的果子,是很珍貴的。”他拎過一本魔法書:“你學過魔法對不對?跟我講講吧,新來的老師說得不太明白。”
明娜邊吃水果邊湊過頭去,見只是幾個簡單的小魔法,其中之一便是照明術,就示範給他看。她現在的魔力有了提高,發出的光球也明亮多了。
不過,當她教會拉德洛使用這個術時,心情忽然沮喪下來,因爲拉德洛發出的光球居然比她亮十倍!看着對方竊笑的模樣,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水果,心中發誓要回去苦練。
他們一直待到天黑,才動身回客店吃飯。雖然吃了很多水果,但明娜還是更喜歡熱湯和麪包,當然,她最想念的是烤肉,爲什麼在這裡不能吃肉呢?
兩個孩子(?)一路打鬧着,還互相比拼着誰發出的光球更亮、更持久。不用說,自然是明娜輸了,她不服氣地說:“你比我大那麼多,當然比我強。”拉德洛睨她一眼:“笨蛋,我是今天才學會的。”
明娜泄了氣,大步往前邁着,忽然看到前面出現了三個黑影,藉着附近屋子透出的光,她發現其中兩個正是先前堵住她的傷疤男和黑齒男,忙住了腳。
“怎麼了?”拉德洛差點撞上來,瞧了眼那正笑着走近的三人,小聲問明娜,“他們就是那些新來的人類傭兵嗎?”
明娜點點頭,拉着拉德洛一步步後退。只見黑齒男對她招了招手:“小妹妹,我們又見面了。這是你的朋友嗎?”一個不認識的傭兵咂咂嘴:“是精靈吧?長得真漂亮。”
拉德洛的小臉再度漲紅了。明娜悄悄地掃了周圍一眼,忽然看到前方轉角處有淡淡銀光閃動,仔細一瞧,正是萊弗。她心下一喜,大聲喊了句“大哥哥”,便扯過拉德洛向半精靈少年——事實上是青年——跑去。
萊弗一見她,臉一紅,本想逃走的,但他看到那幾個傭兵,也發覺有些不對,忙上趕幾步,接住兩個孩子,迅速護着他們往客店走。
三個傭兵目送他們遠去,都覺得掃興。傷疤男瞥了同伴一眼:“怎麼辦?鎮上的人不上勾。”
“會有辦法的。”黑齒男臉色陰沉,“這幾天精靈的守衛力量薄弱了很多,半精靈裡,除了那個喬,其他人實力都一般,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只要打探清楚……”
三人相視而笑,而那第三人舔了舔嘴脣:“老大,剛纔那兩個孩子都長得不錯呀,那個男孩還是精靈呢。”
黑齒男盯着他:“不要節外生枝。”頓了頓,他又笑了:“等我們得手了再說。”
三人又重新笑了起來。
明娜對他們三人的對話一無所知,跟着萊弗匆匆趕回客店,一進門便看到有個精靈揹着長弓正在和老喬說話。聽到有人進門,他回過頭來,明娜認得他就是當初送他們祖孫倆到客店來的男精靈之一,人挺和氣。
眼下,這位和氣的精靈神情嚴肅地看着她,而老喬眼中也隱含着憂色。明娜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明娜。”老喬語氣沉重地開了口,“蕭受傷了,重傷。”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十八、眼淚
明娜覺得自己聽到了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爺爺那麼強,怎麼可能會受傷呢?他一個人在大陸上游歷了那麼多年,不論是龍島還是魔域,都平安無事地闖過來了,這次和那麼多精靈一起去對付雪原魔獸,居然會受傷?!那些火毒箭不是對付雪原魔獸的最佳武器嗎?那天見到的魔獸,雖然很厲害,但在精靈們的圍攻下很快就死掉了啊?
但無論她多麼無法置信,精靈和喬的表情都告訴她,這是真的。那名精靈還把當時的情形說了出來。
原來蕭天劍帶的火毒箭只有一百支,又因爲要向精靈們證明效果而用掉了幾支,剩下的就不多了。爲了避免浪費,精靈們挑出四名最出色的射手,配備上族內珍藏的幾張好弓,再加上用精靈族特有的解毒草汁液浸泡過的手套,充當先鋒。本來一直很順利,但因爲魔獸的數量比預想的多,精靈們把火毒箭用完後,還有幾隻魔獸剩下。
對於這些漏網之魚,精靈女王的打算是,時間還很充足,可以讓蕭天劍再去弄點火毒箭來,或是慢慢挖些陷阱,把那些魔獸拖死,免得造成族人傷亡。
但蕭天劍卻似乎有些急躁,認爲那麼多魔獸都幹掉了,這區區幾隻算不了什麼,何況火毒箭製作費時,再等下去不知幾時才能解決,就親自上場了。他用了整整一天時間剷除它們,卻在最後被一隻詐死的魔獸擊傷。雖然他成功殺掉了襲擊者,自己卻斷了兩根肋骨,又斷了一條腿,還吐了很多血,現在正臥牀不起,根本無法移動。
老喬對明娜道:“蕭現在住在他以前的屋子裡,要養上幾個月,沒法送你回家了。他託我照看你,說叫你放心,等他好了就馬上送你回去。”
但明娜此時顧不上這些,她想起自己摔掉的那瓶火毒汁液,又想起自己要爺爺儘快回來的請求,心中很是後悔。爺爺斷了肋骨又斷了腿,一定很痛吧?自己怎麼能安心呆在鎮子上呢?她眼淚汪汪地看向老喬:“喬大叔,我想去看爺爺,我要跟爺爺一起住,我可以照顧他的。”
老喬一愣:“這……明娜,你還小呢。”但精靈卻沒有表示反對:“蕭的房子離王城只有幾公里,我們明天會有一批人去整理王城,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不過路不好走。”明娜忙道:“我去我去,我不怕走路。”她一路上跟着爺爺也經歷過不少了,走點路算什麼。
精靈不置可否,卻把眼光移向明娜身後,對正想開口的拉德洛說:“你不能去,這是女王的命令。”明娜這纔想起新相認的小叔叔,回頭一看,只見拉德洛漲紅了臉,咬了咬脣,便轉身跑了。精靈向喬點點頭,迅速跟了上去。
老喬嘆了口氣,拉着發愣的明娜坐到長桌邊上,拿出晚飯給她吃。明娜看着湯和麪包,忽然想起了拉德洛:“小拉還沒吃飯呢。”便要站起身來。
“回頭就給他送去。”老喬拉着她坐下,“小明娜,你老實告訴我,蕭是你的爺爺還是叔叔?你剛纔叫他什麼?”
明娜眨眨眼,發現自己居然又說漏了嘴,不禁沮喪起來。她不是第一回了,以後一定要留心。
老喬見她這樣,心裡就明白了:“我說呢,蕭明明沒有兄弟,哪裡來的侄女?我本來還以爲你是他女兒,原來是孫女,嘖嘖,那小子真是……”
明娜不敢說什麼,忙低頭吃飯,只是想到受傷的爺爺,就有些食不下咽。老喬見狀便安慰她道:“蕭的事你不用擔心,他命大着呢,不會有事的。”明娜點點頭,匆匆吃了半盤湯和一個麪包,便回房間去收拾東西去了。
老喬望向角落裡不知什麼時候聚在一起小聲說話的幾個人類傭兵,低頭一邊往菸斗裡塞着菸葉,一邊盤算着。
明娜在房間裡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收拾好了,又把魔法課本和魔藥箱子用繩子紮好——她曾經見過爺爺這樣做,明天只要帶着上路就行了。不過東西那麼多,她一個人能拿得動嗎?
正煩惱間,窗上傳來“啪”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正打在上面。明娜跑過去打開窗子,看到拉德洛正在屋外的樹上,小聲說了句:“讓開!”她連忙讓開,只見拉德洛咻的一聲跳進房來,看到地上的箱子和包裹,他嗤笑:“笨蛋,明天他們要騎銀狼去,誰會幫你拿這些啊?”
“啊?”
“啊什麼啊,只要帶幾件衣服就行啦,其他東西等他傷好了再來拿。雖然沒了魔獸,精靈會遷回王城,但半精靈是不會走的。”
明娜恍然大悟,忙把魔藥箱子和魔法書放回原來的地方,只將幾件衣服放進小挎包,想了想,又加上兩瓶治傷的魔藥。回想起方纔拉德洛的話,她忍不住問他:“小拉,你說半精靈不會走,那你怎麼辦?你媽媽會離開嗎?”
拉德洛聽到她的問題,心裡一暖,但臉上還是那副高傲的樣子:“我媽媽是精靈公主,當然要住在王城,不過我也會跟他們一起回去,外婆說王城附近有房子,可以給我住。”
明娜聽了很高興:“那你幾時去?我聽說爺爺的房子離王城不遠,那我們不是會住得很近嗎?爺爺一定很想見到你。”
“都說了不許告訴他!”拉德洛怒道,“你剛纔沒聽見嗎?外婆說了不許我去!”
明娜縮縮脖子,不敢出聲了。拉德洛有些後悔,眼睛四處亂瞄,半晌才掏出一個瓶子遞到明娜面前:“這個藥水,你帶給你爺爺喝吧,喝下去傷就好了。”
明娜好奇地接過瓶子,它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做的,有點象木頭,但表面十分光滑,瓶蓋與瓶身幾乎連在一起,咋一看上去就象是一截光禿禿的樹枝。她伸手想打開瓶蓋,咦?有些緊。
拉德洛劈手奪過瓶子,瞪了她一眼:“笨蛋!要是打開了,藥水會流出來的!這可是精靈族的聖藥,只有王族纔有,很珍貴的啊!”
明娜眨眨眼:“很珍貴?”
拉德洛下巴一擡:“當然,這是混合了母樹的汁液和幾十種藥草製成的,一百年才能出一瓶,全精靈族也就只有四瓶而已。這可是救命的藥,不管多重的傷,喝下它就會好了。這瓶是我媽媽的,她擔心我一個人住時會有危險,纔給了我。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存,聽到沒有?!”
明娜聽說是這麼珍貴有用的東西,忙小心接過來放好了,又用自己的衣服緊緊包住那個瓶子。拉德洛看了,勉強還算滿意,揮了揮手:“那你收好了,記得別告訴他是我給的,也別讓他知道我是誰。”說罷仍跳窗子走了。
明娜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跟他說的,但追到窗邊時,他已經消失在樹從中了。
第二天一早,明娜在老喬的帶領下來到森林深處的精靈駐地邊緣,精靈們已經整裝待發,準備騎銀狼啓程了。明娜擡頭望向咫尺外的銀狼,頭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這種巨獸,不禁有些腳軟,心中暗暗給自己打氣:“它沒有魔獸可怕,它沒有魔獸可怕……”
可它比她見過的魔獸要大……
路西恩是此行的領頭人,看到明娜,便先皺了眉。那名和氣地男精靈忙道:“隊長,蕭天劍受了傷,那裡沒有半精靈,他身邊沒人照顧。”路西恩看了他一眼,便操縱着銀狼調頭出發,只丟下一句:“你帶着她。”那精靈連忙催促明娜上狼。
明娜只匆匆跟老喬道別,就抓着精靈的手臂爬上狼背了。銀狼身上並沒有任何類似於繮繩的東西,精靈又不願與人類接觸,她不知怎麼固定住自己的身體,只好抓住銀狼脖子後面的毛。跟外表看起來的銀光油亮不一樣,那毛有些硬硬的,小手被戳得生疼。銀狼被她抓得不舒服,大吼出聲,嚇得她心驚膽戰。
精靈渾不在意地拍拍銀狼的頭,銀狼便咻一聲往前飛奔起來。明娜坐在它背上,東倒西歪的,只覺得耳邊風聲嘩嘩地響,林間的樹枝迎面打過來,她躲避不及,捱了好幾下,只好伏低了身體。眼角餘光處,她望見同行的精靈們都十分優雅地坐在狼背上,靈巧地避過一路上橫伸出來的樹枝,完全沒有被打到,心中十分佩服。
銀狼的速度很快,只過了小半天,他們一行便到達了精靈王城。這時明娜已經被顛得頭昏腦漲,眼冒金星,還沒來得及觀察精靈王城的模樣,便被那位精靈帶到王城以西幾公里的地方,拎下了狼背。那精靈還丟給她一包東西,指了指前方:“蕭天劍就住在那裡,你去找他吧。”說罷就掉轉狼頭離開了。
明娜喘着氣望向前方樹幹粗壯卻沒什麼枝葉的大樹,疑惑着爺爺究竟住在哪裡?那樹的確象房子一樣大,但那是樹不是房子啊?不過想到幻靈鎮上的樹屋,她還是走了過去,卻沒發現那光禿禿的樹上有任何木板。
但當她繞着樹走了半圈後,她發現那果然是間樹屋,跟拉德洛那建在樹上的房子不同,這是挖空了整個樹幹建成的屋子,有門有窗,樹冠就是屋頂,神奇的是,那屋頂上的枝幹居然還能長出葉子來。
門是開着的,屋內傳出幾聲咳嗽。明娜連忙跑過去,果然看到爺爺一臉蒼白地半躺在木牀上,神色憔悴。她鼻子一酸,撲了過去:“爺爺!”還未到跟前,便被人扯住了後領:“他受了傷,別碰他。”那是一把溫柔的女聲,明娜回頭一看,居然是拉德洛的母親,那位白衣美人芙諾雅。
她張口想叫,但想到拉德洛不希望爺爺知道他的事,便閉了嘴。芙諾雅淡淡一笑,對蕭天劍道:“既然有人來照看你,那我就先走了。”說罷就轉身離開。
蕭天劍連聲呼喊,都無法將她喚回,轉頭看到一臉無辜的明娜,苦笑道:“小明娜怎麼會來?我不是叫你留在鎮上的嗎?”
明娜卻低了頭,小聲問:“爺爺,你會受傷,是不是因爲我把那瓶火毒汁液用掉了?還有,是不是因爲我叫你快點回來?所以你纔會……”她頭垂得更低:“對不起,爺爺。”
蕭天劍笑着拍拍她的頭:“跟你有什麼關係?是爺爺一時大意,你用不着怪自己。你怎麼會來的?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
明娜心裡好受些了,便把手裡的包打開來給他看,那是用幾大片葉子包起來的,都是水果和植物莖塊之類的東西。蕭天劍苦笑:“看來是吃的,這裡就沒別的東西了……”他輕咳幾聲,又伸手輕撫喉嚨,臉上的神色似乎很是痛苦。
明娜見狀,連忙從包裡找出拉德洛的那瓶藥水:“爺爺,你快把這個喝了吧,這個可以治傷。”
蕭天劍幾乎是一看到那瓶子,眼中就開始發光:“是誰給你的?!是芙諾雅嗎?”見明娜搖頭,又追問:“那是誰?快告訴爺爺!”
明娜想起拉德洛的話,又搖頭道:“我不能說,他說不可以告訴你。”她見爺爺用令人發毛的眼光看向自己,打了個冷戰,又催他喝下。
蕭天劍暫時按捺下心中疑問,把藥水喝了,隨着一股芳香的冷洌流入身體,漸漸的,腹中升起一團暖流,緩緩向四肢八骸延伸開去。他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舒服得差點呻吟起來了。不知過了多久,這種暖意才漸漸消失,胸口的疼痛大爲減輕,連原本不能動的右腿,也開始發癢。
他看向手中的瓶子,更加肯定那正是他所想的東西,擡頭望向正打哈欠的孫女:“到底是誰給你的東西?難道連爺爺都不能說嗎?”
明娜想起自己過去泄露的幾次秘密,堅定地搖搖頭:“不可以說,他說了不能告訴你的。答應了的事情就要做到。”
蕭天劍沉吟道:“是那個人要你別說,還是你答應了別說?”
明娜歪歪頭,好象是拉德洛叫她別說的,她沒有答應,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同:“他是我的朋友,他不願意讓你知道,就算我沒答應,也不該說的。”
蕭天劍輕咳,笑了笑:“那麼神秘嗎?可是這種藥是精靈王族纔有的,那個人是怎麼來的?該不會不是真的吧?如果是有毒的,那就糟了!”
“纔不會有毒呢,這是他媽媽給的,是……”明娜忽然住了嘴,瞄了爺爺一眼,“我不上你的當!”
蕭天劍笑得更深了:“他媽媽?這麼說,是兩位精靈公主之一囉?奧羅拉可沒那麼好心,我知道了,一定就是你小叔叔,快告訴我,是誰?是萊弗嗎?”他始終覺得那名少年很可疑。
“纔不是呢,大哥哥已經有二十多歲了,不可能是你兒子啦。”
“可他看上去很象啊,除了他,鎮上就沒有十幾歲的人了。”
“誰說沒有?”明娜得意洋洋,“精靈長得慢啦,十幾歲就跟我們人類幾歲一樣,所以才……”她忽然停住,看到爺爺神色大變,就知道自己又漏陷了,頓時懊惱不已:“我下次什麼話都不說了!”
蕭天劍心中卻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幾歲模樣的半精靈,只有拉德洛一個,他幾乎天天都能看到那個男孩,卻從沒懷疑過那就是他的兒子。他伸手摸摸孫女的頭,心思卻不知飛到了什麼地方:“那孩子,爲什麼不告訴我呢?”
服用了那藥水,蕭天劍的傷好得很快,第二天就能下牀了,他正想去精靈王城問芙諾雅兒子的事,卻先一步接到了女王的召令。交待孫女燒火煮水,他便往王城方向去了。
明娜昨天晚上已經在爺爺的指點下燒過一次水,雖有些手忙腳亂,也還能對付。這間樹屋什麼都好,就是不能在屋裡燒火,所以他們只能在室外煮食。不遠處一條淺淺的小溪流過,溪水冰冷,但十分清澈,明娜裝了半鍋水,吊到架子上,小心地透起了火。
這時已經將近九月,如果是在其頓,天氣纔剛剛轉涼而已,但在北方的精靈森林中,空氣中已經滿是寒意。明娜把帶來的所有衣服都穿上了,還覺得不夠暖和,只能回屋拿了件爺爺的獸皮坎肩,又把手湊近火邊,才覺得暖和起來。
水燒開了,明娜起身拿開鍋子,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風聲,然後就是門啪的一聲打開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爺爺回來了,她忙跑過去:“爺爺,水已經燒開了,你……”看到眼前的情景,她呆了一呆。
蕭天劍坐在牀邊,雙手抱頭,臉上滿是茫然。看到明娜進來,他擡頭怔怔地問:“明娜,你說……爺爺是不是很自私?是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卻從沒爲別人着想過?”
“爺爺……”
“當初我想娶芙諾雅,就娶了;想離開,就走了;不想再過那種無聊的日子,就二十年不回來;聽說了兒子的事,就跑回來追問。一心只想着要認回兒子,卻從沒想過,認回以後,要怎麼辦。我會留下來嗎?不會,那我爲什麼要認他……”
“爺爺……”
“拉德洛跟別的半精靈不一樣,他幾乎就是個精靈,也就是說,他至少會活上幾百歲。要是我認回他,我有那麼長的命嗎?我寧可讓兒子傷心,也要認回他,明知道精靈們不待見我,我也要認回他,我是不是很自私?”
“爺爺……”
蕭天劍摟過孫女,眼圈發紅:“我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對不對?我讓你奶奶和爸爸受苦了,現在又讓芙諾雅和拉德洛受苦。我居然還有臉委屈?芙諾雅罵得好,罵得夠狠,終於把我罵醒了,對不起,對不起……”
明娜輕輕拍着爺爺的背,看着這位英雄象個孩子一樣低聲哭泣,卻始終弄不明白這是爲了什麼。
蕭天劍哭過這一場,便交待孫女收拾東西,準備回幻靈鎮去,這一次,他打算再去見見兒子,那孩子既然願意把那麼珍貴的藥給他,可見心裡還是有他這個父親的,只要再見一面,確定了孩子的心意,他以後就不會再糾纏了。
次日清晨,他們正打算出發,芙諾雅公主卻帶着路西恩兄妹以及原本應該留在幻靈鎮上的老喬來了,他們還帶來了一個驚人的壞消息。
拉德洛失蹤了。
同時失蹤的還有兩個不到三十歲的幼年精靈以及幾個人類傭兵。而喬在那些傭兵的房間裡,發現了一縷銀白色的頭髮,上面沾有綠色的血跡。
(更晚了,看在字數的份上,原諒我吧……)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二十九、拯救行動
蕭天劍焦急地問:“拉德洛受傷了?怎麼會這樣?!”想到那尚未相認的兒子就是銀白色的頭髮,他不由得心急如焚。
倒是芙諾雅還能保持冷靜:“那不是拉德洛的血,他的血是紅色的。”她神色複雜地看了舊日愛人一眼,“這是他唯一不同於精靈的地方。”
兒子跟他同樣流着鮮紅的血,這個認知讓蕭天劍心中一喜。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在這種時候產生這樣的念頭,忙甩甩頭,稍稍冷靜了些:“究竟是誰幹的?是什麼時候的事?那些傭兵是什麼人?”
“他們是你的同類,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嗎?”路瓦娜仍舊語氣刻薄。
蕭天劍聞言忍不住怒目而視:“你以爲我會對自己的兒子做什麼?!如果我要傷害你們精靈,我幹嘛還要花這麼大的功夫幫你們剿滅雪原魔獸?!”
路瓦娜一窒,別開了臉。她向來看不慣人類,已經習慣對他們冷嘲熱諷了,蕭天劍很少反駁回來,沒想到今天她卻踢到了鐵板。
蕭天劍不再理會她,把頭轉向老喬。作爲幻靈鎮實際上的掌控者,這位老朋友一定知道其中詳情。
老喬先前顧忌精靈們在場,並沒有出聲,見蕭天劍主動詢問,便答道:“是昨天的事了。那幾個人類傭兵是生面孔,對森林裡的珍貴草藥和禽鳥動物都不感興趣,又不肯說是誰介紹他們來的,只會到處亂晃,纏着人聊天。我打聽過,他們不是打聽精靈住的地方,就是想讓人帶他們進森林,還問森林裡有沒有什麼神秘的地方。他們看上去就不象好人,所以大家都不想理睬,他們就索性打起孩子和年輕人的主意。我們幾個怕出事,要求他們離開。他們原先不肯,見我們態度強硬,就答應了。但他們忽然消失,連房錢都沒付,我還以爲他們真的走了,沒想到在收拾房間的時候發現了那血跡。我馬上去查看鎮上的人,結果只有小王子不見了。”
路西恩淡淡地接過話尾:“巡邏隊的人一接到報告,就封鎖了整個邊境,這時駐地那邊也發現有兩個孩子不見了,他們半天前還在森林裡玩耍,我們在他們最後逗留的地方發現有掙扎的痕跡。現在我們只知道他們還沒有離開精靈森林的範圍,但那些人類傭兵太狡猾了,幾乎什麼線索都沒留下來。”
老喬點點頭,對蕭天劍道:“蕭,那些人是老手,我們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更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擄走孩子,不過先前他們曾經堵過小王子和明娜幾回,那眼神叫人看了都噁心。”
蕭天劍此時臉色已是一片鐵青:“他們吃了豹子膽了,居然敢……居然敢打我兒子的主意……”
芙諾雅臉色一白,強自冷靜地對他道:“蕭,你是人類,又做過傭兵,一定很瞭解他們的習慣,我需要你的幫助,只要你能平安救回三個孩子,我……我就再也不會怪你了。”她的聲音在顫抖。
蕭天劍忙道:“你何必這樣說?拉德洛也是我的兒子,我當然會救他。”
芙諾雅搖搖頭:“不僅僅是他,還有另外兩個孩子,他們同樣重要。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
蕭天劍並不同意這種說法,但在這個時候,他也不會多說什麼,便回頭對孫女道:“明娜,爺爺要去救小拉,你乖乖在這裡等我回來,不要亂跑,知道嗎?”
明娜聽了那麼久,也知道事情重大,鄭重地對爺爺道:“爺爺要把小拉救回來哦,你們都要平平安安的。”
蕭天劍微笑着摸摸她的頭,轉頭對芙諾雅道:“請你們定時送食物過來吧,這孩子還小。”芙諾雅點點頭:“我知道了。”頓了頓,又道:“路西恩會和你一起去。”
蕭天劍望向一臉冷淡的舊日情敵,心中有些不悅,但路西恩對精靈森林遠比自己熟悉,現在救兒子要緊,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匆匆交待兩句,便和路西恩與老喬一起走了。
他們一離開,芙諾雅便晃了晃,彷彿渾身都沒了力氣似的,軟軟坐倒在椅子上,路瓦娜忙扶住她:“公主,你沒事吧?”
芙諾雅搖搖頭,眼淚卻象斷線的珍珠一般落下:“拉德洛……”
明娜瞧着難過,忙說:“小拉會沒事的,我爺爺最厲害了,沒人是他的對手。”雖然他在魔獸身上吃過虧,但那是魔獸不是人。
路瓦娜沒理會她,只顧着安慰芙諾雅,後者慢慢拭乾臉上的淚水,對明娜勉強笑了笑:“孩子,希望事情如你所言……”說罷便強撐着在路瓦娜的攙扶下離開了。
屋中只剩下明娜一人,她看了看周圍,忽然覺得有些冷。
小拉會沒事吧?那些壞人到底想幹什麼呢?他們真的很討厭。爺爺會順利把小拉救出來嗎?爲什麼她總覺得會有不太好的事情發生?
爲了把這些念頭忘掉,她決定找些事來打發時間。但剛纔他們正要出發回幻靈鎮,幾乎所有行李都在蕭天劍的儲物戒指裡,她身上只有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雜物,魔藥和魔法課本都放在客店裡沒帶來,她能做什麼呢?
這間樹屋是蕭天劍二十年前的舊居,屋中只剩下傢俱和一些陳舊的生活用品,蕭天劍之前來剿滅魔獸時,是和精靈們一起行動的,直到受傷後纔回到這裡,因此屋中只是簡單地打掃了一下。明娜四處亂翻,倒被她翻出了一些舊的鍋碗瓢盆,舊被子舊衣服,還有幾本書冊。
那些書裡有一本畫了許多插圖,似乎是精靈們的故事,明娜曾在拉德洛那裡見過類似的書,但她看不懂上面的精靈語,於是只看了看圖畫就把它丟到一邊。
還有一本羊皮紙訂成的小冊子,裡面寫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文字,象是一個個方塊似的,十分複雜,又有些象是圖畫。從這些文字排列的格式來看,有點象媽媽常寫的日記,難道這是爺爺以前的日記?
把東西丟開,她覺得有些餓了。精靈們果然送了食物過來,但他們把東西放下後,連話都不說便離開了,更不願透露找人的進展。
送來的都是水果,在天氣漸寒的北方,光吃這些可不夠暖和。明娜照着之前學的方法,用舊鍋燒水喝,偶爾也丟水果進去,但味道不太好。
她偶然發現小溪裡有一種手指頭大小的魚,身體幾乎透明,可以看到裡面鮮紅色的脊骨。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吃肉了,便在水裡撲騰了半天,終於抓到兩條,丟到鍋裡,煮出了一點魚湯。
魚湯很香,可惜沒有味道,因爲她沒有鹽。不過在秋風瑟瑟的夜裡,能吃上熱熱的湯,還是很幸福的。她開始覺得,就算沒有爺爺在,她也能照顧好自己了。
半夜裡她被痛醒了,肚子裡象是有一把火在燒,疼得她死去活來,身上冷一陣熱一陣的,不停地冒着冷汗。她生病了嗎?
緊緊地綣在層層被單中,她咬着脣忍受着疼痛,忍不住哭叫出聲,然而沒人聽到她的叫喊。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外面的天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當明娜終於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時,她身上原本穿的衣服已經被換掉了,桌上放着一包新送來的水果。
她身上發軟,但肚子已不再痛了,卻在咕咕地叫。她忙塞了幾個水果下去,但心中卻在疑惑:爺爺怎麼還不回來?他把小拉救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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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天劍的搜索營救行動一直不太順利。那些傭兵果然是老手,根本就無法找到他們的蹤跡。如果不是精靈們守住了邊境,確定他們還在森林範圍內,他幾乎以爲他們已經順利逃出去了。
拉德洛和小精靈們失蹤的第三天,蕭天劍與路西恩收到了精靈駐地的訊息,其中一個小精靈不幸死了,靈魂之光已迴歸母樹,他的父母悲痛萬分,更多的精靈加入到搜索行動中來。半精靈們因爲沒能及時發現歹人們的惡行,受到了很大壓力,也全體出動,在森林邊界上來回搜尋着。
蕭天劍心中更焦急了,他的小兒子雖然象精靈,但畢竟還不是精靈,如果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未必能象那個死了的小精靈那樣,靈魂迴歸母樹,過上幾年、幾十年,又再重新孕育出來。他加快了搜尋的速度,也找得更仔細了,爲了能多花點時間找人,他連覺都不睡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就在他們深入森林東部尋找時,路西恩意外地發現了打了結的野草。雖然並不顯眼,但那正是拉德洛獨有的天賦。蕭天劍聽了路西恩的話,連忙和他一起順着那草結,慢慢找到了精靈王城以東不到兩公里的地方,終於發現了傭兵們的蹤跡。
拉德洛和另一個小精靈都沒事,只是看着有些虛弱,傭兵們共有五個人,守得很緊,很難找到空子。
但蕭天劍和路西恩都對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營救行動很快就開始了。趁着黎明時分傭兵們都在沉睡時,路西恩躲在樹後射出了第一箭,殺掉了其中一人。但箭支破空的聲音驚醒了另外四人,他們迅速拉着孩子們分散開來,躲到周圍的樹後,並把孩子拽到面前充當肉盾。
蕭天劍悄悄潛到他們背後,無聲無息地幹掉了一個,又再接近了挾持自己兒子的人。
然而那個黑齒男頗具實力,很快就察覺到他的動作,拉着拉德洛避開了。蕭天劍認出他正是傭兵中以兇殘聞名的惡魔五人組的頭領,心中暗叫不好,想要尋機將他制服,卻因爲顧忌着始終架在兒子脖子上的匕首,動作無法施展開來,路西恩把小精靈救下來後,他這邊還在僵持當中。
“把孩子放了,只要你不反抗,我們不會殺你。”蕭天劍道,“精靈不喜殺戮。”
黑齒男咧咧嘴:“你在說笑嗎?”他瞥了地上的同伴屍體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放下你手中的劍,退後,不然我就割斷這小乖乖的喉嚨!”說罷還把匕首往孩子脖子上壓了壓,一絲血痕立時出現在拉德洛的脖子上。年輕的半精靈擡眼望向蕭天劍,緊緊抿住了嘴。
蕭天劍心中焦慮,猶豫了一下,便把劍緩緩放在地上,但眼睛始終盯着黑齒男。他的戒指中還有很多劍,少一把也沒什麼,但他要怎樣才能救下孩子呢?
黑齒男見他的劍離了手,心中一喜,拽着孩子往後退,示意另一個還活着的同伴跟上,就在這時,斜後方射來一支箭,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他腳下卻被草纏住了,動彈不得。拉德洛藉機掙脫開來,正要往前逃,不料那黑齒男一發狠,大手一張便鉗住了他的頸脖,那粗大的指節顯示着它的主人是多麼的有力,只需一瞬間就能扭斷孩子那纖細的脖子。
蕭天劍一心急,也顧不上拿劍了,猛地撲了過去,抓下那黑齒男的手,死死壓住對方的身體,一拳揍上了那張可惡的臉。他雖然是以劍術聞名,但他也學過拳,論拳頭硬,一點也不比別人差。
但他這次的對手卻不是個好對付的,雖然被那一拳揍得眼冒金星,膝蓋卻趁機往上一頂,打算猛擊蕭天劍**,被他發現了,連忙避開。那黑齒男想趁機逃走,又被蕭天劍一腳踢了過去,摔倒在地,兩人就此撕打起來。
當老喬與其他精靈趕到,並把另一個傭兵捆起來後,這邊的架也打得差不多了。蕭天劍頭臉都是淤青,嘴角也破了,更因爲剛纔手腳齊上,再次觸發尚未好全的傷勢,腿骨又痛了起來,胸口也悶悶地,但看着比他更悽慘的黑齒男,他心情卻很愉快,又再補了幾腳:“叫你打我兒子的主意!叫你打我兒子的主意!”
拉德洛呆呆地看着他發瘋,很快就被人抱開了。
老喬把蕭天劍拉下:“別把人打死了,我們還要問話呢。”蕭天劍這才放過他,但馬上就感覺到右腿的劇痛,心中暗叫不好,忙叫老喬扶着自己找個地方上藥休息。
查探過拉德洛和那個小精靈都只是皮外傷後,衆人都鬆了口氣,路西恩忙帶人審問兩個傭兵。在蕭天劍的建議下,他們將兩人分開審,審出的結果卻叫人大吃一驚。
“寶藏?精靈森林裡哪裡來的寶藏?”蕭天劍聽完審問結果後,不禁愕然,“爲什麼會有這種傳言?”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十、冬去春來
路西恩眉頭深鎖,他一向冷淡,會有這種明顯的表情,實在少見。跟在他身後的那位說話和氣的男精靈道:“那兩個傭兵都招供說,有人告訴他們精靈們有數萬年曆史,積下的寶藏數也數不清,不但有黃金和寶石,還有上古神器,只要得到其中一小部分,就足夠他們享受一輩子了。他們本來只是半信半疑,但就在半精靈要趕他們走之前,他們無意中發現了拉德洛藏起來的晶石。”
“晶石?”蕭天劍問。
“這個我知道。”老喬開口解釋,“自從幻靈鎮建成後,每年都有人類冒險者前來,想要得到精靈森林裡的藥草或動物,只要不是太過分,我們都會答應,但要他們拿各種魔法晶石來換。那些晶石是用來加強武器的力量,好對付雪原魔獸的,一但魔力耗盡,就成了沒用的寶石。精靈們對這些不感興趣,都隨手丟給孩子們當玩具了。小王子喜歡那些晶石的顏色,所以收藏得比別人多些。”
蕭天劍倒覺得兒子的這個愛好有些象自己,不過他還是不能明白:“就算孩子收了幾塊廢棄的晶石,也不能說明精靈森林裡就有寶藏啊?那不是人類給的東西嗎?”
那位和氣的精靈嘆道:“可傭兵們不知道,他們只想着一個孩子都能擁有那麼多寶石,可見精靈族有多麼富庶了,所以他們索性擄走孩子,一來是當人質,二來是要他們帶路。小露艾拉想要示警,就被他們殺了。”
蕭天劍臉色有些難看,原本被殺的也有可能是他兒子。精靈們不愛財寶,只對植物和優雅的藝術感興趣,那些晶石失去魔力後,對他們來說跟玩具沒什麼區別,卻成了惹禍的根源。“到底是誰傳出來的流言?!”他咬牙切齒地問。
“不管是誰,都不是善意的。”路西恩冷冷地開了口,他掏出一張破爛的羊皮紙,丟給了蕭天劍,“這是在那些人類身上搜出來的所謂藏寶圖,如果真被他們找到地方,對我們精靈來說可是彌天大禍。”
蕭天劍展開圖細看,那圖紙很陳舊,上面還有蛀蟲的痕跡,圖上的線條明顯是精靈森林的平面圖,上面有三個紅色的X,標誌着寶藏的字樣,其中兩個X分別是精靈王城與精靈駐地裡兩棵世界樹的位置,第三個X的地點他不太清楚,不過隱約記得芙諾雅曾提過,那一帶曾經有過一個生命之泉,但百年之前就乾涸了。
三個X的旁邊,都註明東西是埋在地下的,如果真被那些不知內情的傭兵找到世界樹,挖動它的根基,無異於動搖精靈一族生存的根本。
“到底是什麼人弄出來的藏寶圖?他們到底有什麼圖謀?!”蕭天劍心中很肯定,那些人一定是要對精靈族不利,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這樣的圖有多少份?又有多少個人知道這個流言?那些傭兵有沒有招供?”
路西恩收回圖紙:“他們沒告訴別人,但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就不清楚了。我要馬上把事情報告給女王,告辭。”說罷交待手下帶好拉德洛,以及押送兩個傭兵,便率領所有精靈退走了
蕭天劍眼睜睜看着他們帶走兒子,心中一急,忙起身要追,卻被老喬摁了回去:“你瘋了?!你還要不要這雙腿了?還是說你也想象我一樣當個跛子?!”
蕭天劍急道:“沒事的,只是痛一下,我本來已經好了的。”
“你這個笨蛋!誰說已經好了的?那是聖藥不是神藥,只能最大程度地減輕傷勢,還要好好調理才能痊癒。你的傷還沒好全就累了幾天,再不好好休息,這傷就治不好了!”老喬強硬地制住他,仔細查看他腳上的傷勢,只稍稍用力一按,蕭天劍就痛得說不出話來,老喬見狀,便叫幾個半精靈去找來一種草藥,嚼碎了敷在他的傷處,痛得他忍不住叫出聲。
老喬冷哼一聲:“這是你自找的,現在可沒有聖藥給你喝了,不想變殘廢就不要動!”說罷撕下幾根布條包紮好蕭天劍的腿,又砍了幾根樹枝充作夾板,叫幾個半精靈合力將他擡回樹屋去。
明娜一直留在樹屋等待,看到幾位大叔擡着爺爺回來,雙方都嚇了一跳。蕭天劍和老喬是驚訝於明娜整個人消瘦了一圈,明娜則是被爺爺的慘狀嚇到了,不由得追問:“爺爺怎麼了?受傷了嗎?小拉救回來了沒有?”
半精靈們合力將蕭天劍安放到牀上,後者痛得呲牙裂嘴,老喬便替他回答道:“小王子沒事,精靈們把他接回王城去了。你爺爺又傷到了腿,這回挺嚴重,你千萬不要碰他。”明娜連忙點頭,避開蕭天劍三尺遠,看得他哭笑不得:“沒那麼誇張……去燒點熱水給我喝吧,怪渴的。”
明娜應聲出了門,她現在燒水已經很熟練了,還很有創新精神地把一種果子丟進水裡煮,這樣煮出來的水有一種清香味,喝了能令人昏昏欲睡。
生病的人就該好好睡覺,這是她從小到大生病的時候,從父母和保姆、管家等人處得來的經驗。
捧着鍋子進屋時,半精靈們大都離開了,只剩下老喬一個。蕭天劍喝了水,很快就覺得發睏,立時警惕起來:“明娜,你這水裡放了什麼?”
明娜答道:“是一種青色的果子,小小的,香香的。爺爺快睡覺吧,睡醒了就好了。”邊說還邊輕輕地拍着爺爺的肩膀,有點象是哄小孩的樣子。
蕭天劍哭笑不得:“你這孩子,誰教你煮這種水的?果子是哪裡來的?”當知道是從附近的樹上摘下來的時候,他十分無奈:“我不是叫精靈那邊給你送食物的嗎?難道他們送的不夠吃?你怎麼還要摘水果?還弄出了……這種……這種水果湯?”
明娜吐吐小舌:“我很無聊啊,又沒別的事可以做。他們送來的都是水果,冷冰冰的吃下去,很不舒服,我只好煮熱水喝,就想着,如果把果子丟進去煮,會是什麼味道?我試了很多種,他們送來的果子煮了以後,味道都不好,所以我就找別的果子了,結果只有這種煮出來的水好喝。”
聽完他的話,老喬立時起身搜查屋內,在一個缺了一個口的大陶碗中找到了十來個不同顏色的果實,細細聞過味道,轉過頭來,嚴肅地對明娜道:“明娜,你爺爺難道沒教過你,不是每一種果子都能吃的嗎?這些果子你都吃過了?”
明娜忙搖頭:“那是我昨天才摘的,還沒有吃。”眨眨眼,她小心地探問:“喬大叔,這些不能吃嗎?”
“至少有兩種是有毒的。”老喬揀出了其中七八顆,“還有一些會讓人身體麻痹,其他的還行,但味道不會很好,只是聞着香甜而已。”他忽然眯了眯眼,拿起一粒紅色的果子,看着跟另外幾棵紅果差不多樣子,但個頭要小一些的:“居然讓你找到這種!這個看着和櫻桃很象,但人吃了會大笑不止,吃得越多就笑得越久。向來只有精靈森林東面纔有這種果子的,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看到。”
明娜雖然覺得有趣,但也知道自己差點吃了不能吃的東西,心中有些害怕:“我不知道……對了,前幾天我還從水裡抓了兩條魚來煮湯喝,晚上睡覺時痛得要死。那些魚是不是也有毒?”
老喬呆呆地看着她,轉頭與蕭天劍對視一眼,都有些無語。後者苦笑道:“明娜,河裡那種魚……可以吃,但要把骨頭去掉,而且一條魚就能煮一大鍋湯,你是不是把魚連骨頭一起丟下去了?”小孫女沒有殺魚取骨的本事,他很清楚這點。
明娜低頭絞手,她終於知道自己吃錯東西了,不禁有些泄氣,她還以爲自己很厲害呢。
老喬正色望着她,道:“這次幸好發現得早,不然你要是真的把這些果子都吃下去,誰也救不了你了。以後不能再隨便吃東西了,不是所有看着好吃的東西都能吃的,知道嗎?”
明娜連忙點頭受教。蕭天劍看着有些不忍,便安慰道:“其實也沒那麼誇張。比如那種魚,吃下去雖然會肚子痛,但你身體會變得很暖和,即使在冬天也不怕冷了。”
明娜好奇地看着他,正想問詳細些,卻被老喬打斷道:“別教壞孩子吧,那種魚的力量不是小孩子能受得了的,如果不是她在小王子那裡吃了不少含有水元素力和風元素力的水果,穩住了魚骨的毒性,你以爲她能熬過來嗎?”
他態度很嚴厲,蕭天劍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很快就在他的脅迫與水果湯的共同作用下,昏睡過去。明娜則在老喬的帶領下,開始了認識各種植物、水果與動物的課程。
由於蕭天劍行動不便,而明娜又年幼不懂事,老喬便把客店交給了萊弗,留在樹屋照顧這祖孫倆的起居,除了爲他們準備飯食、替蕭天劍換藥外,還教會明娜不少東西。
明娜的日子過得很充實,不但學了很多有趣的新知識,還重新開始了魔法、魔藥和輕功的練習,不過在忙碌之餘,她偶爾也會念念什麼時候才能回家見馬歇爾爺爺,什麼時候才能去找爸爸媽媽,還有小拉爲什麼一直不來看她。
不但拉德洛沒來,連精靈那邊也沒再派人過來,樹屋的食物和藥品都是半精靈們從幻靈鎮送過來的。蕭天劍心裡也在嘀咕,雖說他沒能平安救出三個孩子,但老婆那邊也未免太無情了吧?
也許是聽到了他的心聲,不久,芙諾雅便帶着拉德洛來了,隨行的還有路西恩和另兩名精靈衛士,但他們都留在屋外沒進來。老喬知道老朋友這一家子定是有話要說,便悄悄出了門。
明娜一見拉德洛就高興地撲過去:“小拉,你總算來了,我可想你了,你不是沒事了嗎?爲什麼那麼久都不來找我玩?”
拉德洛偷偷看了母親一眼,纔對明娜笑了笑,小聲說:“現在可不是玩的時候。”明娜不明白地望着他,但他卻不肯再說話了。
蕭天劍看着兒子,有些激動:“小拉,你……你知道我是誰吧?”拉德洛臉一下漲紅了,瞪了明娜一眼,明娜更覺得奇怪了。
芙諾雅對兒子點點頭:“出去玩吧,我有話跟……跟蕭說。”拉德洛偷偷看了蕭天劍一眼,便拉着明娜出門去了。蕭天劍不捨地看着兒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轉頭望向芙諾雅:“有什麼事?”妻子的表情太過冷靜,他有些不祥的預感。
芙諾雅只是淡淡地問:“我聽喬說,你的腿傷很重,要靜養幾個月,可能要在這裡過冬,是不是?”
蕭天劍忙道:“你別聽他的,其實沒那麼嚴重。”剛一說完,他又有些後悔了,這不就等於說他很快就能走嗎?
芙諾雅沒說什麼,只是掏出了一個木瓶:“這是我們族裡特製的藥,對你的傷很有幫助,你回頭喝了吧。”蕭天劍正高興地打算接過瓶子,芙諾雅卻將瓶子放到桌上,又在離牀兩米遠的椅子上坐下:“你是爲救孩子受的傷,之前又幫我們剿滅了雪原魔獸,以後就再也不欠我們什麼了。你安心在這裡養傷吧,傷好了就走,以後不要再回來了。”
蕭天劍愕然:“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連回來看看孩子都不行嗎?夫妻一場,你何必這樣絕情?!”
“這跟感情沒有關係。”芙諾雅仍是那副淡淡的樣子,眉間卻已不再帶着憂愁,“母親已經決定要封閉精靈森林,拒絕所有人類進入。當初接受你的提議開放,只是爲了讓流落在外的半精靈們有個安身之地。現在,願意回來的半精靈都回來了,其他的都是貪戀人類世界的繁華,不甘心過平淡日子的。雪原魔獸已經被剷除,冬天之前,我們會在王城以北設下防禦,以免再有魔獸入侵,以後,我們就不再需要晶石了。封閉森林,對精靈一族更好。”
蕭天劍緊緊盯着她:“是因爲那個寶藏的流言嗎?只要找出源頭消滅掉就行了。封閉了森林,你們又怎麼知道是誰在算計你們?!難道你們甘心嗎?你們還死了人,難道不想把罪魁禍首揪出來狠狠報復一番嗎?!”
芙諾雅不爲所動:“不管是誰傳的謠言,只要沒人能進入精靈森林,又能對我們產生什麼傷害呢?我們是不會到外面去,我們對爭鬥不感興趣。”
“那如果我能幫你們查出真相呢?我不要求你們對外開放,只要能允許我偶爾回來看看……”
“蕭。”芙諾雅打斷了他的話,雙眼看向他,“人類的慾望是無窮盡的。別忘了,你那天答應過什麼?我不會再怪你,你也不要再糾纏不清了。”
蕭天劍頓時怔住,臉上只餘苦笑。是啊,他明明已經下了決心,爲什麼現在又想反悔?
芙諾雅站起身來:“今天我帶孩子來再見你一面,以後就不會再來了,你好好養傷吧,希望你……快點好起來。”說罷就轉身離開。
“芙諾雅。”蕭天劍叫住妻子,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嗎?”
芙諾雅沒有回頭:“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在一起。已經決定了離開,就不要後悔。”
蕭天劍無力地靠向牀背,目送妻子遠去。他知道芙諾雅雖然個性溫柔,但一但下了決心,就不會再更改,就象當年她執意要嫁給自己,即使精靈女王剝奪了她的王位繼承權,她也不肯讓步。今天她會做出這番決定,看來他們夫妻的緣份是真的到了盡頭了。
明娜在屋外一直跟拉德洛說話,但對方卻很沉默寡言,時不時望向屋裡,對明娜的問題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明娜問了半天,只知道全精靈族都在爲死去的小精靈祈禱,以及拉德洛目前住在王城附近的山洞裡。
芙諾雅出來後,很快帶着兒子走了。明娜心下有些慌,不停地叫着小拉的名字,但拉德洛只是回頭對她揮揮手,什麼也沒說。
回到屋裡,看到爺爺一臉茫然,明娜小心地叫了他幾聲。蕭天劍清醒過來,苦笑着摸摸孫女的頭:“這算不算是報應?”
之後他一直很沉默,常常在發呆,不知想些什麼。明娜跟着老喬學東西,偶爾遇到武藝上不懂的事問他,他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明娜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自那天小拉走了以後,就再也沒來過了,整個秋天都沒來過,問爺爺,爺爺只是苦笑,問老喬,老喬就嘆氣。等到第一場大雪來臨時,她終於死了心,接受了這位新交的朋友兼小叔叔再也不會來找她的事實。
冬天很冷,幾乎天天都有大風雪,樹屋的周圍都是一片雪白,小溪裡的水完全結了冰,他們不得不敲碎冰塊來燒水。因爲不能再在屋外生火,屋內也同樣不能燒火,蕭天劍從戒指中拿出了一個矮人打的銅爐和炭塊,用它取暖並煮食。
明娜對他那枚神奇的戒指已經有些麻木了。
即使有炭,數量也是有限的,明娜求了老喬半天,才說服他破例煮了魚湯。精靈那邊不再送食物過來了,來自幻靈鎮上的食物補給,也由原本的兩天一次改爲五天一次,有時候甚至會因爲大風雪而斷糧。明娜度過了有生以來最艱難的冬天。
待到冬天過去的時候,蕭天劍的傷已完全好了。他伸展着筋骨,往精靈城方向去了半日,回來笑着對孫女說:“明娜,咱們離開這裡吧,好不好?”
(終於能離開了……)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十一、跨越雪山
明娜很快就和爺爺一起收拾好了行李。他們只會帶走一些旅途中用得上的東西,部分鍋碗瓢盆、衣服被鋪、書本用具,甚至是蕭天劍那本寫滿方塊字的小冊子,都會留下來。
明娜有些捨不得那本小冊子,冬天裡大雪紛飛無法外出時,她除了練習魔法魔藥外,就是跟爺爺學那種方塊字,現在已經能認得一百來個了,那本冊子上記載的是唯一用方塊字寫成的文章,她很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認全。
她把那冊子緊緊捂在心口,對爺爺撒嬌道:“爺爺,把這個留給我吧,你放在這裡也沒用啊。”
蕭天劍卻道:“這是唯一能證明我在這裡存在過的東西,我想要留下它。等我們離開後,小拉就會住過來,這個可以留給他當紀念。”
“小拉要住過來嗎?”明娜有些驚喜的問,“那他什麼時候來?”也許離開前還能見上一面。
蕭天劍笑笑:“等我們走了就會過來,這是跟精靈那邊說好了的,反正我也不能再回來了,這屋子怎麼也比半精靈們住過的山洞要舒服得多。”
明娜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把冊子放下了,想了想,她重新打開魔藥箱子,拿出一瓶前幾天配好的藥水。這是她學着做的去疤靈,效果當然比不上老魔法師森內特做的,但據爺爺親身試驗過,可以讓疤痕的顏色變得淺一點。她把藥水放在桌上最顯眼的位置,又寫了一張便條,作爲留給拉德洛的禮物。
蕭天劍明白她想做什麼以後,一直在微笑。自己的兩個後代能友好相處,對他來說是值得高興的事,儘管他知道,這跟孩子年紀尚小不懂事有很大關係。等明娜長到一定年紀,對於祖母情敵的孩子是否還能那麼親近,就難說了。
老喬捧着一鍋東西進了門,大嚷着:“快來喝魚湯,新鮮的魚湯哦。”明娜高興地巴上去:“喬大叔,你又做什麼好吃的了?”聞聞鍋中的魚湯,卻有一種腥臭的味道,隱隱帶着草藥的氣味。明娜不滿地嘟了嘴:“味道怪怪的,喬大叔放了什麼東西啊?”
老喬一邊舀着湯一邊道:“這可是好東西,我放了十幾種藥草在裡面,喝下去不但能暖身子,還能防止冷風傷害你的眼耳口鼻,連手腳都不會生凍瘡哦。快喝吧,北邊的雪山可不好走,喝了它你才能平安走過去。”
“北邊的雪山?”明娜不解地問,“我們要走那邊嗎?不是從幻靈鎮那邊走嗎?”
蕭天劍走了過來:“小傻瓜,你忘了?迷霧荒原每年只有六月到九月這段時間可以通過,其他的時間裡毒霧太濃了,我都不一定能撐過去,何況你只是個小孩子?西邊是大峽谷,根本不能通行,我們只能走北邊的山路,跨越大雪山,通過諾嘉境內回其頓去。”
明娜這才明白了,連忙拿過魚湯喝起來。這個冬天她可冷怕了,絕對不要再受那樣的苦。喝了一大碗,她才發現爺爺並沒有動屬於他的那碗湯:“爺爺,你不喝嗎?”
老喬也道:“蕭,我知道你身體強壯,但你剛剛傷好,未必能受得了雪山上的寒氣,還是喝一點吧。”
蕭天劍卻搖搖頭:“不用了,明娜是小孩子,喝這湯是不得已,但我可以熬過去,就不必喝了。雖然我跟精靈那邊幾乎斷絕了關係,但畢竟是在他們的地盤上,還是不要違反他們的規矩吧。”
老喬嘆了口氣:“你這傢伙雖然總是叫人生氣,不過人品倒是不壞。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會跟你做朋友了。我最後再勸你一回,有些毛病,你還是改了吧。”
蕭天劍與明娜聽他這麼一說,都想到他們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半精靈朋友了,心情都變得有些失落。精靈森林封閉,也就意味着位於森林外圍的幻靈鎮同樣要對外封閉,他們無法進來,半精靈們也無法出去。
明娜放下碗勺,抱着老喬喃喃道:“喬大叔,我捨不得你。”老喬笑了,摸摸她的頭:“喬大叔也捨不得你,以後可要乖乖聽話,別再調皮搗蛋了,知道嗎?”明娜悶悶地點頭。
蕭天劍沉默了一會兒,道:“喬,有些事我想託你幫忙,能出來一下嗎?”說罷就往門外走。老喬見狀,也跟出去了,兩人小聲說了很久。明娜在屋中,只隱隱聽到小拉的名字,但具體的就聽不清了。
蕭天劍與老喬說了半晌話,後者便說要回鎮子一趟,通知其他人蕭天劍要走的事。他離開後,明娜遠遠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忽然發現林中好象有什麼東西閃過,揚起一道銀光。
難道是小拉?
明娜忙追了出去,大聲叫着小拉的名字,但周圍只有風吹葉子的嘩嘩聲,明娜只好失望地回到屋子裡,擡眼看到爺爺正怔怔地坐着,表情似乎有些難過。
次日清晨,半精靈們匆忙趕到送別蕭天劍與明娜。他們送了不少東西作爲最後的禮物,其中萊弗送了一大盒精靈森林特產的藥草和魔法材料給明娜,明娜還了個大大的擁抱,蕭天劍還特地向他道謝,結果他臉又紅了。
揮手告別了這羣熱情的朋友,明娜跟着爺爺走出了精靈森林,懷着不捨的心情,她一步一回頭地望向那一片翠綠,忽然,她發現了樹叢中若隱若現的一頭銀髮:“小拉!”
拉德洛攀在一棵大樹上,遠遠地向他們揮手,然後擦擦臉,便隱沒在那一片綠色中。明娜大聲喊着他的名字,但他始終沒有再出現。回過頭來,她發現蕭天劍的臉上已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一改數月來的鬱色,精神抖擻地對孫女道:“咱們快走吧,這路還長着呢。”
明娜點點頭,跟着他向北方走去。
當綠色漸漸消失在視野中時,他們可以看到的白色卻越來越多,那都是未融化的冰雪,而空氣也越來越寒冷了。
明娜困惑地看着爺爺戴上一個有些象眼鏡卻又比眼鏡大而且鏡片是黑色的東西,又用一條黑紗帶子綁住了她的雙眼。那黑紗不算厚,隔着它還能看到周圍的東西,就是暗了許多。她覺得有些不習慣,想要把那帶子拉下來,卻聽得爺爺道:“戴着,不然你眼睛會瞎掉的。”明娜嚇了一跳,乖乖收了手。
隨着他們腳下的地勢逐漸升高,明娜開始感覺到呼吸有些困難。她這幾個月很是苦練了一番,因此腳力比起剛來時好了很多,身體更健壯了,個子也長高了,因此跟着蕭天劍走了兩天,才改爲自己走與爺爺抱着走輪換進行。
他們行進的速度並不快,要遷就孩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天氣漸暖,雪山上的積雪開始融化,隨時有可能發生雪崩,祖孫倆必須憑藉輕功才能減少己身腳步對雪山的影響。
同樣因爲對雪崩的顧慮,他們不敢在山洞裡過夜,晚上只能躲在背風的大石頭邊歇息。夜裡很冷,他們靠着戒指裡拿出來的銅爐取暖,炭已用完了,燒的是從精靈森林裡折來的樹枝。但這些柴火僅僅靠取暖而已,他們每天仍是喝的冷水,吃麪包乾糧,一點熱食都吃不到。
艱難地翻過一重又一重的雪山,明娜望着那無邊無際的白色山峰,有一種永遠也走不完的感覺,她忍不住開口問:“爺爺,我們是在往西走嗎?是不是走錯了?其頓不是在南邊嗎?”
“跟着我走就是了,很快就到了。”蕭天劍喘着氣,拽着孫女往前走。
好不容易又翻過一座山峰,明娜看到左前方的山脈不再是白色的,而是帶了泥土和青苔的顏色,便知道他們終於走出了雪山,腳下一軟,已是累到了極限。
蕭天劍見狀忙拉她起來:“別坐下,我知道你很累,但這時候最容易出事,慢慢走,千萬別停下。”
明娜只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很快就轉上了通往南邊的山路。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邊,也就是東南方向,是一條又深又長的大峽谷,一直延伸到天邊,彷彿是大地被一把巨大的斧頭劈開一條裂縫似的,兩邊的山壁都十分光滑,根本沒有能讓人站住腳的地方。峽谷很寬,最寬處足有近百米,而且谷中深不見底。她和爺爺所站的地方,正好位於裂縫的盡頭。
明娜看得有些腳軟,再回頭看向右手邊,是一座座高大的雪山,看不到尾,就算是鳥兒,也未必能安然飛過。
她似乎有些明白爲什麼要往西走那麼遠的路,才轉向南方了。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根本就是唯一能走的路。
蕭天劍在她身後道:“是不是很神奇?聽說有個故事,說是上古時候的一個英雄,爲了阻擋魔獸的入侵,使盡全身的力量,用刀將這塊土地劈開,裂縫就形成了這條峽谷,而那把刀則變成了雪山,從此北方雪原魔獸就再也無法威脅到人類了。”
明娜腦中靈光一閃:“是‘天神之刃’的故事!我聽溫妮講過的!原來就是在這裡!”那是大陸上流傳甚廣的上古神話,是她小時候的枕邊故事之一。
“也許吧,我聽你大奶奶給你大伯講過,但記不清了。”蕭天劍手搭涼棚望向南方,“我們快走吧,到了對面山上,就能找到休息的地方了,那邊要暖和得多。”
明娜忙緊緊跟了上去。
晚上他們在那座山上找到了一個山洞,雖然山洞的表面是凍土,但比起動不動就會發生雪崩的雪山,無疑要安全得多。明娜吃着僅僅帶點溫意的乾糧,覺得身上的力氣又回來了。
山洞外面能看到深藍色的天空,乾淨的空氣,沒有云層遮蓋,沒有了黑紗遮擋,她可以看到天上的繁星點點,那是她從沒見過的景象,但她的目光很快就被峽谷中的奇景吸引去了。
雪山上的瑩瑩白光投射到谷中,山谷的一邊山壁結了冰,反射出柔和的七彩光芒,而另一邊卻純粹是黑鴉鴉的凍土,神話中的那把天神之刃,似乎把這片土地劈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真的很神奇,對不對?”蕭天劍不知幾時出現在她身後,“雪山分開了人類與魔獸的世界,而峽谷隔絕的卻是人類和精靈。神話中的那位英雄,與其說是阻止了魔獸的侵襲,倒不如說是分開了三種不同的生命。魔獸之所以會入侵精靈森林,恐怕跟幾十年前的那場地震脫不了關係。本來,這三種生命在各自的地盤上生活,互不干擾,也避免了很多紛爭。”
明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只聽得蕭天劍繼續說道:“這種做法也是有道理的,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同的種族在一起生活,總會產生各種矛盾。我以前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憑衝動就跟芙諾雅結了婚,結果生活得久了,才發現我們很多地方都不太合。芙諾雅雖然很溫柔,但她的一些想法,我實在是無法理解。只靠一方遷就另外一方,這樣的婚姻根本不可能長久。我真是太傻了,還以爲自己能夠解決這種矛盾。”
“爺爺……”明娜開始聽不懂了。
“我是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盲目自信的呢?”蕭天劍沒理會,仍舊自顧自地說着,“我讀大學的時候,雖然很青春很張揚,但還是個普通的人,除了跟師父學過點功夫外,沒什麼突出的地方,見了美女會心跳加速,跟女孩子約會時也會臉紅。可來了這裡以後,我就好象變了個人似的,爲什麼會這樣呢?難道僅僅因爲換了個世界,就連性格都變了嗎?”
“爺爺……”明娜困惑地歪歪腦袋,“你在說什麼啊?”
蕭天劍忽然從自言自語中驚醒過來,笑了笑:“沒什麼,我只是想有個說話的對象而已,你用不着聽懂。早點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於是明娜就在一腦子的不解中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開始繼續往南走,山勢漸漸降低了,天氣也越來越暖和,待到他們抵達一條岔路時,甚至還出現了行人。
這裡的人無論是外表還是穿着打扮都跟明娜以前見過的不太一樣。他們的臉色有些發紫、發紅或發黑,皮膚粗糙,男的包着頭,穿着立領窄袖的袍子,腰間用布帶纏了好幾圈,肩上還披着厚厚的短披風;女性同樣披着披風,但身上穿的卻是連衣長裙,露出裡面厚厚的長褲,頭上梳着麻花辮——若是已婚婦女則把辮子盤在頭上,再加上一條厚厚的頭巾。
從人們的穿戴來看,這裡的生活並不富裕,許多人的衣服上都打着補丁。
明娜好奇地打量着周圍的人,同時留意到人們也在悄悄地打量着他們。忽然,她的肚子咕咕叫起來,她才發現這時已經是下午了,連忙拽了拽蕭天劍:“爺爺,我餓了,咱們找個地方吃飯吧?我想喝熱湯。”此時距離她最近一回吃熱食已經有六七天了。
蕭天劍本來正在想些什麼,聽到她的話才驚醒過來:“好好,左邊那條路不遠就是……”頓了頓,他忽然改了口,“我們走右邊吧,我記得那裡有一個村莊,當年我離開精靈森林時,曾經在那裡住過一個月。”
明娜不管走哪邊,只求能儘快吃上熱飯,便從善如流了。
正要往右邊走,從左邊大路上走來了一個衰老的男人,拘摟着身體,與他們拐上了同一條路,無意中一擡頭,看到蕭天劍,忽地瞪大了眼:“你……您是蕭老爺嗎?哎呀,真巧,我是羅爾啊,您記得嗎?利拉鄰居家的羅爾!”
蕭天劍也睜大了眼:“羅爾?!”記憶中的確有這麼個人在,但他當年只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怎麼會變得那麼蒼老?
他有些擔心起昔日的舊識了,連忙追過去詢問。明娜留在原地,卻正好聽到幾個路過的人的低聲話語:“……聽說失手了,就算是惡魔五人組,也不是精靈的對手啊。”
“還說呢,如果不是他們笨,怎麼會打草驚蛇?害得我們沒法進入森林,只能走北邊的山路。那可是九死一生的道兒!”
“別吵了,只要能奪得到精靈的寶藏,吃點苦頭又算得了什麼?”
明娜猛地睜大了眼。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十二、小山村
她轉頭望向說話的幾個人,只見他們全都穿着跟本地人差不多的服飾,只添了獸皮外套,每個人都揹着小山一樣高的行李,有被子、衣服,還有酒和肉食,手裡還拿着粗粗的木杖,只是腰間的刀或匕首暴露出他們並非良民。
那幾個人也發現明娜在盯着他們看了,不過對於一個形容有些狼狽的(剛從山裡出來又幾天沒洗臉洗澡)的小女孩,他們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以爲是自己背的行李過於龐大,才引起了小鬼的注意,便朝她呲了呲牙:“看什麼看?!小鬼頭,再看就把你眼睛挖掉!”
明娜飛快轉過頭來,急跑幾步跟上爺爺。她現在已不是大半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了,冬天的時候,她從爺爺和喬大叔那裡聽了不少睡前故事,當中不乏鬥智鬥勇的冒險例子,現在的她即便聽不懂大人們對於人生的思考,至少也不會再傻傻地露餡了。
隨着爺爺跟那個叫“羅爾”的人往右邊的小路上走了一段,明娜小心地回頭看那幾個人,發現他們都往她先前來的那條路上去了。那幾個人剛纔提到了“精靈的寶藏”,她記得,那是害她爺爺受傷的那幾個壞人想偷的東西,他們甚至還殺了一個小精靈,難道這些人是他們的同夥?現在是要到精靈森林去嗎?想到喬大叔、小拉、萊弗大哥哥還有幻靈鎮上的那些人們,她不由得擔心起來。
她拉了拉爺爺的衣角:“爺爺,那邊那幾個人……”
“等一下再說,明娜。”蕭天劍只顧着聽那個羅爾的話,“我跟羅爾大叔有事要談。”
明娜回頭再看看那幾個人,見他們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心裡更焦急,又拉了爺爺的衣角幾下,卻被他掙開了:“聽話!有事等我們談完了再說。”明娜只好放棄了,嘟囔着跟在他們後面。
蕭天劍根本沒留意到孫女的異狀,他只是心焦於羅爾的絮絮叨叨,卻半天沒說到重點上:“我知道了,你們的日子過得不容易,不過利拉她家裡到底怎麼樣了?你倒是說清楚呀。”
羅爾只好停止了對自家貧苦生活的抱怨,有些不甘心地道:“她家早就搬走了,您離開後不到一年就搬了,搬到西南邊的黑山鎮上,聽說她嫁了人,夫妻倆開了家小酒館,生意還不錯。我只知道前幾年她父母去世了,她現在怎麼樣,我也不太清楚。”
蕭天劍對那對老夫婦的死訊倒不是很吃驚,本地人很少有人能活過五十歲,算算年紀,兩位老人也算高壽了。不過對於利拉結婚的事,雖然早有預料,他心裡還是有些疙瘩,甩掉這種想法,他勉強笑了笑:“這麼說她過得還不錯?怎麼開的是酒館而不是酒坊?酒坊更能賺錢吧?”
“唉喲您在說什麼哪?”羅爾睜大了眼看他,“我們這樣的鄉下人怎麼開得了那種東西?利拉店裡賣的是普通的酒,倒是燉肉很有名,就是您當年教的法子。至於您給的那張釀酒方子,領主老爺說那是他的東西,早就要利拉她爸交上去了。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
“什麼?!”蕭天劍愣住,繼而震怒,“他胡說!那明明是我家祖傳的方子!怎麼會是他的?”那方子還真是他蕭家祖傳的,雖然只是普通米酒的釀造方法,但也有一二百年曆史了,他根據本地的實際情況作了修改,無論如何,絕對不是鄉下土財主能想出來的。“這是搶劫!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羅爾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忙道:“不是不是,領主老爺可沒有搶,利拉她爸交了方子,可是得了三十個金幣賞錢的,三十個金幣啊,那可是好大一筆錢,就算拿來買那方子也夠了,單憑他們一家子釀酒可掙不到那麼多錢。領主老爺還說,釀酒需要用到北面山上的雪,所以就在附近開了酒坊,招收本地人作工,我兒子也去了。您可千萬別亂來,我們幾個村子的人都靠那酒坊掙錢呢。”
蕭天劍差點沒被噎死,三十個金幣!這種冰火酒在伊斯特賣十個金幣一罈,三壇酒的價錢就把方子買了,還說不是搶?對於羅爾的態度,他也很是不滿:“爲什麼要幫那個領主說話?他搶走了方子啊。就算利拉一家人開不了酒坊,你們村裡的人也可以幫着開起來,那不是就能掙更多的錢了嗎?爲什麼你不怪他?”
“瞧您說的。”羅爾有些不以爲然,“那方子以前是利拉她爸的,咱們都是一樣的人,憑什麼要我們給他做工?領主老爺就不一樣了,他可是位貴族老爺!”
蕭天劍臉色一黑,不說話了,羅爾見狀,便小心翼翼地問:“您不會真的去找領主老爺的晦氣吧?您可千萬別去,求您了。這幾年收成不好,我們幾個村的人若不是在酒坊裡做工,早就餓死了。您就當作是看在我們當年也幫過您的份上,千萬別對領主老爺做什麼事。我跟兒子存了幾年的錢,已經存下三十多個銀幣了,只要存夠五十個,就能給我兒子娶個老婆。這時候您可千萬別亂來啊……”
蕭天劍聽得有些煩,不想再聽他囉嗦下去:“你剛纔說,利拉搬到黑山鎮去了吧?明娜,我們……”看到撅着嘴跟在身後的孫女,他忽然想起剛纔孩子說過她很餓的話,便改了口:“我們都餓了,羅爾,能不能給我們弄點吃的。”
羅爾一聽,便激動起來:“當然當然,您到我家裡來吧,乾脆住一晚上怎麼樣?您可是位貴人哪,利拉家若不是留您住了那麼久,也不會發了財。哎呀您瞧我胡說些什麼呀?快,請這邊走……”
明娜繼續撅着嘴跟在他們後面走,進了個小村莊,又拐到了一條狹窄的小路上。那個羅爾一直囉嗦個不停,他跟爺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說完話?
羅爾的家是一間石頭砌成的低矮房屋,屋中光線昏暗,有些陰冷。羅爾諂笑着生起了房屋中央一個石頭壘的爐子,小心地數了六七塊黑炭放進去,屋裡稍稍暖和了一些。他一邊搓着手一邊請蕭天劍祖孫坐下,然後便去做飯。
羅爾做飯期間,陸陸續續有村民得到消息上門來了。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蕭天劍當年的舊識,非常熱情的打着招呼,還請他到自家去吃飯。其中一個人還說他家的房子寬敞,請蕭天劍去過夜,結果羅爾好象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把所有人都趕走了,但面對蕭天劍時,又馬上恢復了笑臉。
蕭天劍有些鬱悶,記得這個羅爾當年是個挺純樸老實的年輕人,怎麼現在變成這個樣子?還有,那些村民剛纔看他的目光,好象也有些不一樣了,多了些貪婪的意味。這個村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忽然,他想起了那個領主開設的酒坊,許多純樸的村民們都在那裡做工,一定是被那些貴族的不良風氣帶壞了!
回想當年他跨越雪山的時候,因爲不清楚路線,走了不少冤枉路,最後累倒在雪山腳下,就是被利拉父女倆救回去的,那時候的村民是多麼樸實啊,爲了讓他快點好起來,紛紛把家中最好的東西拿出來。作爲報答,他特地教會了利拉家紅燒肉的做法,還幫村民們打獵、修房子。
那個清秀、羞澀的山村少女利拉,象羔羊般純潔可愛,若不是她父親學會做紅燒肉的那天晚上,因爲高興拉着他喝醉了酒,也許他永遠都只會把她當成小妹妹。不過,他心裡也清楚,她跟他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便發生了那天晚上的事,他也不會接受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村姑作爲自己的情人或伴侶,更何況當時的他還有芙諾雅。
作爲那一晚的補償,他留下了釀酒方子,本意只是爲了讓利拉家和其他村民們有個致富的法子,不至於繼續受窮,沒想到卻引起了那麼多事。
明娜坐在木桌邊上,看着爺爺的表情不停地變換,心中很是不滿。她已經拽了他衣服幾回了,他都沒有反應,不知道在想什麼呢。她心一橫,正打算大聲叫他,羅爾卻捧着飯過來了。
他一直催他們吃,又不停地說這飯是多麼的難得,連他自個兒家裡都很少吃得這麼好。然而在明娜看來,那盤湯根本就是不知用什麼植物的根莖磨成的粉做的糊糊,味道有些古怪,不過對於多日沒吃過熱湯的她來說,勉強還能入口。主食是一種有着深褐色硬殼的果子,煮熟了掰開,裡面是拳頭大小的白色果肉,口感有些象土豆,但味道卻帶着淡淡的甜。這種東西還算合明娜胃口,因此她吃了兩個下去。
蕭天劍在旁邊解釋說,那是諾嘉的特產主食麪果,能在高山上依附植物或岩石生長,只需要少許水份,即使在低溫下也能達到高產。這是這個國家的開國君主爲了解決糧食危機而研究出來的食物,爲了紀念他的功績,民衆就以他的名字諾嘉做爲國名。
也許是吃飽了肚子,心情也變好了,蕭天劍看着天色不早,便接受了羅爾留宿的提議,後者忙興高采烈地出門幫他們祖孫倆弄晚上要蓋的被子去了。
他一走,明娜便馬上把那幾個人的事告訴了爺爺。蕭天劍聽後眉頭大皺:“果然,不只一隊人馬聽說了那個流言,到底是什麼人傳出來的?可惡!”
“爺爺,我們該怎麼辦?那些人會不會傷害森林裡的人?我們要不要把他們攔下來?”明娜心急地問。
蕭天劍想了想,忽然笑了:“你說他們都揹着很大的行李?還穿得象個本地人的樣子?”
“對啊。”明娜不明白他要笑,“這是不是爺爺說過的……喬裝改扮?”
“喬什麼裝呀,他們又不象本地人那麼耐寒,穿成那樣根本熬不過去。”蕭天劍看上去胸有成竹,“你以爲那條路那麼容易走嗎?如果不是我有儲物戒指,帶足了乾糧、水和爐子,如果不是我有內功護身,而你又在森林裡吃過那種魚湯,如果不是我們在雪山上用了輕功,你體重又輕,根本不可能那麼順利地通過。就算那些人不怕冷,又帶足了食物,光憑那個行李包,就足以引起雪崩了。”
明娜想了想:“雪崩,是不是指積雪都會被震下來?我記得前幾天我說話大聲了一點,山上就掉了好多雪下來。爺爺是說,他們帶了那麼大包的東西,也會引起雪崩嗎?”
“腳步重或說話大聲都會。”蕭天劍微笑道,“而且,就算他們真的順利通過了,到達森林之前那段路可是完全沒有遮掩的,老遠就會被發現,到時候他們都筋疲力盡了,哪裡還是精靈們的對手?你不必擔心。”
明娜聞言也鬆了口氣,安心吃着那盤味道古怪的湯了。
第二天一大早,羅爾閒談時說起前一天晚上從北邊山裡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可能是發生了大雪崩,幾個村子的人都連夜查問有沒有人進了雪山呢,不過似乎沒人遭殃,大家都在慶幸。
明娜聽了這些話,想到爺爺昨晚上的分析,便瞥了他一眼。蕭天劍不動聲色,很大方地甩下十個金幣作爲過路費,然後就在羅爾的歌功頌德中,帶着孫女離開了。
他們離開村子後,並不是回到通往南方的大路上,而是往西南方向走。明娜覺得有些不對,便問:“爺爺,我們不是要回其頓嗎?爲什麼不走南邊?”蕭天劍便道:“咱們捎捎拐一下遠路吧。西南邊的黑山鎮上,有爺爺的一個朋友。當年爺爺第一次離開精靈森林的時候,累倒在雪山腳下,就是她救了爺爺回去的。難得來到這裡,我想順路去看看她。”
明娜撅起了嘴,她已經比約好的遲了很多了,馬歇爾爺爺一定很着急的。
蕭天劍看到她的表情,忙道:“其實走這邊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那是個城鎮,一定會有馬賣,咱們買匹馬騎着回去,比走路強多了,不是嗎?”
明娜對這個提議倒是非常贊成,她實在是有些怕了走路了,連忙點頭。蕭天劍暗暗鬆了口氣,拉着孫女繼續往前走。當暮色再度降臨時,他們終於抵達了黑山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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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十三、面紗一角
黑沙鎮上只有四五十家居民長住,地方比幻靈鎮略大一些,不過來往的人卻很多,似乎是附近一帶的集市所在地。眼下正是趕集的日子,鎮上人來人往,還有很多馬牛豬羊跟着人穿行而過,倒也熱鬧。
蕭天劍很快就找到了目標的小酒館,那家店裡傳出一股噴香的燉肉味道,飄得整條街都是,那正是他教的紅燒肉,只不過從那味道判斷,應該不是豬肉。
明娜一聞那味道就開始流口水,她素來愛吃肉,但自從去年八月進入精靈森林以來,除了那幾鍋魚湯,大半年來一點肉都沒吃過,難得聞到那麼誘人的味道,自然是饞蟲大動,不用爺爺催,便主動拉起他的手往店裡走了。
店裡客人很多,他們找了張靠角落的小桌坐下,很快就點了招牌的燉肉和麪果。招呼他們的是一個矮矮壯壯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很和善,一聽說他們要點滿滿一大盤肉,便高興地對後廚喊:“老婆,大盤肉加湯兩份,再加一盤水煮麪果!”
“好咧~”後廚傳來一把中氣十足的女聲,“你兩個臭小子在幹什麼?!居然敢偷吃?!還不快滾!”
她話音剛落,後廚便跑出兩個八九歲大的男孩子,其中一個的嘴邊還殘留着肉汁。周圍熟悉的客人都在鬨笑:“你兩小子又偷吃了,你媽做的燉肉太好吃了是不是?”兩個男孩子傻笑着擦嘴擦臉,那矮胖男人走過去各敲一下頭,笑罵兩句便和旁人聊起天來。
一個原本正在給客人倒酒的十三四歲少女走過來嚴肅地對兩個男孩道:“弟弟們怎麼又偷吃了?爸爸媽媽每天辛苦工作,都是爲了家裡,你們不能幫忙就算了,怎麼還能給媽媽添麻煩呢?”
兩個男孩被她說得慚愧,都低下了頭,那少女看着心軟了,便放緩了語氣:“知道錯了,就跟媽媽說聲對不起,然後去幫忙洗碗吧,可別把盤子打破了。”兩個男孩聞言忙應了去,不久便聽到他們在後廚大聲向母親道歉。
店裡的客人見到這個情形,都紛紛誇獎那少女:“凱瑟琳現在越長越象媽媽了,又聰明又懂事,真不知以後誰家有福氣娶了去呢。”
少女羞紅了臉,忙躲到後廚去了,但其他人還在繼續談笑。
“可不是嗎?乾脆給我當兒媳婦吧。”
“你?你那兒子好吃懶做,別糟蹋了凱瑟琳小妹!”
“你這張嘴真臭!我兒子有什麼不好?他在雜貨店裡當學徒,以後也能自己當老闆,哪裡配不上凱瑟琳了?總比那個嘴裡不乾不淨只會花天酒地的貴族少爺強。”
“你懂什麼呀?象凱瑟琳這樣的好姑娘,就該嫁給貴人,不然就太浪費她那張漂亮的臉蛋了。”
他這話音剛落,便有一個看上去三四十歲年紀、身材微胖、扎着沾滿污跡的圍裙的婦人從廚房裡衝了出來,右手操起一把剁肉尖刀往他桌上一砍:“哪個傢伙吃飽了撐着說我家凱瑟琳的閒話?!誰敢再說一句,看我不把他的鳥蛋割下來!”
儘管那婦人頗有姿色,但衆人在那厲光掃視下,都驚若寒蟬,看着那刀上閃着的寒光,吞了吞口水,齊齊搖頭表示不敢了。那婦人滿意地拔起刀,重新回到後廚裡去,店中安靜了一會兒,又重新騷動起來:“光明神在上!伊根,你老婆可真厲害,你怎麼受得了啊?”
被人稱爲伊根的矮胖男子咧嘴一笑,絲毫不在意別人的話,聽到他老婆在後廚叫他拿飯菜,他便屁顛屁顛地去了。
明娜在一旁看得偷笑,這個婦人讓她想起了溫妮,不過溫妮要比她乾淨文雅多了,年紀也大一些。等明天離開了這裡,她想必很快就能回到其頓了,到時候跟馬歇爾爺爺一起坐船東行,頂多十來天就能到馬特港了呢。那麼久不見,她有些想念溫妮的碎碎唸了。
正竊笑間,她無意中看了爺爺一眼,卻發現他正在發呆,有時看那在客人中來回穿行的矮胖男子伊根幾眼,有時望向後廚,神色中有着震驚,又有些茫然無措。
“爺爺,你怎麼了?”她好奇地問。
“沒、沒什麼。”蕭天劍連忙裝作無事地收回了目光,卻有些坐立不安,明娜跟他相處了那麼長的時間,知道這跟他平時很不一樣,便多看了他幾眼。
伊根很快就把屬於明娜祖孫倆的飯菜送了上來,兩大盤堆滿了肉塊的湯汁,以及一盤熱騰騰纔出鍋的煮麪果,看得明娜食指大動,立時拿過勺子吃了起來。味道果然很美味!
她固然是大吃大嚼,但蕭天劍卻有些心不在焉,胃口似乎也不太好。明娜見了便不解地問:“爺爺你到底是怎麼了?肚子不餓嗎?”
蕭天劍一時驚醒,笑了笑,扒了幾口,又夾了兩塊肉給孫女:“多吃點。”明娜開心地道謝,埋頭大吃。
店外有人喊伊根的名字,說是來送酒的,但伊根正跟幾個客人談得興起,便叫老婆去,那後廚的婦人出來看了一下,叫那人把酒送到後門處,同時交待女兒看好廚房,便往後院去了。
蕭天劍猶豫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對孫女道:“明娜,我要走開一陣子,你乖乖留在這裡吃飯,知道嗎?”說罷又撥了不少肉給她,然後便趁着店中諸人都沒注意,起身閃進了後院。
明娜雖然疑惑他到底要去哪裡,但還是乖乖聽話地留在了座位上,吃着肉湯和麪果。這時,周圍人們談論的話便鑽進了她的耳朵裡,她就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
“你們聽說了嗎?開酒坊的那位貴族老爺,聽說現在正在高價收購面果,一百斤換五個銀幣!我的一個朋友賣了三百斤給他,因爲品質好,一共得了十五個銀幣呢。”
“一百斤五個銀幣?那可真是高價了,我家沒那麼多存糧,不過七八十斤還是有的,那位老爺在哪裡收購?我一回家就送過去。”
“我店裡也有不少面果。”說這話的正是伊根,“不過我還要做生意呢,恐怕不能賣給那位老爺了。”
“伊根老兄,你怎麼那麼糊塗?一百斤五個銀幣,這可不是常有的價錢。你們店裡最有名的是燉肉不是面果,賣掉一些也不要緊,這可是難得的機會,若不是那位老爺慷慨,我們要辛苦多久才能掙那麼大一筆錢哪?”
“那位老爺未必是真的慷慨,他大量收購面果,對我們來說可不是好事。”對面角落裡忽然傳來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明娜望過去,發現那是個衣着打扮比較乾淨體面的男子,大約四五十歲年紀,氣質挺斯文的。
周圍的人不愛聽,便有人睨着他道:“這不是酒坊的前任會計嗎?我聽說你上個月才被那位老爺辭退了,現在你說這種話,難道是想報復他?”
那男子不緊不慢地道:“沒有這種事。我祖祖輩輩都是這裡的人,明知道那位老爺的做法對家鄉有害,卻爲了保住工作不說出來,這種事我可做不出。”
衆人竊笑,剛纔將消息傳開的人便揚聲道:“那你說說看,那位貴族老爺花大錢買面果,怎麼就對我們有害了?難道他付錢給我們,還會害了我們嗎?”在座的人都鬨然大笑。
那男子帶着嘲諷的眼光望着那人:“這幾年收成不好,人口卻越來越多,糧食本就不夠吃了,爲了掙錢,還把大量的面果用來釀酒,賣得的錢只有極少到了我們普通人的口袋裡。你們爲了錢,居然丟下耕種去做工,還把保命的糧食賣出去,難道就沒想過,沒了糧食,你們會怎麼樣嗎?到時候餓死了,可別後悔。”
其他人聽了不高興了:“你居然詛咒我們被餓死,真是可惡!只要我們有了錢,還怕買不到糧食嗎?南方商人運來的玉米、土豆和麪粉,又好吃又便宜,有了那些,我們怎麼會餓死?”
衆人都齊聲附和,但那男子仍在冷笑:“靠別國的糧食填飽肚子?你們就沒想過,等到我們完全依靠別國生存的時候,我們國家會淪落到什麼境地?到時候,恐怕是別國想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就要做什麼了。”
“你這傢伙越說越離譜了,南方的國家那麼有錢,怎麼可能會打我們這種窮地方的主意?別想騙我們了,不管你怎麼說,我們都不會放棄這個掙錢的機會的。”一個客人道。
“沒錯!平時一百斤面果頂多能換四個銀幣,現在能換八個,傻瓜纔會放棄這個機會呢。”
“沒錯沒錯,這傢伙纔是真正想要害咱們呢。喂!你這混蛋!再亂說話,我就要揍你了。”一個看起來比較粗魯的大漢衝那男子揮了揮拳頭。伊根見狀忙上前勸解,那男子嫌惡地皺了皺眉,丟下幾十個銅板,轉身走出了店門。
衆人見他走了,便不再理會他剛纔說過的話,自顧自地聊起自己能換多少個銀幣,以及得到錢後要做什麼事來。
明娜在旁邊聽得有些糊塗,但一想到那釀酒方子原本是爺爺給村民的,當然不會是想害他們,便也不再想了。她吃飽了肚子,見爺爺還未回來,便有些無聊地用手指頭沾了他盤裡的肉汁,又放到嘴裡咂味。這時,她背後的角落裡,傳來了幾句不清不楚的話。
“……昨晚……雪崩……死光了,你告訴我們……有什麼目的?我跟你無仇……不會想害我們吧?”
“怎麼可能?……老闆找的人……我看不慣……精靈……寶藏怎麼會是他那種人能得到的?你幫過我的忙,我是爲了報答……”
明娜氣息一緊,連忙豎起耳朵往後挪了挪,聽得更清楚了。
“……是真心話嗎?你老闆花大錢請來的人都送了命,你爲什麼會相信我們這樣的傭兵能夠成功呢?”
“那些人怎麼能跟你比?你是本地人,耐寒,對雪山又熟悉,外地人不知道走山路的決竅,你還不知道嗎?那條路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如果不放心,我還可以請到一位擅長飄浮咒的魔法師,有他在,你們就更安全了。”
這人說的話頗具吸引力,另一方似乎有些意動,但他想跟夥伴們商量商量,因此很快就先走一步了。明娜焦急得不行,生怕他們都走了,連連看向通往後院的門,心裡抱怨着爺爺怎麼還不回來。
這時在後院中,蕭天劍與那中年婦人剛剛結束了一番回憶,彼此都有些尷尬,那婦人不自在地整理着頭髮與圍裙,低頭道:“真的,您不必擔心,我過得很好,我男人是個老實人,女兒很懂事,兩個兒子雖然調皮,但都是好孩子。我們家現在掙的錢足夠養活全家了,您不用……不用……”她不安地搓着手,時不時地瞄一眼門的方向。
蕭天劍暗歎一聲,勉強笑道:“那……我就不打攪了,祝你過得幸福。”他掏出一個鐵牌來,上面雕着漂亮的東方龍紋:“如果……如果需要幫助,你就拿着這個去找蕭家商行,他們會幫忙的。”說罷把那鐵牌塞到對方手裡,小聲說了句“再見了,利拉”,便轉身離開。
那婦人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門邊,突然全身都軟了下來。這時她的丈夫伊根走進後院,問:“剛纔那位是誰?那氣派瞧着可不是普通人。”
婦人笑了笑:“只是過路的,我老家的人不知道我的近況,託他來問候我一聲。”她悄悄收起了那個鐵牌,裝作無事地對丈夫道:“伊根,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咱們現在還有些積蓄,不如離開這裡吧?你剛纔也聽到那些人的話了,女兒漸漸長大,我可不想她成爲貴族的玩物,咱們還是搬走吧。”
伊根想了想,道:“你的話也有道理,我每次看着那位少爺上門,心裡都很害怕。但我們能搬到哪裡去呢?諾蒙卡嗎?那裡的貴族更多。”
“搬到西科去!你不是說你姨媽姨父在那裡做小生意嗎?憑我做燉肉的手藝,餬口是沒問題的。那裡沒什麼貴族,又是繁華的地方,最適合不過了。”
伊根開始思考起這個建議的可行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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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天劍重新回到店裡來時,明娜剛剛看到那場談話中留下來的一方走出了店門,一見爺爺,連忙拽過他要付賬。蕭天劍有些莫名其妙,聽孫女小聲說了是關於精靈森林的事,忙丟下十個金幣給那個叫凱瑟琳的少女,說是給他們的打賞,就帶着明娜出門了。
一路追,明娜一路把剛纔聽到的話告訴了爺爺,蕭天劍立時察覺到,孫女很可能發現了大魚,高興得一把抱起她親了兩口,然後緊緊綴上了那個可疑的人。
只見那人在街上左拐右拐,鑽進了一條小巷,然後消失在一間低矮的石頭房子門後。蕭天劍在巷口觀察了一陣子,讓孫女留在原地,囑咐她不要亂跑,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明娜屏住氣息看着他消失在那房子旁邊的圍牆後,緊張地打量起四周。她從沒做過這種類似於望風的事,總覺得人人都在看她,十分不自在,更覺得時間難過。好不容易在有人走過來問她前,看到蕭天劍回來了,她不由得大大鬆了口氣。
“怎麼樣?那個人是壞人吧?”剛被爺爺抱着離開,明娜便壓低聲音問了。
蕭天劍讚許地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臉:“我的小明娜,你可立了大功了。那個人的確是有意將那個消息透露給有實力的傭兵,引誘他們去精靈森林的。剛纔他跟他同夥接頭,我聽到今天晚上,指使他們的人會來見他。”
明娜聽了一喜:“那我們就能把那個人抓起來了?!”
蕭天劍笑了笑,沒說話。
他們來到鎮上唯一的客店,要了間房,舒舒服服洗了個澡,然後蕭天劍就開始爲晚上的行動作準備了。明娜撅着嘴看着他忙碌,十分不滿他不帶自己去的決定。
蕭天劍只是拍拍她的頭:“乖,我很快就會回來了,留在這裡,到點了就睡,我會把事情都告訴你的。”
明娜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鬱悶地捶了枕頭幾下。一晚上她都沒法鎮靜下來,在房裡來來回回地走動,想要出門去,卻又怕錯過爺爺回來的時間,只好待在房間裡發呆,後來不得已,只得翻起了魔藥課本。
沒過多久,客店老闆便通知住客們熄燈,因此處燈油昂貴,本地習慣是不會長夜點燈的。明娜也只好吹熄了油燈,卻在黑暗中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只是一個勁兒地盯着那扇門看。
不知過了多久,門邊突然一聲輕響。明娜心中一喜,忙翻身起牀。然而那門卻有些古怪,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條縫,伸了一隻手進來,那手中還握着一把匕首,在黑暗中閃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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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十四、諾蒙卡
明娜一瞧,便覺得有些不對。爺爺用的是長劍,而且平時很少拿出來,一向是放在儲物戒指裡的,更何況,如果是他要進房,爲什麼要鬼鬼祟祟的?如果是怕吵醒自己,他腳步輕,根本不是問題。
不是爺爺,那會是誰?爺爺臨走前,曾經囑咐她拴上門銓,別人怎會那麼容易進來?就算是客店老闆,也沒理由帶刀子。
難道是賊?!強盜?小偷?
明娜悄悄滑下牀,看到門縫處慢慢地踩進一隻腳來,接着便是大半個腦袋,黑乎乎的看不清長相,但看他左右打量的樣子,就覺得不是好人。
怎麼辦?爺爺不在,魔藥箱子又在戒指裡,自己的手邊除了衣服被鋪和書,就只有房間裡原有的茶壺茶杯桌椅水盆之類的東西了。
明娜一時慌張,就覺得那個賊可惡,居然趁爺爺出門,而她又沒有武器時上門來。如果爺爺在的話,不管來多少個賊,都不是他的對手。
慢着……爺爺明明是從窗口出去的,賊怎麼會知道他不在?
明娜心中一動,想起從前在其頓跟男孩子們玩耍時,見過的虛張聲勢的戰術,眼見那賊要把整個身體挪進門,便裝作剛睡醒地聲音道:“爺爺,是不是風把門吹開了?你去看看吧?”說罷就在牀邊弄出些聲響來,假裝有人要起身。
那黑影果然住了腳,但沒有要放棄的意思,只是稍稍退了兩步,卻把匕首橫在了胸前,只用另一隻手臂掩了掩。
明娜已練過幾個月的劍法,哪裡還會看不出他這動作的用意?知道這賊只是打算趁着牀上的“人”去關門時,就給人一刀,心裡生氣了,趁着他重新躲到了門後,便快步跑到桌子後面,使盡渾身的力氣往門的方向推去。
突如其來的巨響讓那人呆了一呆,待到他醒過神來,明娜已經推着那桌子堵上了門,倒把他嚇了一跳。明娜又搬了幾張凳子上去,雖然桌椅都很單薄,但看着也能讓心裡安定些。待把被子、水盆之類的都堆上去後,她才發出一個照明術,看到門上的鐵銓安然無恙,只是被移開了,便連忙拴上。
門外的那人心知是上當了,猛地大力推門,打算要好好教訓一下耍他的人,沒想到方纔明娜的舉動已造成了很大的聲響,在這深夜裡十分刺耳,眼下正是趕集期,旁邊的客房裡大都住了人,聽到聲音,有的人大罵,有的人探頭出來看,那人見狀不好,忙逃走了。
明娜在那人推門時一直在那堆桌椅後死抵,原已覺得自己撐不住了,這時推力突然消失,門外又傳來陣陣人聲,但她不清楚那人是不是走了,所以只是抵着不動。待到附近漸漸重歸平靜,她才鬆了口氣。
窗邊黑影一閃,嚇了她一大跳,不由得張口要喊,聽到那黑影出聲,才知道是爺爺回來了,頓時安下心來,腿卻有些發軟。
蕭天劍一進來就覺得房中情形有些不對,忙點了油燈,看到門邊那一堆桌椅雜物,眼都直了:“這是幹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明娜把方纔的事告訴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爺爺,我把賊趕跑了呢,是不是很聰明?”
蕭天劍笑着摸摸她的頭:“當然了,真不愧是我的孫女!”頓了頓,又稍稍收斂了笑容:“不過以後遇到這種危險的事,還是不要硬抗的好,你小孩子一個,躲到牀下就行了,反正值錢的東西都在我身上,他偷不走的。”
明娜起初很高興,但後來卻有些失望,不滿意地扁了扁嘴。蕭天劍其實心中有些後怕,如果那個賊稍稍聰明或莽撞些,孫女的小命就很危險了,會被這麼一句話唬住的,說不定只是尋常小賊。
但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麼了?當年他也曾跟着利拉的家人到黑沙鎮上來趕過一次集,就住在這家客店裡,賣東西得到的錢,明擺着放在房裡不關門,也不會有人來偷,現在居然墮落到有賊半夜裡拿刀偷東西了?!
明娜見爺爺似乎在想些什麼,正要問,卻忽然記起了今晚上一直關心的事,忙追問道:“爺爺見到那個壞人了嗎?有沒有抓住他?”她見蕭天劍是獨自進房的,還以爲他失了手。
“我沒有抓他。”蕭天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你在店裡看到的那個人,和他的同夥都只是混混,沒什麼大不了的。指使他們的人,看起來穿戴很好,但實際上只是諾蒙卡一個貴族的管家。我聽他的口氣,似乎對那兩人的工作很滿意,答應帶一個去見幕後大老闆。我想着他不是主謀,就什麼都沒做。”
“不是主謀?”明娜歪歪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那我們要怎麼辦?就這樣放過他?”
“怎麼可能?”蕭天劍微微一笑,“他不是主謀,卻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咱們要知道真正的主謀是誰,就要靠他了。明娜,今天爺爺教你一個新成語,就叫做‘順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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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明娜第二天跟着爺爺一起騎上新買的馬,遠遠跟在那個貴族管家和那個曾在小酒館裡見過的人後面時,嘴巴撅得老高,差不多可以掛油瓶了。
爺爺又說話不算話了,明明說好要帶她回家的,現在卻要跟着那兩個人去不知什麼地方,這下她不知要多久以後才能回家了。馬歇爾爺爺一定急死了,爸爸媽媽……雖然他們之前都丟下自己走了,不過分開了那麼久,他們一定很擔心自己吧?
蕭天劍跟在那兩人的馬後,認得正在走的是通往諾嘉首都諾蒙卡的唯一一條大道,心中也對那兩人的目的地有了數。幸好路上還有別人在走,所以目標並未起疑,只是蕭天劍小心起見,沒有跟得太緊,只遠遠綴着,時時留心。
他偶爾低頭,看到孫女不滿的表情,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忙道:“好明娜,乖明娜,聽話,爺爺答應你,只要找到主謀,一定儘快送你回家。反正我們已經遲了半年,晚幾天回去也沒什麼區別,但是如果放過這條線索,再要查就不知從哪裡查起了。”
明娜聽了他的話,心情雖好些,但心裡仍是不高興。不過一想到現在他們正在跟蹤的人,跟上次傷害小拉殺死小精靈的是同一夥人(她認爲),如果他們一直不知道對方是誰,小拉、喬大叔、萊弗大哥哥、幻靈鎮上的大叔大嬸們,還有小拉那位很漂亮的媽媽,都有可能會受到傷害,她便覺得爺爺的話有道理,對他的不滿也消減了許多。
蕭天劍察覺到孫女心情的變化,暗暗鬆了口氣,便專心盯起跟蹤對象來。
跨過幾座山後,他們已漸漸接過了西南方向的諾蒙卡,天氣越來越暖和了,路邊也增加了花草樹木,山坡上的草地滿是大片大片的綠色。
與需要緊緊盯着人的爺爺不同,明娜一連幾個白天都窩在馬背上,十分無聊,便留意起路邊的風景與行人來。
越往南邊,人們穿的衣服便越來越好,漸漸地,補丁也少了,雖然窮人穿的仍是粗布麻衣,但穿戴整齊得體的人卻多了許多,而且人們的穿着也跟雪山一帶有了很大不同。
男子的長袍下襬縮短到膝部,褲腳塞進長靴裡,倒也利落。頭巾是沒有了,換成了平頂圓形硬氈帽,有的人帽子上還有各色花紋,短披肩反倒變長了,厚厚地搭在肩上,一端象圍巾一樣在胸前繞了一圈,垂在身後,看起來挺瀟灑,而且披肩布料質地很不錯,織錦繡線都是常事。
至於女子,穿的衣裙料子輕便柔軟,還會繡上花樣,與北地女子的厚頭巾不同,她們的頭上除了薄薄的紗巾,還有一頂氈帽,上面或是繡花,或是綴裝飾物,十分漂亮。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只是綴些石珠、木珠或骨珠在上頭,貴族或富家女子則用珍珠寶石。諾嘉女性是常出門的,因此明娜一路上看得不少。到了諾蒙卡附近,她甚至還看到一個顯然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女人,身上穿着金銀絲線織的披肩,似乎相當沉重,頭上的氈帽綴滿寶石,垂下一串串珍珠流蘇,連那紗巾的尾端也繫了二三十個沉甸甸的黃金墜子,一晃一晃地,隨着那女人身下的馬背起伏。明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女人慢慢經過,心裡有些可憐那匹馬。
蕭天劍兩隻眼睛一直盯着跟蹤的對象,並沒有留意旁人。因諾蒙卡前有個大湖,每個人都要排隊坐船渡湖,他落得太后面了,擔心無法跟目標上同一條船,便趁人不注意時打尖。明娜發現後有些臉紅,不過沒有出聲,倒是旁邊的人很是不滿。蕭天劍完全沒放在心上,就算是在他原來的世界裡,也沒聽說過警察跟蹤犯人還要遵守公共秩序的,他現在做的也沒差多少。
終於跟目標上了同一條船,到了對岸,不遠就是城門了,門口卻有不少士兵在把守,一個一個地查問進城的人。目標似乎因爲是貴族家管家的緣故,很快就帶着人進去了,蕭天劍緊跟上去,只說那些士兵查過身份證明就算,他身上帶有不少這種文件,因此並沒有放在心上,誰知道卻被攔下了。
他是黑髮黑眼,在大陸上算是少見的,明顯是個外國人,那士兵緊咬不放,一定要問清楚他的來歷和目的,好象他要做什麼壞事似的,不論他怎麼說自己只是來看望朋友,又說了蕭氏商行在諾蒙卡的分行地址,都脫不得身,眼看着目標的背影即將消失,他心中不由得着急起來,乾脆甩出了一袋金幣,那士兵立馬變了臉色,正要大罵,卻有一個小軍官攔住了他,奪過那袋金幣,諂笑着將蕭天劍祖孫送進城門,回頭還將那士兵大罵一頓。
終於進了城,蕭天劍急急追上目標的方向,但滿街都是人,哪裡找得到?明娜左顧右盼地幫着找,也許是因爲她還騎在馬上的緣故,看得遠些,眼尖地掃見了其中一個目標的背影,忙通知爺爺跟上去,正是那位貴族管家,至於另一人,卻不見了。
蕭天劍也顧不上那麼多,只拉過馬就跟上去,左拐右拐來到一處裝飾豪華的酒店門口,便看到那人進去了,要了三號貴賓房。
他正想抱下孫女跟上,那守門的店員見他倆風塵僕僕,不象是有錢的,便擺出一副勢利的嘴臉來,又是被蕭天劍用金幣砸出了笑臉,十分熱情地將他和明娜送進了四號貴賓房,正是在那位貴族管家的包房隔壁,還殷勤地送上了洗臉水和飯菜,又讓人給他們的馬喂最貴的飼料。
明娜心急想知道那個人在旁邊房間幹什麼,嫌那個店員囉嗦礙事,匆匆扒了幾口飯意思一下,便打發他走了,然後不等爺爺招呼,就主動貼近了牆邊偷聽。然而這酒店招待的多是有錢人,建築用料上也沒小氣,牆壁很結實,她什麼都沒聽到,苦惱地看向爺爺,他卻只是微微一笑,豎起右手食指噓了一聲,明娜便知道他定是能聽見的,心下一喜。
蕭天劍只聽得隔壁房間原來已有一個人在,目標正在跟他談話:“……你那邊怎麼樣?我這邊任務完成得不錯,有五六隊傭兵已經得到了消息,大部分都動身往精靈森林去了,精靈們的反應也正中殿下所料。”
“這樣有必要嗎?”這是另一個人的聲音,“只要精靈封閉了森林就行了,繼續派人去,如果惹得精靈反彈就不好了。”
“怕什麼?他們向來是不管外界事的,如果只有一兩隊傭兵去,說不定精靈以爲沒事了,還會再重開森林,那我們的一番努力就白費了。反正死的只是傭兵,有什麼要緊?倒是你那邊,聽說不太順利?”
“別說了,那些光明神教的人,一個個都是石頭腦袋,不管我怎麼說,就是不肯開放通道。我準備了幾個計劃,不管怎麼樣,一定要讓他們點頭才行。”
目標嘆了一聲:“我也要繼續東奔西走呢,倒是老三那邊很順利,蒙裡的事再過三天就成定局了,真羨慕他。”
蕭天劍心中一動,難道這些人圖的不僅僅是精靈森林?那位“殿下”指的是誰?是諾嘉王族嗎?難道是那個馬里奧?他有統一大陸的野心,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但精靈森林與諾嘉隔着雪山、大峽谷和迷霧荒原,難道他也有興趣嗎?如果是這樣,就不妙了,兩國相鄰,精靈人數又少,如果諾嘉真的要算計他們,以精靈的高傲與天真,未必是對手。
明娜看着爺爺臉上神色變幻,心急想要知道那兩人在談什麼,正要開口問,門上卻響起了敲門聲,祖孫倆立馬回到座位上,讓人進門,卻正是那個店員,趕着來問候他們吃得香不香的。蕭天劍心中冷笑,正想要刺他兩句,卻聽見隔壁房間的人準備離開,忙打斷了那個店員的奉承,要結賬了。
明娜看着桌上才動了一點點的飯菜,有些吃驚,不過她也知道爺爺的決定必然有他的道理。結果當他們好不容易用幾個金幣擺脫了那個囉嗦奉承不止的店員,離開包房時,明娜瞥見隔壁房間已經空了,便知道了爺爺的用意。
那個店員的熱情擾亂了蕭天劍的追蹤,等他來到酒店門外時,已經看不到目標的人影了,這下卻是無從找起。祖孫倆齊齊嘆了口氣,明娜怨道:“都是那個店員,囉囉嗦嗦的,好象從沒見過錢似的。爺爺,我們現在怎麼辦?”如果在這種時候跟丟了人,她放棄早日回家的打算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蕭天劍想了想,道:“我們去蕭家商行吧,他們對這裡熟,也許能打聽到那個人的情況。”
明娜點點頭,便跟着爺爺重新騎上馬,走過幾條街,來到一個熱鬧繁華的集市邊上,那裡最大的一間商鋪,正是蕭家商行在本城的分行。蕭天劍拿出一個信物在店員面前晃了晃,便馬上被恭敬地迎到了後屋,馬也被人牽到馬廄去了。
分行的正副管事都是見過蕭天劍的,很高興地接待了他,對於明娜,卻有些疑惑:“這位小小姐是……”
“這是我小孫女,是二兒子的女兒。”頓了頓,蕭天劍又補充道,“你們大概聽說了吧?我多了一個兒子。”事實上是兩個,不過拉德洛那邊,精靈族並不希望他公開孩子的身份。
明娜揚起笑臉向兩位管事打招呼:“爺爺們好,我是明娜。”兩個管事笑着應了,表情卻有些僵。蕭天劍察覺到了,心下疑惑,在小孫女被兩個本地僕婦帶下去梳洗時,便問了出來。
兩位管事有些猶豫,見蕭天劍臉色不好看,知道他向來不喜歡手下有事瞞他,便道:“其實跟小小姐沒有關係,是安隆二少爺……”
“安龍怎麼了?”蕭天劍問,“他不是在伊東嗎?”
“的確是在伊東,在城衛騎士隊。伯爵大人,您可知道,之前這半年,二少爺帶着騎士隊的人,攔了我們行裡的車隊十幾回,從馬車夾層裡搜出了不少東西?”
蕭天劍有些愕然,兒子知道商行的馬車有夾層,大概是梅頓分行送他去伊東時的事,不過兒子爲什麼要這麼做?
正管事道:“其實誰家商隊的馬車沒有夾層?偏偏只有咱們倒黴,除了梅頓、古登堡和馬特三個分行的人沒事,其他的分行都被搜了,罰了錢不算,幾個管事還坐了牢,雖然過幾天就被放出來了,但我們做了這行幾十年,從沒吃過這樣的虧,不少人都對二少爺很不滿。”
“沒錯。”副管事也道,“而且聽說二少爺跟赫達家的老三走得很近,伯爵大人,您該知道赫達家跟我們的仇怨,二少爺到底在想什麼呀?”
蕭天劍皺起了眉頭,實在想不明白,兒子打的是什麼主意?
(有點晚了,不過字數倒是有5K……)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十五、驅逐令
蕭天劍認爲,去年在其頓時,他已經跟安龍一家子和解了,兒子現在得到他的承認,前途錢途都是看好的,應該不會是爲了跟他賭氣才這樣做的。難道是跟雲龍鬧不和?可就算是這樣,也沒理由讓蕭家商行吃那麼大的虧,畢竟那遲早是他們兄弟倆的財產。
另一方面,他也想不明白安龍爲什麼會跟赫達家的人交好。當年在他受傷休養的那一年裡,赫達家跟着馬提斯他們幾個貴族世家一起落井下石,謀奪他的家產,他傷愈後報復,赫達家的一個小子說話囂張,被他打斷了兩條腿,現在還殘廢着呢。現任赫達家家主,就是這個臭小子的哥哥。而那個害得安龍差點吃虧後來卻死得不明不白的埃蒙,算起來也是他們的堂兄弟,姓赫達的人絕不可能對安龍懷有善意的,爲什麼安龍這都不明白,還要跟那個赫達家的兒子來往?
蕭天劍思來想去弄不明白安龍的想法,心急着想找兒子問一問,但又捨不得放棄好不容易查到的線索。擡眼望望兩個管事,他更鬱悶了。他還想過如果一時脫不了身,可以讓商行的人順路送孩子去伊東交給她父親呢,現在看着兩邊矛盾不小,他又不好說這種話了。這兩個屬下明明都是五六十歲的人了,爲什麼心眼那麼小?就算當父親的得罪過他們,跟小孩子有什麼關係?用得着這樣盯着人不放嗎?
這時明娜已經換上乾淨的衣服出來了,小臉和手都洗得很乾淨。一個本地廚娘送上了肉湯和麪包,明娜看着那剛出爐還散發着清新麥子氣息與烘烤香氣的新鮮麪包,食指大動,一雙大眼眨呀眨地盯着爺爺,就等他一句話了。
可爺爺只是站着不動,那兩個管事爺爺也微微低着頭不說話,只是四隻眼睛時不時地飄向她,其中那個年輕些的人眼裡還有些不太親切的意味。明娜直覺感到對方討厭、甚至是怨恨自己,不由得有些困惑了。
我明明很乖很聽話啊,爲什麼那個人要討厭我?我以前又不認識他。
蕭天劍也發現了副管事的眼神,不悅地咳了一聲,皺着眉道:“跟我來,我有話要跟你們說。”然後示意孫女:“你先吃吧,我很快就回來。”便轉身出門去了另一個房間,兩個管事急忙跟上。
明娜知道爺爺總是有“正經事”要跟人談的,也不彆扭,大口大口地吃起麪包來。
那邊房中,蕭天劍已經在責怪那個副管事了:“不論安龍做了什麼,都跟孩子沒關係,你這種態度是什麼意思?”
那副管事低下頭,小聲道着歉。正管事見狀忙道:“這件事他也是有苦衷的。我們兩個的兒子都在別的分行裡當學徒,安隆少爺和騎士隊的人來搜查時,他們都捱了打,我那小子只是受了皮肉傷,但他的獨生子卻斷了隻手。雖然不是安隆少爺叫人打的,但他們一家人心裡難免會有些難受。不過伯爵大人您放心,我們決不會對小小姐有任何不敬的。”
蕭天劍聽完後氣就消了,對那個副管事也有些不好意思:“原來是這樣。孩子的傷勢怎麼樣?一定要請最好的醫生,要用什麼藥只管去買,一切費用都由我都包了。孩子傷好了以後,我一定叫人給他安排個好差事。”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安龍那邊,我會去罵他,叫他給你們道歉。”
那副管事低頭道:“孩子已經沒有大礙了,伊東總行出了醫藥費,現在他在家裡休養。經理們商量過,下半年就派他到海運公司那邊去,伯爵大人不必擔憂,多謝您的關心了。”
蕭天劍這才放了心:“沒事就好,有事儘管跟我說,決不會讓你們這些老員工們吃虧的。”他不想繼續繞着這件事打轉,便向他們提起了那個目標人物的事。兩位管事也迅速跟上了話題,但他們對諾蒙卡雖然熟悉,卻不是每個人都認得的,只能答應了會盡快派人去找。
當明娜看到爺爺出現在飯桌上時,她已經吃飽了,正盯着牆邊上擺放的兩排酒罈子細瞧,一見爺爺進門,便問:“爺爺,這裡的人好象不太喜歡我,爲什麼呢?”
蕭天劍一時不知該怎麼說,這種複雜的事還是不要告訴小孩子吧,便笑着說:“怎麼會呢?明娜一定是看錯了。”然後飛快地轉了話題:“你剛剛在瞧什麼?”
明娜不太滿意他的答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在看酒罈子,他們說這些是雪山那邊釀的酒,就是在小村子裡聽說過的那種,這裡有好多啊。”
蕭天劍一看,果然很多,不但餐廳裡擺了三四十壇,連過道走廊裡都擺滿了。吃完飯,他們到後院的空房間去休息,看到連院子裡都放了幾十壇。問了人才知道,最近這種冰火酒在威沙很受歡迎,因此許多商人都大量收購了販到威沙去賣。蕭家商行的人花了大力氣,才弄到那麼多酒,過兩天就會運走了。
祖孫倆在商行裡住了兩天,固然是吃好穿好,但管事派出的人遲遲未能找到目標的蹤跡。蕭天劍有些急了,擔心那人會離開,那天在酒店裡,他跟同夥曾提過要繼續東奔西走的。
想起酒店,他忽然記起那天目標進酒店後,守門的店員並沒有跟上,而是讓對方自己去了包間,看來這個目標人物對那家酒店挺熟啊?酒店的人會不會知道那人是誰?
想到就行動,蕭天劍不想再等商行派出去的人回來了,立馬換上分行的人給他準備的諾嘉平民服飾,打扮成個普通的人樣子就要出門,卻在門口被小孫女截住了。
明娜要跟爺爺一起出去,這兩天一直悶在屋子裡,心情也變差了。分行的人老是偷偷看她,卻在背地裡竊竊私語,有些人的目光更是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雖然是小孩子,也能察覺到爺爺那天的話不是真的,自己在這裡不受歡迎,早就不想呆下去了,只是因爲爺爺要留下,纔沒鬧起來,現在他居然要出門,她當然不肯放手:“這裡的人不喜歡我,爺爺帶我一起出去吧。”
蕭天劍一陣頭痛,帶着孩子實在太不方便了,正想找個人照顧她,卻發現分行的工作人員都在偷看明娜,私下不知在議論些什麼,一見他看自己便轉頭裝作沒事的樣子幹活,眉頭不由得一皺,暗歎一聲,還是抱起孩子往外走了。
在酒店那邊的調查工作還算順利,在又一小袋金幣的誘惑下,那個貪財的店員很爽快地供出了他所知道的消息。目標人物算是他們這裡的熟客,每個月都會來一兩回,每次都會要包廂。店員只知道那人是個管家,但具體是哪一個貴族家的管家,卻不清楚,不過他們酒店的老闆跟那人相熟,應該會知道。但不巧的是,酒店老闆幾天前剛剛離開了諾蒙卡,要兩個月後纔會回來。
蕭天劍抱着孫女離開酒店後,齊齊嘆了口氣,明娜發愁地問:“爺爺,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她可不想在這裡住上兩個月。
蕭天劍想了想,嘆道:“算了,看看商行那邊查得怎麼樣吧,如果實在查不出來,也只能等了。”看到孫女撅起的小嘴,他不由得好笑:“放心,要等那麼久,我當然會先把你送回其頓去,再回來查的,反正酒店老闆的事可以交給商行的人負責。”
明娜有些小開心,雖然調查不出什麼結果來,讓人有些沮喪,不過能再回到家人身邊,是最快活不過的事了,她忙道:“那爺爺查到主謀以後要告訴我啊。”忽然,她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對:“爺爺,你不是說要陪我們去找爸爸媽媽,還要跟我們住的嗎?”
蕭天劍一時語塞:“呃……這個……等我把事情調查清楚了……”
這時忽然從遠處傳來一陣鐘聲,打斷了蕭天劍的話,明娜忙左顧右盼地尋找鐘聲的來源,很快發現到,那是來自半山上王宮裡的鐘聲。
鐘聲一聲聲地響,滿條街上的人都安靜下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做生意的停下了交易,孩子停止了歡笑奔跑,原本騎着馬慢悠悠經過的穿戴華麗的富家女子,也控住了馬,跳下地來細聽那鐘聲,明娜祖孫倆視線內的幾條街,都是鴉雀無聲。
明娜被這種從未見過的場面震住了,心裡毛毛的,只得小聲湊在爺爺耳邊問:“這是怎麼了?那個是什麼鐘聲?”蕭天劍也不解地搖搖頭。明娜的聲音雖小,在這種寂靜的環境下,卻也不是沒人聽到的,站在旁邊的一個諾嘉男子,便特意轉過頭來看了他們幾眼。
鐘聲繼續慢慢地響着,每一聲都能傳遍整個城市,等到第十二聲停下,人們忽然騷動起來,但又很快壓下去,屏聲靜氣地等待着什麼。
接着,山上王宮的方向傳來了一聲鼓鳴,接着又重歸平靜。街上的人們忽然哭出聲來,起初只是一兩個人,漸漸地,半條街上的人都哭了,人羣開始向王宮方面移動,其他幾條街道也是如此。
明娜被爺爺緊緊抱着,差點被奔跑的人們撞到,呆呆地看着周圍的人羣,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蕭天劍也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從王宮方向傳來的鐘鼓聲,難道是那裡出事了?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幾個看上去象是小官小吏的人出現維持秩序,並且宣佈了確切的消息:諾嘉國王墨多克一世駕崩了。
蕭天劍早就聽說過這個國王,他是這個國家歷史上比較少見的溫和君主,但在治國上並沒有什麼突出的建樹,也常受到其他王族的掣肘。唯一可爲人稱道的是他對國民的愛護,所以在國內很受愛戴。不過他身體不好,已經病了幾年,去年初就聽說他可能熬不了多久了,能捱到現在,已是不容易。
蕭天劍並不認爲這個國王的死會對自己產生什麼影響,頂多就是新王上任後,商行那邊要往各處打點一下,但接下來的事卻讓他改變了想法。
幾個穿着全套盔甲騎着大馬的騎兵從王宮方向衝過來,分散着進入各條街道,大聲宣佈着最新的命令:“王宮急令,沒有定居證的外國民衆,立時驅逐出國境,違者立斬。王宮急令,沒有定居證的外國民衆,立時驅逐出國境,違者立斬……”
騎兵急馬跑過,宣佈着最新的驅逐令,街上的民衆先是呆了一下,很快便清醒過來,立刻就有賣菜的商人扭過隔壁菜攤上的競爭對手:“你是威沙人,沒有定居證,快跟我去見巡邏兵!”旁人都反應過來了,紛紛找出自己所認識的外國人,叫嚷着要叫士兵來抓他們,當中也有外國人高聲叫着自己有定居證的,現場頓時亂成一團。士兵迅速趕到了,將那些拿不出定居證的人捆起來押走。
蕭天劍見狀不好,忙抱着孫女退到街角,打算躲開,沒想到剛纔站在他們旁邊的那個諾嘉男人大聲叫着士兵,手指向蕭天劍:“老爺們,這裡也有外國人,還有個小的!”
明娜恨得大叫“你這個壞蛋”!蕭天劍已是飛奔起來了,幾步便跑到了五丈開外,接着在大街小巷中左竄右竄,避開追上來的諾嘉士兵。然而他對這個城市不算熟悉,路上行人又多,他一時不慎,居然逃進了一條死巷,聽到追兵越來越近了,不由得在心中暗叫倒黴。
明娜心裡也是着急,左右看看,只說了句“我們跳牆……”,話音未落,蕭天劍已帶着她攀上牆頭,跳進一戶人家的院子裡,驚得那家人大叫。跟在後面的士兵們馬上得到了消息,緊追不捨。
蕭天劍跑出了那戶人家的範圍,在小巷中又竄了一會兒,才發現已經快回到分行附近了,這裡的地形他還算熟,便躲進了一間空置的房屋中,等士兵們都跑過去了,才和孫女一齊鬆了口氣。
他擔心分行的人,他們同樣沒有定居證,不知會不會有事。打量着外面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了,他才小聲囑咐着孫女不要出聲,便悄悄潛回分行附近的街道上來。
剛一拐進那條街,他們便發現分行門前聚集了一大幫人,管事、店員以及幾個護衛都在,兩個軍官帶着幾十個諾嘉士兵正要押着他們離開。周圍的店鋪裡,有類似情形的也不少,整條街上的諾嘉士兵加起來,起碼有兩三百人。
蕭天劍迅速躲到一條小巷裡,探頭查看,明娜也伸長了脖子看是怎麼回事。
似乎是因爲蕭家商行的名氣大,兩位管事都被允許帶上兩件換洗衣服,但要經過搜查。然而分行裡的所有貨物,全部都被“充公”了。副管事不甘地道:“這是我們花了錢收購的貨物,爲什麼不能帶走?連自己的行李都不能帶,錢也拿走了,這分明是搶劫!”
一個軍官不懷好意地笑道:“不論是貨物還是你們的東西,都是從我們國家得到的,自然應該歸我們所有,能放你們走就算客氣了,再多嘴,當心你的小命!”
“你敢?!我們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那副管事不服地嚷着,但正管事卻覺得那些軍官和士兵的神色有些不對,忙扯住了他。
另一家商鋪的老闆這時也被趕出店來,哭喊着道:“強盜!強盜!我全部身家都在這裡,你們居然想搶走?我跟你們拼了!”說着就衝上前去扯住一個士兵的衣服,又阻止其他士兵搬走他藏在店裡的錢。
那個原本正跟蕭家分行管事說話的軍官皺了皺眉,走過去抽出了腰刀,銀光一閃便又插回鞘內,留下一句:“吵死了。”便轉身走回來。
而那個商人,先是呆站了一會兒,突然間,腦袋便滾落下來,在地面上打了幾個轉,身軀一僕,滿地都是血。
在場人人都驚呆了,躲在巷中偷看的明娜,第一回看到這樣血淋淋的死人,嚇得驚叫出聲。蕭天劍忙捂住了她的嘴,但已有些遲了。
剛剛殺了人的軍官轉頭看向他們藏身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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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十六、困
三十六、困
明娜知道自己闖禍了,再不敢出聲,但聽着那些士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心下不由得着急起來。轉載自 我 看 書 齋這裡沒遮沒掩的,巷子雖然不是死巷,卻又長又深,而且除了尾端外沒有任何出口,該怎麼辦?爺爺跑得很快,能趕得及在那些人到來之前到達巷尾嗎?
忽地眼前一花,她已被爺爺抱着後退丈餘,騰空而起,翻進了旁邊的圍牆裡。也是他們走運,牆的另一邊是一家諾嘉人開的商鋪,佈局跟分行有些象,也是前店後院的,他們正好落在後院屋子的牆壁與圍牆之間的夾道中,而店裡的人全都聚在前門看外國同行們被驅逐的情形,沒有發現他們。
蕭天劍爲了保險起見,一落地便鬆開了孫女,拿出劍來戒備,明娜主動地用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動不動地站在邊上,免得再發出什麼聲響來。她心臟跳得飛快,腦中時不時地回憶起剛纔看到的那顆血淋淋的頭,身上微微發起了抖。
圍牆外的軍官找不到人,來回搜尋了一番,看到旁邊商鋪裡有幾個諾嘉人在探頭探腦,當中也有婦女和孩子,還以爲是他們發出的聲音,便沒有深究,帶着士兵們回去了。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遠離,明娜稍稍安下了心,只是看到爺爺仍舊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便繼續呆站在那裡。
似乎是剛纔的血腥場面起了作用,原本吵嚷個沒完的各國商人們都閉上了嘴,不再跟那些諾嘉軍人硬拼了,只是想起損失的財產,都忍不住傷心。一衆人等便在士兵們的押解下離開了街道,隊伍中隱隱傳來哽咽聲。
明娜聽着那些人走了,本想催着爺爺快出去,誰知這時聚在前門的人都回來了,還有人進了後院。大白天的,一但翻牆,就很容易被那些人發現,而此時外面又傳來了人和車馬走動的聲音,似乎有不少人在搬東西。她只好和爺爺繼續呆着,爲了不被人察覺,還悄悄移到了角落裡,用幾塊爛木板擋住了身形。
他們一直等到了天黑,商鋪裡的人見沒生意可做,便關了店門,部分店員離開回家去了,住在後院的人則開始做飯。蕭天劍趁人不備,拉着孫女重新來到牆下,朝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明娜便會意地伸手攬住他,爲了減輕他的負擔,還在他躍起的同時蹬了起來,雖然作用不算大,但也讓蕭天劍輕鬆了些。他們很快攀上了牆頭,蕭天劍滿意地對孫女笑了笑,瞧着牆外沒人,便翻了出去。
街上冷冷清清的,這裡大多數商鋪都是外國商人開的,現在只剩下幾家諾嘉人的店陸陸續續在收攤。一眼掃去,街上沒什麼行人,那些主人被趕走的鋪子,都門戶大開,零散的貨物亂丟一地,彷彿剛剛被洗劫過一般。
趁着天黑,明娜跟隨爺爺沿巷子走到了蕭家分行的後牆,仍用老辦法翻進了圍牆。分行內空無一人,前門也是開着的,不過外面的人看不到後院的情形,因此他們祖孫倆還算安全。映着明亮的月光,明娜往四周打量一眼,發現原本堆放在這裡的酒罈子和一包包的貨物都沒有了,而屋裡擺放的酒罈也都消失不見,庫房的門板倒在地上,馬廄是空的,院中滿地都是斷掉的草繩和破損的麻袋,也有些茶具和花瓶的碎片,幾個銅板散落在院門附近,離它們幾尺遠的地方,還有一枚銀幣。
明娜覺得好象在做夢似的,幾個小時前才離開的地方,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前門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明娜聽着有些象是分行僱的廚娘,知道她沒事,忙高興地向外跑,卻被爺爺一把抱住,捂了嘴退到廚房邊的一間小屋中,掩上門。明娜不解地望向爺爺,蕭天劍使了個眼色,她便乖乖地安靜下來。
進來的果然是那位諾嘉廚娘,她帶來了六七個壯漢和三四個婦人,舉着火把進了後院。從對話中可以聽得出,那都是她的家人和親戚。廚娘直接叫了幾個人進廚房,其他的則去各個房間裡搜索。不久,進廚房的人搬出幾袋麪粉、兩筐面果、半扇薰豬、一隻火腿、一籠雞還有一大堆油鹽醬醋之類的東西,進房間的人則拿着大包小包的衣服鞋襪,笑嘻嘻地討論着哪件可以給哪個人穿,哪件可以賣掉換錢。
蕭天劍一直在旁邊看着,心頭怒火漸漸上來了。剛纔顧慮到士兵人數衆多,分行的人又落在諾嘉人手裡,他身邊還有小孫女,所以纔沒跟那些人正面對上,不然,憑他的身手,那些人能奈他何?可現在這些貪婪愚蠢的傢伙當着他的面公然偷他的財產,叫他怎麼能忍?他緊握着拳頭,青筋直冒,只是想到殺這些人容易,但萬一驚動了別人,他在城中還能想辦法脫身,小孫女卻沒那個本事,只好吞了這口氣。
而明娜看着那個廚娘興奮的樣子,覺得無法理解。這不是偷東西嗎?那個大嬸明明對她挺好的,說話也和氣,爲什麼會趁着店裡的人不在,就帶人來偷東西?!
忽然,她瞥見其中一個婦人手裡拿的小孩衣服,頓時瞪大了眼,那是她的!是溫妮做的襯衫,上面還有媽媽親手繡的花!聽到那個婦人跟旁人笑說這件衣服可以改一改,給女兒做件背心,明娜不由得漲紅了臉,很想立時衝出去把衣服搶回來,但想到先前自己闖的禍,她看了看爺爺,見他沒有行動的意思,只好咬牙忍下了。
看着那幫人說說笑笑地滿載而歸,祖孫倆心裡都不是滋味。就在這時,外面又來了一羣人,卻是分行的另一個本地僕婦,專職清洗打掃工作的,帶了十幾二十個青壯男子,跟廚娘一夥人在門口遇上,都大眼瞪小眼。
雙方都心知肚明彼此的來意,互相點點頭,那廚娘便帶着人走了。僕婦身後跟着的一箇中年男子不甘地道:“讓他們拿走那麼多東西,我們豈不是白來了嗎?”
“怕什麼?”那僕婦渾不在意,“好東西多着呢,他們都是土包子,不識貨!”
她帶着衆人進了後院,便指揮衆人分頭行事。明娜躲在小屋中,從門縫裡看見,小到針線刀剪燭臺油燈碗盆,大到桌椅櫃子,他們都沒放過,東西全部裝到門外停着的幾輛馬車上,顯然是早有預謀了。走在最後的那個人,還眼尖地發現了地上的銅板和銀幣,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撿了去。
後院又重歸平靜與黑暗,蕭天劍和明娜靜靜推開屋門走了出來。剛纔才發現的,他們藏身的地方是柴房,兩撥人馬來拿東西,都沒想過進來看一眼。明娜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和空蕩蕩的房間,回頭望望爺爺:“爲什麼兩位大嬸把東西拿走了?這不是偷嗎?”
蕭天劍忍住怒火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個國家到底是怎麼了?!”他有十來年沒到諾嘉的腹地來了,頂多只在邊境徘徊,印象中,這是個人民純樸直率的國度,男子彪悍,女子爽朗,以“天神之刃”傳說裡那位英雄的後代自居,加上國內山多風大,有“風之子民”的稱號。儘管生活算不上富裕,但民風一直很好。這二十多年裡發生了什麼事?這個國家變得他都快不認識了。
明娜難過地看着她住過兩天的房間現在變得空溜溜的樣子,她的新鞋子、新披肩和新氈帽都被人拿走了,早上看過忘了收起來的魔法書被丟在地面上,打翻的墨水瓶整個倒在它上頭,桌子也被墨水染污了,一支筆摔成了兩半。
她在門口蹲下身盯着房中,小嘴扁呀扁地,只覺得心裡難受得很。
蕭天劍見狀嘆了口氣,便勸道:“再看也是沒用的,以後爺爺給你買新的吧。現在小心地到各處找找看,說不定還有能用的東西留下。”
明娜悶悶地應了一聲,起身挪動腳步,往其他房間裡去了。因爲怕被人發現,她只能用照明術放出小小的光點照明,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張舊被子和幾張厚窗簾,還有兩隻完整的碗。餐廳裡還有一壺茶水,她早渴了,灌了兩口,便送去給爺爺喝。
她在正管事的房間裡找到了蕭天劍,見他在地板上這裡敲敲,那裡敲敲,便問:“爺爺你在做什麼?”
“我在找密室。”蕭天劍沒有擡頭,“只要是買下來做分行的蕭家店鋪,管事的房間裡一定會修有密室,說不定裡面還有東西。”那可是同時具有金庫與避難所的雙重作用。
很快他就找到了,牀底下的地面上有塊磚是活動的,掀開磚塊,裡面有一條鐵鏈,拉動鏈子,機關啓動,牀邊一個極笨重的舊衣箱便慢慢滑開,露出下面的地洞來。明娜睜大了眼,使出一個照明術,伸頭望去,只見一道窄窄的石階通向下面,裡頭黑乎乎的,看不清有什麼東西。她沿着石階往下走,隨着手上的光點漸漸放大,她可以看到地洞中的情形了。
這裡大概只有八九平方米大小,高度只有兩米,是用石頭砌的,地面很乾淨。挨着牆放着兩隻大木箱,一堆巴掌大的黑布袋子,四個裝了食物和水袋的藤籃、兩牀厚厚的被鋪以及一個大包裹。明娜打開其中一隻黑布袋子,發現裡面全是金幣,一袋二十個,而這裡少說也有一兩百個袋子。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蕭天劍已經跳下來了,一看這情形便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看了看藤籃上的標籤,發現是兩天前換的食水,有些可惜。照商行裡的規矩,避難所的食水是三天一換的,大概是今日突變,管事來不及換新的,聞了聞味道,還能吃,便遞了一個麪包給孫女:“餓了嗎?這裡有吃的東西。”
明娜接過麪包吃着,小聲地問:“爺爺,我們現在要做什麼?要想辦法離開嗎?”
“我要先去打聽一下情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王宮會突然下驅逐令,而且還殺了人?死掉的那個國王聽說是個好人,沒理由會這樣做的。分行的人會被趕到哪裡去,我也要去打聽清楚。”頓了頓,蕭天劍心下暗歎,那個跟蹤的目標大概不得不放棄了,現在外面那麼亂,他還是儘早離開的好。
明娜默默地點點頭,匆匆塞下整個麪包,喝了口水,便拉住他的衣角:“我吃飽了,可以出發了。”
蕭天劍看了看她,笑了:“你留在這裡吧,這裡比較安全,爺爺打聽完消息就會回來的。”
明娜想了想,搖頭道:“我不要留下來……”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你害怕?”蕭天劍有些意外,“你一向膽子挺大的,面對魔獸時都堅持下來了,一個人在森林裡住了幾天,都沒怕過,這裡左右都是民居,又是你住過的,害怕什麼?如果怕被人發現,就在密室裡睡吧,我從外面關上機關。”他瞥了一眼天花板一角的通氣孔:“這裡是可以住人的,就是黑一點,你不怕黑吧?”
明娜慢慢漲紅了臉,她當然不怕黑!就象爺爺說的,她在森林裡一個人住了幾天,都沒害怕過,爲什麼不能留下來?如果跟着爺爺,他還要照顧自己,的確不方便。於是,她便答應了。
地洞門漸漸關上了,室內一片漆黑,明娜馬上打出一個照明術來。不知爲什麼,她心裡總有些毛毛的,便起身把被子鋪開,一張當牀墊,一張蓋在身上,又去翻包袱,見都是諾嘉式樣的成年男女衣物,便又拋開了。望望那兩隻箱子,她爬過去打開一看,裡面都是寶石和金飾,還有一大盒子珍珠珊瑚,看得她花了眼,忙蓋上箱子,照明術的光點已消失了。
她已經發出了幾次照明術,魔力有些不足,想了想,便乾脆打開一個箱子,利用那些珠寶微弱的光來照明。爬回牀鋪上,一閉上眼,她腦子裡滿是那顆滾動的腦袋,翻來覆去地,總是睡不着。
好不容易終於睡過去了,卻在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面有聲響,睜眼一看,只見那個殺了人的軍官出現在密室裡,拿着刀逼她交出金幣和珠寶,她不肯,他便揮刀往她脖子上砍過來。
她頓時驚醒,已是一頭冷汗。通氣孔處透進了幾縷白光,顯示時間已是次日早上。蕭天劍仍未回來。
抹了抹汗水,明娜喘着氣坐起身來,知道剛纔是在做噩夢,便給自己打氣。剛纔那只是做夢而已,有爺爺在,那些壞人怎麼可能砍自己的腦袋?
想到這裡,她的精神好了些。她可是史詩英雄的孫女呢,怎麼能夠被這種夢嚇到?!
肚子咕咕叫起來,她鑽出被窩,拉過一隻籃子揀了一個麪包就吃,覺得味道有些變了,皺起了眉。這時,外頭傳來聲響,她心中一喜,想到定是爺爺回來了,便蹦了起來。
雖然嘴裡說不怕,但離開了爺爺,她還是覺得很不自在。
然而,天花板上傳來的聲響,顯示外面的人不止一個,似乎還有翻弄東西的聲音和喝罵聲,雖然聽得不清楚,但明娜也知道,那絕不會是爺爺。
她心下一緊,忙把被鋪籃子什麼的都推到邊上,蓋好珠寶箱子,縮到角落裡緊緊盯着地洞門。
外面的喧囂依舊,但地洞門一直沒有打開,她漸漸地鬆了口氣,心想別人大概不會發現的。
就在這時,地洞門悄悄地滑開了,外面傳來一陣歡呼,然後便是一個男子的聲音:“果然有密室!這裡一定藏有不少寶物!”
明娜心中一緊,她絕不會忘記這個聲音,它的主人正是那個殺了人的軍官。
下一秒,他出現在石階上,幾乎是第一時間便發現了明娜,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哎呀呀,居然有隻小老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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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十七、逃離
明娜緊緊盯着他腰間的刀,抵着牆往後縮,看着那軍官越走越近,她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伸手抓過旁邊的黑布袋子便大力往對方身上丟過去。
那軍官接連閃過兩個袋子,袋中的金幣碰到地板、牆壁,發生清脆的聲響,讓他眼中一亮,揚手抓住下一撥襲來的袋子,發現了裡面的金幣,嘴角一翹:“居然用金子來打人,小老鼠真夠大方的。”說罷便大聲吆喝外面的手下,讓他們下來搬財物,然後繼續走近明娜,經過大木箱時,一腳踢起蓋子,看到裡面滿滿的珠寶,他咂咂嘴:“嘖嘖,真不愧是蕭家商行,果然有錢。”
明娜咬着脣,忍住心中的懼意,她記起了先前的那個夢,這些金銀財寶是那些管事爺爺們的東西,他們都不喜歡自己,因此她不會攔住這些人,可是,他們會放過她嗎?再瞄了眼那軍官腰間的刀,她偷偷觀察着逃跑的路線。
幾個牛高馬大的士兵下到密室中,立時擠滿了整個空間,他們兩眼發光地看着那堆裝滿了金幣的錢袋以及兩大箱珠寶,蠢蠢欲動。軍官瞪了他們一眼,冷冰冰地道:“這些都是要歸到國庫裡去的,你們辛苦,自然會有好處,但不許私吞。”那些士兵聽了他這番話,齊齊打了個冷戰,忙上前搬起來。
明娜被擠開了,她見這一幫大男人都只顧着分配各自要搬的財物,連那軍官也在緊盯着手下,沒人注意到自己,便悄悄地往石階那邊挪,腳上用上爺爺教的輕身功夫和喬大叔教的攀爬技巧,無聲無息地登上石階鑽出了密室。
一看到外面的房間裡沒人,她心中一喜,便往外衝去,誰知纔到了院子,便迎面撲來了一片黑影,她已被一個士兵兜頭抱住,另有一個士兵朝房裡大喊:“長官,我們抓到一個小孩!”
房間的地下傳來那個軍官的聲音:“別讓她跑了!”士兵們齊聲應了,有一個人不知從哪裡找到根草繩,要把明娜捆起來。
明娜使勁兒掙扎着,她不能被抓到,要是那個軍官上來了,一定會拿刀砍她的頭的。她人小力弱,即使練過一點武藝,力氣又哪裡比得上壯年男子?她整個身體被人緊緊抱住,兩手無法動彈,眼看着那草繩離她越來越近,終於往她身上捆來,她心一橫,一腳大力踢到那士兵**,趁着對方喊痛的同時,低頭往胸前的那隻手上死力咬了一大口,抱着她的士兵大叫一聲,把她甩落在地。
幾乎是落地的同時,明娜就馬上爬了起來,閃過要撲上來抓她的士兵,往前門方向跑去。誰知原本在前面守着的士兵聽到同伴的叫聲後衝了進來,擋住了她的去路。而方纔吃了虧的兩個人,也憤怒地追了上來。
明娜被六個士兵圍在中間,緊緊咬着脣,給自己打氣,魔獸爪下都逃出來了,這幾個普通的士兵又算得了什麼?而且,她還學過劍法呢。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便一頭往那被她踢了一腳的士兵撞過去。對方仍疼得咧嘴,見她迎面衝來,愣了一愣,就在這剎那間,便被她撞倒在地,接着腰間一輕,配刀已被小女孩拿走了。
明娜一拿到刀,便立刻抽出來對着那些士兵,喘着氣,往他們身上劈去,把他們都嚇了一跳。起初她心中慌亂,又是以刀爲劍,因此揮舞得一塌糊塗,在第一次砍中別人的身體的同時,刀刃**肌肉的奇特觸感通過刀身傳到她手上,讓她呆了一呆。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一個士兵趁着這當口撲了過來,嚇得她一刀橫了過去,在對方胸前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口。那士兵大叫一聲,忙退開去,其他幾人也受了些輕傷,驚異於小孩子居然會反抗,一時不敢上前。
接連成功擊退了敵人,讓明娜有了自信,手中的刀也越來越有章法了,士兵們不得不抽出武器來對付這個孩子。然而,明娜雖然技巧不錯,但力氣實在太小,又沒有對敵經驗,不久就落了下風,只是憑着一股氣往敵人身上添加着淺淺的傷口,然後在無比驚險的刀光劍影中憑腳上功夫躲開了他們的進襲。
密室裡的人已不知在什麼時候圍在了院子邊上,那軍官緊緊盯着明娜,瞟了身邊的屬下一眼。那士兵會意地從房中找來一大塊布,往明娜身上蓋了過去。
明娜這時已經筋疲力盡了,卻仍然無法衝破包圍逃到外面去,冷不防頭上一片陰影襲來,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一大塊東西蓋住了頭臉。她着急地揮動手中的刀要掙開,背後一股大力襲來,瞬間便被撲倒在地上,接着腕上一痛,刀已脫了手。當頭上的東西揭開時,她才發現那正是前一天晚上找過的窗簾布。
軍官一步步走近,明娜忍住想要退縮的慾望,死盯住他,身上卻微微發着抖。那軍官居高臨下,用不屑的目光看着被兩個士兵壓倒在地的明娜,道:“小老鼠也想敢反抗?看來你還真是不怕死啊。”他斜了旁邊一眼:“躲着幹什麼?出來認認,認不認識這個小鬼?”
邊上的一個房間門口傳來唏唏嗦嗦的聲音,明娜聞聲望去,發現那兩個人居然都是她見過的。一個是在城門口收下一袋金幣後放她和爺爺進來的小軍官,而另一個卻是原本在分行裡負責打掃的僕婦,昨晚上她才帶人來把分行裡的東西都搬走了,怎麼又會來這裡?
那小軍官瞄了明娜幾眼,便彎腰朝那軍官諂笑道:“就是她,屬下記得,她跟着一個黑髮黑眼的男子進了城,還說過跟這裡的人很熟。”而他身邊的僕婦也縮着肩膀,小聲道:“管事老爺們叫她小小姐,叫那個男人伯爵大人,昨天老爺您來的時睺,他們都出去了。”
明娜狠狠地瞪着她,這個女人先前裝得那麼和氣,原來都是騙人的!不但搶走了這裡的東西,還帶人來找她和爺爺的麻煩!他們又沒得罪這個女人,這是爲了什麼?!
那僕婦被她眼神看得毛毛的,忙對軍官道:“老爺,我把知道的都跟您說了,可以走了嗎?密室的事,我以前並不知道,只是在打掃時看到那個地方有些奇怪……我從來沒進去過的……還有我弟弟他……”她看了那小軍官一眼,眼光閃爍,似乎在擔心着什麼。而那小軍官卻只是用貪婪的眼神看向其他人從密室裡搬出來的箱子和籃子——後者現在已裝滿了錢袋。
軍官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黑髮黑眼,是個伯爵?還住在蕭家分行裡……我知道他是誰了。”他彎腰拽着明娜的頭髮,問:“跟你一起來的男人是叫蕭天劍吧?他現在在哪裡?想要幹什麼?”
明娜只是狠狠地瞪着他,什麼話都不肯說。那軍官眯眯眼,反手一巴掌甩了上去:“快說!他在哪裡?!”
明娜被他打得眼前發黑,右臉頰上火辣辣地疼,她可以感覺到有什麼暖暖的東西流出了鼻孔,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但她還是死撐着,咬緊了牙關就是不說話。
這個男人是壞蛋!她纔不要學那個僕婦一樣,被他嚇一嚇就把爺爺的事都說出來呢。
可是……爲什麼爺爺還不回來啊?臉上身上都疼死了!爺爺!你在哪裡?!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心中的呼喚,就在那軍官正想要再來一巴掌時,一道銀光朝他襲來,他發現及時躲開了,但原本壓住明娜的其中一個士兵,卻瞬間身首分離,另一人也很快被一劍刺死。明娜身上桎棝一鬆,忙爬起身來,驚喜地發現爺爺正站在她面前:“爺爺!”
蕭天劍心疼地看着小孫女紅腫而流血的臉,冰冷的眼神掠過周圍的諾嘉人,手上利劍一動,已往他們身上刺了過去。大多數士兵躲閃不及,很快便都倒下了,只有那個軍官勉強來得及抽刀抵擋。他大概是個武藝相當出色的軍人,即使面對的是全大陸劍術第一的蕭天劍,也撐過了三十多招,才被一劍刺中。但他臨死前的眼神卻似乎有些得意,蕭天劍頓時起了警覺,打量四周一眼,才發現有兩名士兵逃走了,暗叫糟糕,便把眼光轉向了躲在一邊瑟瑟發抖的僕婦和守城門小軍官。
明娜在爺爺動手的時候就立刻揀起了一把士兵丟下的配刀,準備隨時配合,但轉眼間那些人便一個個倒在地上,成了死人。她呆呆地看着一地的屍首,有些反應不過來,當她被一聲女人尖叫聲驚醒時,才發現那個僕婦和她當小軍官的表弟已雙雙倒斃在院中,血流得到處都是,而蕭天劍則盯着他們,用森寒的語氣說着:“趁火打劫就已經是背叛了,居然還敢賣主求榮?!”
明娜呆呆地看着蕭天劍漫不經心地拭去臉上的一點血跡,忽然覺得眼前的爺爺有些可怕。
她在想什麼呀?爺爺明明是爲了救她才殺人的。
外面傳來呼叫聲和紛亂的腳步聲,似乎有人過來了。蕭天劍暗啐一口,飛快地把地上擺放的財寶通通裝進儲物戒指,便抱起孫女翻出了後牆,離開了分行的院子。
當收到報信的軍官和士兵來到這裡時,看到的僅僅是一院血腥。
諾嘉官方很快發佈了通緝令,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們並沒有直接點名道姓,只說是個黑髮黑眼的青年男子,帶着個棕發綠眼的小女孩,是危險人物,曾殘殺了幾十個諾嘉士兵。
這份通緝令僅僅是給已經混亂萬分的諾蒙卡局勢增加一點麻煩而已。自從國王去世,短短兩日間,已有三位王子受到刺殺,一死兩傷。在國王沒來得及留下旨意確定王位繼承權歸屬的情況下,他們本是最有希望繼位的人選。其中一位受傷的馬里奧王子是個作風強硬的人,爲了報復,他的手下做了很多事,多位大臣被捲入刺殺案件,奪爵去職已算是輕的,送命的也不在少數,甚至連侍奉過三代國王的老臣子都未能倖免。
而在這場風波中,又時不時有詭異的事件發生,讓諾嘉當局疑心其中有別國勢力插手,雖然已下令驅逐外國民衆,但他們仍不敢掉以輕心,早早下令全城戒嚴,任何人要離開,都必須通過固定的兩個城門,並接受士兵的嚴格盤查,同時,軍隊的人也在挨家挨戶地搜索可疑人士。
這些消息都是蕭天劍陸陸續續打聽回來的。他和明娜離開分行的院子後,並沒有走遠,而是藏到了同一條街上的另一家外國人開的商鋪中。換下了沾有血跡的衣服並遠遠丟開,從一定程度上減低了被發現的可能性,但蕭天劍深知兩人不能再在城中久留了。時間一長容易被發現不說,尋找食物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明娜對於離開的決定舉雙手贊成,她討厭這個城市,討厭這個國家,狠不得一輩子都不要再來了。然而爺爺明顯的外貌特徵卻增加了他們逃亡的難度,黑髮黑眼的人實在太少了,就算穿上諾嘉人的服裝,再戴上北地人的頭巾,也還是會讓人起疑。至於她自己,倒不算什麼。
針對這一點,蕭天劍原本想着可以戴假髮什麼的,他本來就有過喬裝打扮的經驗,但是明娜有更好的辦法。
大魔法師森內特親手製作的變色藥水和變性藥水!
當初從圖雷山**來的藥水還剩了一些,其他的都被她當成玩具用掉了,不過,正因爲是用來玩耍的,所以剩下的變色藥水都是不太漂亮的顏色,包括灰白色頭髮、黑灰色頭髮、狗屎綠色頭髮、棕色眼睛、灰藍色眼睛以及酸橙色眼睛等六種藥水,而變性藥水,剛好是一瓶女變男和一瓶男變女。
蕭天劍死都不肯變成女人,儘管他也承認那會更方便隱藏。他只是讓孫女變成男孩子就算,可明娜卻認爲,她變了跟沒變差不多,喝不喝都一個樣。
僵持到最後,兩人都放棄了變性藥水,只喝了變色的,喬裝成一個灰白色頭髮、灰藍色眼睛的男子和一個狗屎綠色頭髮、棕色眼睛的小女孩,兩人都穿着諾嘉服飾(偷來的),揹着小小的包袱,父女相稱,以回鄉的名義排隊出城門。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蕭天劍不知從哪裡弄到了兩張身份證明,可以以假論真,加上他們選擇了中午快要吃飯的時候,士兵們累了一上午,已經頭眼昏花,檢查時就沒那麼認真了,他們很快就獲得了通過的許可。
明娜一直緊緊拽着爺爺的衣角,直到這一刻才鬆了口氣,然後馬上又提起小心跟着爺爺往外走,當她走進城門洞的那一剎那,心臟幾乎激動得快要跳出來了。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的隊伍中忽然傳出一聲大叫:“是奸細!快抓住他們!”人羣騷動起來。
明娜大驚,忙回頭一看,發現士兵們說的不是自己和爺爺,而是兩個牽馬的青壯男子。他們在負責檢查的士兵叫出聲後,很快就抽出藏在馬鞍下的武器殺死了他,然後又跟圍上來的士兵們交起手來。他們身手相當不錯,轉眼便打倒了好幾個人。
一個士兵捱了一腳,滾到了明娜跟前,蕭天劍忙抱起孫女,免得她被殃及。他不知道那兩個男子是哪個國家派出的人,但眼下最要緊的,是自己的安危。
然而,那士兵站起身來後,無意中看了他們祖孫一眼,便立時大叫:“這兩個也是奸細!”明娜嚇了一跳,這才認出他居然是當天他們進城時攔着不放行的那個士兵。雖然他們祖孫倆現在都改頭換面了,但作爲曾近距離接觸過的人,還是能認出他們的五官來。
蕭天劍立時抽劍刺過去,在其他士兵圍上來前,飛奔出城門,奪過路邊的一匹馬,先丟了孫女上去,然後回身砍了追兵幾劍,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明娜死死抱住馬脖子,任風聲在耳邊呼嘯,隨着大片的田野被他們拋在身後,她的心情漸漸放鬆下來。
終於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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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十八、夜宿
雖然明娜爲逃出了諾蒙卡而開心,但追兵尚未擺脫,他們還不能鬆一口氣。她能做的只是照顧好自己,不讓自己成爲爺爺的拖累,而蕭天劍,則專心致志地策馬狂奔,逃離後面的追兵。
方纔在城門處被發現的那兩個男子也騎着馬逃出來了,走上了另一個方向,由於他們分流了部分追兵,因此明娜與蕭天劍這一路還算輕鬆。
經過一處岔路口,不久便看到前面又是一座山丘,正準備轉彎時,明娜忽然覺得衣領處一緊,接着是鞭子落到馬臀上的聲音,眼前一花,她已被爺爺拎着跳入了路旁的草叢中,滾了兩滾,藏到了山石後面,而那匹搶來的馬,則因爲吃了一鞭受疼,直接往上山的方向去了。
明娜正想問爺爺爲什麼要丟掉馬,蕭天劍便捂住了她的嘴,壓在石後不許她出聲。她忍住滿腹狐疑,聽着大路上追兵急馳而過,奔那馬去了,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爺爺是要騙走那些士兵,真聰明!
不過,沒了馬,他們就只能走路了,那不是太慢了嗎?
蕭天劍卻自有主張,那追兵隊伍裡各人騎術與馬匹素質不一,又是在追緝中,因此隊列並不整齊,其中最後一騎離同伴們至少有四五丈遠。蕭天劍趁着前面諸騎都在山路上轉了彎,便悄無聲息地掠了過去,扭斷那騎士的頸脖,將屍體丟在路旁,即刻掉轉馬頭抱起路邊的孫女,往回跑去。
諾嘉的軍馬嘴上都罩了籠轡,因此並沒有驚動其他人。士兵們只顧着前方的“追緝對象”,哪裡料到同伴中已有人喪了命?
明娜只奇怪這匹馬的主人爲什麼忽然間軟了下來,然後爺爺便奪了馬,不過想到以前爺爺曾經用來對付自己的手法,纔去了疑心。回到先前經過的岔路口,蕭天劍便縱馬走上了另一條岔道。明娜看着嘴都張大了,原來……還有這種逃跑辦法呀?
不過軍馬還是很顯眼的,先前的追兵也遲早會發現自己被人耍了,因此蕭天劍走了沒多久,就用老法子讓軍馬繼續往前跑,另偷了拴在路邊小店門口的一匹馬,走上了另一條岔路。
明娜覺得這樣做不太好,只是來不及說什麼,就被爺爺掏出的一件大披風蓋住了頭,眼前一片漆黑,當她重見光明時,已身處一個小樹林裡了。她正想問蕭天劍這是哪裡,他豎起一指示意她噤聲,然後籠住馬匹,往林外探頭望去。明娜順着他的視線看,發現這裡離換馬的小店並不遠。沒等多久,諾嘉追兵就找到小店前的路口來了,一個士兵下馬查看了地上的痕跡,說了句什麼,他們便齊齊往軍馬跑的方向去了。
這時,小店裡走出一箇中年男子,先是好奇地望向絕塵而去的士兵們,接着發現自己的馬不見了,便生氣地大喊大叫着追了上去。
蕭天劍一見樂了,忙抱起孫女上了馬,披上那大披風,下襬處把明娜也遮住了,囑咐孩子不要出聲,然後便操縱着馬匹重新上了路。
諾嘉的軍人十分擅長騎術,而諾蒙卡周邊地區也有不少人煙,那些民衆都願意爲本**隊提供線索,因此蕭天劍與明娜一行雖然屢屢脫離了追兵的視線,對方還是緊緊地跟了上來。不得已下,他們整整換了四次馬,每回用的都不是什麼光彩手段,終於在入夜後進入了一片大山中,暫時擺脫了追兵。
晚上他們找到了一個山洞過夜,爲了不引起別人注意,只能生起一堆很小的火,吃乾糧和喝涼水。明娜已經習慣了,並沒有太在意,不過心裡有些可惜,她的魔力偏向水系,因此還未學會發火球術,倒是能弄出不少水來洗手洗臉。
看着爺爺,她有些欲言而止。蕭天劍發覺了,便問:“想說什麼?儘管說吧。”
明娜便大着膽子說:“爺爺,我們拿了別人的馬,真的不要緊嗎?這裡的人好象不太富裕……”
蕭天劍怔了怔,笑道:“我們小明娜真善良啊,明明很討厭這個國家,可還是會爲他們的人擔心。”
“不是不是。”明娜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她有些不知該怎麼說,“爸爸媽媽教過我,想要別人的東西,一定要先獲得別人的允許。我們這樣拿走了別人的馬,不是就跟分行那兩個大嬸一樣了嗎?她們就是……”她猶豫了,“偷”好象是個不好的詞,不應該用在英雄爺爺身上吧?
“這當然不一樣,她們……”蕭天劍歪歪頭,覺得好象真的沒什麼不一樣,但又不想在孫女面前丟了面子,便含糊道,“她們是貪心纔會拿走分行裡的東西,但我們是因爲不得已,才借用別人的馬,所謂事急從權,本質上是不一樣的。而且那些諾嘉人追上馬後,發現我們不在,就會把馬還回去了。”
明娜眨眨眼:“真的嗎?”
“當然。”他厚着臉皮說謊:“不過明娜說得也對,我的確太疏忽了,下次再借別人的馬,就丟下一袋金幣當作租金好了。”
“太浪費了!”
蕭天劍一怔:“啊?”
明娜小臉上滿是正經:“爺爺太浪費了,一匹諾嘉馬只要三個金幣,爺爺一袋金幣有起碼有十個呢,太吃虧了!”她伸出手指算起來:“其實我早就想說了,爺爺用錢好浪費哦,進諾蒙卡後動不動就是一袋金幣,那天進酒店裡吃飯,我們趕時間沒吃什麼東西,那個囉嗦的店員結賬只有不到兩個金幣,結果你丟給他兩袋!就算戒指裡能夠裝很多很多錢,也很快就會花光的。媽媽說了,花錢不能大手大腳。”
蕭天劍被孫女這一番數落,啞口無言,半天才問:“你怎麼會知道諾嘉的馬值多少錢?”
“爸爸媽媽以前買馬的時候,曾經爲了要買哪一種吵了很久呢。媽媽說買梅頓產的馬就夠了,兩個金幣一匹,但是爸爸說諾嘉的馬比較強壯。”明娜答完後,望望爺爺,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爺爺,我是不是不該這麼說?”她有些不安,雖然知道爺爺很有錢,但從小看着媽媽省吃儉用,她總覺得這麼花錢不好。
“怎麼會呢?”蕭天劍笑了,“想說什麼話就儘管說,跟爺爺有什麼好顧慮的?你有自己的想法,這很好啊。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諾嘉的馬,實際上在他們本國只賣一兩個金幣一匹,你說的價錢是運到梅頓後的價錢吧?那要貴多了,因爲諾嘉的馬是不能在國外自由販賣的,只有黑市可以,所以價格特別高。”
“哦……”明娜點點頭,渾然不覺話題已經偏離了原本的重點,因爲剛剛提到了父母,她忽然很想念他們,“爺爺,我們現在要去哪?可以回家了嗎?”
蕭天劍嘆了口氣:“現在線索也斷了,只能回去了。不過這些追兵很麻煩,如果我們現在直接回其頓去,就要在諾嘉國內走很多天,太危險了,不如先去南方邊境,借道梵阿回去吧。”再想想,他覺得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雖然不想進入那個光明神教立國的國家去,但被人象狗一樣攆在後面,也實在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
明娜問:“那我們要走多少天呢?”她對大陸上的國家分佈並不是很清楚,只大概知道祖國伊斯特是在東方,而她外婆曾經在南方的韶南讀過魔法學院,還有就是諾嘉是在其頓的北面,但爺爺所說的卻跟她所知道的不太聯繫得上。
蕭天劍問過孫女的地理知識後,決定給她補習一下大陸地理課。
他找了些石頭土塊來,先放一顆小的石頭在地面上,然後在其右方與下方各放一塊土塊,道:“這小石頭就是梵阿,它的國民全都是光明教徒,而右邊的就是伊斯特,下面是韶南,記住了嗎?”
明娜點點頭,然後蕭天劍又放了一塊土塊在小石頭上方:“這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諾嘉,諾蒙卡位於國家中部,所以我們現在處於諾嘉中央偏南的地方。”他指了指石頭與右邊土塊之間的地面:“兩國交界處,就是圖雷山,南邊山腳下是其頓和梅頓,我們要回其頓,就要橫着走過半個諾嘉,所以要走很多天,而且會一直被人追趕。”
明娜伸出手指比了比那幾個“地點”的距離,又點了點頭。
蕭天劍便繼續道:“但是如果我們往南邊走,到達梵阿邊境的話,就不一樣了。梵阿四面都是山,我們到蒙裡去,從那裡進入梵阿,一直往東走,就能到達西科,然後北上,只需要走三天,就到其頓了,而且一離開諾嘉,路上就很安全。”頓了頓,他忽然想起那天聽到跟蹤目標與其同夥的談話,曾提到“蒙裡”這個地名,似乎有什麼大事會發生。既然諾蒙卡那裡的線索已經斷了,那麼到蒙裡去能不能查出什麼呢?
他轉頭看了看孫女,想到蕭家商行在蒙裡也有商鋪,如果自己找到了線索,也可以讓商鋪的人幫自己照看孫女,或者索性讓他們帶孫女回去。
明娜看着地上的石頭與土塊,對幾個國家的地理分佈有了一定的瞭解,她又問:“那……精靈森林呢?還有威沙在哪裡?爺爺以前不是打敗過它嗎?”
蕭天劍笑着放了一塊石頭在象徵諾嘉的土塊右上方:“精靈森林在這裡。”然後又擺了一塊土塊在象徵梵阿的小石頭左面:“而這裡就是威沙,這個國家幾乎都是沙漠呢,要是以後你要到那裡去,一定記得要帶夠食物和水,不然日子一定會很難過。”
明娜記住了,又問:“還有別的地方嗎?大陸那麼大,一定還有別的地方吧?”
“這裡差不多就是全部了。”蕭天劍笑笑,“還有東南方的龍島和東面海洋上的幾個島國,都沒什麼好說的。威沙西面有很多大山,山那邊是魔域,不過你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去的,所以只需要知道這些就夠了。”他伸手指了指那堆土塊石頭:“這就是我們所在的大陸了,至於這個星球上還有沒有別的大陸,我就不清楚了,據說還有個東方大陸,但沒人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存在。”
明娜想了想,不解地問:“不是說爺爺是東方大陸來的移民的後代嗎?我們的祖先就來自那裡吧?”
“當然不是。”蕭天劍斷然否決,但又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的來歷,看到孫女好奇地望着自己,只好岔開了話題:“這件事說來複雜,以後爺爺再慢慢告訴你吧。現在不早了,快點睡覺,我們明天還要趕路呢。”他伸手碰碰孫女小臉上尚未消退的傷痕,拿出藥來塗了上去,便拍着她的頭催她睡覺。
明娜也覺得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便躺在爺爺鋪好的被子上,只是迷迷糊糊地,她又憶起了那幾個血淋淋的場面,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翻轉着身體,睡得很不安穩。
蕭天劍有所察覺,本以爲孩子只是累了睡不好,但到了黎明時分,明娜便被噩夢驚醒,他摸到她一額頭的冷汗,開始覺得不對:“明娜,你剛纔做了什麼夢?”
明娜微微紅了臉,吱唔半天才說了出來,然後又道:“我其實不害怕的,只是一直想着……想着……”她臉上越來越紅了,覺得自己居然被嚇到做噩夢,真的很丟臉。
蕭天劍嘆了口氣,開始反省自己的疏忽,明娜這個孩子跟他以往冒險時的同伴不一樣,從沒見過血,也沒見過死亡,忽然讓她看到那麼血腥的場面,怎麼會不害怕呢?他忙安慰道:“沒關係,害怕纔是正常的,爺爺小時候也害怕過。”
明娜歪着頭看他:“爺爺也會害怕嗎?”
“當然會了,我也是人啊。只不過,當我強大起來後,就不再害怕了。”他笑着說,“所以,如果不能讓自己變得強大,至少要找個強大又關心愛護你的丈夫啊,這樣就什麼事都威脅不到你了。”
明娜睜着眼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話好象說得太早了,蕭天劍自嘲地笑笑,摸了摸孫女的頭:“總之,你如果害怕,那是正常的,不用不好意思,只管告訴爺爺。有爺爺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這句明娜倒是聽懂了,笑着大力點頭,然後在他的安撫下睡了個回籠覺。這一覺睡得並不久,蕭天劍聽到外面隱約傳來馬嘶聲,懷疑是追兵到了,叫醒了孫女,便出洞去查探。明娜則很自覺地料理好自己,又把被鋪食物之類的東西收拾整齊,蕭天劍一回來,就馬上收東西入戒指,抱起孫女拉過馬,悄聲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這時距離諾嘉國王駕崩,已過了兩天,隨着都城內的明爭暗鬥愈演愈烈,各國的小動作也在悄悄進行中。諾嘉王宮傳令各地設置關卡,避免有居心不良之人潛入國內興風作浪,同時也制止潛伏國內的奸細有機會逃脫。這種辦法相當有效,據說已有幾個外國奸細被擒住了。
而蕭天劍與明娜兩人,剛剛離開山洞後不久,便困在了附近的一個村莊裡。諾嘉軍隊在這裡設下了三個連環關卡,只放本地人經過,對於外鄉人一律嚴加盤問,甚至一覺得不對,就會把人抓起來。當地人都很警覺,所有面生的人都會被當成可疑對象。
這種情形即使是蕭天劍也覺得頭痛,他身上的乾糧幾乎吃完了了,而這裡是前往蒙裡的唯一通道,關卡的兩邊俱是高山峻嶺,就算要走山路,也要有足夠的食物才行,可本地唯一賣麪包之類的熟食的店就在駐軍所旁邊,他要冒險嗎?
想了想,他決定用回老辦法——偷,到一般人家裡去偷,只要給人家留一兩個金幣就行了。他聽孫女的話,花錢別太大方。
這時明娜開口了:“爺爺,讓我去買吧。”
“你?”蕭天劍有些愕然。
“對。我是小孩子,他們不會懷疑我的。只要買到食物就行了吧?”明娜臉上揚起大大的笑,“我可以做到的,讓我去吧?”
蕭天劍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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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三十九、成長
阿烏佳坐在自家小店的櫃檯後面,小心翼翼地把四個麪包擺放好,重新蓋上蓋子,望着外面稀稀拉拉的行人,嘆了口氣。
她的丈夫庫瓦從廚房裡鑽了出來,一邊拍着圍裙上沾的麪粉,一邊說:“剛又做了四個麪包,但店裡的麪粉都用完了,你怎麼不買些回來?”
“買了有什麼用?”阿烏佳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裝那四個麪包的木盤,“這幾個還未必賣得出去呢。現在連一個過路的客商都沒有,外地人也不許來了,又不是過節,村裡的人誰會花錢買這些東西吃?”
庫瓦被老婆搶白了一番,有些訕訕的:“你懂什麼呀?這都是爲了抓姦細,要是讓奸細繼續做壞事,我們國家就會遭殃的。我們要遵守國王的命令。”
“國王不是剛剛去世了嗎?誰知道是哪個人下的令?”阿烏佳不耐煩地駁了回去,眼見丈夫瞪大了眼要說些什麼,便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話,“現在沒生意做,你先去你媽家裡把女兒接回來吧,我都幾天沒見到孩子了。”
庫瓦扯下圍裙就往店外走,卻看到有個灰黑色頭髮綠色眼睛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櫃檯前,掂着腳往裡面看,小聲說:“大叔大嬸……我想……買麪包……”
他覺得這小女孩面生,立時起了警惕:“你是誰家的孩子?我怎麼從沒見過你?該不會是奸細吧?”
小女孩縮了縮腦袋,似乎有些害怕,阿烏佳一見,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不由得心一軟:“老公!你在說什麼呀?!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是奸細?別嚇着人家。”說罷溫柔地對小女孩笑笑:“你是誰家的女兒呀?大嬸好象沒在村裡見過你,你不是本地人吧?是誰帶你來的?”
小女孩仍舊怯怯地:“叔叔嬸嬸帶我來的,嬸嬸孃家在這裡。我……我是來買麪包的,嬸嬸說要用來招待客人……”
“那一定是法拉爾家的朱瑪,我昨天才聽她媽說過,朱瑪要帶她男人回孃家探親的,沒想到今天就回來了。”阿烏佳高興地趕自家丈夫離開,“你快去吧,聽說朱瑪男人家很有錢,等你接回孩子,我們一起去看她,也好見見世面。”
庫瓦聽了,嘴裡嘟囔着什麼就去了,阿烏佳迅速拿紙包了四個麪包,遞給了小女孩,又道:“廚房裡面還有四個呢,很快就烘好了,你先等一會兒吧。”難得能把這些滯銷的高價品賣出去,她心中十分高興,還塞了塊村裡孩子們最愛吃的糖條給小女孩:“吃吧,這是大嬸送你的。來跟大嬸說說,你們家是不是天天都有肉吃?你朱瑪嬸嬸平時都做些什麼?”
小女孩舔着糖條,只是笑着搖頭,被逼問急了,便說不知道。阿烏佳有些掃興地撇了撇嘴:“一定是你嬸嬸交待你不要說的吧?哼,說不定她男人家其實沒她說的那麼有錢……”瞄了瞄孩子,“穿的衣服也跟我們差不多……”頓了頓,她的目光定在孩子的頭髮上:“朱瑪怎麼這麼粗心?連頭髮都沒給你梳好!”說罷伸手就把小女孩的頭髮梳順了編成兩條辮子,又順便替她整理腰帶:“沒當過媽媽的女人就是不行,這種綁腰帶的方法是男孩子纔會用的,你是女孩子,應該這樣綁……”
這個小女孩就是喝了變髮色藥水的明娜,她眨眨眼,任由小店的老闆娘幫自己整理衣服頭髮,心中有些不解:“爺爺不是說諾嘉的小孩就是這樣打扮的嗎?原來是不對的啊。”她自進入這個國家以來,遇到的人都令她討厭,倒是這個女人,雖然囉囉嗦嗦的,卻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覺得有種親切感。5ccc.net當阿烏佳幫她整理完後,她便甜甜地笑着道謝,換得對方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廚房裡傳來麪包的香氣,阿烏佳忙道:“已經烘好一爐麪包了,你等着,我去給你拿來。”說罷便進廚房去了。明娜挨在櫃檯邊,抱着麪包,舔着糖條,心想這次“任務”倒是很簡單。
她腦子裡才閃過這個念頭,店前便走來了幾個人,其中爲首的是軍官打扮,看到她,便對着手裡一份文件,似乎在查看着什麼。
明娜看到對方腰間的刀,忽地心中一緊,想起了那個死在爺爺手下的軍官,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全身都繃緊了,準備隨時逃跑。
那軍官看到有個本國小女孩在店裡,便問旁邊一個老人:“這家有幾個人?那是他們家的孩子嗎?”
那老人伸長脖子,眯着眼看了看明娜,但他老眼昏花了,只大概看到是個村裡人打扮的小女孩,個子跟庫瓦與阿烏佳的女兒差不多,便點頭說:“是他們家的女兒。”他揚聲喊了句:“有人在家嗎?庫瓦?阿烏佳?”
明娜嚇了一跳,轉頭看到阿烏佳從廚房裡伸出了頭:“在呢,是村長嗎?您找我?”
“你家庫瓦呢?”
“出去了,您找他有事?”
“沒什麼,你忙吧。”老人擺擺手,見阿烏佳縮了頭回去,便笑着對那軍官道:“就是這一家三口。”那軍官點點頭,沒把看到他後顯得很緊張的明娜放在心上,就領着老人和手下繼續到下一家去了。
明娜看到他離開,大大鬆了口氣,雖然不明白爲什麼那個老人會把自己認成了那位大嬸的女兒,但總算是騙過去了。
這時阿烏佳拿着一盤面包出來,笑着遞給她道:“加上剛纔那四個,總共是八個,收你四十八個銅板。你身上有錢嗎?”
明娜連忙掏了一個金幣出來,阿烏佳看了直瞪眼:“這是金幣吧?你家還真是有錢啊。”說罷咬了一口那錢,見是真的,兩眼發光,但馬上又發起了愁:“可我沒那麼多錢找給你,怎麼辦呢?”
明娜眨眨眼,有些傻了,爺爺只說一個金幣足夠買這些食物,可沒說別人沒錢找該怎麼辦啊,於是吱唔着:“那……那就不找了,行嗎?”
“那怎麼行?!”阿烏佳瞪了她一眼,“我們店裡可沒做過這種事!”想了想,又有些猶豫:“要不我去找人借?村長應該有那麼多錢吧……”她擡頭望見不遠處的老人和軍官,似乎打算去找他們。
明娜嚇了一跳,她躲那軍官都躲不及,怎麼能讓對方注意自己?忙道:“那……那我再多買些吃的好了,大嬸這裡還有什麼東西?”阿烏佳聞言一喜,忙向她推薦放涼了的水煮麪果和烤地瓜之類的食物,明娜把整間店裡的食物掃了個精光,連前面所買的麪包在內,剛好買夠九個銀幣零八個銅板的東西,順利得回九十二個銅板的找零。
阿烏佳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真是好孩子,回頭我見了你嬸嬸,一定好好誇你。”
明娜乾笑幾聲,道了謝,便抱着一大堆食物往回走,路上遇到士兵,也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事實上她看起來很緊張,不過小女孩並不是軍人們的懷疑對象,因此並沒有引起注意,她也得以順利走到村邊的房屋,跟藏在屋後的爺爺碰了頭。
蕭天劍飛快地接過那堆看上去快要把小孫女壓扁的食物,塞進了儲物戒指,然後抱起明娜掠入山林中。來到安全的地方後,他問起買食物的經過,明娜一一說了,沒覺得有什麼,他卻聽得一頭冷汗,心想如果不是有那麼多巧合,加上孩子還算有些小機靈,早就穿幫了,看來以後還是得好好教育她才行。
要想騙倒別人,首先要學會克服緊張,而且要避免跟熟人接觸!
有了足夠的食物,明娜又能用魔法變出水來,他們這一路上的生理需求就解決了大半。蕭天劍結合各種情況後,決定放棄關卡,從旁邊的山林潛過去。小孫女有輕功基礎,腳力比同齡人好很多,加上在精靈森林時,練過幾個月的攀爬技巧,有了自己的幫助,應該沒太大問題纔對。
事實證明,明娜不但沒有問題,甚至還適應得比他好。
她身材瘦小靈活,手腳又有力氣,在山林中攀藤爬樹,比身爲武藝高手的爺爺更容易。而且這一大片高山密林讓她想起了在精靈森林裡的日子,自進入諾嘉國以來的煩悶感覺也消散了許多,如果不是爺爺制止,她甚至還想大喊大叫一番呢。她爬樹爬得自在,索性連“山路”都不走了,直接走“空中”道路。
蕭天劍看得有些無語,小孫女乖巧了那麼久,他居然忘記了當初她有多麼令人頭痛。真不知道她媽媽那樣注重禮儀體面的人是怎麼養出這麼個猴子般跳脫的女兒來的。他以前總覺得朵拉管孩子管得太嚴,今天才開始覺得兒媳婦不容易,他這個全大陸第一高手、輕功天下無敵的人,跟活蹦亂跳的孫女同行,居然也要費盡心力才能看好孩子,生怕她出了什麼意外。
“爺爺!”明娜在前面的一棵大樹上壓低了聲音喊他,“快一點,你好慢啊!”說罷伸長了脖子看看不遠處的第三個關卡,轉身拽過一根粗藤,盪到下一棵樹上去了。
蕭天劍一劍砍斷旁邊樹枝上吊下來的一條蛇,跟了上去,心裡更鬱悶了。
他們就這樣一路從山林中穿行,終於在七天後到達了蒙裡。蕭天劍拿出他和明娜真正的身份證明,通過諾嘉的關卡,真正離開了這個國家。
蒙裡位於諾嘉、威沙與梵阿三國交界處,背靠着梵阿邊境的大山,地勢東高西低,是個大鎮。鎮中央是集市,以它爲中心,整個鎮子分爲三部分,分屬三國的勢力範圍,來自不同國家的人住在不同的區域,造成了一個鎮子上有三種建築風格的情況,而住在這裡的人,服裝、飲食與風俗都各有特色,有不少人閒暇時會到三個分區去體會不同的國家風情,不過,這個地區深受威沙首都威士德的地下勢力影響,武裝械鬥時有發生,永遠不可能成爲真正的旅遊勝地。
明娜跟着爺爺走進鎮子,只覺得這裡的人很多,比其頓、梅頓和她所經過的所有地方的人都多,連諾蒙卡的街道也未必有那麼熱鬧。人們大聲叫賣着來自各國的商品,顧客來回挑選着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奇怪的是,他們似乎沒有討價還價的習慣。明娜小聲問了爺爺,才知道這是本地約定俗成的“規矩”,但她有些不明白,這是爲什麼呢?
祖孫倆漸漸離開了諾嘉人所控制的範圍,走上了另一條大路。這裡兩旁的房屋都是白色或淺藍色的牆,黑色的屋頂,沒有多餘的裝飾,顯得十分樸素。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掛有八角星裝飾,那正是光明神教的標誌。路上的行人大都穿着簡樸而乾淨的衣服,女人身上幾乎沒有首飾,孩子們走起路來都很穩重。
明娜心有所覺,輕聲問道:“爺爺,這裡是靠近梵阿的區域嗎?”一定是的,這裡是光明神庇護的地方,連空氣都變得聖潔起來,明娜不由得放輕了步子,免得冒犯了這裡的人。
蕭天劍點點頭,有些厭惡地望向路旁一棟全白的房屋:“以後遇到這些人,離遠點兒,不要跟他們來往。”
明娜吃驚地望向爺爺,正想問他爲什麼這麼說,卻被他緊緊拽住轉入了另一條街道,向右一拐,來到了另一個區域,眼前的景緻頓時變了個樣子。
這裡的房屋有着漂亮的顏色,有淺黃的、天藍的、粉紅的、白的,大多數有着洋蔥般的屋頂,房屋四周的花壇也修剪得十分整齊漂亮。明娜馬上把先前的疑惑丟開,好奇地問:“爺爺,這是哪裡?爲什麼這些屋子的屋頂那麼奇怪?”
蕭天劍臉上展現出笑容:“這是威沙的特色。我們現在是在威沙控制的街區中,蕭家商行在這裡有鋪子,我也有房子在這裡。”
明娜高興地問:“爺爺在這裡有房子?那我們是不是能住在裡面?”
“當然能,我的房子很漂亮哦,是白色的,有着金色的雕花,有個大大的院子,還有涼亭、遊廊和水池,住起來很舒服呢,是我一個朋友送的。回頭我帶你去見見他,他有不少好東西,而且很喜歡孩子,說不定他會送你幾樣小禮物呢。”
明娜聽得心思雀躍起來,她見過爺爺的幾個朋友,都是很有趣的人,不知這一個又是什麼樣的呢?
沒走多遠,他們便來到一條大街上,這裡到處都是商鋪和地攤,人們的衣着跟先前所見的很不一樣,瞧着有些象在諾嘉北部雪山上看到的居民服飾,不過要輕薄得多,甚至有的女子會全身穿着輕紗做的衣裙,上面綴着五彩寶石或珍珠,肚臍處若隱若現,露出一段小蠻腰。穿成這樣的女子,大都美貌過人,打扮富貴,不是跟在有錢人身邊,就是與同樣打扮的女子結伴而行。
明娜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她們,對她們背上樂器模樣的東西很感興趣,被爺爺拉了一把,纔沒因爲只顧着看新鮮而跟丟了他。
來到街道後段的一間商鋪前,蕭天劍停下了腳步。明娜猜想這大概就是蕭家商行的鋪子了,可是,爲什麼鋪子關着門?
蕭天劍顯然也是疑惑不解,問過旁邊鋪子的人,得知商行的管事和店員早在半個月前就被人帶走了,他不由得大驚,難道是諾蒙卡分行的事件再度上演了?!他忙帶着孫女翻後牆進入了鋪子。
裡面地方很大,明娜到處轉了一圈,不管是餐廳、房間、廚房還是庫房,全都是空的,傢俱上鋪着薄薄的灰塵,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無人入住了。難道這裡的人也象諾蒙卡分行的人那樣被驅逐了嗎?可是,好象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忽然,她聽到最靠裡的房間裡有機關的聲響,忙跑了過去,只見爺爺正站在一個書架邊,而他面前的地板上正慢慢打開了一個洞。她很自覺地上前去,往洞裡發了個照明術,裡面是個密室,但是空的。
蕭天劍喃喃道:“人、錢和貨物都不在,轉移得真徹底……”可是爲什麼?明明鎮上還有外國商人在,爲什麼蕭家的人卻被趕走了?
“不對……”他慢慢察覺到這個推測不合理的地方,“不象是被人趕走的……”
“東西全都沒有弄壞!”明娜先一步叫出聲來,“地上只有灰塵,沒有亂丟雜物!跟諾蒙卡不一樣!”
(真鬱悶……下了大半天的大雨,雷雨,差點不敢開電腦了……這一章裡能看到明娜的成長嗎?雖然還有不足之處……啊,票票~~~)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十、弗裡多的酒吧
爲了弄清楚事實真相,蕭天劍乾脆抱起了孫女,飛快地離開了店鋪。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他在這個鎮上還有房子,就在店鋪後面不遠處,只隔了一條馬路,不過這裡已是位於街道外圍的偏僻之地,周圍沒有什麼鄰居。
房子很大,有個不小的庭院,屋子是白色描金邊帶雕花的,洋蔥狀屋頂,很有威沙特色,但庭院中的遊廊與涼亭,卻又是明娜從未見過的風格,院內花草密佈,但都已經半枯了,似乎有相當長時間沒人打理,形狀很漂亮的噴水池內長滿了青苔,水都幹了,隱約能看到泥土中半埋着的魚的屍體。
明娜捂着鼻子走過水池,進了客廳,看到爺爺在房裡到處轉悠,嘗試去尋找原本住在這裡的人的蹤跡,她便自己找了張沙發,掀掉遮塵的大白布,坐下等待。
屋裡的擺設雖然蒙了塵,但仍能看出其華美不凡。所有的花瓶、擺設、鐘錶、燭臺、傢俱……等等,都不是尋常物件,櫥櫃裡的水晶酒杯和白色瓷器,即使是明娜這樣的小女孩,也知道那是很昂貴的東西。
她現在正在坐的沙發,不知是用什麼動物的皮做成的,坐上去軟硬適中,那麼久沒人打理了,皮革的表面依然有着淡淡的光澤。而她腳下的地毯,編織的是光明神教上古傳說故事裡的場景,線條生動,色彩豐富,人物栩栩如生,伸手摸上去,觸感毛茸茸的,十分柔軟,不知用的是什麼材料?明娜想起自家其頓宅子裡的地毯,那是媽媽花了大力氣才從梅頓買來的,只編織了簡單的花草圖案,據說很貴,那麼爺爺房子時的這塊地毯要花多少錢?
不過,這裡真的是爺爺的家嗎?明娜看着周圍那些隨風飄動的淺粉或淡紫的紗簾,還有沙發上色彩嬌嫩的絲綢繡花靠枕,怎麼看都覺得這裡更象是媽媽說的那種貴族小姐的屋子。
可是客廳正中掛着爺爺的畫像,應該是他的家吧?畫像裡,爺爺穿着一套黑色的長袍,立領盤扣,不知是威沙還是諾嘉的服飾,但衣服下襬卻用金線繡着長長的動物圖案。明娜記得爺爺曾經提過,那是他們家族的圖騰,是一種叫“龍”的東方神獸。她不明白爲什麼這種叫龍的生物長得跟她所知道的龍不一樣,但也承認它看上去的確很有氣勢。
正捧着腦袋苦想這間房子爲什麼象是女人住的,明娜就看到爺爺從樓梯上噔噔噔地下來了,忙迎了上去:“有人在嗎?”
“沒有,不過半個月前應該還有人住在這裡。”蕭天劍看上去有些着急,“主臥室什麼的大概很久沒人住了,但僕人房裡有人活動的痕跡,廚房裡剩下些麪粉和食物,從肉食腐爛的程度看,僕人們離開大概只有半個月,跟商行的人差不多是同一時間。”他掃視着客廳中的情形,若有所思:“雖然不知道他們爲什麼突然離開,也不知道帶走他們的是什麼人,但看起來他們並沒有反抗,而且對方也沒有打房子裡東西的主意……”
“那麼說……那些人是好人囉?”明娜問。
“這個說不準。”蕭天劍沉吟片刻,道,“我知道誰有可能知道消息,你在這裡等着,我去找人問問。”說罷轉身就往外走。
明娜忙撲上去拽住他的衣服:“我要跟你去!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她可不想再體驗一次上次在密室裡被人發現的噩夢了。
蕭天劍低頭看到孫女臉上堅定的神色,知道孩子一定是因爲在諾蒙卡的經歷有了心結,想到她跟自己也見過不少世面了,有自己護着,應該不會有什麼人傷害到她,便鬆口答應了。轉 載自 我看 書 齋
明娜高興地緊跟在爺爺後面,重新來到大街上,不知拐了多少個彎,纔來到一棟建築物前。門上掛着“弗裡多爾夫”的招牌,她一看就知道這裡一定是酒館酒吧之類的地方了,推門進去後,眼前的情景證實了她的猜測。
不過,跟她以前見過的酒館酒吧不同,這家店很大,雖然外面是大白天,店內卻光線昏暗,照明的都是油燈或蠟燭,因此又有一種煙霧瀰漫在空氣中,嗆得她小小地咳了兩聲,很快,她又聞到一種奇怪的香味,覺得腦子有些迷糊。
店裡有不少客人,都是圍着圓桌坐着,但這裡擺放的不是普通的桌椅,而是大大的沙發,男人們攤在上頭,舒服地伸展着四肢,彼此碰着酒杯,小聲交談着。二十來個身材曼妙、穿着暴露薄紗衣裙的美貌女子在人羣中穿梭而過,爲客人送去酒水或食物,偶爾跟人打情罵俏一番,長長的玉臂象蛇一樣纏着男人們的頸脖。
蕭天劍一走進店門,就引起了部分客人的注意,隨着他越來越接近櫃檯,越來越多的人把視線都投注在他身上,紛紛停下交談,店中一時鴉雀無聲。
櫃檯後站在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的男子,身材高挑纖細,膚色卻是少有的白晳,五官俊秀,與周圍那些身材健壯而皮膚黝黑的男人相比,有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柔之美。他穿着黑絲綢做的威沙長袍,袖口處露出一雙細白纖長的手,一個巴掌長的銀罐在他指間靈活地轉動。
他一見蕭天劍走近,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揚手打了個招呼:“我尊敬的伯爵大人,真是好久不見了,弗裡多向您問安。”他腔調中帶着一種奇特的韻律,象是在唱歌似的,明娜覺得挺好聽的,可那口氣怎麼讓人覺得彆扭?
蕭天劍在櫃檯前停了步:“的確很久不見了。”他掃了周圍一眼,人們幾乎是在弗裡多打完招呼後,便開始小聲議論着什麼,看他的眼光也有些古怪,似乎帶了些幸災樂禍或是看好戲的意味,難道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嗎?
心念電轉間,他笑了笑:“幾年沒來光顧了,難得再見到這麼多位朋友,老規矩,我請大家喝一杯,要最好的酒。”隨手甩出一袋金幣。明娜認得那是諾蒙卡分行密室裡的錢袋,裡面足有二十個金幣,張了張口,沒出聲。
弗裡多吹了聲口哨:“您真是太大方了,那麼每人來杯冰火酒怎麼樣?聽說您家的商行可是全大陸最大的冰火酒包銷商。”
蕭天劍笑笑,默許了,周圍的人羣裡又冒出了兩聲口哨,接着便有兩個人站起身向他彎腰致謝,他笑着回了禮。然而,其他人只是觀望着,嘴上含着意味深長的笑,互相交換着眼色,並沒有作什麼表示,跟以往有很多人向他道謝或敬酒的情形完全不同。蕭天劍再一次肯定,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
一杯杯的酒被送了上來,男人們心情愉快,打賞也大方,女人們似乎更熱情了。一個穿着粉色小背心紫色紗裙的美貌少女擺動着纖細的腰肢,玉手攀上蕭天劍的肩,幾乎整個人貼了上去:“大方的客人,請我喝一杯怎麼樣?”
明娜聞見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厭惡地用手扇着風。弗裡多輕笑:“這是新來的紗紗,我們的王牌,伯爵大人沒見過吧?”蕭天劍不爲所動地瞥了他一眼:“我有事要問你,讓不相干的人下去。”弗裡多笑笑,柔聲對那少女道:“聽到沒有?你沒資格侍候這位客人,滾吧。”
那美貌少女臉色一變,立時直起腰來走了。明娜這纔敢大力呼吸。弗裡多對她視若不見,只問蕭天劍:“您有什麼想問的?”
“我家商行的人去了哪裡,還有我家裡住的人呢?半個月前,是誰帶走了他們?”
“您真是個幽默的人。”那弗裡多捂着嘴笑,“我又不是您的什麼人,怎麼會知道您家的人去哪裡了呢?呵呵呵呵……”
明娜忽然打了個冷戰,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個人實在太奇怪了。
蕭天劍面色冷了下來:“你是蒙裡最大的情報販子,這個鎮子上發生的事,你會不知道?不知地下公爵聽到他手下的人這麼說,會有什麼感想?”
“呵呵呵……”弗裡多又笑了幾聲,揮了揮手,“你太幽默了,地下公爵已經去了地下,哪裡還會有什麼感想呢?”
蕭天劍臉上已經幾乎可以結霜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呵呵呵……伯爵大人,您那麼聰明,不會真的聽不懂我的話吧?”弗裡多擺出一副好不容易忍住笑意的樣子,臉上卻露出了譏諷。
明娜覺得這個人真討厭,她見過的所有開酒館的人,都對她爺爺十分歡迎,待她也很好,可是這個人,長得雖然挺好看,說話語氣卻古古怪怪的,爺爺在他這裡花了那麼多錢,他幹嘛還要嘲諷爺爺?
正腹誹着,她忽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勢從爺爺蕭天劍身上發出,直逼弗裡多,同時也散發了一部分在其他客人身上。店內的喧囂再度沉寂下來,每個人都感受到了這位英雄的強大。
蕭天劍不經意地敲着櫃檯,淡淡地道:“看來我真是太久沒來了,大家似乎都忘了我是誰,以爲我只是憑着公爵的勢力才能站在這裡。”
弗裡多臉色蒼白,額冒冷汗,手上微微發着抖。他急忙低下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是我冒犯了。”
蕭天劍這才收回了氣勢,看到旁邊小孫女眼中露出的崇拜目光,嘴一翹,對櫃檯後的青年道:“這裡說話不方便,換個地方吧。”
弗裡多忙應了,領着他往店後走,明娜趕緊跟上。他們一消失在衆人視線中,便引起了店中所有人的熱議,當中有不少人都盤算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明娜跟着爺爺隨弗裡多來到店後的一個小房間,似乎是個臥室,跟前面風格完全不同,傢俱擺設都很簡單,收拾得乾淨整齊,窗臺上還擺放着兩盆綠色植物,在陽光下開着米粒般大小的淺黃色的花,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弗裡多請蕭天劍坐下,就要去倒茶,卻被他阻止了:“不用了,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是。”弗裡多小心地站在他面前,恭順地答道,“您商行的人和家中的僕人是十五天前離開蒙裡的,接走他們的是一羣生面孔,帶着武器,其中不少人是高手。我查不到他們來自哪裡,但看他們說話行事,應該是伊斯特的人馬,您家店裡的管事跟他們相處得很好,似乎是跟他們約好了的。”
蕭天劍微微鬆了口氣,但聽到弗裡多說了句“但是”,他又緊張起來。
“但是您家裡那位紫雅夫人,早在三年前就離開了那棟房子,帶着隨身侍女和幾個護衛到蒙裡以西十公里處的綠洲去了。她在那裡開了酒館餐廳和賭場,因爲不用納稅,吸引了很多人到那裡去玩,生意很好呢。”
蕭天劍皺皺眉:“三年前?我怎麼不知道?”他對那個女人倒不太上心,那只是地下公爵送給他的歌女,談不上什麼感情,他已經幫她銷了賤籍,又給了她一大筆錢,還讓她住在自己的豪宅中。現在既然她主動走了,又有了自己的事業,他就不必管太多了。但是這種被瞞在鼓裡的感覺不太好。商行的人怎麼沒跟他提起?
“聽說她跟您商行裡的人有些不合,您又很久沒回來了,所以才離開的。”
蕭天劍點點頭,又問:“那公爵的事呢?他真的……死了?”
“是的。”弗裡多小心翼翼地答道,“這是七天前的事了,他的侄兒跟那些諾嘉人勾結起來,趁着他來蒙裡視察時設下圈套,下了毒又安排人伏擊。他當時就……不過護衛中有一個人逃出去了,回威士德去揭穿了他侄子的陰謀,結果那傢伙自殺死了。公爵的手下爲了討還公道,跟諾嘉人打了一場,那邊的老大也在混亂中死了。現在威士德沒人主持大局,亂成了一團,蒙裡也是幾幫人吵吵鬧鬧的,不過市面上還算太平。”
蕭天劍皺了皺眉,不知怎的想起了在諾蒙卡偷聽到的那番話:“他侄兒不可靠,我是早就知道的,但他怎麼會那麼容易上當?”那個人一向精明,真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死了。
“這個……我不清楚,那天有幾批貨同時出了事,公爵老大認爲我和其他幾個負責人辦事不力,把我們鞭打了一頓,再派去查明情況,所以我們沒有跟去……”
蕭天劍臉色變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問起老朋友葬在哪裡,弗裡多的頭垂得更低了:“屍首在威士德,還沒出喪……”
蕭天劍愕然,雖然他知道那個人一死,手下的人一定會爲了誰來繼承那龐大的地下王國而爭鬧不休,但沒想到居然連喪禮都不辦。他心中隱隱有着怒氣,盯着面前這個青年。這個弗裡多也曾是那個人的得力手下,沒想到主子才死了七天,他居然就敢對身爲舊主盟友的自己無禮了。
弗裡多感受到蕭天劍身上的殺氣,手又微微發起抖來,只是強自咬牙撐着,心想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殺了自己。
這時候明娜出聲了:“爺爺,那個公爵……就是你說的那位送你房子的朋友嗎?”她這個問題讓蕭天劍的殺氣大大減輕了,臉上甚至帶了淡淡的微笑:“沒錯,就是他。以前我們常在一起喝酒,他雖然對敵人很無情,但一但認定你是他朋友,就會事事都幫你設想周到,爲人也很大方,是個很不錯的人。”
明娜覺得有些可惜:“爲什麼他會死了呢?我真想見見他……”
“是啊……”蕭天劍沉吟片刻,道,“明娜,等會兒我把你送回我的房子裡,你就待在那裡別亂跑,我要去威士德一趟。吃的東西我會叫這個人送過去。”
弗裡多聞言大喜,正想說些什麼,明娜卻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不要!爺爺又要丟下我嗎?!我要跟你去!”
“聽話!”蕭天劍少有地露出了嚴厲的神色,“那裡隨時都會有械鬥,不是小孩子能去的地方!你給我乖乖呆在房子裡,等我爲朋友辦好喪事,就會回來帶你離開!你如果真的懂事,就該聽話!”
明娜咬着脣,死死盯着他,半晌,才點了頭:“我知道了,我會乖乖的……”
(咳……明天又要虐了~~~不過虐完這段,就會有快樂的時光~~~這兩天留言好少哦,真的沒什麼可說的嗎?)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十一、驚變
明娜於是就乖乖呆在那棟漂亮的宅子裡,過上爺爺所說的“宅女”生活,不出大門一步,每天不是練習先前學過的劍招,或是繞着院子跑圈,就是複習魔法和魔藥配製。
她現在已經能夠自行配製最簡單的一種止血劑了,想到之前在諾蒙卡受的罪,便先多配了兩瓶。另外,變色藥水已經快用完了,其實還是挺有用的,她也一邊回憶當初老魔法師教的程序,一邊試着配。
這樣一來,日子倒不難過。沒人管束,又不用日曬雨淋,擔驚受怕,因此她每天都睡到自然醒,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爲了讓院子裡氣味好聞一些,也是爲了讓自己住得舒服一些,她還很勤勞地用魔法稍稍打掃了一下自己住的那丁點地方。她頭一回住這麼漂亮的房子呢,等回了家,一定要告訴媽媽知道。
至於每天吃的食物,都由那個叫弗裡多的人送來。明娜本來不喜歡這個人,但爺爺說他向來欺軟怕硬,對於強者是不敢反抗的,不必擔心,所以還是聽從了爺爺的意思。兩天下來,明娜對他的服務也感到很滿意了。
弗裡多很有眼色地事先向她打聽了喜歡吃的食物,每天送來的東西都有烤得香噴噴的肉和雞腿,還有新鮮的桔子,主食是威沙的烤餅,雖然吃起來幹了些,但味道挺好。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送來的飲料,也叫奶茶,不過跟在伊斯特喝的不一樣,聽說是用威沙特產的馬奶混合一種黑茶煮成的,很難喝,明娜受不了,通通倒了。
每次吃飯時,弗裡多都會留下來陪明娜聊聊天,相處時間多了,明娜覺得他這人還不錯。他懂得很多知識,房子裡那些瓷器、酒具什麼的,他都能說出個道道來;院子裡種的花草,他也知道該怎麼打理;各種傢俱擺設的風格、位置安放、用料來歷、顏色搭配,一應吃食、飲料、調味品、烹調方式……就沒有他不知道的東西。他還能給明娜講大陸上各個國家民衆的行事特徵、衣飾、飲食和生活習慣,連不同地方的人小小的口音差異都能說個清楚,讓明娜大開眼界。
她忍不住問:“爲什麼你會知道那麼多?”她見過好幾個酒館老闆了,沒一個比得上弗裡多博學,只有老喬懂的事情多些,可他也不知道那麼多有的沒的。
弗裡多笑笑:“我是買賣消息的人,如果自己懂的事太少,又怎麼能判斷出哪些消息有用呢?有些事,可不是明擺着讓你知道的。”
明娜眨眼:“這是什麼意思?”
“比如說,自稱是世代貴族出身的人穿了不合時宜的衣服、一個房間裡配套的傢俱中間忽然出現了一張格格不入的椅子、不能曬太陽的花卻被擺到窗臺上、從來不吃牛肉的人失蹤幾個月後突然在餐館裡叫了客牛排、明明是韶南人的打扮說話卻偏偏帶着諾嘉口音……這些奇怪的事裡面都是有意思的呢。”
“什麼意思?”明娜繼續眨眼。
弗裡多正想說下去,忽然醒覺自己談話的對象還是個小孩子,不由得自嘲地笑笑,哄明娜說:“平時熟悉的人和事忽然變了個樣子,難道不奇怪嗎?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而打聽這些事,就是我的工作啦。這些話說起來很無聊的,咱們還是別管了,小小姐不是說想知道鎮子上最有名的烤肉店是哪一家嗎?我帶你去逛逛怎麼樣?”
明娜差一點就要說好了,忽然想起爺爺臨走時的囑咐,撅起了嘴:“不去了,爺爺會罵我的……”
弗裡多也不強求:“那好吧,你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儘管告訴我,我一定替你辦到。”
明娜知道他這話不是說假的,他真的能辦到。不知是不是因爲先前得罪了蕭天劍的緣故,弗裡多對明娜十分殷勤,她愛聽什麼就說什麼,想要什麼就送什麼來,千方百計地哄順這個小祖宗。如果明娜還是當初那個剛剛離開家門的任性小丫頭,說不定會被他寵壞呢。
蕭天劍已經走了三天,明娜除了吃飯時能見着弗裡多,其他時間都是一個人呆着,等得不耐煩了,就開始胡思亂想。
爺爺說是要去爲朋友辦喪事的,可是弗裡多昨天說,葬禮已經辦好了,那爺爺爲什麼還不回來呢?難道他又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明娜忽然想起了那天弗裡多提到的一個人——紫雅夫人,據說直到三年前,還住在這座房子裡的,而從房子的裝飾風格看(把從弗裡多那裡聽來的知識現學現賣),極有可能是這位紫雅夫人出的主意,她會是什麼人呢?
明娜託着下巴細想,當初喬大叔跟她聊天時,躲躲藏藏地透露了些事給她聽,似乎爺爺人很“風流”?她不太明白“風流”這個詞的意思,只大約瞭解到這是指她有很多個“奶奶”的意思。除了米拉貝爾奶奶和奶奶,小拉的媽媽也算是她奶奶了,難道這個紫雅夫人也是她奶奶嗎?
明娜有些苦惱,爺爺到底有多少個奶奶啊?她都快記不住了……
前門突然傳來聲響,明娜以爲是弗裡多送晚飯來,馬上跳起來,衝了出去,卻看到爺爺倚在門口衝着她笑。
“爺爺!”她高興地撲了上去,“你終於回來了!”
蕭天劍抱起小孫女親了兩口:“想爺爺了嗎?這幾天乖不乖啊?”
“我可乖了,從來沒出去過呢,每天都很勤奮地練功學習,不過我很想爺爺。爺爺,你朋友的事辦完了嗎?”
“辦完了。”蕭天劍一**坐在沙發上,抄起水杯就往嘴裡灌,“真是煩死我了,那幫人只知道爭權奪利,還想拉攏我幫他們打江山。哼,做夢去吧!我才懶得理他們呢,所以葬禮一完,我就走人。”
明娜不解地問:“葬禮不是昨天的事嗎?那你爲什麼現在纔回來?是不是又去找新奶奶了?”
蕭天劍差點沒被口水嗆死:“什、什麼新奶奶?這是誰告訴你的?”
“不是嗎?”明娜歪歪頭,“那天弗裡多說的那個紫雅夫人,不是你的妻子嗎?她以前是住在這裡的呀?”
蕭天劍鬱悶地咳了幾聲,低聲道:“她纔不是我的妻子,她只是……只是朋友送我的禮物。威沙的習俗是,別人送的禮物不能推辭,所以我纔會收下。反正房子那麼大,多住她一個也沒什麼……”看着小孫女天真無辜的眼神,他忽然覺得有些心虛:“是真的啊,她本來是個歌女,我見她長得有一點象你芙諾雅奶奶,不忍心看着她被人**,才收了她,又給她起了新名字,銷了賤籍。現在她有了自己的產業,過得很好呢,我回來時……的確是去看過她……”只不過沒讓對方看到自己。
他想起那個愛穿紫紗的妖嬈女子,在遇到他之前,只是別人眼中最低賤的玩物,現在卻已是全威沙數一數二的娛樂綠洲的老闆了,而且聽說有了新的情人。即使沒了地下公爵的關照,她的地位也不會有所動搖。就算沒有他,她也會過得很好。
在經過芙諾雅和利拉的事以後,他在這方面的心思也淡了,既然紫雅已經有了新的人生,他就放手吧。
明娜見爺爺似乎在感嘆着什麼,便問:“那她就不是我的新奶奶囉?那我還有多少個奶奶?”
蕭天劍有些不自在:“沒有了沒有了,哪有那麼多奶奶呀?我又不是種馬……”輕咳兩聲,他岔開了話題:“餓了沒有?咱們出去吃吧?現在事情也辦完了,難得來一趟,乾脆好好玩一天,後天再出發回家去。”
明娜臉上展開大大的笑容,用力點了一下頭,便掙開爺爺的懷抱去換出門的衣服鞋襪了,順便把攤開的書本和魔藥箱子收一收,仍舊交給爺爺放進戒指裡,拉着他出了門,一路上蹦蹦跳跳地,細數最近幾天從弗裡多那裡打聽到的鎮上各大館子的名字,蕭天劍一直笑着聽她說,最後說定了要去吃炭燒羊排。
還未走到街上,蕭天劍就覺得有些不妥,忙拉住了小孫女。只見他們面前忽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了數十個青壯男子,一個個手執彎刀,氣勢洶洶,接着,路邊的樹叢中也竄出了幾十個人,而他們身後,同樣傳來了許多人的腳步聲。前後左右加起來,足有上百人。
明娜還是頭一回看到那麼多人拿着刀圍着自己,頓時緊張得拽緊了爺爺的手,回頭看看,退路已經被堵住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很快就有人來揭開了謎底,一個黑胖油亮的中年男人,長着兩撇彎彎的小鬍子,分開衆人來到蕭天劍祖孫倆的面前,十分做作地行了個禮:“蕭伯爵,晚上好。自從您兩天前離開,我們老大就一直在想念您,誠摯地希望能邀請您到他家做客,您覺得怎麼樣?”
蕭天劍眯眯眼,嘴角含着冷笑:“你們擺出這個架勢,也叫邀請嗎?分明是想綁架吧?”
“您這話可就不對了。”那黑胖男子搖了搖手指,“我們老大隻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誠意而已,象您這樣的大人物,只派三兩個人來,實在太失禮了。”
明娜睜大了眼,這個人臉皮真厚!她一個小孩子,也知道不會有人拿着刀來請人做客,這個人居然還說這是誠意?!
蕭天劍笑笑:“說吧,你們老大想要我做什麼?”掃了周圍一眼:“要弄這麼一大幫廢物來圍攻我?”
衆人臉上都露出不滿的神色,那黑胖子卻不當一回事,只是笑着:“蕭伯爵果然快人快語。其實我們老大的意思很簡單,只要您答應助他掌握整個威沙的地下勢力,並且答應不再涉足威沙,商行也全面退出,就可以了。對於您來說,這是很容易辦到的事。”
的確很容易,在威士德的蕭家商行和蒙裡的商鋪均全員撤退回國內的今天,如果答應了這個條件,他要做的僅僅是把商鋪房子什麼的都賣掉,然後走人就可以了。但是,他蕭天劍什麼時候聽命於人過?而且還要充當別人的打手?真是可笑!
“區區一個黑幫頭目,也敢讓我給他賣命?”他冷笑,“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難道我幾年沒來,你們就以爲我手裡的劍是吃素的?!”
“您的劍法當然是大陸第一。”黑胖子依舊笑着,“可您不是單獨一個人,您身邊不是還有一位小小姐嗎?我聽說她可是您的小孫女呢,難道您就不擔心她的安危?”
明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爺爺在,難道他還能傷害自己嗎?更何況,她也不是沒本事的小屁孩!
蕭天劍覺得這簡直是笑話:“你以爲你能從我手裡帶走孩子?”
但那黑胖子卻胸有成竹:“用不着帶走,蕭伯爵,您的孫女現在已經中毒了,看看時間,差不多是該發作的時候了。”
蕭天劍臉色一變,轉頭去看孫女,明娜也是大吃一驚,然後就感覺到肚子裡果然升起一股熱氣,漸漸地越來越熱,簡直要着起火來似的,絞得她五臟六腑都痛成了一團。她忍不住抓住爺爺的衣角:“肚子好痛,爺爺……”怎麼會這樣?!
蕭天劍又驚又怒,擡頭狠瞪那黑胖子,無意間發現一個躲藏在人羣中的身影:“弗裡多!是你乾的?!”
明娜連忙擡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到新交的朋友正想往後躲,卻被那黑胖子三步並作兩步拽了出來:“快告訴蕭伯爵和小小姐吧,你在那些食物裡放了什麼?”
弗裡多臉色蒼白,目光閃爍,但臉上卻帶着不自然的微笑:“我把老大給的毒藥放在奶茶和烤餅裡了,這種毒短時間內不會致命,只是會很痛,我這裡有藥可以推遲毒發時間,只要在十天內吃下解藥,就不會有事。而解藥……在老大那裡……”
“弗裡多……你爲什麼……我們不是朋友嗎?”明娜痛得眼淚直流,但心裡卻悶得難受。幾天相處下來,他們一直很融洽,弗裡多還跟她講了很多有趣的事,她本以爲,這就算是交上朋友了,可她萬萬想不到,弗裡多居然會對自己下毒!
不等弗裡多說些什麼,黑胖子便把他推到一邊,對蕭天劍道:“蕭伯爵,您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只有我們老大才知道解藥放在哪裡,我奉勸您還是快點答應的好,不然,你這位可愛的小孫女就要跟你永別了。”他咭咭地笑出聲來,十分刺耳。
蕭天劍目光森寒,居然對小孩子下毒手,他絕不會原諒!
“咣噹”一聲,他把魔藥箱子丟在孫女面前,小聲說了句:“自己找解毒劑來喝!”森內特的解毒劑可解百毒,就算不能根除,也能大大緩解毒效。
明娜強忍住痛抱過箱子,打開來尋找。但腹中的疼痛越來越強烈,她幾乎無法直起腰來,眼中的淚水模糊了視線,更增加了尋找的難度。她只能一邊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淚,一邊在一堆瓶瓶罐罐中尋找從沒用過的解毒劑的影子。
這時蕭天劍已經緊握着手中長劍,發出陣陣殺氣。黑胖子見勢不妙,忙道:“你……你別亂來!我們這裡足有一百人!而且還有更多的人正趕過來,整個鎮上都有我們的兄弟,你逃不掉的!”
“那就試試吧!”蕭天劍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身影倏地消失在衆人眼前,下一秒回到原地時,已有數人倒在他的劍下。那黑胖子見他下了狠手,便大嚷一聲“上”,衆人頓時圍攻過來。
明娜只知道周圍有許多人打架,時不時有血跡飛濺到她身上,但她已顧不上那麼多了,她的嘴裡已經有了腥氣。強忍住劇痛,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解毒劑,用顫抖着的手打開蓋子灌進嘴裡,頓時有一股涼意直入腔中,大大消減了她腹中的疼痛。
忽然,一個黑影橫飛過來,摔在她面前,將箱中的魔藥壓碎了大半。她看到那是個面容猙獰的死人,嚇得尖叫出聲,擡眼掃視周圍,已是一片屍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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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十二、沙漠風暴
蕭天劍橫開長劍飛舞,利刃所到之處,血肉紛飛。原本包圍着他們的黑幫成員,只剩下一半人還在苦苦支撐,當中有不少人都受了傷,而那個黑胖子,早就縮得遠遠的,正在大喊大叫。
明娜覺得腹中疼痛大消,忍住不去看面前那具屍體,只伸手把那些還未損毀的魔藥和材料**扒拉出來,脫下身上的小馬甲包起,避過旁邊砍過來的一把刀,一腳踢在偷襲者的後腿上,把他送到爺爺跟前,一劍落下,死了。
越來越多的黑幫成員因爲拿蕭天劍沒辦法,把主意打到了明娜身上,她只得時時留意周圍的情況,躲開各種襲擊,有時還會踢幾腳,或是撿起把刀逼退黑幫成員。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黑幫成員們死的死,逃的逃,已經沒有人再擋在這對祖孫們面前了,而那個黑胖子,早已不見了蹤影。
蕭天劍啐了一口,回頭關心地問:“明娜,沒事吧?”明娜搖搖頭:“現在肚子不痛了,我也沒受傷。”蕭天劍鬆了口氣,心裡想着老朋友做的魔藥果然信得過,下回得再多要幾瓶。他瞧見周圍一地血污,厭惡地皺了皺眉,便拉過孫女:“咱們恐怕不能去玩了,必須儘快離開,那些人很快就會再來的。”
明娜雖然有些沮喪,但也顧不上玩了,很乖巧地任爺爺牽着手離開,才走不到幾十步,便看到旁邊一叢樹的枝葉在抖動,似乎有什麼人藏在了後面。
“誰?!出來!”蕭天劍立時喝道。
樹叢後走出了一個人,瘦削的身體,蒼白而清秀的臉,正是弗裡多。
蕭天劍一見他就冷笑:“看來你的新主子丟下你不管了?過來,我給你一個痛快!”明娜心下一緊,但想到自己剛纔肚子疼得厲害,都是這個人害的,咬咬脣,沒出聲。
弗裡多聽了蕭天劍的話,臉色更蒼白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伏低了身子,用顫抖的聲音哀求道:“伯爵大人,求您寬恕我吧,我……我是被逼的……他們、他們是這裡的老大,我也是沒辦法……”
蕭天劍冷哼一聲:“別裝可憐了,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對小孩子都能下手,我還留你幹什麼?!”說罷就要一劍刺過去,明娜張嘴啊了一聲,但沒止住他。
弗裡多眼見着利劍向自己胸前刺來,嚇得緊閉雙眼,大聲叫了句:“我知道他們的伏兵在哪兒!”劍鋒在離他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了,他睜眼緊盯着那劍,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彷彿被捏住了喉嚨似的,尖聲道:“我知道他們有多少人,也知道哪裡有埋伏,我知道走哪裡可以避開他們,我還有一匹健壯的馬,上面有足夠的衣服和食水,我給你們帶路,求您……只要您不殺我……”
蕭天劍眯起了眼,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放過他。明娜瞧着弗裡多一臉恐懼而卑微的樣子,心裡不知怎的有些難受,她拉了拉爺爺的衣袖,眼中隱含祈求。蕭天劍看了眼孫女,皺了皺眉。
弗裡多察覺到了,忙說:“雖然伯爵大人不需要我也能順利逃走,但小小姐中的毒……我這裡有緩解毒效的藥……”
蕭天劍冷冷地轉頭看他,見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瓶子遞出,便示意明娜去拿過來,檢查一番後,沒有讓孫女服下,只是朝弗裡多擡了擡下巴:“起來帶路,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麼。”
他移開了長劍,弗裡多白着一張臉顫抖着站起身,朝右邊一條小路指了指:“請……走這邊……”蕭天劍示意他先行,然後緊拉着孫女在後面跟上。
他們走的是一條偏僻的小道,先經過兩條街,來到鎮子的外圍區域,路上避過了幾撥帶着武器的青壯男子。
弗裡多邊走邊小聲介紹着這次派人來堵截蕭天劍的主謀,是已故地下公爵的一個副手,原本是蒙裡地區的負責人,但因爲公爵遇襲的事,他被競爭對手們打擊得厲害,擔心蕭天劍會成爲其他人的助力,纔想先下手爲強的。
蕭天劍一路冷笑,那種蠢貨遲早會自取滅亡,其他幾個人放任他來圍堵自己,只怕也沒安什麼好心,他纔不會傻到被人當槍使呢。
弗裡多看到他的臉色,頓時噤若寒蟬,匆匆領着他們走進自己藏馬匹的地方,牽走了馬,又領路帶他們避過巡邏的人,來到了鎮子邊上。將繮繩交給蕭天劍時,他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捨,但還是忍住了:“馬背上有一個人十天的乾糧和水,還有賬篷,足夠伯爵大人和小小姐走出沙漠了。”
蕭天劍眺望遠處連綿起伏的沙丘,瞥了弗裡多一眼,後者忙道:“通往諾嘉和梵阿的路都有上百人把守,唯一人少些的就是沙漠方向,那是因爲他們以爲您要去梵阿的關係……這是、這是最安全的路了。”
蕭天劍不置可否,接過了繮繩,淡淡地道:“很好,現在……你該上路了。”說罷又抽出了劍。明娜吃驚地睜大了眼。
弗裡多失聲道:“您答應了不會殺我的!”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我只是叫你帶路而已。”蕭天劍冷笑,“象你這種喪心病狂的反覆小人,讓你多活半個小時,已經是便宜了你了。”
弗裡多腿一軟,跪倒在地:“不、不、不!您不能殺我,我是被逼的,求您了,不要殺我!求您……”他低伏着身軀不停哀求,但蕭天劍不爲所動,眼看着就要舉劍刺下去。
明娜伸手拉住了爺爺執劍的手:“爺爺,你答應過不會殺他的,答應過的事就要做到!”
“明娜,你記錯了,我只是叫他帶路,沒答應不殺他。”
“可是他說只要你不殺他,就會給我們帶路,你叫他帶路,就是答應的意思呀。”明娜小臉上滿是嚴肅,“你答應了,就不能殺。”
蕭天劍皺眉:“讓開,明娜,難道你忘了他對你下過毒嗎?你居然還爲他求情?!”
明娜死死拉住他的手,就是不肯放:“不要!爺爺,我知道他對我下了毒,剛開始,我也很生氣,可是後來我想到,他明明知道我不喝奶茶,烤餅也吃得不多,他還把毒下在這兩種食物上,怎麼會是故意要害我呢?如果他真是想毒死我,就應該放到烤肉裡啊。我……我覺得他不是壞人……他教了我很多東西,還很親切地陪我聊天……”
蕭天劍半信半疑:“真的?可是他還是下了毒,你剛纔疼得那麼厲害,可不是假的。而且,主子剛死他就投靠別人,怎麼看也不象個好人!他對你親切,只不過是想麻痹你而已。”
“不是的,不是的!”弗裡多猛然擡頭道,“我從沒想過要害小小姐!是他們逼我下的毒,如果我不肯,他們就要我的命!我送食物給小小姐時,他們一直在旁邊監視,我也是沒辦法……我真的不想死,我只是想活得好一點,象我這樣沒有力量的人,在這個國家根本沒法出頭,懂得再多,也只能被人瞧不起……我知道公爵是您的朋友,可是……您根本不知道我們在他手下過的是什麼日子……”他聲音漸漸低下去,幾乎象是在哽咽。
蕭天劍眯着眼看他,好一會兒才道:“放你可以,但如果你回頭向人告密,領那些人來追我們怎麼辦?”
弗裡多激動地猛撲上一步,眼珠子幾乎瞪出來:“不會的,我本來就打算要離開了。他們爭個不停,誰知道會不會有危險……而且我幫他們對付您,您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所以……我已經決定了要暫時去安可躲一陣子,等這裡的局勢穩定了再回來。如果您放了我……我會躲到朋友家去,再找機會離開,絕不會讓他們找到我的!”
蕭天劍緊盯他,思考着這番話的可信度,明娜小聲請求道:“不要殺他好不好?爺爺,我真的覺得他不是壞人……”蕭天劍無奈地瞥了小孫女一眼,終於收回了劍。弗裡多一看到抵着他的劍消失,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般,癱倒在地上。
蕭天劍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伸手就要抱孫女上馬,明娜卻回身走到弗裡多面前,蹲下對他道:“你不要再這個樣子了……我、我瞧着好難過……你明明那麼聰明,那麼厲害,爲什麼要這樣……我不懂該怎麼說,但是我看到你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的樣子,心裡很不好受,真的……”她吸吸鼻子,在爺爺的催促下向他走去,扶着他上了馬。
當他們騎着馬出發時,明娜聽到身後傳來弗裡多的叫喊,回頭一看,只見他撐起了上身,臉上帶着淚水,大聲對她嚷着:“明娜小姐,以後……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真的……不要再輕易相信……”他伏下頭去,彷彿痛哭失聲。
明娜來不及細想,他們騎的馬已經跑出很遠了,暮色昏沉,漸漸地,再也看不到弗裡多的身影。
夜色降臨,祖孫倆已離開蒙裡鎮很遠了。他們現在身處於沙漠邊緣,右邊是一望無際的黃沙,而左邊卻是隔開威沙與梵阿的高山,山腳下與沙漠交界處,有不少嶙峋的山石,稀疏的綠草散佈在沙地上,北風吹來,颳起一陣陣塵土。
蕭天劍見後面沒有追兵,便找了個地方停下來,拿出馬匹上的食水,與孫女共進遲來的晚餐,又檢查她先前中的毒有沒有殘餘。見孫女有些心在不焉的,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便問她怎麼了。
明娜困惑地道:“剛纔,弗裡多叫我不要輕易相信別人,是什麼意思?”是叫她不要相信他嗎?
蕭天劍笑了:“他這話倒沒說錯。你這孩子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現在比以前強一些,但別人對你好一點,你就把人當朋友,這點最不好。如果有壞人故意對你好,其實是爲了害你,那怎麼辦?”
明娜歪頭想了想,道:“可是我覺得弗裡多不是壞人啊,如果是壞人,我……我可以看出來的。”
蕭天劍搖頭笑道:“真正擅長騙人的,哪有那麼容易看出來?如果是經驗老到的人還好,你一個小孩子,哪有那本事?比如弗裡多,他說的話就未必能全信,他說不會出賣我們,其實也是怕被那些人抓到會沒命,根本不是真的爲了我們。可笑你還以爲他真是好人。“
明娜撅起嘴:“反正我就是覺得他不是壞人。”
“好好好。”蕭天劍無奈地嘆了口氣,“隨便你怎麼想,但你以後不能再這樣輕易相信別人了,其實我也有不對,我以爲弗裡多不敢違抗強者,一定會聽話,沒想到他怕死到寧可得罪我的地步,以後我還是不要隨便把你丟下的好。”
明娜高興地點點頭,攬住爺爺的脖子:“沒錯沒錯,爺爺以後不能隨便把我丟下哦。”
蕭天劍啞然失笑,只能催她:“快點吃飽,我們趁着天黑涼快多走點路,等到中午時再休息。”他轉頭望了望背後的高山:“現在,我們只能沿着山腳走,借道韶南那邊回伊斯特了,也好,這條路會太平很多。”
明娜點點頭,**將乾乾的烤餅吞下,又喝了水,再度任由爺爺抱着上了馬,再度出發。
他們一路往南走,開始的兩三天,他們擔心會有追兵,所以趕路趕得很急。蕭天劍雖然身手不凡,但在沙漠中戰鬥,他始終比不上本地人熟悉,加上又帶着小孫女,自然是能避則避。後來,他見一直沒人追來,才相信了弗裡多真的沒有向那些黑幫告密,速度也放慢下來。
他們調整了作息時間,每天都是日落時纔出發,然後在太陽升到中天前休息,睡的是弗裡多事先備下的賬篷,吃的是乾糧和水。在這乾旱的沙漠中,似乎連凝聚水元素變出水球都顯得格外困難,因此明娜也不再浪費魔力,只依靠水袋裡的儲存解渴,有時候被太陽曬得厲害,才用上一個小小的涼風術,讓自己和爺爺涼快一些。蕭天劍對此大加讚賞,還鼓勵她多練習風系魔法。
日頭曬得厲害時,固然可以吹點小風降溫,但當沙漠上颳起大風時,夾雜着沙粒塵土的風吹進人的嘴裡、鼻孔裡,可不是什麼令人舒服的事。來自北方高原上的大風襲向萬里黃沙,將沙粒卷向天際,又再度落下,掩埋了無數生物。明娜他們祖孫倆明明走在山腳邊,仍免不了受到風沙的襲擊,不到一個小時,兩個人都變得黃撲撲的,稍微拍一拍身上,就是一陣煙塵。
明娜苦着個臉,爺爺從儲物戒指裡找出一塊紗巾蓋住她的頭,讓她好過些,但那沙子打在臉上的疼痛卻是免不了的。這條路什麼時候能走完啊?
蕭天劍苦笑道:“不會很久的,我估計現在快走到一半了,只要再過七八天……”話音未落,又是一陣風沙刮來,他的嘴裡滿是沙子,呸了半天,還沒呸乾淨,他只好唉聲嘆氣地閉了嘴。他以前還沒在春天時走過沙漠呢,正是多風的季節,只能忍了。
然而,老天彷彿要跟他開玩笑似的,某天傍晚,就在他們剛剛出發不久的時候,北方的天邊忽然象是被血染了似的,一團暗紅色的雲迅速向他們前進的方向襲來,同時來臨的還有比往日更強烈的風。
明娜心裡慌慌的,拽住了蕭天劍的袖口:“爺爺,那是什麼?”“是沙漠風暴。”蕭天劍沉聲回答,他操縱着身下的馬,加**度向前跑,只要跑到前面三公里左右的一塊突出的山壁後面,他們就安全了。在那塊山壁之前,左邊的山腳下連塊大些的石頭都找不到。
然而,事與願違,不知是風暴的移動速度更快,還是馬已乏力的關係,當風暴即將襲來時,他們離那塊山壁還有將近一公里的距離,蕭天劍知道不能再耽擱了,只得縱馬登上了左邊的山坡,緊緊抱着孫女落了地,然後死拽着馬往一塊門板大小的山石後躲去。
明娜只覺得狂風捲着沙不停地打在臉上、身上,紗巾早已不知被刮到哪裡去了,她幾乎無法呼吸,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只能將頭死死埋進爺爺的懷裡。
風越來越大了,周圍已全是黃沙的世界,蕭天劍抱着孫女埋頭伏在石後,手中的繮繩卻越來越緊。無處避風的馬嘶叫着瘋狂掙扎,他快要無法再抓住繮繩了,只能暫時放開了孩子,試着將馬背上的行李拉下來,但迎面被風捲過來的碎石打斷了他的努力,繮繩也斷了。
他想到馬背上有近五天的食水,正想追上去,卻聽到孫女一聲驚叫,回頭發現那塊山石居然在晃動,大駭之下猛撲過去護住明娜,而那匹馬,早已消失在漫天風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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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十三、星空下的回憶
明娜緊緊閉着雙眼,把頭埋在爺爺懷中,狂風鬼哭狼嚎般在她耳邊呼嘯,沙土在她腳邊流動,草根、泥塊、碎石等物打在她的身上、頭上,全身刺痛,而被她拿來當擋風牌的山石,則搖搖欲墜,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風颳走了。她死死抓住爺爺的手臂,心中不停地祈禱着,這場風暴快點過去。
老天彷彿聽到了她內心的呼喊,沒過多久,風聲便漸漸小了,慢慢地,世界重歸於平靜。
明娜小心地睜開了雙眼,稍稍擡起了頭,看了一眼周圍的情形,便悄聲喚道:“爺爺,風好象停了。”蕭天劍肩膀一動,也擡起頭來,全身抖了抖,落下一堆堆沙土。
明娜看到爺爺全身都是黃撲撲的,象是個泥沙人似的,忍不住笑得全身亂顫,結果她身上也抖落了不少沙土,原來她自己也沒強到哪裡去,同樣是個小泥沙人。祖孫倆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大自然的威力果然不可小看,劫後餘生,他們的心情都顯得格外好。
只是蕭天劍笑得厲害了,才發現背上一陣一陣地疼,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還以爲會被風颳走呢。”明娜猶自嘟囔着,忽然發現了爺爺的異狀,忙道,“怎麼了?爺爺受傷了嗎?”轉到蕭天劍身後,果然看到他髒兮兮的衣服背上隱隱透出血痕。
“只是被吹過來的碎石刮到了,皮肉傷,不要緊,趁着現在沒什麼風,咱們快點趕到那塊山壁後再說吧,免得待會兒再有風來,我們可未必能再捱一回。”蕭天劍沒把那點傷當回事,只是催着小孫女快走。
明娜雖然擔心爺爺的傷,但聽他說不要緊,也就沒囉嗦。她現在才留意到,馬不見了。
沙漠經受過風暴後,原本起伏的沙丘完全變了個樣子,而祖孫倆所處的山腳地帶,現在也滿是沙石。沒有了馬,這一大一小隻能用腳走路,這區區一公里走下來,鞋子都被碎石劃破了,明娜還摔了一跤,幸好僅僅是破了皮。
轉過山壁,情況卻大不相同。這塊山壁,其實是這片山脈中突出的一部分山體,如同是轉了個角般,背後山腳下大約半公里寬的區域,沒受到風沙吹襲,不再是黃沙滿地,而是一塊塊大小不一的幹泥塊和石頭,山坡處也多了幾分綠意,長着稀落落的野草,雖然沒有樹,暮色中,卻隱約能見遠處有沙棘和仙人掌。
蕭天劍找了塊平整的地,開始脫上衣,背後的傷口血液凝結,沾住了衣服,他呲牙裂嘴地撕下來,反倒把原已癒合的傷口撕開了,痛得不停吸氣。
明娜瞧得心疼,圍着爺爺不停地轉圈,卻不知該怎樣幫忙,得了爺爺的提醒,才恍然大悟地聚集水元素,使出水球術爲他清洗傷口,然後飛快地敷上止血劑。看到傷口的血漸漸止住,她心裡悶悶的。森內特老魔法師做的止血劑能讓她受的傷在一夜之間完全結疤,第二天連疤都沒了,效果又快又好。可她自己做的卻只是勉強能止血,稍稍一用力,傷口又會裂開,真是太沒用了。看來她還需要再努力一些。
蕭天劍見小孫女似乎很難過,便勸道:“沒事,真的是皮肉傷,過兩天就好了,小明娜不用擔心。”明娜點點頭,沒說什麼,只是幫着爺爺換上乾淨的衣服。
蕭天劍覺得身上舒服多了,可惜頭髮和臉還是髒兮兮的。遙望前方,沙漠仍是一望無邊,不過如果他們依舊沿着山腳走的話,差不多再走跟來時同樣遠的路,就能到達安可城了。可惜馬沒了,他們只能靠兩條腿走路,而馬上原本帶有他們祖孫倆五天的食水,現在都不見了,只剩戒指中的儲存,大概僅夠兩三天吃的。他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實在太大意了,本該把所有的食物和水袋都放進戒指纔對。轉載自 我 看 書 齋
不過,他也沒想到會遇上這麼厲害的沙漠風暴,從前雖然有過一兩回經驗,但程度和持續時間都比這回差遠了,所以他纔沒有引起重視。現在,他甚至有些懷疑,弗裡多讓他們走這條路,會不會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讓他們死在風暴裡。
看來還是要給那小子一點教訓才行。
明娜不知道爺爺心裡轉的念頭,只是在得知兩人所處的困境後,想了想,便很豪氣地大力拍了拍爺爺的背,道:“沒問題的!我們之前在雪山和諾嘉都走過來了,還怕沙漠嗎?一定會順利走出去的!”
蕭天劍咧咧嘴,稍稍移開了身體,笑了:“沒錯,那麼多艱辛險阻都走過來了,還怕這小小的沙漠嗎?”
祖孫倆休息了一會兒,又吃了點東西,恢復一下體力,在拂曉時分,又重新踏上了南行之路,繼續前進。
沒有了馬,也沒有了足夠的食水,即便明娜能使用水球術,他們的生存條件還是比先前差得多了。他們路上一遇到仙人掌之類的植物,就會砍掉幾棵儲存起來,預防萬一。爲了減少水份蒸發,他們儘可能在夜晚或陰天時行動。
有時候,他們晚上趕路,爲了克服想睡覺的生理慾望,就會把注意力放在夜空中的星星上。在四下無人的荒野裡,漫天星斗也是他們解悶的好途徑。
明娜會把從媽媽、溫妮和馬歇爾那裡聽來的關於星星和月亮的故事告訴爺爺,而蕭天劍也會將自己所知道的星座知識傳授給小孫女。有時候,他提到的一些星座無法在天空中找到,明娜問起,他便會陷入沉默,過好一會兒纔會改換話題。明娜不明白爺爺爲什麼沉默,常常困惑不已。
一天晚上,明娜發現天空中有幾顆星星連起來看,很象是一個大勺子,便把它當成是趣事告訴了爺爺。蕭天劍沉默良久,才低聲道:“這是北斗七星,勺柄的尾端指向另一顆星星,叫北極星,是指向北方的。”
明娜擡頭看看那星星,歪了歪腦袋:“可是勺子柄明明是指向西方的啊?”
蕭天劍低低地笑了:“是啊,在這裡,它是指向西方的……而且勺子也比在地球上看到的大一倍……”
“地球?”明娜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詞,“那是什麼地方?在哪裡?”
“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它是一個星球,就象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星球一樣,但它比這裡還要大,重力也比這裡重,有很多很多的國家……有一個叫中國的,是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那裡……有我的家……”
明娜睜大了眼:“爺爺的家,不是在亞羅大森林嗎?”或者說是東方大陸?不過爺爺上回好象說過他家不在那裡。
蕭天劍輕笑:“亞羅大森林只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最早落腳的地方,我真正的家……是在中國北方的一個小城市裡……”他放慢了腳步,整個人陷入回憶中:“我記得……那是個三居室,是我父母單位分的房子,有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還有個小陽臺,在當時算是很不錯了。我爸爸媽媽都在國營企業上班,家裡雖然不算富裕,但我從小就吃穿不愁。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爸爸媽媽把我送到鄉下爺爺家,讓我跟鄰居大爺學武術,直到小學畢業時纔回到城裡來……”
明娜不解地問:“爺爺,什麼是國營企業?什麼是小學?”爲什麼有那麼多詞她根本聽不懂呢?
但蕭天劍沒有回答她的話,仍舊回憶着自己的過往:“我剛上初中時,總是貪玩,爸爸動不動就打我,但事實上他常常爲了我擔心得整晚睡不着覺。媽媽卻從來不罵我,總是變着法兒給我弄好吃的。我那時候不懂事,只會讓他們難過,直到上了高中,纔開始用心學習,我考上大學的時候,他們都高興得哭了。可我不懂得體諒他們,在大學裡只會跟朋友們到處玩,打遊戲,看小說,從沒想過以後。畢了業,找不到工作,又不肯受氣,厚着臉皮回了家,爸爸媽媽託人情讓我當了個小職員,我還嫌辛苦,跑到外省去闖,好不容易憑着小時候學過的功夫當上個保鏢,每個月幾千塊工資,公司包食宿,有獎金,我想的居然是有錢花了,可以交個漂亮的女朋友,卻沒想過讓父母享享福……”
“爺爺,我聽不懂……”
“我真的很不孝,是不是?”蕭天劍已經不再往前走了,眼中含着淚水,“如果早知道我會從那個世界消失……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一定會孝順他們的……”
“爺爺……”明娜驚訝地望着蕭天劍的淚水,她的印象中,爺爺幾乎沒哭過,這是爲什麼?是因爲爺爺的爸爸媽媽嗎?
“你聽不懂,是不是?”蕭天劍擡起袖子擦擦眼淚,轉過頭看向小孫女,嘴角帶着苦笑,“沒關係,不但你聽不懂,這個世界根本沒人能聽懂!這裡的人跟我完全不同,我想的他們不理解,他們想的,我也不理解。有時候我真的快要瘋了。我試過給自己找個伴,可是根本找不到!我不明白你奶奶梅麗爲什麼不肯跟我走,我不明白米拉貝爾爲什麼事事都想着家族,我不明白芙諾雅爲什麼老端着個架子,我不明白紫雅有錢有勢,爲什麼還整天想着要找個有錢有勢的男人當依靠!”
他急喘幾下,才繼續喃喃道:“我不明白那些大臣和貴族的想法,明明聽我的就能獲得巨大利益,他們卻情願放棄也要把我踢開;我不明白威沙明明有石油和鐵礦,這裡的人爲什麼不肯開採,卻要去賭去搶;我不明白……地下公爵那麼精明的人,爲什麼會愚蠢到相信他那個侄子……他本來還算得上是我半個知己……我不明白的事實在太多了,可這個世界的人同樣不能理解我,我真的……好寂寞……”
明娜聽得鼻子一酸,她的確是完全不能理解爺爺的話,但從他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他現在心裡很難過。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手臂,眼中淚花閃爍:“爺爺,你不要傷心,明娜會陪着你的,還有爸爸、媽媽、米拉貝爾奶奶、大伯父、大伯母、貝文哥哥、貝莉爾姐姐、曼達姐姐,還有小拉和他媽媽……我們都會陪着你的,你不會寂寞,真的……”
蕭天劍摸了摸小孫女的頭,苦笑道:“傻孩子,這不一樣,爺爺想要的……是真正能理解我的人,如果不能回去跟我家人團聚,至少……再來一個吧……”他擡頭望向星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似乎是發生了爆炸,一睜眼就在亞羅大森林裡了。我走遍了這個大陸,希望能找到回去的路,又跟魔法師們交好,希望他們能研究出傳送到其他星球的方法……可惜,終究還是妄想……”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嘆道:“真可笑,我來了三十多年,卻還希望這只是一場夢,或許明天醒來,會發現自己只是在醫院裡昏迷了幾天。我在這裡什麼都享受過了,名譽、財富、地位、美女、權力……可我心裡,卻希望自己還是那個每月領兩三千塊工資的小職員,晚上能回家陪陪爸媽,週末跟朋友泡泡網吧,過兩年找個溫柔賢惠的老婆生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當奶爸……年輕時只覺得這種日子沒意思,可現在,我寧可過這樣的生活,也不想在這裡繼續寂寞下去……”
他蹲下身去,埋首哽咽。明娜吸吸鼻子,陪他一起蹲,想到自己哭的時候,大人們安慰自己的法子,便伸手輕輕拍着爺爺的背,小聲說着:“別哭,乖,別哭……”
不知過了多久,當星空漸漸明亮起來,陽光透過山背照射在遠處的沙漠中時,蕭天劍終於擡起了頭,臉上已沒有了淚痕:“爺爺居然哭了,是不是很丟臉?明娜別笑話我,好不好?”
明娜鄭重地點了點頭:“好。”接着又道:“爺爺不要難過,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說出來,明娜雖然聽不懂,但我會一直陪着爺爺的。”
蕭天劍笑了,摸了摸孫女的頭,看向前方:“感傷時間結束了,但路還要走下去。我們出發吧。”
明娜點頭應了,跟着爺爺繼續前行。
食物漸漸地快要吃完了,只剩下兩個烤餅,之前因爲明娜不愛吃,沒放在馬背上,所以才逃過一劫的。蕭天劍知道,必須要想辦法找食物了。
所幸他們這一路走的都是沙漠邊緣,在這裡,他可以找到毒蛇、蠍子、沙蟲,偶爾還會有一兩隻鳥飛過,仙人掌和草根都是可以裹腹的東西。由於孩子腸胃嬌嫩,明娜又剛中毒不久,蕭天劍下了狠心,把所有烤餅都給了小孫女,頂多讓她吃點沙蟲、烤小鳥或仙人掌之類的,毒蛇草根則都歸了他自己。
儘管在吃下肚前,已事先處理過那些有毒的生物,但由於材料所限,蕭天劍還是中了輕微的毒,他的舌頭髮麻,手指僵硬,眼睛開始看不清了,只能靠明娜給他指路。爲了讓孩子不至於走錯方向,他不得不向她傳授一些簡單的沙漠生存技巧。
明娜覺得又累又餓,她已經連續兩天沒吃飽飯了,爺爺走得越來越慢,她拖得很辛苦,但她知道,不能放棄,如果她放棄了,那爺爺怎麼辦?他是全大陸的英雄,雖然他會哭,但不能因爲吃不飽飯就餓死累死在沙漠上。更何況,沒有了爺爺,她不知道該怎麼回家,她要回去見爸爸媽媽,就象爺爺會想念他的爸爸媽媽一樣,她也很想念家人。
抱持着這樣的信念,明娜就這樣拖着爺爺走了不知多遠,她的喉嚨幹得快要着火了,頭頂上的太陽快要把她烤成焦炭,但她不能停下,爺爺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還能堅持幾天,所以能走就要走。
蕭天劍雖然頭腦已經有些模糊了,但心裡還算清楚,知道小孫女辛苦,便把水留出來讓她喝。他心裡算算日子,應該差不多到了。
就在完全斷糧的那一天下午,他們終於遇上了進入沙漠後首次見到的活人。這是一個來自威沙南部某個綠洲的小商隊,正打算前往安可城入貨。他們當中也有人搭夥同行,因此很熱情地收留了蕭天劍和明娜祖孫倆,並且送來了食物和水,同時高興地收下了一袋金幣的報酬。
蕭天劍躺在用來運貨的大馬車上,半睡半醒着,享受着難得的休息。明娜伸直了腳坐在旁邊,腳上磨穿的幾個大水泡正火辣辣的疼,但比起走路時的痛覺,現在無疑舒服多了。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吃着乾乾的烤餅,味道雖然比不上弗裡多給的,但在此時此刻,卻是無上的美味。
有個人爬上了他們所在的馬車,沙啞低沉的聲音傳進來:“孩子,要不要讓我看看?”
明娜好奇地伸手去掀開布簾,卻看到一張可怕的臉,慘白的皮膚,光溜溜的頭,沒有眉毛,雙眼通紅,扁塌的鼻子,兩隻鼻孔一大一小,無法合攏的嘴巴露出參差不齊的黃色牙齒。當這張臉笑起來時,即使外頭太陽正好,也讓人心中不可遏制地升起寒意。
明娜倒吸一口涼氣,當即嚇得往後退。蕭天劍聽到聲音,張開了眼,當他看到那張臉時,眼中射出厲芒:“湯姆·裡德爾!你怎麼會在這裡?!”
(有沒有愚人節的感覺?)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十四、小河彎彎向南流
那張可怕的臉上呈現出困惑的表情:“你是……”明娜這才發現,這其實是個人,雖然長得很可怕,但他穿着全白的粗布袍子,脖子上戴着細細的銀鏈,墜子是一枚銀製的八角星。這是一位光明神教的修士。
明娜自小從信教的母親那裡聽說過不少光明神教的事,一發現眼前的人極有可能是位神父,心裡的恐懼就放下了大半,不過鑑於對方非人類所能擁有的醜陋面容,她還是不敢上前跟他說話。
蕭天劍認識這位神父,他不需要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只看那光溜溜的頭和慘白的臉色,再加上那把沙啞的聲音,就已經猜到這是誰了。他直直瞪着對方,冷然道:“如果你真的認不出我是誰,那我真是走運了。你不是一直在蒙裡看守孤兒院的嗎?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醜陋的神父恍然大悟,總算認出了蕭天劍:“原來是蕭伯爵閣下,真是很久不見了,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此時此刻的史詩英雄,風塵僕僕,形容狼狽,還光着一對血淋淋的大腳板,跟他印象中意氣風發的形象相差太遠了,難怪他認不出來。
蕭天劍不願多說自己的事,只是再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問題,那裡德爾神父也不再多問,解釋說他是被調到安可城的神殿去了,剛剛從威沙西南方的綠洲佈道回來。看了看蕭天劍和明娜腳上的傷,他有些殷勤地問:“你們傷得不輕呢,我爲你們治療一下吧?”
明娜聽了大喜,剛想點頭答應,卻被爺爺的話打斷了:“不用你假好心!我家商行每年都會花錢做善事,沒打算捐錢給你們花!你少打我們的主意!”明娜轉頭去看爺爺,只見他正瞪圓了一雙眼,只是眼眸中的渾濁暗示了他目前的不妙處境。
她張張口,覺得很爲難。跟爺爺相處了那麼久,她當然知道他不喜歡光明神教,可是她聽說神職人員們都是十分善良仁慈的人,爲什麼爺爺要討厭他們呢?會不會是因爲馬車外的這位神父長得太醜了,所以爺爺纔不想讓他進來?可是爺爺的情況實在很糟糕,請神父施放一下治療術,不就能好起來了嗎?她小聲地叫了句:“爺爺,神父可以用魔法……”
“那種魔法對我們一點好處也沒有!”蕭天劍打斷了孫女的話,“只是表面的傷口癒合而已,實際上傷根本沒治好。我從來不相信這些神棍們的所謂治療術!”他擡頭趕那位裡德爾神父:“快走吧,我們用不着你。”
裡德爾神父嘆了口氣,也沒勉強,放下簾子便離開了他們所坐的馬車,不過片刻後又再回轉,遞給明娜一小瓶東西:“這是本地人用來治療腳上的水泡的草藥汁液,商隊老闆的東西,拿去用吧。”
蕭天劍正要拒絕,被他按住了手:“伯爵閣下,這並不是我的東西,你總要爲孩子着想。”蕭天劍沒再出聲,明娜便高興地接了過來。她開始覺得這個長相可怕的神父其實是個好人,甜甜地笑着向他道謝。裡德爾神父笑着擺擺手,裂開的嘴脣間露出髒兮兮的牙齒,整張臉變得很可怕,明娜見了一僵,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
藥汁很管用,明娜覺得腳上好多了,再給爺爺塗,他扭捏了半天,還是聽從了孫女的意思。
明娜小聲問着那個裡德爾神父的來歷,又問爺爺爲什麼那麼討厭他。蕭天劍撓撓頭,道:“他以前是蒙裡孤兒院的主管人,我看不慣他到處找人要錢的樣子,而且他那個名字……一聽就不是好人,更別說那個長相……”明娜回想起那張慘白的臉,打了個冷戰:“的確,他長得太可怕了,怪不得爺爺會討厭他。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
蕭天劍扯扯嘴角,不知怎麼向小孫女解釋,如果告訴她“湯姆•裡德爾”是某個系列小說裡大魔頭的名字,那個大魔頭也是個膚色慘白的光頭怪物,恐怕要牽扯的事就多了。這個世界裡的裡德爾神父,據說並不是天生貌醜,而是中了詛咒。但他在這個世界生活了那麼多年,還沒見過有人會因爲所謂的詛咒變成怪物,自然不會相信傳言,這麼一來,這個裡德爾就顯得格外可疑了。
路上和他們一樣,向東南方向前進的行人和車隊馬隊漸漸多起來,也有不少是走向相反方向的,路邊也漸漸開始出現了小綠洲和居民點。當夜幕降臨時,他們終於抵達了安可城。
這是位於威沙與韶南交界處的一個城市,背靠着梵阿的高山,山上一泓清流蜿蜒而下,從安可城邊流過,形成一條小河,直向南方。這條河隔開了安可城與梵阿邊境的一道山口,兩邊都有居民住宅和市鎮,因此,也可以說安可實際上是位於三國交界之處。
儘管城市的西面還有不少沙地,但東邊與南邊的綠色卻比蒙裡還要多。這裡是威沙南部地區的經濟中心,同時也是韶南北部的邊境重鎮,街道兩旁有許多商鋪,但時不時有軍人挎着腰刀經過,這些軍人的打扮跟明娜見過的幾**人都不一樣,悄悄問過爺爺,才知道那是韶南的軍隊。
自從三十一年前威沙沙盜入侵後,韶南就加緊了邊境的防守,即使明知沙盜已經解散,除部分人員編入正規軍外,大部分都成了黑幫,只顧着在國內爭地盤了,韶南還是不敢放鬆。
作爲一個經濟重鎮,安可城同樣有蕭家商行的分支,而且很幸運地,這裡的分行並沒有撤退。跟明娜見過的其他分行不同,安可分行的人大多數是韶南當地出身,除了副管事是伊斯特國內來的以外,就只有少數護衛或學徒是威沙國民。管事是個白鬍子老爺爺,非常熱情地接待了蕭天劍祖孫倆。讓明娜高興的是,正因爲這個分行的人大多數來自當地,他們雖然聽說了安隆的事,卻沒有把事情遷怒到小孩子身上。
明娜在隔了十幾天後,終於洗了個熱水澡,全身刷得乾乾淨淨的,然後美美地吃了一頓不壞的熱食。分行裡有專門爲員工配備的醫師,不過醫術只是平平,明娜腳上的水泡他可以對付,蕭天劍中的蛇毒蠍毒,他卻束手無措,甚至提議去城裡的神殿請一位神父來施展治療術,氣得蕭天劍當時就把他趕了出去。
最後還是請教了鄰居家的幾位威沙老人,他們對這種事相當有經驗,送了幾貼土方,才讓蕭天劍恢復了視覺和味覺。
明娜看到爺爺平安無事了,大大鬆了一口氣。重新回到平穩舒適的環境後,她到此刻才真正放下了心中的擔憂。然而,樂極生悲,不知是不是因爲長時間處於緊張狀態中,忽然放鬆下來的緣故,明娜病倒了。
她只覺得身上熱得厲害,一會兒卻又冷得全身發抖,腳上的傷火辣辣的,肚子不知何時也火辣起來,嘴巴里、鼻孔中噴的都是熱氣,脣上開始長水泡,耳邊象是有什麼東西一直在響,吵得她腦門生疼。病了兩天,情形都不見好轉,甚至她體內還出現了一股奇怪的氣息在到處亂轉,腿上時不時有刺痛的感覺。
迷迷糊糊間,她只聽到爺爺在跟幾個她不認識的人交談着,說着什麼“毒藥的殘餘”、“勞累過度”、“超出極限”、“魔力混亂”之類的話,接着,有人喂她吃一種又苦又臭的藥,喝下去後,一股涼意從喉嚨處直入腹中,她覺得好受一些了,睜開眼,便看到爺爺坐在自己牀前。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中滿是擔心:“好些了嗎?真沒想到那種毒藥居然還有殘餘,幸好弗裡多當時給的藥水還在,能暫時把毒性壓下去。”
明娜腦子還有些不清楚,只知道自己似乎是中毒了:“爺爺,喝了這個藥就會沒事了嗎?”
“恐怕不行。”蕭天劍嘆了一口氣,“我叫人對你用了治療術,暫時抑制住你的病,但要根治,必須找魔藥師想辦法。咱們明天就坐船南下,去魔法之都。”
明娜這時已經瞥見門口處的裡德爾神父了,他剛剛從白鬍子老管事那裡領了幾個錢袋,遠遠朝她笑了笑,便轉身離開。明娜已經沒力氣去害怕了,她心裡有些感動,爺爺那麼討厭神父,還是請他來治療自己,爺爺對自己真好。
她攀着爺爺的脖子撒嬌,蕭天劍笑着摸摸她有些瘦削的小臉,心裡不由得愧疚起來。這個小孫女跟着他那麼久,吃了不少苦頭,以後他一定要好好補償這個孩子才行。
安可分行的人爲他們準備了南下的船隻,還派了個熟悉水路的船伕。當明娜被爺爺抱着來到碼頭時,一看那艘船她就喜歡上了。
船不大,大約只有五六米長,兩米多寬,是河中極常見的船隻大小。船上建有兩個艙房,都是方方正正的木板屋,前面那個明亮些的,有一張小牀和小桌小櫃,牀邊一扇大窗,掛着粉藍底黃碎花的簾子,正是爲明娜準備的。另一間屋子則由蕭天劍與船伕共用。
明娜坐在小牀上,左右看看,感受着船隻的起伏,又伸頭出窗去看外面的景色,被蕭天劍拉了回來:“小心點,可別掉到水裡去了。”明娜興奮地道:“爺爺,我還是第一回坐船走遠路呢!以前外公從我們家回馬特時,我跟爸爸媽媽去碼頭送他,也上船去看過,但我從來沒有船上住過呢。”
蕭天劍笑道:“喜歡嗎?就怕你會暈船。韶南是個很不錯的地方,我們一路南下,看看兩岸的風光,很快就到魔法之都了。等你身體好了,我再帶你好好玩一玩。”既然到了這一步,他也不急着送孩子回去了,叫分行的人帶信給安隆夫妻兩個,小孫女就留下來慢慢治病吧。
明娜只覺得怎麼看怎麼新鮮,恨不得立時下來在船上到處走走,卻被爺爺阻止了,原因是她腳上的傷還未好全,加上之前近十天超負荷的步行,讓她的腿受了不小的傷害,她現在必須靜養。
無奈之下,她只好乖乖呆在小牀上,看着船慢慢在水上滑動,離開了原本停靠的碼頭。岸上,前來送行的分行管事等人身影漸漸變小了,河畔的房屋一座座往後退,他們的船靜靜順流而下,駛向南方。
河面漸漸開闊,也多了好幾艘差不多大小的船和他們同行。途中,他們經過幾個村莊,停下歇息,熱情的村民們便會划着不足三米長的小舢板運送各種食物或補給向他們和其他船隻兜售。那些東西包括各種土產的水果、香噴噴的烤魚、家釀的甜酒,還有一種被蕭天劍稱爲“米飯”的食物做成的糰子,也有顏色鮮豔的衣服,明娜原本很有興趣,但蕭天劍拒絕了,只留下食物。
東西都很便宜,一個銀幣便能買下足夠三人吃一天的食物。分行的管事很細心地爲他們準備了足夠的銀幣和銅板,甚至還給明娜準備了一袋,預備她需要時可以用來買零食。
明娜留意到村子裡的人似乎在準備着慶典,便向船伕請教了,得到的回答卻是,他們正在爲五月節做準備。
明娜怔了怔,回想起去年,爺爺剛到他們家時,整個其頓的人都在爲五月節做準備,想不到已經快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呀。
船伕保德曼不緊不慢地搖着船,道:“韶南的五月節跟伊斯特的可不一樣喲,慶祝三十年前的戰爭勝利只是一部分而已,事實上我們的五月節已經有上千年曆史了喲。今年聽說南方的田地正準備收割第一撥糧食,是大豐收呢,加上王儲即將娶妃,我們今年全國都要好好慶祝一番呢。”
他是個身材矮小卻四肢矯健的人,一手搭着根長槳,腳上卻踩着另一根,以一種特別的節奏划動着船隻。雖然他平時不怎麼說話,可一但有人跟他搭訕,便會滔滔不絕起來。眼下,他正興致盎然地給小明娜介紹着韶南的五月節風俗,其中之一便是人們舀起河水互相澆到身上,以此祈禱疾病不會降臨,因爲在韶南,水是生命的象徵,全國河網密佈,幾乎不存在沒有水的地方。
明娜聽得津津有味,一旁的蕭天劍卻笑道:“不就是潑水節嗎?我家鄉那邊也有,不過用的不是河水。幸好這裡的河還算乾淨,不然水潑到身上,有沒有效不知道,人肯定要先生病了。”
保德曼哈哈大笑,抽出手來搖了搖:“不會不會,水神會保佑我們的喲。”
明娜知道爺爺說的“家鄉”是什麼意思,連忙問:“爺爺那邊也有這種風俗嗎?跟我說說吧。”
蕭天劍微笑着向小孫女介紹起他所知道的雲南潑水節。在沙漠那一回哭泣之後,他已不再忌諱提起穿越前的事了。雖然他心裡清楚,小孫女未必能聽懂他的話,但至少能讓他有機會回憶過往,好稍稍緩解他心中愈加強烈的思鄉之情。
兩天後,船到達了一處水壩前。壩身大約有三層樓的高度,整體是用木頭建成的,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仍十分堅固。
明娜驚歎地看着巨大的閘門緩緩升起,卻被爺爺敲了一下頭:“傻瓜,這只是個小水壩,現在就吃驚了,以後看到更大的怎麼辦?”
“還有更大的嗎?”明娜忙問,她從前只見過其頓附近河流的小水壩,比這個小一半呢。
“當然有,所以快閉上嘴巴吧。”蕭天劍又好氣又好笑,倒是在船前搖槳的保德曼笑着回頭:“小小姐,過了閘門就是奧裡,有另一條河從那裡匯入,往下的河面會更大喲,以後咱們會遇到更多大壩呢,但最大的還是多羅港那邊的,不過意尼附近的水壩也不小了,是這個的五倍喲!”
明娜嘴張得更大了。
閘門升起,十多條船隻魚貫穿行而過。一通過壩口,明娜就覺得眼前一亮,迎面一條大河橫臥在前,太陽光照射在水面上,映出粼粼波光。西面果然有一條河匯入水道,而東南方向不遠處,就是建在水上的大鎮奧裡。河畔有無數的小碼頭,數千條船停靠其中,正隨河水輕輕盪漾。
(澤國韶南,是溫柔與熱情並存的國度,請把蘇州加上威尼斯和西班牙……暫不上架,請各位放心看吧~~~)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十五、南行紀事
清晨,明娜從睡夢中醒來,聽到窗外傳來人們在岸邊嬉鬧的聲音。抓了抓凌亂的頭髮,她打開了艙房的窗。
一陣新鮮的空氣透窗而來,夾帶着淡淡的植物清香,當中隱隱含有一絲腥味。河水反射着早晨的陽光,映照在船身和岸邊的岩石上,形成魚鱗般的金色紋路,偶爾透了一兩抹綠意,卻是岸邊生長的細水蓮細長光滑的葉面映射形成的。
明娜一行三人所坐的船現在正停靠在奧裡河邊的小碼頭上,和其他的船隻排列在一起。雖然鎮上也有客店,但祖孫倆已習慣了在船上的生活,並沒有多此一舉。
岸上的居民在晨光中開始了一天的忙碌,他們或是向船上的人兜售各種商品,或是運送貨物到船上,也有年幼的孩子好奇地看着船,小聲討論着哪一艘更好看。
明娜簡單地收拾一下自己,便被窗外飄來的香味吸引住了。一隻小舢板正穿梭在船隻中間,向過路的人們兜售熱騰騰的早餐,生意很好。明娜遠遠看到那些用水生植物圓蒲草的青碧色葉子緊緊包紮起來的新奇食物,興致勃勃地想要嘗一嘗。
她翻出了那隻零錢袋子,掏了五個銅板出來,但當她想要象別人那樣把錢拋到那隻舢板上時,卻覺得爲難了。小舢板離她還有十多米遠,中間隔着好幾艘船呢,瞧着它賣剩的食物不多了,明娜心急着想買,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把五個銅板拋過去。
船伕保德曼先生從艙前走過,大聲地向岸上的搬運工問好,他以前跟隨商隊的人南下時,沒少跟這些人打交道。明娜看到他,眼前一亮,忙向他請教要怎樣買小舢板上的東西。他一聽,便樂了,接過明娜手中的銅板,伸手到船邊摘了一片細水蓮的葉子,雙手一轉,做成了一個倒錐形,將銅板塞進去後,用旁邊的葉子蓋上去,再用長葉末端紮好。他把這小包錢拎在手中,向小舢板的方向吆喝一聲“來一份小魚飯”,便拋了過去,正好越過隔在中間的幾艘船。
小舢板上的婦人長長應了一聲,隨手舉起一個臉盆大的撈魚網,把那包錢接住了,用手捏了捏,便拋回一個圓蒲草葉包,落在保德曼手中。
明娜高興地接過那包食物,迫不及待地將它打開,只見裡面是拳頭大小的一團熱米飯,包裹着烤魚、香草和一些不知名的果乾。趁熱吃了一口,米飯的甜味在口中層層散開,魚皮焦香可口,魚肉新鮮嫩滑,配合果乾的酸甜,真是無上的美味。
“好好吃……保德曼先生,您要來點嗎?”明娜熱情地邀請老船伕,對方卻笑着擺擺手,掏出三個銅板來,向岸上的小販買了半份烤魚,配上昨天喝剩的甜酒,美美地享受起自己的早餐。
蕭天劍鑽進船艙,看到小孫女正在吃早飯,笑了:“原來小明娜已經吃上了?我還多買了一份呢。”他手中也有幾份小魚飯,另外還有一包本地特產的水果,顏色鮮亮欲滴,還帶着清晨的露珠。
明娜這頓早飯吃得非常豐盛,眼睛眯眯笑着,心情好得不得了:“原來這裡的人每天都能吃到那麼美味的東西,真是太幸福了。”蕭天劍笑笑,忽而聽見不遠處傳來鼓聲和喝采聲,祖孫倆都好奇地探頭去看,原來是幾個賣藝的小丑正爲其他船上的客人表演,連翻了十多個筋斗,又玩起了拋接球,一個侏儒在旁邊敲着鼓伴奏。
蕭天劍見小孫女感興趣,便揚聲喚小丑過來表演。一個候在邊上的小丑聽見,便跟同伴招呼一聲,獨自一人從中間的幾隻船艙頂上跳躍過來,輕輕落在他們船頭,可稱得上是身輕如燕。
明娜猛地拍掌叫好,那小丑笑笑,彎腰行了一個大禮:“可愛的小客人,您想要看什麼樣的表演呢?”
明娜看了看蕭天劍,見爺爺只是笑着看她,便問:“你會拋球嗎?就象剛纔那個人那樣,三四個球一起拋起來?”
“當然可以,我還能多拋幾個呢。”小丑隨手從衣兜裡掏出三四個小球輪番拋接着,瞥見明娜身邊的小桌上擺了幾個水果,又笑着向她討了兩個,加上自己帶的球,越拋越多,卻絲毫不亂。
明娜以前在其頓也曾見過小丑的表演,但那些人只是穿着顏色鮮豔款式古怪的粗笨衣裳,做些可笑的動作而已,雖然也有人會拋接球,但頂多就是三四個,象這樣能拋五六個的實在少見。而且這個小丑看起來也跟別的小丑不一樣,他穿着普通的衣服,只是在袖口、領口和褲腿處綁了一圈圈彩色緞帶,身材高大,動作矯健利落,除了鼻子上的紅色油彩和帽子上斜插的綠色羽毛,全身上下都不象是個當小丑的。
他拋接着六個球和水果,又玩起了花樣,先是前後左右地換着拋球的方向,然後又把球和水果拋得格外高,然後翻兩個跟斗再接住。明娜看得連聲叫好,旁邊船上的人也被吸引住了,紛紛探頭觀看。
“再加兩個果子吧!”鄰船上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明娜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鑽出艙口,趴在船沿上對小丑說話。小丑咧嘴一笑:“行啊,來吧!”小男孩丟了兩個拳頭大小的水果過去,小丑接下了,手中拋接的速度驀然加快,空中的水果與小球彷彿轉輪一般,仍舊一絲不亂。
精彩的表演贏來周圍人的陣陣掌聲,小丑笑着將小男孩的兩個果子拋了回去,又用同樣的手法處理了明娜給的那兩個,然後一把抓住剩下的球,拿下頭上的帽子,彎腰行了個禮:“多謝讚賞,我給您再表演一個怎麼樣?”說罷就跳上明娜的艙頂,單手翻了個跟斗,躍到旁邊小男孩坐的船上,就這樣在附近的幾艘船上來回翻滾跳躍着,每次都只是輕輕用腳一點,卻不在任何一艘船上停留,有好幾回看着他就要掉進水裡了,忽然在旁邊的船身上一撐,便會象魚一樣落在另一艘船上,繼續跳動着。
明娜微微張着口,看着這個小丑以驚人的敏捷動作在船隻間跳躍,想到自己學過輕功,也頂多是從一艘船跳到另一艘而已,象這樣連續疾跳,她還真做不到,不禁佩服不已。蕭天劍看到小孫女臉上開心的神色,心裡也很高興,雖然覺得這些表演不算精彩,但也很給面子地拋了個金幣過去。
小丑從其他觀衆那裡討得半帽子銅板,忽然見了個明燦燦的金幣,不由得呆了呆,然後怪叫一聲,咬了那金幣一口,眨眨眼,便興奮地向蕭天劍道謝。後者隨意擺擺手,並不放在心上。
明娜也掏了個銀幣出來:“我沒有金幣,這是我的小小心意,謝謝你爲我表演了這麼好看的節目。”
那小丑高興地接過銀幣,行了個大禮,然後一個猛子鑽進水中,濺起一尺多高的水花,把明娜嚇了一大跳,心想他怎麼忽然跳河裡去了。不多時,船的另一邊傳來水聲,她轉過去一看,原來那小丑嘴裡咬了枝白色的花朵,從水中冒了出來,將花送給了明娜。
明娜接過花,聞着清香撲鼻,正是韶南特有的水芋蓮,平時長在水底,採摘不易,是相當珍貴的香水原料。她揚起大大的笑臉,向小丑道謝,對方還以燦然一笑。她這才發現,這個小丑其實長得頗爲英俊,而且氣質不凡,這樣的人爲什麼會當小丑呢?
這時,岸上傳來了叫喚聲:“瓦西里,要走了!”原來是結束了表演的其他小丑和侏儒正準備離開,英俊的小丑向同伴們揚揚手,回頭對明娜道:“多謝您的銀幣,可愛的小姐。”又向蕭天劍揮手道別,然後攀着河沿的石頭翻身上岸,跟同伴們一道離去了。
明娜目送他們遠去,忽然旁邊船上傳來一個聲音:“他的身手真的很好,對不對?一點都不象是賣藝的。”明娜轉頭去看,原來是先前那個出聲的小男孩。他穿着韶南的服裝,寬鬆柔軟的細白布襯衫和長褲,一件黑色綢面小馬甲,紅色的披肩發,臉上點綴着幾點雀斑,長相雖然平凡,卻讓人看了很有好感。
他伸出小手:“你好,我叫哈皮,今年七歲了,我家住在巴羅河上游的小鎮,就是西邊的那條河。”明娜友好地跟他握了握手:“你好,我叫明娜,再過半個月就滿七歲了,我家在伊斯特北方的其頓。”
“伊斯特?你是外國人?”小哈皮看上去很有興趣,“我還沒去過外國呢,那是什麼樣子的?”
明娜歪歪頭:“唔……沒這裡那麼多水……不過我家那邊也有個碼頭,周圍都是山……”
“我家那邊也有山啊,這有什麼?”哈皮不以爲意,頓了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湊近明娜問:“你是伊斯特人?那你一定知道你們國家的史詩英雄蕭伯爵囉?你見過他嗎?他長得什麼樣子?是不是跟傳聞中一樣?黑頭髮黑眼睛?”說到這裡,他看了蕭天劍一眼,小聲問明娜:“這個人是你的誰啊?他看上去真象蕭伯爵。”
他就是蕭伯爵。明娜偷偷看了爺爺一眼,見他只是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便對哈皮道:“那是……我叔叔,只是碰巧長得象啦。你爲什麼會問起……蕭伯爵?”
哈皮興奮了:“因爲我很崇拜他啊,你想想,他一個人,拿着一把劍,就能走遍天下,把所有壞人都打得落花流水,多威風啊!我也要象他那樣,學一手好劍法,到大陸各國遊歷,增長見識,鋤強掃弱,說不定有一天,我也能成爲吟遊詩人稱頌的對象呢。”
明娜睨着他的細胳膊細腿,再看看自己的,對他這個目標實現的可能性深感懷疑:“你能行嗎?你看起來比我還瘦。”她走了半個大陸,都累倒了,他怎麼看也不象是比她強壯的人。
小男孩頓時漲紅了臉:“怎麼不行?!我一到意尼就去找教劍術的老師,再也不整天呆在房間裡冥想了!”
原來他本是小商人的兒子,家族中有一個姑姑、兩個叔叔還有一位堂兄都是學魔法的,這在崇尚魔法的韶南也是常事。哈皮在很小的時候便被發現擁有魔法天賦,因此父母都打算送他進少兒魔法學院學習。這次全家前往意尼,除了想趁五月節兼王儲娶妃的喜慶日子出手存貨外,就是想在回程時到魔法之都去打聽一下少兒魔法學院的報考事宜。
哈皮嘟囔道:“爸爸媽媽整天想着要我當魔法師,可是當魔法師哪有當劍士威風?我寧願拿刀砍人,也不想拿根小棍子指來指去……”
明娜不知該說什麼,待小男孩被他母親揪着耳朵牽回船艙內後,她跟爺爺討論起這個問題:“爲什麼哈皮想要當劍士呢?他瘦得象根麻桿似的,恐怕還沒有我力氣大呢。”
“難說。”蕭天劍笑笑,“有志者事竟成,有理想有目標是好事,說不定他真能做到呢。不過這是別人的事,咱們就不必多管了,現在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還是早點出發吧。”
船離開奧裡後,沿河道緩緩向東,不久又繞了個大彎,轉向南方。河面更寬,來往的船隻也更多了。明娜覺得身體情況不錯時,便會跑到船艙外面來看景色,吹吹涼風。此時已是初夏季節,早上的陽光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河的兩岸,俱是蔥蔥郁郁的樹木花草,西岸是地勢低矮和緩的山脈,東岸是城鎮和村莊,但在房屋的背後,遙遙能看到一線翠綠。
明娜問爺爺:“那是什麼?”蕭天劍道:“那裡就是亞羅大森林,不過是外圍。其實以前那片森林據說是一直延伸到岸邊的,只不過爲了修水壩,砍了上百平方公里的樹,森林才縮到了那裡。”
“原來我們離亞羅大森林那麼近嗎?那我們回家是不是很快就能到?”
“傻丫頭。”蕭天劍笑了,“那片森林夠你走上幾天幾夜的,恐怕不比精靈森林小呢,又有很多危險的動物在。你要回家,還是繞過它的好。你出來很久了,快回去躺下吧。”
明娜撅着嘴回了艙,仍舊看着窗外的那抹綠色發呆。
亞羅大森林的確很大,那抹綠色三天後仍未從明娜視線中消失。但因爲河道轉了個大彎,又折向西南方向去了,它終究在第四天沉沒在地平線下。
韶南不愧是多河多湖的國家,明娜一路上能看到無數條大大小小的支流匯入大河,水也更深了。他們所坐的小船在波濤中顛得厲害,保德曼跟蕭天劍商量過後,決定掛靠到一艘大客船後前進,只需付一點金錢。
河上水壩很多,當中也有不少高聳堅固的,明娜已經看得有些麻木,如果現在讓她再看到奧裡的小水壩,她決不會再爲此驚歎了。不過,過水壩也是個麻煩事,有時候甚至會因爲船的數量太多,而不得不限制每次通過的船數,結果就造成了被蕭天劍稱之爲“塞車”的塞船事件。
在他們行程中的最後一個水壩前,他們又再度被堵住了。明娜等得有些煩悶,她身上的光明魔法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失效,她開始感覺到身體的疲憊與腿上的刺痛,有時候晚上甚至會痛得睡不着覺。在這種時候,船卻接連被堵了幾回,她脾氣不由得壞起來。
蕭天劍爲了安撫小孫女,想了無數辦法,可惜在等待通過水壩的時節裡,他連個解悶的小丑都找不到,頂多只能讓保德曼唱兩句船歌小調。
不過沒多久,明娜就自己找到了娛樂的方式,那就是八卦。他們所掛靠的那艘大客船,搭了幾十號人,當中有一家的女兒愛上了另一家的兒子,偏偏兩家的父親有矛盾,發現兒女們在戀愛,便整天吵個不停,附近船上的人每天都固定來看他們的好戲,藉此解悶。
明娜也是一號忠誠看客,把它當成是轉移注意力的法子,好忘記身上的難受感覺。只是蕭天劍看到小孫女居然喜歡這種俗氣八卦,覺得太掉價,便給她講起了羅密歐與朱麗葉,還有梁山伯與祝英臺,但又很快想到自己居然對那麼小的孩子講愛情故事,實在太囧了,便轉而講起了《西遊記》,當然,是電視劇版本。
塞船僅持續了不到兩天時間,他們便通過了水壩。這時已近日落時分,河水泛着暗金,西面的岸上是一大片平原,遠遠望去,能看到天邊又是一抹暗金。
蕭天劍告訴明娜,那是另一條大河,兩條河在這裡形成一片相當廣闊的沖積平原,而兩河交匯的地方,就是韶南都城意尼了。
但在意尼之前,他們先到達了一座半圓形的山,就座落在兩河之間的平原上。放眼遠眺,山上已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從山腳水邊層層螺旋而上,越往高處便越密,直至山頂的高塔上,是一團明亮的橘色光芒。
這就是魔法之都。
(先跟大家說聲對不起,這個週末因爲我要去掃墓的關係,大概要停更兩天,我六號會回來繼續,請大家原諒。_b)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十六、初至魔法之都
船沿着狹窄的河道入了城,河堤上種着樹,枝葉茂密,在夜間顯得有些陰森。岸上不遠處有一排排的房子,只有部分在屋外點了油燈,昏黃的燈光映照過來,讓在水面行駛的船隻能勉強看清周圍的環境。
明娜趴在船頭左右張望,覺得這魔法之都跟普通的城鎮也沒什麼兩樣,甚至跟路上經過的韶南小鎮相比,還少了些本國的特色。房屋街道看上去跟其頓、梅頓的也沒太大區別,唯一比較特殊的,是有些房子奇形怪狀,比老魔法師森內特的家還要出格些。
其中有一間,看上去跟朵巨大的花似的,外圍“花瓣”狀的圍牆層層疊疊,又不完全合攏,而“花蕊”、“花芯”處則有燈光透出,應該是可以住人的地方,但似乎顯得太過狹窄了。而另一間,外形就象是一隻不停往外冒綠水的巨碗,經蕭天劍解釋,明娜才知道那些綠水般的東西事實上是一種魔法植物,會不停地繞着屋子移動,有防禦的功用。
難道這些都是魔法師的家?那爲什麼大多數的屋子外觀都很普通呢?還是說裡面不普通?明娜想到這點,有些興奮。
不過問過爺爺後,她才知道,原來現在船經過的地方只能算是魔法之都的“平民區”,就是非魔法居民聚居的地方。因爲地價房租便宜,有不少魔法學院的學生會在此租房或買房,那些古怪的房屋都是他們的作品。但在魔法師們聚居的地方,這樣的房子是絕對沒有的,因爲他們認爲,當能力與學問達到一定程度,就不該再把時間精力浪費在這種事情上。如果有大魔法師想給自己的住處來點不一樣的改變,都會被人議論。
“老森就是因爲不待見這條規矩,才索性跑到圖雷山去的。”蕭天劍如是說。
明娜“哦”了一聲,又問:“這裡還有普通人嗎?我以爲這裡的人都是魔法師呢。”
“小傻瓜,就算是魔法師,也要吃喝拉撒的。”蕭天劍笑道,“魔法不能變成食物來,難道讓魔法師們去種地種菜殺豬烤麪包擠牛奶?這裡不但有很多普通人,別的城鎮有的東西,這裡也有,只不過這裡治安好,人們生活安定,比起別的城鎮來,日子要安寧得多了。”
他話音剛落,右邊岸上便傳來一聲巨響,嚇了明娜一大跳,接着有間屋子就着起火來,一個人哇哇大叫着衝出房子,在地上滾了幾下,才把身上的火熄滅了。旁邊幾家鄰居打開窗看了幾眼,便立馬關窗縮回去了。而那人爬起身,卻象沒事人似的,對大火置之不理,只是蹲在河邊嘟囔着什麼。明娜只隱約聽見幾個字,似乎是“份量太重……該減少三分之二……”。
她看得目瞪口呆,這叫做“安寧的日子”?轉臉瞧瞧爺爺,他卻只是笑着不說話,見明娜撅起了嘴,才伸手往火光方向指了指。明娜回頭一看,原來着火的屋子前面,早已來了幾個人,穿着同樣款式的天藍色袍子,唸了幾句咒語,房子上空便出現了傾盆大雨,轉眼間把大火熄滅了,再念幾句咒語,原本溼淋淋的地面便瞬間乾透,屋子看上去跟沒受過火災似的。他們當中的一個男子走近房主,不知說了些什麼,纔在對方的感謝聲中和同伴們離開。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
蕭天劍笑道:“魔法之都版消防隊,有他們在,還真不需要擔心些什麼。”
明娜眨眨眼,回想起兩年前自己差點把廚房燒着的事,心想爲什麼其頓就沒這個呢?如果有,自己也不用被媽媽罵個狗血淋頭了。
船悠悠地轉進了另一條水道,這裡的河面更窄了,不過水很深,岸邊掛有更多的油燈,房屋也更密集,不過大都是兩三層的小樓,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座橋橫跨兩岸。明娜坐在船上從橋下過,覺得很是新鮮。
船伕保德曼問蕭天劍:“伯爵大人,要往哪裡走?”蕭天劍道:“我們先上山,你到我房子那邊過夜吧,明天找人來收拾一下。”說罷丟了串鑰匙過去。
明娜好奇地問:“爺爺在這裡也有房子?那我們是不是要住在那裡?”
“今晚上就算了,以後再說。”蕭天劍道,“我兩三年沒回來,房子早就鋪滿灰塵了,現在回去,連燒水的柴火都沒有。咱們去找我朋友,他那裡有現成的牀鋪。”
船靜靜在水上航行,終於在山腳下的一個小碼頭處靠了岸。明娜跟保德曼道過別,目送他駕船順着水道繼續往前走,忽然被爺爺抱了起來:“小明娜,咱們走吧。”明娜掙扎:“我要自己走啦。”卻被爺爺敲了一下頭:“聽話!你不是說腿不舒服嗎?”她撅着嘴不再反抗了。
兩人拾階而上,很快便來到一處路口,沿着呈螺旋狀環繞山邊上升的大路往山上走去。明娜留意到路邊每隔一百米左右就有一條階梯縱向連接山底與山頂,便問:“爺爺,爲什麼我們不走樓梯?那樣不是更快嗎?”
蕭天劍笑了笑:“那個的確是近路,不過只有白天能夠通行,天一黑就會施上咒語,現在深更半夜的,只能走大路了。”
明娜點點頭,左右打量着那些中規中矩的房屋外面掛着的燈,覺得那似乎不是剛纔見到的油燈:“爺爺,那些不象是油燈,是什麼?”
“那是魔法燈,用低等晶石作能源的,在這裡挺流行,你喜歡的話,回頭爺爺給你買一個。”
“謝謝爺爺!”明娜高興地道謝,但很快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接着又覺得有些頭暈,晃了晃腦袋,忽然發現頭上的空中劃過一道金棕色的光線:“爺爺!快看!我們頭上有東西!那是什麼?”
“那是魔法師聚居區的通訊網,跟我說過的電話差不多,只不過用的不是電纜而是珊瑚海特產海蛛的蛛絲,只要有魔力就能用。那光線就是信號。”蕭天劍被小孫女的問題弄得有點煩,“好啦,明娜,現在很晚了,別吵到別人。這些東西我以後會慢慢跟你說的。”
明娜吐吐舌頭,乖乖攀着爺爺的脖子,兩隻眼睛卻仍舊不停地打量着周圍,只是她漸漸覺得身上沒什麼力氣,頭暈的情況也加重了,只好趴在爺爺肩上休息。
不知走了多久,當明娜從半睡半醒中清醒過來時,她跟爺爺已經站在半山腰處一棟栗色外牆的三層樓房前。蕭天劍隨意敲了兩下門就自己打開門進了屋,裡面卻是讓人意想不到的大。明娜瞧着那比自家大廳還要寬敞兩倍的門廳,以及視線內所能看到的幾個半掩着門的大房間和通往二樓的雕花樓梯的高度,再想想從外頭看到的房屋大小,立時明白這肯定是施加了空間咒。
蕭天劍抱着孫女轉進門廳後的走廊,來到一個房間前,打開了門。房裡書桌後坐着一個頭頂着亂糟糟的金色披肩發的男子,看上去大概有三十來歲,一雙碧眼,戴着單邊眼鏡,臉色有些青白。
他正在認真地看一張陳舊得發黃的羊皮紙,聽到開門聲後過一會兒,纔有些茫然地擡頭看是誰,一見來人,便“啊”的一聲跳起來,手指蕭天劍:“你!你!你!你幾時回來的?!我現在沒功夫替你做東西!”
“我不是找你做東西的,用不着反應過度,漢林。”蕭天劍翻了個白眼,隨手放下孫女。明娜一落地後便開始四處打量,看到旁邊架子上放的東西,認出其中一個正是爺爺送自己的那種驅蚊盒。
“那你來幹什麼?!”金髮男子漢林根本沒注意到明娜,他似乎想到什麼可怕的事,臉色更青了,“帕蒂不在!”
蕭天劍正在關門,聽了這話差點沒摔倒:“你老婆在不在跟我有什麼關係?!”
漢林一臉懷疑地望着他,讓他心下大恨:“我早說過八百遍了,我跟帕蒂只是好朋友!我對她一點企圖都沒有!你說這種話,要是被她聽見了,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漢林想了想,臉色已經由青變成了白:“天啊,光明神在上……”
“別叫你的光明神了,我跟孩子來你這裡借住一晚,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今晚我沒讓學生留宿,你去吧,愛睡哪張牀就睡哪張。”他似乎終於發現了明娜的存在,好奇地看了她幾眼,“這是你的女兒?跟誰生的?棕發綠眼?天啊,該不會是跟帕蒂的妹妹吧?!”
“誰會跟那隻恐龍生孩子?!”蕭天劍抓狂了,“這是我孫女!孫女!是我二兒子的獨生女兒!”
漢林睜大了眼:“咦?原來你連孫女都有了?那不是成了老頭子嗎?”他眼珠子一轉,小聲笑了:“太好了,帕蒂一定不會看上老頭子的。”
蕭天劍忍住再度抓狂的衝動,勉強放緩了聲音道:“我本來就是……老頭子!我孫子都來見過你幾回了,難道你不記得了嗎?好了,別說廢話了,我孫女身體不太好,你不是學過魔藥嗎?來幫忙看看。”
對方卻瞪了他一眼:“開什麼玩笑?!我是煉金術士!不是魔藥師!你找魔藥師去,找森內特。”
“你叫我去哪找老森?!”蕭天劍今晚翻白眼的次數似乎特別多,“你是最近的一個,而且你不是也會煮魔藥嗎?上回我明明看到你給自己煮感冒藥水。”
“那不一樣!幾個學院出來的人誰不會煮幾樣藥水?可是要我看診,做不到!你這個孫女……”漢林手指向明娜正想說什麼,看到她頭一點一點地發睏,忽然住了嘴,喃喃道:“哎呀呀,這可不太妙……”他飛快地坐回座位上,扯過張紙匆匆寫了兩行字,便起身走到窗邊,手往上一挑,嘴裡叫了句“塞弗斯·索倫”,空中閃過一道金棕色的光線,他手中的紙條已經不見了。
明娜睜大了眼想要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頭腦卻越發昏沉起來,已經不太站得住了。她聽見漢林叫爺爺抱自己到房間去,然後便感覺到自己被移到一處舒適的牀鋪上,頭一沾枕頭,就完全失去了意識。
她迷迷糊糊間,覺得自己好象仍然睡在船上,身體隨着船身和水波輕輕搖晃着,忽然聽到外頭有敲鼓的聲音,原來是小丑在表演。他表演完了拋接球,就跳進了水裡,她擔心地趴在船頭往水下看,一直沒看到他出來,周圍卻忽然變成了一片烏黑,她正覺得有些不妙,要往船艙裡躲,一眨眼,船艙不見了,天卻猛地颳起了大風,風夾雜着沙土向她襲來,她抱緊了自己的頭,根本無處躲,一看到旁邊有個山洞,便拼命往洞裡跑去。跑進洞裡,風沙進不來,她終於鬆了口氣,誰知洞內一聲巨吼,走出一隻雪原魔獸來,嘴一張便是一道白光。她躲不及,肚子被射中了,腹內忽地一陣冰涼,接着又忽然變成灼熱,繼而絞痛起來。過了一會兒,不但肚內的疼痛未減,身上其他地方也痛了起來,她在地上打着滾,全身都痛得出了冷汗。
就在這時,一股暖流降臨在她的頭上,從頭到腳,曼延到了全身,她疼得沒那麼厲害了,纔想鬆一口氣,卻忽然聞到一股很臭的味道,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一睜眼,便看到一個長着深褐色山羊鬍的老人瞪大了一雙小眼盯着自己,同時正在灌自己喝一種深灰綠色冒着泡的粘糊藥水,那種臭味正是源於此。她心下作嘔,不想喝那藥水,卻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手也擡不起來,只能被逼喝光了那杯藥,嘴裡那種可怕的觸覺,讓她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
“孩子醒了嗎?怎麼樣了?”旁邊傳來蕭天劍的聲音。明娜眼珠子轉過去,見他正關切地望着自己,臉色有些憔悴,但問的對象卻是那個山羊鬍子。
“暫時穩定下來了,之後就要靠喝藥調養了。”山羊鬍子道,“你實在太亂來了,魔力混亂本來就是很麻煩的病,你帶她回自己的住處去就好了,爲什麼要帶到這裡來?你不知道這裡到處都是魔法師和魔法物品嗎?幸好救治及時,不然這孩子可能這輩子都沒法再用魔法了。”
蕭天劍撓撓頭,有些慚愧:“我不太清楚這些……那我現在就帶她回我那兒去吧?那邊是平民區,也沒什麼魔法學徒在,不會有那什麼……魔法波動的。”
山羊鬍子卻瞪了他一眼:“不用了!讓她留在這裡吧,已經穩定下來了,一但移動,又再混亂起來怎麼辦?在她完全痊癒前,都不許移動!”
蕭天劍訕訕地笑了笑,轉而安慰正眼珠子亂轉的孫女:“沒事沒事,現在你病着,還不能動,過幾天就能到處去玩了。”
她只是想嗽口!可是她不但不能動,連話都不能說了,這不是很奇怪嗎?先前她明明可以說的啊?她到底怎麼了?
(回來了……人真多,還下雨……)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十七、鍊金之家
明娜着急地向爺爺使眼色,後者卻看不明白,只是笑着摸孫女的頭:“聽話聽話,頂多爺爺答應你,等你好了,想要什麼爺爺都給你買,怎麼樣?”
她不是這個意思!明娜有些泄氣。這時,那山羊鬍子卻忽然插話了:“你現在這個樣子是喝了藥水的關係,情緒的變化和身體的動作隨時會對你體內的魔力產生不良影響,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完全不動,所以你就乖乖聽話吧。喝水會減弱藥效,最好不要喝,糖果也不能吃。”
明娜這才明白了,不由得沮喪起來。蕭天劍向她保證會爲她買很多愛吃的食物和糖果,都沒能讓她忘掉嘴裡那股味道。
山羊鬍子卻打斷了蕭天劍的話:“你剛纔好象說過,那幾瓶魔藥裡頭,有兩瓶是這孩子配的?還說她學過其他幾種魔藥的配製?”
蕭天劍疑惑地點點頭:“是啊,不過這孩子也是初學,所以做出的東西不算很好。”
山羊鬍子眯眯眼:“既然學過魔藥,那她爲什麼要在喝了緩毒劑後,又吃圓籽草和梅乾?還有,檸檬會減弱解毒劑中褐皮鬆汁液的功效,她不知道嗎?”
明娜眨眨眼,什麼是圓籽草?檸檬會減弱褐皮鬆汁液的功效,她還真不知道。
“圓籽草是什麼?”蕭天劍問,“我們一路上都沒亂吃東西啊?至於檸檬的事,我從沒聽說過。”
“圓籽草是一種香草,韶南人愛用來配烤魚,它會加大緩毒劑中甘草濃縮液的效用,跟梅乾所含的甘草成分加起來,如果超出尋常人能承受的幅度,就會讓人四肢無力,視覺受阻,而檸檬則跟褐皮鬆相忌。這是所有魔藥初學者都應該知道的常識!”山羊鬍子睨了明娜一眼,“既然你說這孩子學過,爲什麼她會不知道?她的老師是誰?”
明娜張口想回答,醒悟到自己出不了聲,只好示意爺爺代勞,誰知他卻忽然吱唔起來,顧左右而言他。
山羊鬍子眯着眼看了蕭天劍好一會兒,才冒出一句:“是森內特吧?那幾瓶奇奇怪怪的藥水,除了他,也沒別人能做出來了。”
蕭天劍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讓老森教孩子做幾種魔藥的,想着什麼時候能派上用場,但別的就……老索,你別見怪。”
“不要叫我老索!”山羊鬍子不知爲何忽然發起火來,連鬍子都氣得翹起來了,“我跟那傢伙不一樣!別把我和他相提並論!他只會做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點實用價值都沒有!魔藥,是世界上最精密的學科,是藝術!容不得半點差錯!只要有一點失誤,做出來的東西就完全不同了!我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理由教這麼小的孩子魔藥,但至少、至少把基礎教完!”他大吼出聲,猛一拍桌子,聲音大得整間屋子都聽到了。
這時,地下忽然傳來一聲轟鳴,房子整個晃了晃,一盞吊燈叭的一聲掉了下來,摔成了碎片。
蕭天劍與山羊鬍子面面相覷,明娜睜大了眼,心想這位老人家是誰?一拍桌子就把燈都震下來了,可真厲害。
這時門卻猛地被打開了,衝進來一個渾身發黑的人:“吵死了,是誰在這裡大聲嚷嚷?!”
明娜眨眨眼,看向那人,發現正是昨晚上見過的煉金術士漢林,只不過現在他十分生氣,臉都快氣歪了,兩隻眼睛直瞪着房中另兩個成年男子:“蕭天劍!索倫!你們在我家吵什麼?!我的試驗又失敗了!”
“原來是你那邊發生的爆炸,我還以爲老索真那麼厲害呢。”蕭天劍嘟囔一句,才湊到對方面前小聲道,“漢林,你勸勸這傢伙吧,他又在罵老森了。”
山羊鬍子索倫抗議道:“你胡說什麼?!我纔沒有罵他,我只是看不慣他那種輕率的態度!”
漢林翻了個白眼:“索倫,我說你怎麼就老是跟森內特過不去?不論你看不看得慣,他名聲比你響,也比你受歡迎,這是事實。他每年都能創造出十幾種新魔藥,在這方面,你可比他差遠了。”
“那都是垃圾!”索倫氣得吹鬍子瞪眼,“我看不出那種東西有什麼實際用處!他被人稱爲大師,卻只知道譁衆取寵,居然還被稱爲全大陸首席魔藥大師?!我哪點不如他?!”
“事實上你的確不如他。”漢林毫不客氣,“行了,老朋友,我知道他不夠嚴謹,可他能做出新東西來,而且也不是沒有實用價值。比如去年他弄出的變色藥水,聽說有魔藥店已經在考慮製成寵物毛皮變色藥劑了,應該會賣得不錯。這樣的發明纔會受人歡迎,你如果真想蓋過他,就想出新藥水來吧,不要再改良那些老方子了。”
索倫瞪着他:“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你會說的話,同樣學過魔藥的你,難道不知道這是門多麼精密的學科嗎?它必須用最嚴謹、最審慎的態度去對待!不管是新藥還是舊藥,都應該經過反覆實驗,反覆又反覆,確保做出的藥水是完美無缺的,能發揮出最佳效果,這纔是魔藥的真正意義所在!象森內特那種……隨隨便便煮出來的東西,……也配叫魔藥?!”
漢林道:“可是人們喜歡這樣的東西,老索,不是我說你,有些事不要太較真了。感冒藥水從一個半小時起效進化爲一個小時起效,止血劑能在一分鐘三十秒內癒合傷口變爲在一分鐘內癒合傷口,這對於瞭解魔藥的人來說的確是很了不起的改良,但是外行人根本不會有興趣,他們想看的只是新鮮的、從沒見過的東西。要不,你也可以弄出特別有效的藥來,比如你那學生,不就配出了新的特效感冒藥水嗎?還得了國王的誇獎。連他都能做出來,何況是你?”
“不要提起他!”索倫再度火冒三丈,“都是森內特那傢伙帶壞了我的學生,才讓那小子弄出那種東西來!那的確是特效感冒藥水,而且口味也不錯,可那東西有強烈的副作用!人喝了會突然昏睡,服用過一次,其他感冒藥水就失效了。我學生沒驗證過就拿去給人喝,結果有個魔動車車伕喝了以後,在工作時突然睡死過去,造成了魔法之都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交通事故,足有四個人受傷!這就是研究態度不嚴謹造成的後果!事實上他只需要在魔藥中加一味藥材就能避免這種情況!”
漢林嘆了口氣:“算了,我又不是魔藥師,跟你吵這些有什麼用?有空去想新魔藥吧,我回去做實驗了。”說罷就轉身走了,嘴裡還嘟囔着:“明明只是嫉妒……”
他的聲音雖小,但索倫已經聽到了,才駁了一句“我沒有嫉妒”,便發現爭吵的對象早已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門口,回頭看看引起這場糾紛的蕭天劍祖孫,都睜着大眼在看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踏步衝出了房間,用力甩上了門。
明娜吁了口氣,朝爺爺那邊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靠上前來,勉強用口型問道:“他是誰啊?”好象是個挺厲害的人,不過他那樣罵森內特爺爺,實在太過分了。
“他叫索倫,是山頂上韶南第一魔法學院的魔藥教授,跟你漢林叔叔是老朋友。他一向討厭老森,跟我們也很少來往,老實說,我本來沒打算找他的。不過他雖然不如你森內特爺爺,也算是個有本事的……”
他話音未落,門便再度嘭的一聲打開來,走進了氣沖沖的索倫。蕭天劍頓時住了嘴,心裡開始擔心他是否聽到了自己的話。
索倫眼珠子死盯了蕭天劍一眼,便伸手在明娜牀邊的櫃子上放了四個圓錐形的小水晶瓶,裡面的藥水依次是兩個深灰綠色的和一個灰藍、一個暗紅的,然後對明娜道:“剛纔那瓶藥是八點三十分喝下去的,以那個時間爲準,每隔三小時喝一瓶,從右到左,不要弄錯了。我結束學院的課程後,會再來爲你診治。”他忽地湊到明娜臉前,惡狠狠地道:“不許吃任何東西,也不許喝茶、喝牛奶,可以喝水,但不能超過兩茶杯!你既然學過魔藥,就最好記住我的話!”
明娜僵硬地眨了眨眼,表示明白了,他才猛一甩袍子離去。蕭天劍看着他遠去的身影,忿忿地望向孫女:“真是令人討厭的臭脾氣,對不對?”
明娜眨眨眼,心中不停地點頭。
那索倫的確是令人討厭,但他的藥水卻很有效。一天下來,明娜覺得身上的力氣恢復了大半,她可以做些簡單的動作,比如點頭之類的,到了第二天,她已經可以開口說幾句話了,腿上的刺痛也消失不見。到了第三天,她甚至可以下牀走動了。
她這幾天住的是煉金術士漢林家的一個大房間,房內有四張牀,各配有一個牀頭櫃、一把椅子、一盞魔法燈和一個小書架,事實上是漢林和他的魔法師妻子帕蒂平時招待學徒助手們住宿的地方。房間裡陳設簡單,明娜不到半天就悶了,撒了一會兒嬌,終於獲得爺爺的許可,到房間外面去。
這棟房子從外面看,只是平常的三層小樓,每層樓的面積可能比明娜家在其頓的房子還要小,但事實上,屋裡的空間卻非常大,足有三十多個房間,還有兩層地下室,其中最下面的一層就是漢林的實驗室。明娜很想去看看,可惜主人家不肯,不過她也沒感到沮喪,因爲這棟房子的其他地方已足夠讓她去探險了。
這裡到處都是鍊金產品,自從知道漢林就是驅蚊盒的發明者後,明娜對他的其他作品就有了濃厚的興趣。
魔法燈什麼的就算了,會自動給人梳頭髮的梳子和充當服裝顧問的鏡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發現了一個名叫“掃地龜”的東西,看上去很象一隻黑色的大烏龜,足有臉盆大小,底部有一層厚厚的棉墊狀的物體,背上刻了魔法陣,但有一處地方是分開的,只要扳動開關,連接上魔法陣,掃地龜就會以一種不算慢的速度移動,把經過的地方擦拭得乾乾淨淨,一點灰塵都不見。據說這也是漢林的作品,已經交給商店製作販賣了,在魔法之都十分受歡迎。
還有一個大櫥櫃,任何食物放進去,不論放多久都不會壞,甚至在熱騰騰時放進去,拿出來時仍舊是熱的。明娜覺得這跟爺爺的儲物戒指有些象,問了才知道,這櫥櫃的確是空間魔法結合鍊金術做出來的東西,與儲物戒指原理相同,而漢林,實際上就是那位會做儲物戒指的鍊金師。
明娜頓時將熱切的目光投向這位了不起的煉金術士,對方卻渾然未覺,只是擺弄着一隻魔法爐,打算燒開水泡茶。明娜看了眼那爐子,覺得跟爺爺的那隻挺象的,只不過用的是晶石而不是炭。她有些遺憾地道:“如果我們也有個這樣的爐子就好了,在樹屋裡過冬和爬雪山時,就不會因爲沒有炭,只能吃冷食。”
漢林道:“用晶石也沒強到哪裡去,比用炭貴多了,我這爐子唯一比你爺爺那個強的,就是不會燒壞水壺。我老是顧着做實驗,常常忘記正在燒水呢。”他從櫃子裡找出一個水壺來,明娜發現櫃中沒有煮食用的鍋,有些不解:“漢林叔叔,你這裡鍋好少,你不用做飯嗎?”
“我跟我妻子都不會做飯,平時都是叫人做好了送來的。我們家的鍋除了燒水,就沒別的用處了。”
“好可惜,我爺爺可以用他的爐子燒出好吃的飯菜來呢。”明娜這幾天都只能吃魔藥師索倫點頭許可的簡單食物,想起爺爺做的烤肉和湯,就忍不住吞口水:“如果爐子可以想做什麼菜就做什麼菜,那就好了,那樣我就算不會做飯,也能吃上好吃的東西啦。”
漢林忽然住了手,睜大了眼呆呆地看着明娜,忽地站起身拿開那壺尚未煮開的水,抱起爐子便往地下室跑。
明娜正覺得莫名奇妙,前門開了,索倫走了進來,一看到她就眉頭大皺,也沒說什麼,只是掏出一瓶藥水來遞給她:“喝吧。”
明娜這幾天也算是習慣了那種可怕的味道和觸覺,苦着臉喝了下去,便急急將着那未開的水嗽了口,忽然聽見“咔喳咔喳”的聲音,回到廳裡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進展會不會……有點慢?)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十八、新發明與奇怪的信
原本空空如也的大廳正中出現了一個三米多長的魔藥料理臺,呈半圓形,中間四個魔法爐,左邊是上千支小小的試管和水晶瓶,裡面裝着各種藥水,看上去似乎很少,但從索倫倒進坩鍋中的藥水份量來看,這些試管和瓶子也都是施了空間延展咒的魔法物品;而右邊則是清一色半個巴掌大小的抽屜,裡面擺放着各式材料。
索倫同時煮着四鍋魔藥,動作卻分毫不亂,火候與投放材料的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技巧更是嫺熟至極。明娜有些着迷地看着他的動作,想到自家做魔藥時的笨拙和慌亂,再想想森內特爺爺熬煮魔藥時總是走開去做別的事,然後時不時地錯過放材料的時機或是忘記了自己正在煮的東西……好吧,她承認眼前這位壞脾氣的魔藥師在某方面的確比那一位強些。
魔藥很快做好了,這回跟她平時喝的有些不一樣,是相當漂亮的深紫色。索倫二話不說,就要明娜喝下去,她喝了,卻在十秒鐘後睡着了。
當她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索倫還沒走,或者說又回來了,蕭天劍送了作爲晚餐的白麪包和白開水過來,她吃了以後,又在一劑味道更可怕的藥水作用下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還是晚上,卻已隔了一天。明娜這時已經完全明白了,那位索倫魔藥師其實是故意讓自己睡着的,她不忿地向爺爺投訴,蕭天劍聽後,皺起了眉:“居然有這種事?那可太過分了,我要跟他說說。”他這幾天常常回自家屋子去打理事務,有時候不在孫女身邊,只知道她常常昏睡,原本還以爲是藥水的正常作用,沒想到是索倫故意的。
明娜目送爺爺離開房間,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牀頭櫃上那瓶灰黑色的藥水,心想:這下她應該不用再喝這種讓人作嘔的東西了吧?
然而事與願違,當蕭天劍回到房間裡後,卻完全改了態度:“小明娜,爲了你的身體着想,暫時忍幾天吧,反正只是睡覺而已。”
明娜泄了氣:“爲什麼啊?!爺爺,我不想老是躺在牀上睡覺啦!我又不會到處跑。”
“可如果你身體保持靜止狀態,藥水才能發揮最佳療效啊。好啦好啦,良藥苦口,你就乖乖聽話吧。”蕭天劍拿起了那瓶藥水,遞到明娜跟前,她只好苦着臉喝了下去。蕭天劍見狀滿意地笑了:“我們明娜真厲害!我告訴你哦,房子已經收拾好了,你也有自己的房間呢,等你病好了,咱們就回去住,那裡的風景很好,還有屬於我們自己的小碼頭。”
明娜聽了也很高興,但還來不及說什麼,便一頭掉到枕頭上,陷入睡夢中。
這樣睡醒了吃飯喝藥,又再睡過去的日子持續了七天,等到索倫宣佈明娜已經完全痊癒時,她興奮得即時在牀上蹦了幾下,又跳下了地,在房間裡竄來竄去。這幾天一直在睡,她骨頭都在發酸,終於可以自由行動了:“我要去玩,我要去探險,還要吃很多很多的肉!”
“你愛玩什麼就玩什麼,想吃什麼都沒問題,但是兩天後,就得給我乖乖回這裡來喝藥。”索倫冷冷的話語傳來,明娜頓時剎住腳,僵硬地轉過頭來:“爲什麼?我不是好了嗎?”
“問你家老頭子去。”索倫收起自己的魔杖和水晶藥瓶等物,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衣服上未必存在的灰塵,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暗示了他現在的心情相當愉快。
明娜轉向她爺爺,史詩英雄輕咳兩聲,擺出一個溫柔的笑臉:“小明娜啊,你看,你年紀還小,又沒經過什麼系統的訓練,所以身體不夠強壯啊,對疾病啊、毒藥啊之類的承受能力很差,爺爺想過了,應該想辦法改善你的體質。索倫大師非常熱心地願意提供幫助,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你就不會再動不動就生病,那些普普通通的毒也不能再傷害你了,而且你的身體會更強壯,學劍術也更容易了,這其實是很有好處的,對不對?”
聽起來似乎是這樣,但是明娜一想到那些味道可怕的藥水,就想打退堂鼓:“爺爺,我不想喝那麼難喝的東西啊……”
“可是捱過這個月,你以後就不用再喝了呀,再說,這種魔藥不會很難喝的,我已經問過索倫大師了。”
明娜想了想,偷偷瞧一眼臉色冰冷的魔藥師,小聲對爺爺道:“一定要那個人嗎?找別人好不好?而且一個月時間好久……”
蕭天劍瞥了索倫一眼,也壓低了聲音:“我也不想啊,可是這種魔藥配製起來很複雜,每天都要隨身體情況進行調整,只有一流的魔藥師才能配製出來。我認識的魔藥師,老森不在魔法之都,就算在也未必有那個耐心,而其他人不是供職於皇宮,就是忙着自己的研究,有時間也有能力的就只有這一位了。這種魔藥每個人一生只能用一次,是很珍貴的,爺爺花了很大代價才說服索倫答應的啊。”
明娜睜大了眼:“爺爺,你又亂花錢了?”
“這纔不是亂花錢。”蕭天劍輕輕颳了一下小孫女的鼻子,“而且不光是錢,還有很多珍貴的藥草和魔法材料,都是我這幾年收集到的……從精靈森林**來的那盒東西也勻了一半給他呢。”
“那是我的!我的!”明娜心疼地晃着爺爺的手臂。蕭天劍忙安撫她道:“羊毛出在羊身上,這也是爲了你啊。好孩子,我那些東西已經給他了,沒法再要回來,你可別浪費了爺爺的心意啊。”
明娜皺着小臉看着索倫,委屈地點了點頭。
蕭天劍爲了安撫她,特意告訴她一個好消息:“我已經跟漢林說過了,幫你做個空間戒指,不過他說沒法做到這麼小,只答應給你做個手鐲,儲存空間會小一點。材料已經交給他了,要等上一個月功夫,時間剛剛好,就當作是生日禮物吧。”
明娜轉愁爲喜,立馬就要拉着他去找漢林,問問他會做個什麼樣子的手鐲,若不是爺爺提醒,差點忘了向索倫道別,魔藥師冷哼一聲,高傲地撇過頭去。
漢林正在地下室裡做實驗,半天都沒出來應門,當蕭天劍在考慮要不要破門而入時,門板先一步打開了,走出個一臉菜色的漢林,臉上卻滿是歡喜:“成功了!我成功了!”
“呃……這次又做出了什麼?”蕭天劍問。
明娜瞥見漢林身後的實驗桌上放着那天見過的魔法爐,便問:“是那個爐子嗎?”
“沒錯,就是爐子!”漢林從爐面上拿起一塊圓形的黑色薄板給他們看,只見上面隱隱刻着類似魔法陣的圖案,“這個是做肉湯的魔法陣,只要把它放在爐面上就能把材料做成肉湯了,我還有好幾個不同菜色的魔法陣呢。嚐嚐我剛做好的湯。”他拿起旁邊的一個坩鍋,打開了蓋子。明娜這才知道,那鍋冒着熱氣的東西原來是肉湯,不過爲什麼聞着沒有尋常肉湯的香味?
祖孫倆各喝了一口湯,都愣在那裡。漢林興奮地問:“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喝?”
明娜:“……沒味道……”
蕭天劍:“你沒放油鹽嗎?”
漢林:“油鹽?要放那個的嗎?我這裡沒有……”
蕭天劍無語了,明娜糾結了,原來還有比她更不會做飯的人啊,明明是個大人……
於是,在蕭天劍的指導下,漢林再找了個坩鍋來(明娜:“快點買個做飯的鍋吧!”),放進水和生肉塊,添上油、鹽、蔥和其他幾種香料(蕭天劍友情提供),放到魔法爐上。在爐子與鍋一起震動了三分鐘後,鍋裡終於飄出了香味。
這一次實驗真正成功了,明娜喝着美味的湯,向漢林豎起了大拇指。漢林卻乾笑兩聲,小聲地湊近了蕭天劍:“把你的食譜弄一份給我吧,要註明作料的種類啊。”蕭天劍無奈地答應了。
接着他們又試驗了烤肉、煮米飯和煎魚這幾種魔法陣,除了米飯由於火候沒把握好煮得有些夾生外,其他都很順利。
不知幾時晃了進來的索倫對這種新鍊金產品很感興趣,問:“魔法陣的原理是什麼?能不能做出其他的菜式?刻魔法陣的似乎是黑石板,一定要用這種材料嗎?有了這個,似乎不用爐子也行吧?能源是晶石還是魔力?能耗大不大?製作成本高不高?對鍋的材質有沒有限制?應該還有改良的空間……”
漢林聽了他的話,陷入了沉思,蕭天劍卻有些無語:“用不着這樣吧?我覺得他能做成這樣已經很難得了。”跟微波爐差不多的東西,而且還無幅射,省時省力又環保啊。
“你這話錯了。”索倫反駁道,“既然要做,當然要做得盡善盡美。如果他這個爐子真的好用,我第一個購買。”他的管家廚藝平平,他已經忍受很久了。
於是魔藥師與煉金術士就興趣盎然地討論起來,前者還很熱心地根據魔藥配製的精密原則建議後者弄一份魔法爐食譜,確定各種菜餚所需的作料與配料的份量,以求每個人煮出來的都是美味。
蕭天劍看着兩人的架勢,知道今天是不可能討論儲物手鐲的事了,只得拉着孫女離開。明娜剛纔一直在啃香噴噴的烤肉和煎魚,直到爺爺催促,她才依依不捨地丟下還沒吃完的食物,隨他離開了漢林的家。
來到魔法之都那天,因爲是晚上,又在發睏,明娜並沒有看清周圍的環境,現在纔看到附近的街道是什麼樣子。漢林的小樓座落在一條內街上,環境相當清幽,四周花草繁盛,還有身穿統一深綠色袍子的人專門負責打理。沿路走到大路上,行人才增多了。
明娜興致勃勃地看着那咬着一籃子食物在路上跑的大狗,以及飄浮在戴土黃色魔法帽的女人身後的一大疊書,還有路旁院子裡無人看守的嬰兒,稍稍在草坪上爬得遠一些,就會有幾根藤蔓纏住他的腳,輕輕將他拉回原本的位置。她開始覺得,在這樣有趣的地方生活一個月,也是件不錯的事。
蕭天劍揚手叫了聲“魔動車”,明娜便發現右邊大路上來了一輛怪模怪樣的“車”,看上去有點象他們先前坐的船,只是底部多了兩排六隻輪子,“船艙”的部分是一個簡單的棚,木架子上撐着不知材質的布料,在陽光下微微反射着光。車首坐着一個搖櫓的男子,尋常韶南人打扮,戴着寬邊草帽,嘴裡叼着個短短的小圓筒,當車前有其他人擋路時,他就會吹響那個東西,發出一聲尖嘯。車中坐着幾個人,有男也有女。
明娜正疑惑爺爺爲什麼叫這輛車過來,後者已經拉着她上了車,往車伕旁邊的箱子裡投了兩個銅板,就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車上有兩個人似乎認識蕭天劍,先後向他點頭致意,其中一個穿魔法師袍的圓臉中年婦女微笑着問:“蕭伯爵很久沒回來了,這回是要長住嗎?這是您的孫女?”
“小孫女,會跟我暫時在這裡住一段時間。”蕭天劍笑着回答,又讓孫女向對方問好。明娜乖乖照做了,對方笑得很開心:“真可愛,我家也有個象你這麼大的小女兒呢,有空來玩啊,我家就在西區的柳樹街。”
正說話間,柳樹街到了,那位婦女道別後下了車,明娜隨爺爺再坐了一段,車子沿着彎彎的沿山大道來到了山腳,祖孫倆才下車了。
這是魔法之都的另一邊平民區,與明娜先前見過的那個平民區相比,這裡的街道更寬敞,房屋也更“正常”,有很多商鋪,人們來來往往,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大多數是薄紗,也有絲綢,部分人的衣角處有刺繡。
明娜越看越覺得這裡眼熟,似乎什麼時候來過,但她之前明明沒有出過國。正疑惑間,他們轉進了另一條街,明娜瞥見一家烤雞店,以及對面賣糖球的大嬸,頓時記起:“我見過這條街!森內特爺爺家的歪斜的房間,有一個門就是到這裡的!”她興奮地探頭張望,尋找那扇空間門,可是那個大嬸的攤子旁邊是間裁縫店,難道是在別的地方?
“不用找了,找不到的。”蕭天劍苦笑着勸小孫女,“老森家的確有門通向這裡,但每次開門的地方都不固定,他想要來很容易,但這裡的人要過去,就要碰運氣了,而這種運氣除了他本人,還真沒什麼人有過。所以,死心吧。”
明娜有些泄氣,如果能把森內特爺爺請來,也許就能稍稍打壓一下那個索倫魔藥師的氣焰了,她吃了一個虧,也許還要再吃一個,心裡正不平呢。
蕭天劍的房子位於一處近水的路邊,正門臨街,是棟兩層的小樓,地方不大,也沒有施空間咒,一樓是客廳餐廳和廚房,外加一個小雜物間,二樓是一大一小兩間臥室以及一間書房、一個盥洗室,屋後有個小小的後院,院牆上爬滿了綠藤,開着紫紅色的小花,打開後門,便是一道石階,下面是個小碼頭,一隻舢板停靠在邊上,隨着水面上下浮動。
明娜幾乎是第一時間便喜歡上這裡,雖然這房子比她在其頓的家還小,但整間屋子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有一種溫馨的味道。二樓的小房間是屬於她的,她已經有將近一年時間沒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了,看着屋內樣樣都比正常尺寸小一點的牀櫃桌椅,就知道這是專門爲孩子準備的。明娜高興地撲到軟軟的牀上,抱着大枕頭打滾,從牀邊櫃子上找到個零食盒,揀了顆糖含着,她飛奔下樓:“爺爺,我房間裡的東西都歸我管嗎?是不是我想怎樣擺都可以?”
蕭天劍坐在客廳中,正皺眉看着一封信,似乎在想些什麼。明娜好奇地走過去,瞄了一眼信封:“咦?是伊東來的信?信裡說了什麼?我爸爸媽媽好嗎?馬歇爾爺爺和溫妮好嗎?”
蕭天劍扯扯嘴角:“他們都很健康,馬歇爾已經不在其頓了,你媽媽回去過一趟,帶他回了馬特,後來去了伊東。不過你爸媽年初又吵了一架,現在你媽媽在孃家住着,馬歇爾就跟你爸爸留在了伊東。”
“啊?又吵架了?”明娜伸手去搶那封信,“給我看看,是怎麼回事?”
蕭天劍裝作無意地格開孫女,把信收了起來,連信封一起塞進兜裡:“信不是你爸爸寫的,是你大伯父寫來的,就只提了這幾句話。你大伯父只是想告訴我,貝文剛剛通過了見習騎士考試,馬上就要進入騎士學院學習了,他特地向我報喜。”
“見習騎士?!”明娜驚呼,“可是貝文哥哥只比我大六歲!他今年……才十三歲呢,那麼小也可以做騎士嗎?”
蕭天劍笑笑:“只是見習騎士而已,就象是學徒,不過年紀的確有些小,貝文是伊斯特歷史上最年輕的見習騎士呢。”
明娜感嘆:“好厲害……”她想起自己即將要喝的強身魔藥,心中暗暗下決心:既然跟着爺爺學了六年劍法的大堂哥這麼厲害,那自己也不能差太遠了,等體質改善後,一定要好好學劍法,長大了也要當個高手。
蕭天劍不知小孫女心中的想法,他只是起身往外走:“餓了吧?我去買點食物回來,你乖乖在家裡等我,不要亂跑哦。”
明娜大聲應了,目送爺爺消失在門外,正要上樓回房,卻忽然想起,剛纔看到那信封上的落款明明是伊東蕭家商行總部,爲什麼爺爺要說是大伯父寫來的呢?還有,她記得廚房裡有面包和肉,爺爺幹嘛還要出去買食物啊?
想到爺爺剛纔皺起的眉頭,她忽然感到一絲不安。
(要準備跳年了,估計會跳到兩三年後……)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四十九、來自遠方
蕭天劍出門拐上大街,走過兩個路口,便來到位於隔壁街區的蕭家商行駐魔法之都分部。正副管事忙迎接他進了後院。
他剛一坐定,就掏出了那封信,問:“這上面寫的是怎麼回事?你們的人只把信丟下就走,也不跟我說清楚。貝文年紀還小,怎麼會參加騎士考試?還受了傷?雲龍怎麼又跟安龍吵起來了?還說安龍要爲貝文的傷負責?還有安龍兩夫妻,到底在鬧什麼?”
那正管事擦了擦汗,瞥了副手一眼,後者忙道:“我剛從伊東回來,對這些事有所耳聞。貝文小少爺考見習騎士的事是大少爺決定的,聽說國王陛下有意從明年開始改革騎士考試的內容,因此很多家族的兒子都趕在今年參加,大少爺也是不想落後於人而已。貝文小少爺非常努力,也順利通過了,受的傷並不算重,只是大少爺和大少夫人聽說後很擔心,親自送藥到騎士所去,但在門口被負責守衛的都城騎士隊攔住了,說是不允許外面的人送任何物品入內。大少爺見二少爺在,本來想託他送進去的,但二少爺拒絕了,於是就吵起來。後來貝文小少爺的傷是騎士所醫官治的。”
蕭天劍皺起了眉,但沒說什麼。正副管事對視一眼,前者向後者使了個眼色,副管事便會意地道:“其實這件事本來也不算什麼,大少爺關心兒子是人之常情,二少爺遵守騎士所的規矩,也沒有錯。本來很多家族都會私下給兒子送東西,但當時大少爺說話太大聲,周圍的人都聽見了,場面不好收拾,再加上赫達家的三少爺也在,所以二少爺才……”
“赫達家的三少爺?”蕭天劍臉色有些不好看,“安龍還在跟他來往?”
“他們現在已經是好朋友了,聽說二少爺常常和赫達家三少爺在一起,還爲此跟大少爺吵過好幾回呢,甚至還爲赫達家三少爺頂撞過上司。”
蕭天劍抿着嘴不說話,過了好一會才繼續問:“這個赫達家的小子,是什麼樣的人?”
“這位三少爺一向在家族中不大受重視,也沒聽說有什麼特別的才能,不過並沒有惡習,就是脾氣有點暴躁,還有些孤僻,他在騎士隊中的風評不錯,但跟家裡人並不親近,很少參加家族的社交。自從跟二少爺交好以來,據說脾氣好了很多,跟家人也親近些了。赫達家的新年晚宴,他特地邀請二少爺去參加,赫達公爵故意奚落二少爺,他還幫二少爺說了不少好話。”
蕭天劍眯了眯眼,他忽然想起在其頓時的事,赫達家的私生子埃蒙,很有叛國的嫌疑,他們整個家族都不怎麼清白,而自家兒子是安全署出身,他特意跟赫達家的兒子來往,甚至還接觸到了赫達家的人,會不會是安全署那邊的意思?
想到這裡,蕭天劍有些坐不住了。這個傻兒子,以爲無間道是那麼好做的嗎?別說蕭家跟赫達家有多年的仇怨,單是赫達家養出的兒子,就未必是什麼好人,萬一被對方發現真相,安龍就危險了。
他起身來回踱着步,又忽然問:“安龍跟他老婆又是怎麼回事?不會也跟這個赫達家的三小子有關係吧?”
那正管事聽了臉色有些古怪,他的副手忙道:“這件事倒跟他沒關係,二少爺和二少夫人是因爲維羅妮卡小姐吵起來的。舍溫老爺子生了病,二少爺特地去幫忙照顧,跟維羅妮卡小姐來往得多些,二少夫人不知實情,就生氣了,在新年裡大吵了一架。其實她只是誤會,只要二少爺好好解釋,就會沒事的,但不知爲什麼,二少爺什麼也不說,氣得二少夫人回了孃家。說起來也是奇怪,自從去年年底二少夫人到了伊東,二少爺就好象一直有些不太高興。”
蕭天劍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二兒子的行事果然有些古怪,結合在其頓時觀察到的情況,他有些不好的預感,看來,他應該好好查清楚這件事了。
匆匆離開商行,他橫穿數個街區,到了魔法之都的另外半邊,走進一家廚具店。店中生意慘淡,只有兩個店員在閒聊,有一下沒一下地擦着貨物,一見蕭天劍走進門,就丟下抹布熱情地迎了上去:“客人想要什麼樣的廚具?是鍋子還是碗盤?我們店裡應有盡有,絕對是物超所值。”他們還把各式各樣的平底鍋、木勺、白瓷碟、彩繪茶具等物展示給他看。
蕭天劍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只是乾巴巴地道:“我聽說你們這裡有東方來的紫砂鍋,最適合用來燉湯,請問一個要多少錢?十個金幣夠不夠?”
那兩個店員一聽他的話,立時對視一眼,一人飛快地走到店門口站立,另一人則笑道:“這可是大買賣,您請到店後喝茶,我們老闆會親自跟您談。轉 載 自 我看 書齋”說罷就將他請到店後的房間去了,不一會兒,一個瘦削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他面前,嚴肅地問:“是蕭伯爵大人吧?請問您找我們有什麼事?”
蕭天劍微微一笑:“本來我一向不插手你們的事,但是……我最近聽說了我兒子那邊的一些古怪傳聞,想來找你們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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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娜不知道爺爺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她等了很久,都沒等到爺爺回來,肚子又餓了,便吃起了廚房的麪包。忽然聽到屋後有琴聲,便順着聲音來到後院,打開了門。
門後的河道中,一個年輕小夥子坐在小舢板上,懷抱七絃琴,正在唱着情歌:“……我心愛的姑娘啊,你的容貌如同水蓮花般嬌豔,你的聲音比黃鶯鳥更宛轉清甜,我的心爲你顫抖,請你接受我的愛戀……”
他唱得不算好,琴彈得也很一般,但周圍的人卻都笑着看他,時不時給他打氣。
他唱情歌的對象是明娜鄰居家的姑娘,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年紀,一頭蓬鬆的褐色長卷發,用一根銀藍色的髮帶在耳後綁了個結,濃眉大眼,笑起來露出個小虎牙,很有幾分明豔動人。她穿着寬鬆的白紗連衣裙,荷葉領,束口袖,腰上圍着塊大花絲巾,簡單地打了個結,裙下露出一截纖白的小腿,腳上一雙紅鞋,一隻踏在她家小碼頭系船的石墩上。她雙手叉腰,聽着情歌,臉上笑得很歡。
小夥子唱完了歌,拿起小舢板一頭放着的一大扎粉紅色水蓮花,遞到心上人面前:“盧芭,我愛你,請你嫁給我吧!”周圍的人頓時吹起了口哨,還有幾個女人笑出聲來。
“臭小子,你每次都是這句話,煩不煩?”名爲盧芭的少女嗔了他一眼,高高興興地接過了那束花,卻不肯明說嫁不嫁。小夥子連花帶人抱進懷中,笑道:“你一天不答應我,我就永遠不會覺得煩,親愛的盧芭,答應我吧。”
盧芭卻只是聞着花香笑,周圍的人見狀便噓出聲來,小夥子立時倒噓回去:“關你們什麼事?去去去。”有人不服氣了:“我說懷斯,咱們也是爲你打氣來着,你這算什麼呀?”另一個年輕人插嘴了:“我倒是覺得你配不上盧芭呢,盧芭可是我們平民西區的一朵花,纔不會喜歡你這癩蛤蟆。”
“你纔是癩蛤蟆呢!”這回出聲的卻是盧芭,“我就喜歡懷斯,不用你多管閒事。”說罷一手攬過小夥子懷斯的脖子,吻上了他的脣,惹來周圍幾聲口哨。懷斯先是懞了,但很快就狂喜地吻了回去,兩人纏綿得難分難解。
明娜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又忍不住裂開點指縫去偷瞧,暗暗好笑,忽然聽見前廳有聲音傳來,忙縮回院中,跑進了屋子,一見是蕭天劍回來了,便衝了過去:“爺爺你可回來了,我都快餓死了,忍不住先吃了點麪包,你到底去了哪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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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天劍一臉歉意地放下一包食物:“對不起對不起,剛纔碰上幾個老朋友,多聊了幾句,這是新鮮出爐的泡芙和桔子蛋糕,我記得你最喜歡吃了是不是?”
明娜歡呼一聲,撲了上來,美美地吃起了蛋糕。蕭天劍微笑地看着孫女的饞樣,猶豫了許久,才道:“明娜,有件事爺爺想跟你打個商量,我想……儘快趕回伊東去一趟。”
明娜眨眨眼,高興地問:“那我是不是馬上就能見到爸爸了?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她剛一轉身,蕭天劍就打破了她的美夢:“不是……我是說我一個人回去,你要留在這裡。”
明娜吃了一驚,睜大了眼不解地問:“爲什麼?”
“因爲我要回去參加貝文入學的儀式,騎士學院是封閉式教學,貝文一進學就整整三年都不能回家,他爸爸希望我去看看他。儀式在十天後舉行,爲了趕時間,我要橫穿亞羅大森林,那裡很危險,帶着你會很不方便。”事實上是伊東的情況未明,爲了安全,也是爲了說服兒子,蕭天劍不打算讓孫女回去。
“我不怕!”明娜大叫,“我連精靈大森林都去過了,雪山和沙漠也難不倒我,我不會拖爺爺後腿的!”
“不行。”蕭天劍無奈地道,“你的輕功還沒練到家,不能象我那樣**趕路,如果帶着你,十天內是絕不可能到達伊東的。明娜,我不想錯過貝文的入學式,那意味着未來三年我都見不到他了。”
明娜扁扁小嘴,鬧起了脾氣:“可是我要見爸爸媽媽,我想見爸爸媽媽!你不可以丟下我!不可以說話不算話!我要見爸爸媽媽……”
蕭天劍被她的大嚷大叫震得頭皮發麻,急中生智道:“就算你跟我回去也是見不到你爸爸媽媽的。我剛剛去蕭家分行那邊問過了,你爸爸去了馬特找你媽媽,現在不在伊東。”
明娜聞言停下了叫嚷,想了想,道:“那還有馬歇爾爺爺在,反正爸爸媽媽會回來的。”
“馬歇爾也跟着你爸爸去了。”蕭天劍只好硬着頭皮繼續瞎編,“所以現在你爸爸在伊東的家一個人也沒有,你去了也見不到人啊。”
明娜委屈地扁扁嘴,坐到旁邊的沙發上,踢着茶几。蕭天劍暗暗鬆了口氣,馬上換了笑臉安撫她道:“其實,你暫時留下來也好,你也知道你爸爸跟你大伯父那邊不大合得來吧?如果你現在回去,爸爸媽媽都不在,不就要住到你大伯父家了嗎?”
明娜想想也是,不自在地動了一下。蕭天劍忙打鐵趁熱:“等我參加完貝文的入學儀式,你爸爸大概也帶着你媽媽回伊東了,我讓他們來接你,好不好?到時候你這邊的療程結束,你爸爸媽媽看到你那麼健康,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明娜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問:“爺爺這回是說真的了吧?不會再變卦吧?”
蕭天劍一陣汗顏:“當然不會。”以前都是迫不得已啊,這回就是綁也會把兒子綁過來的,那種危險的事,還是不要讓他陷得太深的好。
終於說服了小孫女,蕭天劍開始考慮更實際的問題了:“魔法之都治安很好,就算晚上不關門也不用擔心,回頭我找漢林要幾樣做家務的鍊金產品,今天弄的那個爐子也來一個……不過你年紀那麼小,找個人來照顧下會比較妥當。唔……鄰居家的夫婦好象是在一個大魔法師家幫傭的,我記得他家女兒有空,請她來陪你好了,順便接送你去索倫家。”
明娜問:“他家女兒是不是叫盧芭?”
“你怎麼知道?”
“剛纔在後面河上,有人向她唱情歌呢,我還看到她跟那人親嘴。”明娜抿着嘴笑。蕭天劍一愣,也笑了:“那小丫頭已經長得這個年紀了嗎?時間過得還真快。”
他很快就找來了那位盧芭姑娘,對方高興地答應了,還說:“哎呀,真巧,我的情人就在韶南第一魔法學院當雜工,剛好順路呢。”明娜好奇地問:“你的情人?是不是剛纔唱情歌那個?”盧芭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是呀,你也看到了嗎?他是不是長得很帥?”明娜“呃”了半天,才勉強點了點頭,盧芭大笑着抱過她的頭猛蹭:“哎呀小明娜,你真是太可愛了。”
事情既定,蕭天劍馬上付了盧芭十個金幣的酬金,又帶着明娜去向索倫說明了緣由。當後者聽說明娜可能要在他那裡消磨很長一段時間,臉色立時變得臭起來。最後在蕭天劍好說歹說,又答應回來時會在亞羅大森林爲他蒐集多種珍稀魔法材料後,他才勉強點了頭。
接着蕭天劍又朝漢林和蕭家分行那邊打了招呼,要來了掃地龜、抹布蝙蝠、魔法爐等多種家用鍊金產品和好幾袋錢,帶明娜買了根魔杖備用,還往治安所、消防隊那邊打點過一遍,囑咐了孫女許多話,才放下了心。
次日,明娜和盧芭以及分行的管事送蕭天劍上了船。保德曼早已回了安可城,因此船是另僱的。蕭天劍摸着小孫女的頭,鄭重地道:“要聽話,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千萬不要因爲貪玩跑到不認識的地方去,有事就找盧芭姐姐或漢林叔叔,不然直接向治安所求助也行。”
明娜點點頭,也很嚴肅地道:“爺爺要早點回來哦,要記得帶爸爸媽媽來。”
蕭天劍頓了頓,笑着點了點頭,又再向盧芭叮囑了一番,方纔坐船駛離了魔法之都。
明娜從此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起初她以爲會很難,但兩三天以後,她發現其實沒有想象的那麼難過。
每天早上,盧芭會帶着早餐來敲她家大門,將明娜從睡夢中吵醒。吃過早餐,兩人結伴坐車往山頂的韶南第一魔法學院去。索倫的家在學院內,就在魔藥教室旁邊。到了地方,盧芭自去找心上人,明娜則留在索倫的房間裡。午飯是和魔藥師一起用的(他家管家手藝的確不怎麼樣),下午喝藥,晚飯前盧芭會來接她回家,路上逛逛街,或是到有趣的地方去玩玩。晚餐有時在家附近的小餐館解決,有時盧芭或她媽媽做,有時明娜也會自己動手。晚上練習魔法或魔藥,或是跟盧芭聊聊天,聽懷斯唱情歌,就在歌聲琴聲中睡着了。
至於打掃清洗的問題,洗衣服就由盧芭代勞了,每天出門前放出掃地龜和抹布蝙蝠,它們會自動將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
明娜平時愛吃什麼就吃什麼,手裡有錢,盧芭又沒有對她限制太多,因此日子過得很悠閒,比爺爺在時更舒心,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在魔藥師家裡的那大半天。
索倫是位學院教授,他雖然比較閒,但還是有很多事要做的。他要上課、批改作業、做實驗、配製魔藥,不可能有功夫理會一個小女孩,因此,一但完成每天的服藥工作,確保藥水順利產生作用後,他就把她丟到一邊不管了,還多次暗示讓她到漢林那邊去。
可是漢林最近靈感如泉涌,忙得昏天暗地,比他更沒功夫理會明娜,於是明娜只好繼續留在索倫家。乖巧了半天后,她終於忍不住了,四處摸摸瞧瞧,或是攀着窗戶看外面的人,或是探頭探腦地偷看索倫正在熬煮的魔藥。
當她第三次在偷看坩鍋裡的東西時不慎將頭髮掉進鍋中導致藥水熬製失敗後,索倫終於大發雷霆:“你很閒是不是?!不許再偷看我的魔藥!”
明娜縮縮脖子:“對不起……”但是她也很委屈:“我很無聊啊,這裡的書我都看不懂,你又不許我在這裡練習魔藥……”
“你那種東西也配叫魔藥?!”索倫更生氣了,“那根本就是小孩子玩家家酒!你想要練魔藥?很好!”他甩過一紮桂樹枝:“這個你會處理吧?把樹皮剝下來,再把樹枝切成一公分的小段!練吧!”說罷就回身處理那鍋失敗作品去了。
明娜瞧着那扎足有兩個她那麼粗的樹枝,扁扁嘴,照着在森內特那裡學到的方法,剝皮切段起來。
忙活了半天,她手痠得不行,誰知索倫過來驗收時卻大罵:“這叫什麼?樹枝要切成一公分啊一公分!你這個足有三公分!樹皮也剝得大小不一,還把我的地毯都弄髒了。”他一揮魔杖使了個清潔咒,把一地的碎屑都清理乾淨後,怒喝一句:“都給我重做!”
明娜一臉不服氣,還有些委屈,她又不是來當學徒的,爲什麼要幫他做啊?
索倫見狀便諷刺道:“怎麼?做不到嗎?那就不要說自己學過魔藥!跟森內特那傢伙學了點皮毛,也就是這個水準了。”
明娜大怒,誰怕誰啊?她纔不會認輸呢!於是便認認真真地繼續做起來。索倫在邊上瞥見,嘴角得意地翹了翹。
就這樣,在明娜切完四十多種樹枝,擠完十多種果實的汁液,又開始學切葉子時,時間已經過了兩個月了。強身魔藥早已完成療程,效果相當不錯,她現在從山腳跑上山頂都不覺得累。
然而蕭天劍還沒有回來。
明娜非常生氣,這不是第一回了,爺爺是個大壞蛋!
她狠狠地踢掉腳邊的小石頭,往這兩個多月的暫時住所走去,手裡一晃一晃地拎着個繡花小挎包,那是盧芭送她的五月節禮物。
到了家門,她發現門是開着的,愣了愣,冷哼一聲,大步踏進屋,看到迎面笑着向自己打招呼的蕭天劍,一甩頭,就往樓上走。
“小明娜,這邊,看這邊,你瞧瞧是誰來了?”背後傳來蕭天劍竊笑的聲音。
明娜猶豫了一下,還是回了頭。當她看見廳中的身影時,先是一愣,繼而狂喜:“爸爸!”
(大章啊,大章,就請原諒我今天更晚了吧~~~)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十、新的旅程
站在廳中的正是安隆,看上去皮膚黑了,人也有些消瘦,滿面疲色,臉上卻帶着微笑。明娜猛地衝過去抱住他的腰,心裡卻一酸,忍不住大哭起來:“爸爸,我好想你……”
“爸爸也想你……”安隆抱住孩子,眼圈也紅了,輕輕撫着明娜的頭,心中的愧疚如潮水一般涌上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鬆開女兒,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很是高興:“我的小明娜長高了,比去年整整高了半個頭呢,人也白淨了很多,越來越漂亮了。”
明娜傻笑着,忽然想起:“爸爸,媽媽呢?怎麼不見媽媽?”
安隆頓了頓,笑道:“爸爸只有半個月假期,是騎了快馬趕過來的,你媽媽哪裡受得了?所以和溫妮一起坐船慢慢走,再過幾天才能到呢。”
明娜聽了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想到能和母親見面,就沒有多問:“只有半個月嗎?那很趕啊,我馬上去收拾東西。”說罷就打算轉身上樓。
安隆連忙攔住她,躇躊片刻,道:“明娜,你不用收拾東西了,爸爸要儘快趕回去,你不用跟我走。”
明娜不解,但很快又想到了答案:“我知道了,爸爸是想讓我跟媽媽一起回去吧?沒問題!”
“不是……”安隆爲難地猶豫了半天,才道,“爸爸是想,你暫時不跟我們回去,留在魔法之都,先在這裡學習幾年再說。”
“爲什麼?!”明娜大吃一驚,繼而又有些委屈,“我要跟爸爸媽媽在一起,我有一年多沒見你們了,爲什麼不讓我回去?!”她鼻子酸酸的,眼圈又紅了。
安隆忙哄她兩句,道:“明娜,你聽我說,以前咱們家在其頓,附近沒有學校,所以只有你媽媽教過你一些東西,可是你從沒正經讀過書。你今年已經七歲了,不能再象以前那樣整天貪玩,應該好好學點東西。你大堂哥現在進了騎士學院,大堂姐通過了魔法學徒考試,連只比你大半歲的二堂姐也進了伊東初等魔法學校學習。爸爸媽媽不求你比他們出色,但至少也該學點有用的知識。你現在在魔法之都,正是個好機會。”
明娜還是頭一次聽說堂姐們的事:“大堂姐才比我大三歲呢,她已經是魔法學徒了嗎?”想了想,有些沮喪:“其實索倫教授也叫我去參加考試了,不過考官說我年紀小,魔力低微,不讓我通過呢。”
安隆笑笑:“在伊東進行的考試怎麼能跟魔法之都的比?這裡人才濟濟,考試肯定不好過的,其實在這裡才能真正學到東西呢。”
被晾在一邊很久的蕭天劍這時也插嘴了:“剛纔我聽商行的管事說,你現在在跟索倫學習魔藥,是不是?其實他本事也不錯,當個魔藥師也好。”
明娜撅起了嘴:“我纔沒有跟他學呢,他現在把我當苦力,我在他那裡切了兩個月樹枝和葉子了。”她斜了爺爺一眼,雖然他把爸爸帶來了,但她還是有些生氣的,都是他害她在索倫那裡受苦!
蕭天劍摸摸鼻子,沒說話。
安隆不贊成地望着女兒:“明娜,不可以對爺爺沒禮貌。”明娜吐吐小舌頭,乖乖應了,但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顯然沒把這話當回事。安隆苦笑着看了眼父親,回頭對女兒正色道:“我已經跟你媽媽商量過了,以前你外婆也是在這裡讀書的,你在這裡上幾年學,不管是學魔法還是學魔藥,好好打一打基礎,等你回伊東上學時,就不怕跟不上功課啦。”
明娜扭來扭去不肯答應,但父親一板起臉,她還是勉勉強強地點了頭。蕭天劍見小孫女一臉委屈,便打圓場道:“好啦好啦,雖然你爸爸工作忙不能常來看你,但你媽媽可以來陪你一起住啊,比之前好多啦。”
明娜想想也是,便轉了笑臉,向父親顯擺:“爸爸,我告訴你哦,我現在懂很多東西,我會煮好幾種魔藥呢,還會看星星,認得很多植物,走過很多地方,我還會自己做飯哦。”她忽然想起現在已是晚飯的時候了,驚叫:“爸爸,你和爺爺還沒吃飯吧?我馬上去做,我現在不用魔法陣也能做出好吃的肉湯呢!”還不等安隆想清楚魔法陣和肉湯之間有什麼聯繫,她就噌噌噌往廚房去了。
安隆看着女兒在廚房乒呤乓啷地忙活,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一絲感動。蕭天劍靜靜站在他身後,輕聲問:“你想清楚了嗎?真的要這樣做?”
安隆沒有回頭:“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父親,也許以前我接下這個任務時,還有自己的私心,但現在我瞭解的真相越多,就越不能放棄。那是我的祖國,我曾宣誓要爲它流盡最後一滴血,我不能眼看着那些人毀了它,卻什麼都不做。”
“就算你不做,還有別人,你何必去冒這個險?”蕭天劍無法理解,也許叫他爲自己在那個世界裡的祖國犧牲,他不會退縮,但爲了伊斯曼,他卻認爲不值得。而且,他還有另一個顧慮:“自從尤里家的兒子死了以後,赫達家那邊已經起了警惕,所有證據和痕跡都被抹消了。你是我兒子,他們很難相信你的。爲了一個很可能不會成功的計劃,你就要丟下老婆孩子,有必要嗎?”
“如果人人都不做,就沒人去做了。”安隆微微笑了,“更何況,我並沒有丟下她們,我只是爲了她們的安全,暫時和她們分離而已。署裡有周全的計劃,即使時間會長些,也總會有成功那天。自從去了都城騎士隊,我已經幫署裡立下不少功勞了,等這件任務完成,我就不用再做行動人員,到時候一家團聚,我們的好日子長着呢。”
蕭天劍嘆了口氣,放棄了第五十三次勸說:“我明白了,孩子這邊我會幫忙照看的,但你也要答應我,千萬要小心,我給你的護甲你一定要穿在身上,劍也要隨身帶着。我會叫商行的人幫你的。”
安隆回頭感激地望着他:“謝謝您,父親,我知道您是爲我着想,但這種事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的好。請您相信我吧,最快一年,最遲三年,我一定會掌握到足夠的證據,把叛國者繩之於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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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夏日的傍晚,陽光稍稍減了暑氣,明娜輕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嘴裡輕輕哼着不成調的曲子。她穿着本地流行的白紗裙和小馬甲,長髮鬆鬆地綁成兩個小辮,打扮得跟韶南的小女孩沒有兩樣。
她今年已經九歲了,比起兩年前,又整整高了一個頭,差不多到爺爺的胸前了。不知是不是因爲母親督促她養成了每天喝牛奶的習慣,她又常常步行來往山頂與山腳之間的緣故,比起同齡的女孩子,她顯然長得更高更快。
她現在是魔法之都西平民區初等學校的二年級學生,和別的學生一樣,學習通用語、歷史、天文、地理、算術、藝術等大衆學科。因爲學校是半日制的,在下午的時間裡她會到魔藥師索倫處學習魔藥基礎。繼整整一年的魔法材料處理和半年的攪拌技巧與火候掌握訓練後,她終於在八個月前開始了對魔藥配製的學習。
然而,每個配方都要練上十天半個月,不但要弄懂當中每樣材料發生作用的原理,還要確保配製過程不能出差錯,藥效也要達到最佳,甚至在這些要求她都完成以後,索倫還會問她如果改動其中一兩樣材料會怎麼樣,或者程序弄錯一點會有什麼後果。總之,她每學完一個配方,都會覺得自己也是個大師了。
最可怕的是,索倫要求她學習同一種魔藥的不同配方,比如她已經學完了四種感冒藥水的熬製,明天準備學第五種,而此前,她已經學會三種疥瘡藥水的配製方法了。
明娜想到這裡,擡手看看因爲長時間沾染魔藥而發黑的十指指尖,心情低落下來。兩年才學會不到十種藥水,她什麼時候才能學完啊?想起前年森內特老魔法師到魔法之都來採購材料時勸自己好好向索倫學習的話,她就忍不住嘆氣。如果不是他這麼說,加上爺爺、爸爸和媽媽也敦促她去學的話,她早就打退堂鼓了。
那個索倫,認識她那麼久了還是那個臭脾氣,動不動就說她是笨蛋,做出來的不配叫魔藥。其實她知道,他一直很得意,因爲他把森內特沒教好的笨學生教成得力助手了(他這兩年裡配製魔藥用的材料都是她處理的)。
她走着走着,就拐進了商業街,百無聊賴地左右張望着,忽然看到旁邊衣帽店的櫥窗裡擺着一條大紗巾,花樣圖案正是她母親朵拉最喜歡的那種,想起離媽媽今年的生日只有不到一個月了,她走進店裡買下了紗巾,又挑了個精緻的水蓮花胸針,只要輕輕擦一擦花托,就會散發出淡淡的香氣,讓人心情平靜而愉快。
這兩年,朵拉沒少往女兒這邊來,住得最長的一次足有三個多月。因爲房子不夠大,朵拉還特地租下當年明娜外婆住過的小樓,把女兒接過去住。可能是想要補償女兒的關係,她除了在衣食住行上十分關心明娜外,打罵都沒有了,母女倆相處得十分親密。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擔心丈夫,總是陪女兒一兩個月,便帶着溫妮跑回伊東去。
說實話明娜也不明白自家父母是怎麼了,明明很相愛,也很關心對方,卻總是會吵架,爸爸每次都會把媽媽氣得回孃家去,但過了一段時間,媽媽還是會忍不住再回伊東,於是事情再度惡性循環。
不知買個冷香型的胸針,能不能讓媽媽和爸爸冷靜些?
想到這裡,明娜又挑了個騎士披風別針,跟水蓮花胸針是同一類型的,讓店員將三樣東西包裝好,付了錢,走出店外,趁人不備就放進了儲物手鐲。
這是煉金術士漢林比原計劃遲了半年才完成的作品,簡單的黃金藤蔓,點綴着三顆小小的紫水晶,可以隨主人的手腕粗細變化大小。雖然儲存空間只有兩立方米左右,但對明娜來說已經足夠了。
她往街角的蕭家商行走去,打算讓他們幫忙捎一程,卻在路過武器商店時,瞥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哈皮?!你怎麼在這裡?你媽媽不是說不許你再到這裡來的嗎?”正是當初來魔法之都的路上偶遇的男孩。
哈皮正想溜進店中,被她嚇了一跳,忙噓了好幾聲,左右瞧瞧,便硬拖她跑進了店旁的小巷子。明娜差點被他拽倒,莫名其妙地問:“你在幹什麼啊?鬼鬼祟祟的。”
哈皮又噓了幾聲,探頭往外瞧瞧,又飛快地縮了回來:“笨蛋!你要害死我嗎?我是趁老媽跟裁縫說話時偷跑出來的,讓她發現就糟了。”
明娜學着他探頭往外瞧,果然瞧見他媽媽那張圓臉正在裁縫店門口張望,忙縮回來笑道:“活該!誰叫你偷跑?我聽說你這次考試又掛了?再這樣下去,你會被退學的!”
哈皮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我本來就不想當魔法師,退學就退學,到時候我就可以去學劍啦。”他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小肌肉:“你看,我現在比以前壯多了。”
“等你找到願意教你的劍術老師再說吧。”明娜潑他冷水,他立時泄了氣,但很快又用充滿希祈的目光看向她:“明娜,你爺爺不是大英雄、大高手嗎?你能不能幫我說說情,讓他教我幾招?不用多,只要幾招就好。”
明娜爲難地道:“我爺爺出了門還沒回來呢,而且他從來不收學生。”就算收學生,也未必有心思去教。這兩年過着安定的生活,她算是看出爺爺的真面目了。沒事做的時候,他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來就吃吃喝喝,或是到處逛着,或是找朋友,或是到小酒館裡喝兩杯,除了長相年輕一點,身手敏捷一點,本事強一點,名氣大一點,他跟平常的阿公阿伯就沒什麼區別。更因爲明娜每天都要上學和學魔藥,他現在索性不再教她劍法了,頂多提醒她有空練一練。
哈皮失望地低下了頭,眼珠子轉了幾轉,又有了主意:“那不如……”剛起了話頭,巷口便傳來一聲厲喝:“臭小子!你果然跑到這裡來了!”原來是他的母親大人駕臨了。哈皮嚇得跳起:“媽呀!”匆匆丟下一句“再見”,轉身就跑。
明娜眼見着哈皮媽媽衝了過來,慌忙轉過身裝沒事扮路人,等她追了過去,便急急往巷口跑。爲了避免她追不上兒子就拿自己出氣,明娜迅速往蕭家分行那邊去了一趟,交託了禮物,就跑回了家。
進了家門,明娜先向地上的掃地龜和抹布蝙蝠施了個清潔咒,然後將它們收起。看了看屋中的情形,就知道爺爺蕭天劍還沒回來。她嘆了口氣,自行準備晚飯。這種生活,她早已習慣了。
吃過飯,她來到書房做功課。今天只有地理和歷史有作業,她沒用多久就做完了,又複習了一下魔藥知識,正準備回房睡覺,卻聽見樓下有開門的聲音。她心中一喜,趕緊跑出房下了樓,大叫:“爺爺,你回來了?”
蕭天劍脫下腳上的舊靴子,光腳走到沙發前,伸着懶腰躺了下去,嘴裡說着:“回來了,這幾天在家怎麼樣?乖不乖?”
“當然乖啦,我天天都打掃衛生呢。”明娜湊過來聞了聞,捏着鼻子揮手扇風,“好臭!爺爺快去洗澡啦!”
蕭天劍笑着往盥洗室去了,還邊走邊嚷:“給爺爺做點宵夜吧,餓死了,這路上就沒吃什麼好東西。威沙那邊風沙越來越大,我都快被吹**幹了……”
等他洗乾淨出來時,明娜已經把今天吃剩的燉小牛肉和蔬菜湯熱好端了出來。蕭天劍狼吞虎嚥了一頓,才慢條斯理地一邊剔牙,一邊問:“最近學習怎麼樣?索倫有沒有罵你?”
“最近還好,反正我已經習慣了。”明娜伸出十指,“就是這幾天不停地熬感冒藥水,爺爺你看,我的手指頭都染黑了。”
蕭天劍仔細端詳着小孫女的指尖,皺起了眉頭:“不會中毒吧?是藥三分毒,那些東西也不是那麼安全。”他有些後悔了,雖然魔藥師是個相當安全而有前途的職業,但小女孩整天跟草藥和動物器官打交道,也不是什麼好事。
明娜卻聽得好笑:“爺爺,我不會中毒的,這只是被藥汁染到而已。”她喝了整整一個月的強身魔藥,尋常的毒藥根本對她無效,更何況她做的只是很普通的藥水。
但蕭天劍還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他問:“你媽媽有六個月沒來了吧?”明娜點點頭:“爸爸來信說,他們又吵架了,媽媽跑回了外公家。我真不明白,爲什麼他們老是吵架?而且,媽媽離開了伊東,爲什麼不來找我?”
蕭天劍笑了:“傻孩子,你學過地理,從伊東到馬特港,水路只要走五六天,騎快馬走陸路的話,三天就能到了。如果你爸爸想要去接你媽媽,或是你媽媽想去找你爸爸,都很方便,但如果你媽媽來了這裡,時間就長了啊。”
明娜想想,笑着說:“這麼說,其實媽媽是想跟爸爸更容易和好,纔不來我這裡的囉?真是麻煩,大人幹嘛這麼喜歡吵架?吵了又想着要和好。”
蕭天劍笑而不語,忽然,他想起安隆跟他約定的時間只剩一年了,從商行那邊傳來的消息看,事情似乎進行得很順利,說不定能提前成功,於是便對孫女說:“明娜,你學期快結束了吧?想不想見你爸爸媽媽?”
明娜眨眨眼,心中大喜,忙湊近了爺爺,卻聽到他說:“咱們再去旅行吧?順着大河去意尼和多羅港。”她大失所望地瞪了爺爺一眼,便轉過身不去理他。
蕭天劍卻輕笑道:“然後咱們就從多羅港出發,沿海北上,去馬特港看你媽媽和外公,再和你媽媽一起去伊東找你爸爸,好不好?”
明娜興奮地迴轉身,猛地撲向他。
(爲什麼最近都沒法寫成4K呢?我明明沒打算寫那麼多的……)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十一、古都意尼
假期很快就到來了。轉 載自 我看 書 齋
韶南國民富庶,對教育方面是很重視的,魔法之都自然也是如此。這裡的教學機構除了三所魔法學院和一所少兒魔法學校以外,還有幾間面向普通人的學校,本地大部分的孩子都會到後者上學。這不但是因爲少兒魔法學校只招收天賦突出的兒童,能力稍差一點的魔法師家庭子弟都無法入學,而且普通學校教授的基礎知識非常全面,對學生的未來發展相當有幫助。
這些普通學校,基本是按三階十年制安排課程的。初等兩年,是義務教育,只教幾種基本課程,讓學生們會寫會算,有一定常識,畢業後如果不繼續進學,那麼不管是做小生意、到商鋪裡當學徒還是去有錢人家裡當見習僕人,都能勝任;中等三年,學習的科目增加一半,難度也加大了,還會添上禮儀課程,畢業的學生足以勝任文書、管家、小職員等工作;高等五年,會有明確的專業分科,有人學會計,有人學測量,有人學管理,有人學醫,有人學法,也有人學政治外交等等。這些畢業生離開學校後,就組成了韶南的普通人精英階層。
大部分的魔法師子女,若不能進入少兒魔法學校,就會一邊接受普通學校的教育,一邊在家修習魔法,等到從中等學校畢業後,再進入三所魔法學院之一繼續學習。
明娜在平民區的初等學校讀完兩年課程,已算是畢業了。就這樣離開,雖然心裡有些不捨,但想到能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她就馬上把那幾絲難過拋在了腦後。而蕭天劍雖然覺得孫女學會的東西太少,但一想到她回到伊東還可以接受教育,也就不再覺得可惜。暑假還沒開始,他就先做好了遠行的準備,幾個朋友那裡都打了招呼,順便再從老朋友漢林和他老婆帕蒂處搜刮了不少好東西。
倒是在索倫那裡,他一點好處都沒得。魔藥教授對於他要把自己好不容易調教出來的助手帶走感到非常不滿。這兩年來索倫事實上已經把明娜當成是自己的學生般教導了,要求特別嚴格,還制定了一份長達十年的教學計劃,滿心要把她培養成才然後向老對手森內特炫耀一番,結果被明娜的爺爺突然打斷,他鬱悶得不行。明娜最後一次去他那裡時,被他逼着剝了三百隻蛞蝓的皮,收集了一百升鼻涕蟲的粘液,足足噁心了三天。
所以,能早日逃離魔藥師的魔爪,明娜其實是非常高興的。
收拾好所有能收拾的行李,再向這兩年認識的朋友和老師同學們告別,明娜隨爺爺上了僱來的船。她有些惋惜地想起因爲考試不及格而被母親禁足在家苦讀的哈皮,默默祝福他下次不要再考砸了。
鄰居家的盧芭特地來送他們祖孫,滿臉不捨:“居然那麼快就要走了,姐姐捨不得小明娜啊。”還抱着明娜的頭一個勁兒地蹭。
明娜好不容易掙脫開,退後一米,笑嘻嘻地道:“盧芭姐姐什麼時候和懷斯大哥結婚?到時候我一定來參加婚禮。”邊說還邊偷看在一旁幫忙搬東西的懷斯,對方笑着向她擠擠眼,擡着一箱乾糧上船去了。
盧芭一拍明娜的腦袋:“小鬼頭,你管這麼多幹什麼?”她嘴裡雖這樣說,但望向心上人時,臉上的表情卻甜得幾乎能滴出蜜來。
行李裝船完畢,船開了。盧芭不停地揮手嚮明娜和蕭天劍道別,冷不防面前出現了一朵還帶着水珠的粉色水蓮,便知道是懷斯剛剛從水邊摘下的。擡眼看到他彷彿沒事人一樣嚮明娜揮着手,她嗔着拍了他幾下,接過了花,又擡袖去擦他額上的汗:“老是這一招,你煩不煩……”
明娜遠遠瞧着他們倆在岸上卿卿我我,暗暗偷笑,大聲叫道:“盧芭姐姐,你要跟懷斯哥哥相親相愛哦,不要吵架!”惹得周圍人都往盧芭和懷斯看,盧芭跺跺腳,隔得老遠就在罵“多事的小鬼”,卻很快被情人抱着堵住了嘴。
明娜大笑着躲回了船艙,蕭天劍正坐在船伕旁邊看風景,回頭見到她,忍不住好笑。
他們坐的船是從平民區僱的,比來時坐的那艘稍稍大一點,船伕是個精壯的中年男子。明娜見到他在搖櫓,起了興趣,便小聲對爺爺說:“讓我搖船吧?我搖過的。”她在魔法之都住了兩年,跟本地的孩子玩在一起,對這些事並不陌生。
蕭天劍猶豫了一下,笑道:“現在河面太窄了,船多,水又深,你要玩的話,以後再說吧。”明娜只好作罷。
由於他們住的西平民區與來時走的巴羅河是相反方向,因此他們就近從西面走,經森羅河去十幾公里外的都城意尼。走了不到十公里,就來到了它與巴羅河的交匯處,河面足有五六百米寬,無數艘大小船隻在水上來回,兩岸都是繁華的市集和居民區。
前方就是意尼大壩,安可城蕭家商行的專用船伕保德曼,曾經形容它是比奧裡水壩大五倍的龐然大物。但在明娜看來,這座大壩固然很高,卻還不到五倍的地步,不過看到它攔住了整個江面,她又懷疑,保德曼說的大概不是指高度吧?
大壩共有六個閘口,每天根據過往船隻的多少放行。明娜一行運氣好,來到壩前時剛好碰上開閘,他們不必等待就順利通過了。不過,當經過閘門後,明娜才發現那所謂“五倍”的意思。
事實上閘門後是一個長方形的大湖,邊界足有兩三公里寬,許多船隻停在湖中,在水壩工作人員的旗語指揮下排成三列,再慢慢通過下一道閘門,然後纔是河面。
湖的南北兩面是高聳的大壩,似乎是用大塊的石料築成,堅固非常,而東西兩面則是高山和堡壘,明娜回想起在課本上看到的內容,再加上爺爺在一旁解說,明白這個大壩事實上是意尼的一處防守工事。
通過了大壩,可以看到右前方就是城市的邊緣了。韶南雖然常常因爲國家富庶而成爲別國侵略的對象,但從來沒有滅過國,每次都在艱難的支撐下度過了難關,仔細說來,現在立國已有上千年了,是大陸上最古老的國家之一(僅次於精靈王國),而都城意尼,更是千年古都。
大河從它邊上流過,因此這個城市有很大一部分是近水的,然後越往西,地勢越高,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房屋從水邊一直延綿到天際,幾乎看不到盡頭,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山頂上有一大片玫瑰金色的建築,那正是韶南王宮。
這時其實時間還早,明娜一行剛剛出發不久。蕭天劍想到小孫女這一離開,不知幾時纔有機會再來,就索性帶她沿路好好玩一玩,全大陸最大的城市意尼自然是不可錯過的。
離意尼越近,越能看到這個城市所特有的歷史痕跡。房屋大多數都有一定年頭了,雖然外牆新刷上各種鮮豔的顏色,但那斑駁的牆身卻暗示了它的年紀。同樣是半個水城,意尼的水道要比魔法之都寬敞許多,但奇怪的是,這裡不許大船進入,因此明娜和蕭天劍只能付錢下船,換乘本地的小艇。
這些小艇長度從兩米到五米不等,兩頭尖尖,艇身瘦長,不管是載人還是運貨,操作起來都十分靈活方便。明娜坐在艇尾進入意尼外城的水道,發現它的速度相當快。
夏季是河道漲水的季節,河流水位上升,淹沒了城中地勢低的地方。如果說魔法之都是把房子建在近水的岸上,那意尼外城現在的情形則彷彿是將房子直接建在了水裡。明娜一路行來,看到不少人都是直接撐着小艇進家門的。而這些樓房的第二層或第三層,則建有橋樑與其他建築相通。小販撐着載有各種貨物的小艇在河面上穿梭叫賣,如果有人想買什麼,用繩子垂下放有錢的籃子,小販就會把貨物放進籃中讓顧客提上去。
明娜看得有趣,也丟了幾個銅板給小販們,買了幾個點心和果子,其中小魚飯這款,與以前吃過的奧裡小魚飯相比,少了圓籽草,卻多了香芒碎和菌絲,味道更加香濃。
明娜不緊不慢地吃完這些東西后,她坐的小艇才走到蕭家商行駐意尼分行附近的水道。這裡的分行位於外城某個商業街區,是一棟粉紅外牆的建築物,看起來很寬敞,大門也是淹在水中的。但當明娜坐艇通過門洞進入內部時,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
門洞後四面都有樓房,中間是個方形的池子,看起來就象是蕭天劍教過的漢字“回”字的形狀。池邊三面有階梯,登岸拾階而上,分行的人早已迎上來了。
蕭天劍與這裡的人很熟,一邊說笑着打招呼,一邊在衆人圍繞下往正面的房子走。明娜緊緊跟在人羣后。
來到屋前,蕭天劍看到大門上扎着一大條紅綢布,末端繫着兩隻木雕的小鳥,笑道:“是誰家生了兒子?是老古嗎?”
旁邊的人笑了:“不是,老古的老婆是上個月底生的,是個女兒。”蕭天劍挑挑眉:“喲,八千金吶,真不簡單,老古,以後全意尼的小夥子都會爲你家閨女瘋狂的。”衆人都發出了善意的笑,其中一個膚色黝黑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小聲說:“今早上剛來的通知,王儲妃昨晚生下了小王子,這是專爲小王子祈福的。”
“哦?已經生了嗎?”蕭天劍點點頭,“那可真是不巧,我記得照規矩,那小娃娃百日前,全國的馬戲團和劇院都要停止表演吧?”
“是的,要爲小王子祈福。不過那些人也在排練新節目,到了百日慶典那天,好在王室面前露露臉。”
蕭天劍遺憾地看了明娜一眼,而明娜早已撅起了嘴。她早聽爺爺說過意尼的馬戲和劇院了,以前假期時磨着他帶自己來玩,但因爲索倫不肯放人,或是爺爺沒空,總是來不成,本以爲這回終於能得償所願的,結果又遇上這種事。一百天,她可等不了。
分行的人這時才注意到明娜的存在,知道她的身份後,臉色都有些古怪,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熱情地將祖孫倆迎進了屋。
他們住在正樓最好的兩個房間裡,所有的傢俱和用品都是精挑細選的。明娜過了兩三年簡樸日子,對這些倒不太在意。打開窗看到外面街上熱鬧的景象,她便把剛纔的沮喪收起,高高興興地找爺爺一起逛街去了。
分行後門臨街處有個商鋪(或許該說這纔是它真正意義上的前門),經過它,外面就是大街。意尼商業發達,光是外城就有不下三十個街區,其中半數以上是以商業爲主,三成是半住半商的,剩下的部分纔有學校、神殿、政府機構、醫館、純居住區等地方。
大街上有來自大陸各國的商品,也有據說是來自其他大陸的貨物,明娜甚至還發現了印有其頓碼頭一家商店名號的白瓷餐具。商品種類多不勝數,令人目不睱接,還有許多新奇有趣、令人聞所未聞的事物,她真恨不得多長一雙眼睛。就這樣逛了好幾天,她才逛了附近的幾個街區,不到意尼城的十分之一。
這幾天,她爲媽媽買了兩瓶韶南特產的香水,爲爸爸買了一雙很軟很舒服的小牛皮靴,爲溫妮買了幾塊提花小方巾,爲馬歇爾爺爺買了補身的藥丸,爲自己買了很多魔藥材料。另外,又爲即將見面的米拉貝爾奶奶和大伯父一家買了禮物。這時,她又犯難了。
應該買什麼送給爺爺呢?
她想起前不久哈皮爺爺生日,哈皮纔買了禮物送給他,便決定買一樣的。
當晚,蕭天劍收到了來自小孫女的禮物——一副非常好的腰封,諾嘉出品的真皮,暖和又軟硬適中,但他還是忍不住鬱悶,這種東西不是給老頭子的嗎?原來在小孫女眼中,他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
(這一卷快要收尾了……)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十二、珊瑚海起波瀾
逛街固然能看到許多有趣的東西,但明娜沒幾天就覺得煩了。5ccc.net她年紀小,對城中的名勝古蹟興趣不大,頂多是看一眼歷史課本上提到的地方。每次經過馬戲團駐地或劇院時,她都覺得很失望,不到十天,她就提出要離開了。
蕭天劍只好答應。其實,意尼是個很有趣的城市,只可惜很多地方都不適合她這樣的小孩。趁着蕭家分行的人要運貨南下多羅港,他決定和孫女一起坐順風船。
貨船很大,順大河繼續往東南方向走,不久又遇上幾條河匯入,然後在兩天後,轉入了康拜河。
這裡的岸邊不再是大城市,而是一派鄉村景象。兩岸都是一望無際的農田,間或有幾處丘陵、幾片樹叢。田裡種植着綠油油的莊稼,田間阡陌小路溪流縱橫,有幾處豎立着水車,將河裡的水送到山坡上。房屋星星點點,落日時炊煙升起,小童嬉笑着跑過,後面跟着他們的父母,大聲吆喝着要孩子小心。
明娜趴在船邊看着這幅景象,只覺得心裡暖暖的,想起了從前住在其頓時的情景。那時候每到傍晚,父親從騎士所歸來,媽媽就會到門外大路上迎接,然後一起去找在附近樹林裡玩耍的她,一家三口回家去,溫妮和馬歇爾爺爺那時早已把晚飯準備好了。
她很想下船去,也象那些孩子一樣跑一跑。她自從進入韶南國,就沒再在寬敞的地上奔跑過了。這一去伊東,聽說那裡是僅次於意尼的大城市,多半無法再重溫舊日的時光。
但蕭家商行的船是要運貨去海港的,要趕時間,根本不可能爲了這種原因就停下來。明娜察覺到那些分行的人對自己似乎不太喜歡,也就沒有多說什麼,但心裡卻有些壓抑。
好不容易到了多羅港,她終於見到了嚮往已久的大海和大船,卻總是提不起精神來,連爺爺叫她一起去海邊玩都沒興趣。蕭天劍還以爲她是生病了,但請醫師來看過,又說沒事。
他不解地悄悄問小孫女,到底是因爲什麼才覺得沒精神。明娜躊躇了一下,小聲道:“意尼分行和多羅分行的人都很討厭我,當着爺爺的面,他們假裝對我很親切,可是你不在的時候,他們就不理我了。以前媽媽去魔法之都的時候,那邊分行的人對媽媽也是這樣的。爺爺,他們不喜歡我和媽媽嗎?可我們以前不認識他們啊,會不會是因爲爸爸?”
蕭天劍聽了,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也很無奈。兒子爲了取信於赫達家的人,故意做出假象,讓對方以爲他不滿父親多年冷落和卡多家的歧視而對蕭家與卡多家有敵意,對於蕭家商行的人,自然是儘可能疏遠,還會有意讓他們吃些無傷大雅的虧。而自己知道以後,本有心讓商行的人助兒子一臂之力,順便緩和雙方關係的,但兒子卻出於保密的考慮拒絕了,看來只能等兒子成功完成任務後,才能想辦法解開商行一方的心結,但現在卻不好說什麼。
想了想,蕭天劍道:“既然你不喜歡他們這樣對你,乾脆咱們不跟他們一塊兒走吧。商行的船明早就要出發了,我們一路跟着,反而沒時間好好玩。我們另外找船去,慢慢北上,怎麼樣?”
明娜聽了很高興,但又有些猶豫:“可是我們不是要趕着去見爸爸媽媽嗎?在意尼已經耽誤好多天了……”
“沒事沒事。”蕭天劍擺擺手,“難得來一次,下回想要再來,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反正你爸爸媽媽又不知道我們要去找他們,多玩幾天也沒什麼。”
明娜笑着大力點頭:“好。”她立刻就開始打包行李,隨爺爺離開了商行的駐地,至於分行的人對此會有何感想,她就不管了。
祖孫倆住進港口附近的客店,悠閒地享受起假期來。
多羅位於康拜河入海口處,臨海處有一個兜狀的天然港口,這裡地勢低平,水流和緩,是非常理想的舶船處。港口以北的高山懸崖擋住了從北面來的寒流,而來自東南面的海風則使得這個海濱城市的夏天不至於太過炎熱,因此多羅氣候四季如春,有許多富裕的商人家庭聚居在此。
明娜每天隨着爺爺到港口看大船,看伊斯特運送來的貨物——其中甚至還有她外公朱法子爵家中商行運來的香料,也在街上到處逛,看各種漂亮的貝殼、珊瑚和觀賞魚,享用新鮮的海產。她其實很想游泳,在魔法之都住了兩年,她早已學過這種技藝了。但蕭天劍認爲港中的海水太髒,不許她去,被她纏怕了,才決定帶她到別的地方遊。
港口以外,沿北方延綿數百里的崖壁,直入伊斯特南方境內,有一大片海灣,灣中名叫珊瑚海,海里有個方圓十幾公里的小島,因爲環島的珊瑚礁,而被命名爲珊瑚島,是遠近馳名的度假勝地。韶南與伊斯特兩國南方的富人或貴族家庭有不少會在夏冬兩季跑到島上來休養,因此島上除了二十來間有錢人的別墅外,就只有幾個給船伕過夜的小木棚,連間客店都沒有。
祖孫倆僱了一隻中等大小的木船,擺渡出海,往遠處那個青翠色的小島駛去。
離開了熙熙攘攘的港口,明娜遠遠回頭望去,只見上千只海船停靠在港內,排列得整整齊齊,中間有無數小船和舢板穿梭,運送人或貨物來往於船隻與岸邊。相比於這些小船,海船彷彿是龐然大物般,等到她所坐的船已遠到看不見港口那一大片建築時,仍能看到這些海船的桅杆。港口外,有絡繹不絕地海船駛進或駛出。岸邊高聳的懸崖上,豎立着灰白色的燈塔。
海風輕輕吹來,夾着幾縷腥氣,又帶了一點清新與涼爽,把盛夏的暑氣趕得一絲不剩。陽光照在海面上,反射着金色的光。遠離了熱鬧的海港,水面也重歸平靜,雖然人在船上可以看到水流經船邊時的急湍,但若不近看,整個珊瑚海平靜得如同一塊巨大的藍寶石般。
明娜感受着身下船隻隨水波上下浮動的韻律,頑皮地從船舷邊伏下身去,撥一撥清澈的海水,忽而看到不遠處的海中有黑色影子一閃而過,唬了一跳,縮回手來,仔細再看,卻發現那是幾條大魚,驚喜地回頭看看爺爺,蕭天劍卻笑着向船主父子借了一張大網,甩進海里,只等了小半個鍾,便網上了十來條肥美的大魚。
他用隨身的小刀片下透明的魚肉,遞給小孫女,明娜吃着,只覺得鮮甜清脆,比以往吃的烤魚要美味得多了。老船伕笑呵呵地叫兒子送了幾隻檸檬上來,她就着酸酸的檸汁吃生魚片,又喝着小夥子用瓦罐和小炭爐煨的香濃魚湯,迎着海風,覺得心裡暢快無比。
遠處的海島不知幾時大了兩倍,明娜無意中瞥見,還以爲自己花了眼。誰知船伕父子看見了,都匆匆丟下手裡的活,跑到船頭去對着島的方向叩拜,閉着眼,口中喃喃說着什麼。
明娜覺得莫名奇妙,便問爺爺他們在做什麼,蕭天劍笑了笑,壓低了聲音道:“這裡的人都以爲那個是龍島,只會偶爾出現,一般人看不見,如果看見了,就意味着有暴風雨來臨了,在船上討生活的人都會向龍神祈禱。事實上,那個雖然是龍島,但其實只是海市蜃樓,離這裡還遠着呢,根本不可能看見。”
明娜眨眨眼,又問:“什麼叫海市蜃樓?”
“這個嘛……”蕭天劍撓撓頭,“我也記不清楚了,應該是光線折射造成的自然現象,在海啊大湖啊沙漠啊之類的地方都有可能出現,反正你只要知道那是幻景就行了,如果離得近些,可能會看得更清楚。”
明娜點點頭,乖乖坐在他旁邊,等着那海島多出來的部分消失,船伕父子結束了祈禱,回來繼續開船。
很快他們就靠近了珊瑚島,明娜可以清楚地看到,島上綠樹處處,正中是一座不高的山,樹林中露出幾處屋角,大概就是那些有錢人的別墅了。沿岸是一圈白色的沙灘,有三三兩兩的人正在上面漫步。水邊的顏色不同於海里的蔚藍,卻是青綠色的,而且水裡隱隱透出五彩來。
明娜起初還疑惑那是什麼,問了爺爺,才知道那就是珊瑚礁。因爲近海有珊瑚礁,進島出島的船都只從一個地方進出,那裡是礁的缺口。
明娜所坐的船沒有進入那個港口,在蕭天劍的指示下,船伕父子倆駕駛着船繞了小島小半圈,來到另一處岸邊。這裡的水顏色更淺,而水中的五彩卻更鮮明瞭。明娜瞧着清澈的水下游來游去的魚兒,心癢癢地,看到船伕小夥子跳進水裡摸貝殼珊瑚去了,便也跟着跳進水裡。蕭天劍叫了她兩聲,還是笑着不管了。
水中很清涼,潛入海中,腳下是各色鮮豔的珊瑚叢,身邊是游來游去的小魚,明娜逗着它們玩了一會兒,就回水面換口氣。小夥子早已回到了船上,把捉到的幾條漂亮的魚用盛了海水的大瓦罐裝好,對明娜搖了搖手中的紅色小珊瑚枝:“小妹子,這個給你玩吧。”
明娜笑着道謝,又扎進了水裡,摸了兩個貝殼上船,作爲回禮。小夥子打量了那貝殼幾眼,拿刀撬開了,發現其中一個居然有顆小小的珍珠,把肉起出拿個碗裝着,他把珠還給了明娜。明娜沒要,卻對他摸來的幾枝大珊瑚上蠕動的東西感興趣,飛快地從手鐲中取出個玻璃瓶和銀刮子,將那些小蟲收集進去,笑道:“我要這個!這可是難得的魔藥材料。”
小夥子爲難了,瞧了蕭天劍一眼,他卻只是笑:“沒關係,這麼小的珍珠不算什麼,你拿去吧。”這附近海域是他的私產,海貝有很多,但產的珍珠太小,出產率又不高,對於富甲天下的他來說,的確不算什麼。
小夥子還在那裡推卻,倒是老船伕看出蕭天劍是有錢人,勸兒子收下了珍珠。
說話間,船已進入了一處小小的海灣,這裡的珊瑚礁也有一個十來米寬的缺口。明娜祖孫倆坐船靠了岸,正要付船錢,卻被對方拒絕了。一顆小珍珠,雖然不算珍貴,但足夠付十次船費。
這一片沙灘,藍天樹影,水清沙白,離沙灘五六十米處的小山坡上,有一間小小的木屋,周圍圍繞着一片蔥蔥郁郁的果林,這正是蕭天劍的“別墅”。明娜進了屋子,發現到處都是灰塵,忙放出掃地龜和抹布蝙蝠,然後就跑到屋外幫爺爺弄吃的東西去了。
這裡背面有山,可以阻擋海上的風雨,周圍有果林,屋外不遠就是沙灘,又有天然碼頭,是極好的地點。有不少權貴曾打過這裡的主意,只是聽說主人是蕭天劍以後,才紛紛打消了念頭。
小木屋中的生活非常悠閒。明娜每天睡到自然醒(蕭天劍比她睡得更晚,因此不會去叫她),餓了可以摘水果吃(這裡的水果很稀有,大陸上根本吃不到),或是到海里抓魚、摸貝殼(收集了些小珍珠小珊瑚,打算送給媽媽),閒了在沙灘上堆沙堡,困了就在岸邊的樹下躺在吊牀上小睡。若是玩膩了,還可以在山上、海里挖野苔或海藻之類的,其中一些可以吃,但大部分都被明娜裝進玻璃瓶裡充當魔藥材料了。
有時她也會跑到別人住的地方去看,但每次都覺得疑惑。那些人明明是在這麼好玩的地方住着,卻仍穿着整齊漂亮的衣服,坐在陽臺上或花園中,彬彬有禮地閒聊喝茶,小口小口地吃着從大陸運來的精美糕點,小聲小聲地議論着都城的話題,然後女人會掩着口嬌笑,男人則隨手整理着頭上的帽子,即使滿頭大汗,也不肯摘下。他們不會下海游泳,也不到沙灘上玩耍,頂多就是散散步,吹吹海風,吃點水產而已。
明娜知道這就是所謂的貴族風度,她從小到大,早已見慣自家老媽的作派了,可即使是母親朵拉,在魔法之都那種地方,也不會死守着貴族禮儀不放,更何況是在這種度假小島上?她真不明白,這些人到這裡來,跟留在大城市裡有什麼區別嗎?
悠閒的日子持續了七八天,眼看着天氣有些陰暗,海風中溼氣更重了,蕭天劍推測將有風暴來臨。他檢查了自己和孫女隨身帶的食物,發現所剩不多,雖然可以靠水果和魚蝦裹腹,但一旦有暴風雨,就不方便出門,於是決定回大陸上去。
但他們找船時卻遇到了困難。停靠在島上的船大多數是私人擁有的,此時都隨着主人回多羅去了,而剩下的幾艘木船看起來有些陳舊了,船主人不肯出海,堅持要等風暴過去了才走,他們有足夠的食水,住的棚子也是避風的,並不擔心過不下去。
明娜陪着爺爺坐在岸邊的石頭上,齊齊嘆氣。她想了想,建議道:“我們多摘些水果,多烤些魚,放進手鐲和戒指裡,不就可以了嗎?我還帶了魔法爐呢,就算食物不多,我們也可以撐過去的。”
蕭天劍想了想,嘆道:“只好這樣了。”想到要連吃幾天魚,他還是有些鬱悶的。
這時,他們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你們是要找船離開嗎?我可以幫你們。”
明娜聞聲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看上去十三四歲的美貌少女正站在他們身後,黃金色的捲髮,雪白的肌膚,一雙海藍色的眼,襯得她的笑容更加迷人。少女身穿一身天藍色的繡花薄紗長裙,打着一把象牙柄的蕾絲小陽傘,嫋嫋婷婷地立在那裡。明娜記得,她曾經在那些別墅處見過這個少女,正是小聲說話小口喝茶掩嘴嬌笑的一員。
“你好,請問你是……”明娜禮貌地向對方打招呼。對方甜甜一笑:“我叫比恩卡,我家的別墅離這裡不遠。我跟我哥哥一起來的,正打算坐船回去呢,你們要一起來嗎?”她指了指不遠處碼頭邊停着的一隻兩層大船,船員正忙碌地搬東西上船,顯然是正打算啓航。
明娜高興地望向爺爺,蕭天劍也笑了:“那真是太感謝了。”雖然留下來也沒問題,但能夠回大陸,當然更好。
船上有足夠的房間招待他們祖孫倆,蕭天劍大略看了一眼,便主動提出要向比恩卡的哥哥道謝,船上除了這兩兄妹跟僕人與船員外,似乎沒有別的人在船上。
他們很快就見到了比恩卡的哥哥,那是一個年紀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孩子,與妹妹同樣的金髮藍眼,同樣的漂亮、迷人。他指揮着船員們進行準備出航的工作,回頭笑着向蕭天劍打招呼:“幸會,我是休伯特,休伯特·鮑威,這是我妹妹比恩卡。”接着又轉頭看向明娜:“還有這位可愛的小姐,很高興與您相識。”他擡起明娜的手,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
明娜僵住了,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禮儀對待過她,她飛快地縮回了手,忽然想起母親的教導,才遲疑地行了個屈膝禮,然後掉頭看向爺爺,發現他的臉色有些古怪。
這時,船開了,甲板上升起帆布,還有一面繡着家族徽章的旗幟。蕭天劍盯着那面旗,淡淡地道:“我原本以爲……你們是韶南的貴族。”他掃了比恩卡身上的裙子和休伯特的白襯衫黑馬甲一眼。
休伯特笑道:“我們是伊斯特人,難道您有什麼不方便的嗎?蕭伯爵閣下。”
蕭天劍沒出聲,明娜有些不好的預感。他們是怎麼知道爺爺的名字的?
比恩卡掩着嘴輕笑:“伯爵閣下是不是有什麼疑慮?是因爲家父嗎?”
休伯特笑了笑:“您應該還記得吧?他當年曾經向您提出過挑戰,但是您拒絕了。後來……因爲他跟馬提斯家的繼承人交好,吃了您一點小虧,連家族繼承權都沒保住……”
他頓了頓,笑得更深了:“您是擔心我們兄妹會對您不利嗎?在家父去世十年後的今天?”
(哎呀呀,猜猜美少年美少女會怎麼做?)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十三、休伯特少年
蕭天劍沒有回答,這對小兄妹看樣子並不是他的對手,但現在船已經離岸了,孤懸海上,船上又都是對方的人,還是要多加小心的好,更何況,他不是一個人在這裡。他使了個眼色給小孫女,明娜跟他相處久了,已經有了默契,會意地走到他身後,留意起周圍來回走動的船員,防備他們忽然發難。
“呵呵呵……”比恩卡笑得花枝亂顫,“蕭伯爵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您以爲我們會對您和這位小妹妹不利嗎?”
休伯特也笑道:“您不必這樣防備我們,雖然家父曾經對您有過怨言,但後來已經拋在腦後了,託了您的福,他離開家族後反而過得更好呢。”
“是呀是呀,他被貶到古登堡去照管幾處家族小產業,剛開始還過了幾年苦日子,但自從他認識了我們的母親,就一直很幸福。”比恩卡用手捂住胸口,彷彿想起了什麼美好的回憶,“家母也是望族,還是獨生女,她和父親結婚以後,一直恩恩愛愛。認識他們的人都說,他們是這世間最美滿的一對呢。”
“可不是嗎?當初鮑威家幾兄弟爲了繼承權爭得厲害,家父離開後,反而和家母繼承了外祖家的龐大遺產,他們夫妻還攜手把家業經營得更興旺了。相比之下,我那幾位叔叔在伊東爭個你死我活,連累得鮑威家今非昔比了。家父曾經說過,當年如果不是蕭伯爵,他也不會過得那麼幸福呢。”休伯特一臉誠懇地說着,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外面風大,咱們還是到船艙裡去吧?”見蕭天劍不動,便對明娜眨了眨右眼:“可愛的小姐先進來怎麼樣?甲板上幹活的都是粗人,渾身汗臭,您這樣的小淑女實在不適合呆在這裡。”
明娜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小淑女,她早就習慣跟普通人在一起,並不覺得有什麼,便偷偷看了爺爺一眼。
蕭天劍不完全相信這對兄妹的話,但他們並沒有殺氣,眼中也沒有仇恨,只是帶了些譏諷,甲板上的船員們來回奔走幹活,看起來也沒有不自然的地方。而鮑威家因爲兄弟相爭導致家勢敗落的事,他是知道的。想了想,他也沒再推託,順着休伯特的話,帶着小孫女進了船艙。
艙中佈置華貴,毛皮地毯,櫻桃木傢俱,繡花靠枕,銀質餐具,彩瓷茶杯,鍍金銅枝水晶壁燈,綴有長流蘇的絲絨窗簾,跟一般貴族家的客廳擺設也沒多少差別,頂多是添加了固定的裝置。十來個年輕貌美伶俐的女僕魚貫而入,服侍主人與客人淨手,倒茶,再送上各式各樣的精美茶點。她們都身材曼妙,穿着輕薄的藍綢長裙和白紗圍裙,頭戴鑲有蕾絲邊的軟帽,腳踏緞鞋,行動間一絲響聲都沒有,十分恭謹地向主人與客人行禮,只是偶爾抿嘴嫣然一笑,朝自家少爺送去幾顆秋天的菠菜。
休伯特熱情地招待着客人們,但這並不妨礙他偶爾抽空迴應一下女僕們的熱情,握握滑嫩的小手,輕輕摸兩把後腰,不經意地輕擦大腿,眨一眨他那對海藍色的眼眸,惹得女僕們滿臉通紅卻仍裝作無事地繼續幹自己的活……比恩卡在一旁坐着,很文雅地喝茶,又勸蕭天劍和明娜嚐嚐點心,對哥哥的行徑視而不見。
明娜頭一回見伊斯特貴族的作派,有些束手束腳的,但她早已收到爺爺的暗示,完全不碰那些茶和點心,只是拘謹地坐着,跟那對兄妹就天氣和珊瑚島的景色交換一下意見,偶爾提到在島上遇到的趣事,興致來了打算好好聊一聊的,但因爲爺爺那邊彷彿不經意地咳了一聲,她便住了嘴。
她做得太明顯了,鮑威兄妹幾乎是立刻便明白了蕭天劍的用意,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忽略過去,仍舊笑吟吟地用非常殷勤周到的態度與客人交談,即使對方冷着臉沉默,他們也能互相搭話說笑,營造出和諧的氣氛,只是這種和諧顯得有些詭異。
晚飯時,鮑威兄妹倆還特地讓人送上許多精美的食物,焗海螺肉、烤魷魚、煎魚排、海鮮濃湯、燉牛肉和水果蛋糕,甚至還有檸檬汁配生牡蠣。後者上桌時,休伯特非常熱情地請蕭天劍多多品嚐,蕭天劍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真是太客氣了,不過我跟明娜這些天吃多了魚蝦,腸胃有些問題,還是吃點清淡的東西比較好。這次不能品嚐美食實在很遺憾,等我們上了岸,一定請兩位好好吃一頓。”
休伯特遺憾地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不過能夠得到著名美食家蕭伯爵的邀請,實在是我們的榮幸,我們熱切期盼着那一天早日到來。”他彬彬有禮地點點頭,然後十分享受地吞下了口中的美食,輕輕發出感嘆聲,轉頭跟妹妹議論着今天的牡蠣非常鮮甜美味,得到了烤魷魚也很香的迴應。蕭天劍暗罵兩個小鬼壞心腸。
明娜看看餐桌另一端的美食,再回頭看看面前自帶的幾樣麪包、肉乾和水果,鬱卒地啃着。
海上的風越來越大了,天色也越來越陰沉。他們這艘船並不是開往蕭天劍原本以爲的多羅港方向,而是向東面的古登堡行進。那是伊斯特南部的海港城市,也是鮑威兄妹的家。但由於是逆風行船,船帆在離島後不久就被降下了,隨着風浪加大,船艙內也漸漸搖晃起來。
黑夜裡,船身發出吱呀的聲音,廳中光線一明一暗,人們可以清楚地聽到物品在艙內地板上滑動,甲板上傳來船員們的吆喝,似乎遇上了不小的麻煩,有一根桅杆被風颳倒了。
明娜聽着外面的風聲,不知怎的想起了在沙漠裡遭遇風暴的情景,緊張地拽緊了沙發把手。不過比恩卡倒是象沒事人一樣,仍舊笑着問她在魔法之都上學時的趣事。她哥哥同樣很鎮定,連站在邊上聽候吩咐的女僕,也沒有驚慌失措,只是臉色有些發白。看到他們這個樣子,明娜漸漸放鬆下來,也能跟比恩卡聊幾句了。
忽然一陣猛風吹來,吊燈和燭臺上的蠟燭都被吹滅了,艙中一片黑暗。明娜只聽到有女僕小小地叫了一聲,但很快就安靜下來,她從手鐲中拿出魔法燈,頓時照亮了廳中的情形。休伯特微笑着向她點點頭,拍了拍手,有幾個女僕拿着帶玻璃罩的油燈出來了,艙內一片光明。
比恩卡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哥哥,很無聊啊,有什麼消遣嗎?”不經意的態度,彷彿她不是在遭遇大風的船上,而是在自家後園的茶桌旁。
休伯特隨手撥了撥頭髮,轉向蕭天劍:“蕭伯爵有什麼好提議嗎?不如我們找點事做做吧?”
蕭天劍卻對這對年輕的少年少女產生了一絲欣賞,不但是因爲他們面對冷臉仍然能說笑如常的厚臉皮,單說他們在這種風浪中仍能保持鎮靜的風度,以及敢於直接面對自己這個仇人的膽量,就很難得了。他心中微微有些遺憾,這麼出色的孩子,爲什麼是那個鮑威生的?
“聊一聊吧,在這種情況下,恐怕做什麼都不太方便。”蕭天劍自知道這對兄妹的真正身份後,頭一次和顏悅色地跟對方說話,“你們曾說過令尊是十年前去世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呢?老實說,雖然年輕時我跟他有些不和,但也算是難得的熟人了。對了,令堂的身體還好吧?”
“父親是出海時遇上風浪不幸去世的,母親也在五年前病逝了。”比恩卡淡淡一笑。
蕭天劍頓了頓,望向休伯特:“這麼說……你們在很小的時候就……你先前曾提過家中珠寶生意做得很大,難道是你在主持?”不知爲什麼,他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金髮少年笑着擡了擡下巴:“讓您見笑了,我比起您還差得遠呢。”嘴裡雖然很謙虛,但口氣中卻隱含着強烈的自信。
明娜睜大了眼,心中暗暗算了算數,這對兄妹也就十幾歲年紀,十年前是幾歲,五年前……這個態度不太正經的大哥哥頂多只有十一二歲,比她現在大不了多少,卻能主持家裡的生意了,真不簡單。
不過佩服歸佩服,她想起他跟那些女僕們的互動,卻覺得有些討厭。那種親密的動作,她曾見懷斯對盧芭做過,但懷斯對別的少女一向是很正經的,這個休伯特卻同時跟十幾個女孩子**,想必就是人們常說的花花公子了吧?她瞥了他一眼,不屑地扁扁嘴。
蕭天劍卻跟休伯特談起了生意經,談得越多,就對他越欣賞,只是想到他的父親,就暗暗可惜,多次在言談中打探他招待自己祖孫上船的用意,以及對待父親當年舊事的真正想法。休伯特一直笑着應對,卻防得滴水不漏,還趁機爲自己謀得了不少好處。
當船經過兩天的航行,終於趕在真正的風暴來臨前駛進古登堡海港時,蕭天劍只能勉強撐着笑臉跟鮑威兄妹話別,拉着孫女轉身走進街道後,他就變了臉色:“臭小子!小小年紀不學好,玩女人、耍心計,還敢敲我竹槓?!果然是有什麼樣的老子就有什麼樣的兒子……”
他在一天一夜裡被那少年討了不少好處去,還答應了讓對方和古登堡蕭家分行建立長期合作關係,做珠寶生意,提供的優惠讓他心痛不已。而他收穫到的,僅僅是對方沒有報仇打算這一個情報而已。
明娜輕輕拍着他的背,算是安慰,但想到那個花花公子能讓爺爺吃鱉,她倒是很佩服。
他們住進了古登堡的蕭家分行,這裡的人並沒有給明娜臉色看,因爲管事小鐘斯正是她祖母梅麗的弟弟。當年梅麗懷有蕭天劍的骨肉,讓她家族處境尷尬,不久就全家被派到古登堡來了。這裡只有卡多家的一箇中等莊園,人口衆多的鐘斯家族處境不太妙。蕭天劍十幾年前在這裡購屋,後來把屋子轉變成分行的時候,發現了舊日情人家族的困境,便示意手下收梅麗的幾個弟弟和侄子做工,其中一個最能幹的,在兩年前晉升爲古登堡分行管事。
這大概也是安隆在爲難蕭家各分行商隊時,放過古登堡商隊的原因。
不過明娜覺得那位舅公雖然對她還算不錯,但也不太親近,心中有些困惑。
暴風雨持續了很多天,在這段時間裡,明娜只能和爺爺一起呆在分行的房子裡,複習學過的魔藥和魔法知識,偶爾也練練劍術。煩悶時,也有分行裡的老人可以提供各種流言蜚語、八卦消息,這其中就有鮑威家的故事。
原來當年的老鮑威被放逐到古登堡來,足足吃了六七年苦頭,直到偶然救了切爾西子爵家小姐的性命,才走了好運。切爾西子爵封邑在古登堡以北五十公里處,有一大片農田和河流,土地肥沃,還擁有一處銀礦。身爲望族的切爾西家,財富驚人,行事低調,除了一個女兒,沒有其他繼承人,因此年輕貌美的切爾西子爵小姐是附近貴族人家首選的結婚對象。老鮑威不知走了什麼運,居然娶到了這位比他小十歲的小姐,從此過上比當鮑威家繼承人時更風光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因爲太走運了,他十年前出海遊玩時,意外遇上風暴,沉船身亡。死後他那些兄弟還特地跑來“安慰”他的妻兒,對那筆財產不懷好意,不過切爾西家女繼承人顯然不是軟弱之輩,把他們都趕跑了。五年前,切爾西小姐病逝,鮑威家的人又來了,這回卻是年僅十一歲的休伯特表現出了遠超同齡人的智慧與勇氣,拒絕了叔伯們的染指,獨自支撐起家業,五年下來,鮑威-切爾西家族(這纔是兄妹倆真正的姓氏)反倒比他父母在時更興旺了。
明娜聽完後,只是覺得那個花花公子很厲害,而蕭天劍卻對那少年更加欣賞。暴風雨過後,休伯特親自到分行來談先前定下的交易,蕭天劍與他談話時,得知原來先前他與分行這邊已經有私下交易了,只是小鐘斯礙於舊事,沒有大張旗鼓,而這次的交易只是擴大了生意的份額,同時將兩家關係轉到明面上而已。不過切爾西家的珠寶行卻可以趁機將自家的珍珠、珊瑚、貝殼、白銀等首飾正式向伊東貴族階層推介,並光明正大地利用蕭家商行的渠道,在王宮內打開局面。
蕭天劍沒有責怪小鐘斯的自作主張,他在談完生意後,邀請休伯特進午餐,飯後閒聊了個把小時,還小小地玩了一下對劍遊戲,金髮少年的身手自然是比他差遠了,但在同齡人中算是很不錯了,他很熱心地指點了對方几句。休伯特似乎體會到了他對自己的欣賞,只是笑笑,仍舊不改顏色地從容以對。
不過明娜卻有些鬱悶,等客人一走,便拿出自己的劍來,纏着爺爺教她劍法。她纔是他的孫女啊。
大陸南部的夏末,總是充滿了暴風雨,整個港口的船隻都不願出行。蕭天劍本來打算繼續北上的,見此情形,又不想頂着風雨走陸路,便與明娜商量了,暫時留在古登堡。
當他們重新出發北上時,已是深秋時節。古登堡還是豔陽高照,但船越往北,天氣便越冷。到達瑪拿多時,明娜已經換上了全套伊斯特風格的絨呢連衣裙,腳上套着厚厚的長筒白襪。長年穿着韶南的紗裙和馬甲,再度換上伊斯特的服裝,她居然不太習慣了。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十四、外鄉人
瑪拿多位於瑪拿多河入海口,而這條伊斯特第一大河途經都城伊東。按理說,瑪拿多港應該是不亞於多羅的大海港纔是,但事實上,它比古登堡還要小一點。船隻很多,來往繁忙,無數來自河道中上游的貨船商船以這裡爲中轉站,轉向北方三十公里處的馬特港。
據說,瑪拿多在兩百年前是某位親王的領地,那位親王有謀反的心思,雖然沒成功,但國王爲了壓制他的勢力,大力發展擁有更優良海港的馬特,放棄了入海口的瑪拿多城,只是在收回這片領地後,纔將它發展成中轉港口。
秋冬季節並不是海上貿易的旺季,港口內有些蕭索,只有幾十艘內河航船停在碼頭邊。午餐時分,工人們都休息了,聚集在大大小小的酒吧飯館中,一邊填飽肚子一邊說着閒話。
明娜就是在這時候,拉着爺爺走進一家小酒館的。時間長了,她也知道爺爺每到一個新地方,如果不是到蕭家在當地的分行去,就是到當地的酒館裡吃飯並打聽消息。瑪拿多沒有蕭家分行,只有一個簡單的辦事處,他們沒有去那裡,只打算找個地方吃飯,就出發去馬特港。
他們走進酒館,裡面的人忽然齊齊望過來,欣喜地叫道:“總算來了,我們等很久了!”
蕭天劍無奈地看看孫女,小聲道:“當英雄就是這點煩……”話音未落,他身後卻傳來一把聲音:“等我幹什麼?你們又想打聽什麼事?”蕭天劍臉色一僵,馬上就被人一把擠到邊上,一個胖子走進門,立馬被店裡的人熱情地包圍住了。
明娜瞄了一眼爺爺鬱悶的表情,偷偷笑了,被他敲了一記腦袋:“快找位子坐吧,呆站在這裡幹什麼?!”實際上蕭天劍是有些臉紅的。
祖孫倆坐下,好不容易把被那胖子那邊吸引過去的店員叫來點了飯菜,纔對那胖子和其他人的對話引起了注意。
“……這麼說,那些寶物是那個外鄉人臨死時留給你的?他是哪裡人啊?”
“我也不知道。”胖子道,“他看起來跟我們長得差不多,眼睛是黑色的,頭髮是黃色,但髮根又是黑的,挺年輕,我估計不到十八歲,瘦瘦小小沒什麼力氣。他說的話我都聽不懂,發燒時不停地說胡話,說什麼……”他說了幾個字,似乎是“哇”、“葉”、“會”、“七”,別人都聽不懂。
“我說……這人不會通用語,是不是從別的大陸來的?說說看,你是在哪裡找到他的?”有人這麼說。
胖子道:“在海邊啊,我原本還以爲他是巴斯人呢,不是有很多巴斯人被賣到大陸上當奴隸嗎?可是後來我又覺得不象。當時他昏倒在一條小船上,好象餓了好幾天,身上還受了重傷,我是好心才把他救回去的。”他一臉悲天憫人狀。
“你好心,也沒吃虧啊。”旁人嗤笑,“我聽說他身上的有很多寶物,人一死,就被你拿走了,還送到伍德拍賣行裡去,聽說伍德老闆開價一千金幣呢,是不是啊?”
衆人驚呼,一千金幣,可真不少,對於他們這樣的苦勞力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鉅富。
然而那胖子似乎並不滿足:“一千金幣算什麼呀?有位大老闆說,要是在馬特或是伊東那樣的大城市,一萬金幣都嫌少。伍德拍賣行想要低價收購我的寶物,我是不可能答應的。”
衆人更驚異了,一萬金幣,那不是隻有貴族老爺才能擁有的嗎?有人小聲勸胖子不要再貪心了,但他並不把這話當一回事。另一個人便道:“不管能賣多少錢,你讓我們看一看寶物的樣子吧,讓我們開開眼。”衆人都齊聲附和。
胖子輕蔑地道:“你們這些窮鬼,寶物早就送到拍賣行裡去了,怎麼可能給你們看?”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酒,見周圍的人都失望地唉聲嘆氣,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不過……我這裡倒是剩下一個小玩意,本來是打算留下自己玩的……”
衆人立時擠到他面前去,而一直在自己座位上旁聽的明娜也很有興趣地探頭探腦。蕭天劍忽然心中有了一絲悸動,本來只是隨便聽聽的,現在也站起身往胖子的方向走了幾步。
那胖子拿出來的東西,是一個不到十公分長、兩指寬的扁狀長方體,藍色透明的管子,裡面裝了無色的液體,塞子是銀色金屬做成的,有一個黑色片狀的小機關,當胖子按下機關時,塞子的一頭就會冒出火來,足有五六公分高,驚得衆人讚歎不已。
明娜也在感嘆,自己一直學不會火系魔法,如果有了這個東西,似乎不用魔法也能點火了。
而蕭天劍,早已呆住了。
那東西,分明就是打火機。
明娜饒有興致地看着不遠處那羣人的議論,暗下判斷着那胖子手中的玩意兒是什麼做的,那藍色的透明扁方管子看起來不象水晶和寶石,塞子也不是銀的,管中的液體不知是什麼東西,似乎跟管口冒出的火有關係。這會是一件鍊金產品嗎?除了點火還有沒有別的功用?如果只能點火的話,跟煉金術士漢林做的一件產品點**有點象,只不過那個要比這個大,又多了照明功能,是用火系晶石碎片作能源的。
酒客們的談話仍在繼續。那胖子得意洋洋地道:“這可是好東西,魔法師你們知道吧?他們可以隨時變出火來,但有了這個,就算是我們這樣的普通人,也能隨時隨地點火啦。”
“那不是跟火石差不多嗎?”有人問了。
胖子立時漲紅了臉:“胡說!這跟火石那種東西怎麼比?!瞧見沒?這可是藍寶石做的!”
旁人又是一番驚歎,想要靠近了去摸摸,那胖子卻不肯了,嫌他們會弄髒了自己的寶物。有人聽了不高興,曬道:“那麼寶貝,爲什麼不乾脆一起送到伍德老爺那裡去?說不定也能賣個幾百金幣呢。”
旁邊有人嗤笑:“伍德老爺又不是傻子,怎麼會出錢買這玩意兒?我看它除了點火就沒別的用處了,頂多就值幾個金幣,有這麼多錢,足夠買一船火石了。”
這話似乎說中了胖子的心事,他羞惱地道:“你們這幫窮鬼都沒眼光,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如果不是想到那個外鄉人家裡可能會有人找上門來,我纔不會留下這個寶物呢,伍德老爺可是出了幾百金幣,我都沒肯賣!”衆人聽了都半信半疑。
明娜早已回到自己座位上,暗暗竊笑。漢林的點**只賣兩個銀幣一個,在他的作品中是最不值錢的一種。胖子手裡的那東西,根本不是藍寶石做的,如果只能用來點火,就算新奇,也未必能賣上一個金幣。火石用起來也是方便又廉價。如果那個伍德老爺是個稱職的商人,絕不可能花錢買這麼一個東西。這個胖子,只是在吹牛而已。
她悄悄對蕭天劍說:“爺爺,那個胖子在說謊呢。”她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爺爺迴應,奇怪地轉頭看他,只見他一直呆呆地望着胖子和他手裡的東西,臉上神色變幻。她疑惑地問:“爺爺,你在想什麼?”
蕭天劍驚醒過來,搖頭道:“沒事,我只是……覺得那東西挺有趣。”明娜更狐疑了,那有什麼有趣的?她看了他幾眼,都沒看出什麼來。這時店員送來了他們所點的飯菜,她肚子早咕咕叫了,忙埋頭吃起來。
蕭天劍靜靜地喝着酒,強壓下心中的激動。那個的確是打火機,這麼說來,那個胖子所說的外鄉人,極有可能也是穿越來的!黑眼睛,染了色的黑頭髮,說的那句話分明是“我要回去”,一定也是個中國人!他在這個世界裡生活了幾十年,一直盼望着,如果不能回去,至少要再來一個人,可以和他作伴,沒想到今天終於遇上了!
可惜的是,那人已經死了……
蕭天劍內心產生了一種無法形容的難過,但很快他又想到,自己來時落在亞羅大森林裡,是因爲森林中有“那個”,這個同胞出現在瑪拿多的海邊,難道這裡也有“那個”?
正想着,酒館門口忽然響起一陣喧譁,一羣大漢闖進門來,氣勢洶洶地格開其他酒客,直衝到胖子面前去。店裡的人都被嚇了一跳,有機靈的忙退到邊上去。
胖子原本正在與人爭論那打火機的價值,見此情形,有些手足無措,忙諂笑着向來人哈腰:“副管事老爺,您找我?”
“你這個騙子!”那羣大漢中爲首的瘦高個憤怒地把一小包東西摔到胖子身上,“居然敢跑到我們老闆面前騙錢?!你這些所謂的寶物,根本就是假的!什麼會發光又會唱歌,還會瞬間畫出畫像來……你示範的時候做了什麼手腳?我們老闆剛纔想要賞玩,結果發現它們根本就不會動!”
包裹散落在地面上,露出兩樣古怪的東西。蕭天劍眼尖,認出那是一個手機和一個MP4。
“怎麼可能……”胖子哆嗦着拾起手機和MP4,在上面按了幾下,手機沒反應,但MP4的屏幕亮了,他高興地道:“您看您看,亮了亮……”光亮忽然消失了,他臉色一白,不停地按動各個按鍵,但那MP4卻再也沒有亮過。
周圍的人小聲議論着,胖子聽了,抖得更厲害:“這不可能,我明明……我明明試過好幾次的……副管事老爺,您也是親眼看過的,我沒有騙人,它真的會亮,會唱歌……”
那副管事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騙子!快把訂金還回來!還有,你這是犯罪!不想坐牢的話,就賠錢吧!”
胖子滿頭大汗,聽到旁邊有人議論他這兩天花錢特別大方,他雙腿發軟,忽然想起:“還有其他幾樣東西呢?那個會發光的小水晶球飾品,茶色水晶眼鏡,高級菸草,還有那個皮包……”他掏出剛纔炫耀過的打火機:“這個也值不少錢的。”
副管事飛快地奪下打火機,塞進自個兒兜裡:“這些東西能值幾個錢?!連付罰金都不夠!”他招呼跟來的手下一聲:“把他捆起來!押他回去向老闆賠罪!”
大漢們七手八腳地把那胖子捆了個結實,見他掙扎着叫嚷,就脫下他的帽子塞住他的嘴,然後跟在那副管事身後離開了酒館。店裡的人在整個過程中都不敢出言阻攔,只是等他們出了門,才騷動起來。
明娜在旁邊看到,覺得那胖子雖然不討人喜歡,但那個副管事兇巴巴地就把人綁走,更令人討厭。被人騙,拿回訂金就算了,居然還吞別人的東西,真過分!
她湊近了爺爺正想說些什麼,卻看到他不知幾時起了身,正往門外走,忙把他拉住:“爺爺,你要去哪裡?”難道爺爺要救那個胖子?她眼珠子一轉,咧嘴一笑:“我也要去!”
蕭天劍低頭看着孫女,忽然驚覺這次跟過去兩年的旅行不同,自己還帶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但也不能帶她到情況不明的地方去。可是那個胖子很可能有自己同胞的線索,他怎麼能就這樣放過?
這一猶豫,胖子就被那羣人押着消失在街角。蕭天劍嘆了口氣,拍拍孫女的頭:“去什麼去呀,小鬼頭……”
明娜瞥了他兩眼,就知道他在裝模作樣了,不過就算爺爺沒能跟上去,也不代表他們找不到地方哦。她招手叫過一個店員,塞了個銀幣過去,小聲問:“大哥哥,剛纔那些是什麼人啊?”
(調章後的結果……)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十五、故人
店員眼中一亮,壓低了聲音:“那是伍德拍賣行的副管事和護衛,是不好惹的人,小妹妹千萬不要得罪他們啊。”
蕭天劍感覺很複雜,小孫女居然也學會這招了。不過他很快就接過了角色:“我看你們似乎有點怕他們,區區一個拍賣行,有什麼了不起的?”
“您可別這麼說。”店員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伍德老爺跟都城的貴族老爺們交情很好,他那裡收購的東西,聽說還賣進了王宮呢。拍賣行人多勢衆,連碼頭上的商人都不敢惹,我們這些小人物就更不敢得罪了。”他縮了縮頭,轉身就要走,被明娜一把抓住衣角:“我們也想送東西去拍賣呢,他們的店鋪在哪裡?”
店員聞言稍稍安心了些,說出了地址後,便飛快地走了。明娜和蕭天劍對視一眼,匆匆吃完剩下的食物,便往伍德拍賣行的方向走去。
祖孫倆路上問路時,也稍稍打聽了一下這個拍賣行的事,結果問到的人不是害怕地逃開,就是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們半天,才丟下一句“我是來買魚肝油的我什麼都不知道”然後轉身走人。祖孫倆有些沮喪,不過由此也可以得知,這個伍德拍賣行不是什麼好地方。
來到拍賣行所在的街道,他們正到處張望着,尋找目標,卻被一陣喧譁吸引過去。只見一羣大漢圍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後者背對着蕭天劍祖孫倆,正向另一個留有兩撇彎彎小鬍子的禿頭矮胖中年男人低頭哀求:“請您多寬限兩天吧,我有一筆貨款就快到了,下午就去馬特把錢收回來,後天,不,明天就能把錢還上。”
明娜留意到,他們所站的店鋪旁邊的高大樓房,門口就掛着“伍德拍賣行”的招牌。而圍着花白頭髮男人的大漢,跟剛纔在酒館裡見到的,穿着一樣的服飾,難道他們是一夥的?那個花白頭髮的男人又是誰?
那禿頭男人輕蔑地瞥了面前的人一眼:“不是我說你,老尤啊,你這話已經說三回了,這利息是一天推一天的,我再寬限下去,其他欠債的人還以爲不還錢也沒什麼呢。”
那個“老尤”腰彎得更低了:“這回是真的,只要一天!絕不會再拖延。”
禿頭男人漫不經心地道:“你每次都這麼說,可是貨款拖欠幾天也是常見的事,你能保證明天一定有錢嗎?”見對方有些遲疑,他輕咳兩聲,換了笑臉:“老尤啊,咱們都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我也不想看到你爲難。這樣吧,你這家店鋪也值幾百個金幣,你拿它抵了這個月的利息吧,這樣大家都好辦了。”
“老尤”擡頭驚叫:“不!我、我不能……”
“尤坦?”蕭天劍忽然出聲了,明娜吃驚地望了他一眼,心想原來爺爺認識這個人。
對方聞聲轉過頭來,也是大吃一驚:“蕭?!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路過而已。”蕭天劍皺着眉走了過去,明娜急忙跟上。“你欠了這個人錢嗎?有困難爲什麼不找我?我商行的人你又不是不認識,找他們借就行了。5ccc.net”
尤坦滿臉慚愧地低下頭:“我一時糊塗欠下了債,哪裡有臉去找你們?總不能次次都向你們借錢吧?”
那禿頭高傲地打量着蕭天劍,似乎有些不高興:“閣下是哪一位?”
“他欠你多少錢?”蕭天劍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徑直問着。
對方臉色不太好看,淡淡地道:“七千五百金幣,每個月付五百的利息。閣下要替他出錢嗎?”
蕭天劍又皺了皺眉,轉向尤坦:“怎麼會那麼多?你拿這些錢幹什麼去了?”
“沒幹什麼,伍德先生僱傭我船隊的船運送一批貨物,路上遇上風浪,貨物都被毀了,根據合約,我必須雙倍賠償他們的損失。”尤坦低頭小聲說着,完後又補充了一句:“我當初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的,明明只是小風浪,其他船的貨都沒事,偏偏……”
“貨物裝船前有沒有驗過?”蕭天劍覺得有些不妥。
那禿頭臉色一變:“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初可是尤坦手下的人親自驗過貨才裝的船!那都是韶南的上等絲綢、名貴香料和水晶器皿,珍貴無比,專爲十一月國慶時進貢王宮用的,結果所有水晶器皿都碎了,其他貨物也都被海水泡壞,我們還要另找人去進貨,要他只賠七千五百金幣,已經是看在老交情的份上了!”
蕭天劍只是盯着尤坦看,後者點點頭,表示對方的話是真的,但又添了一句:“驗貨的人……是我船隊成員的遺腹子,兩個月前回家鄉照顧生病的母親去了。”
這話說得蕭天劍和那禿頭都眯起了眼,前者笑笑,對後者道:“不就是七千五百金幣嗎?小意思。”他拿出一張特別印製的信紙,匆匆在上面寫了幾句話,簽名蓋章,遞給禿頭:“你拿着這個去找伊東城的蕭家商行總部,他們會付你錢的。”說罷拉過尤坦就要走人。
禿頭連忙叫住他們:“您……原來就是蕭伯爵啊……尤坦有您這樣慷慨的朋友,真是……”
蕭天劍沒理他,繼續拉着尤坦走人,明娜緊緊跟了上去。
待走出兩條街,尤坦才從呆滯中反應過來,忙拉住蕭天劍拐進另一條道,來到一處樓房內:“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我不知該怎麼說,我會盡快把錢還給你的……”他有些激動。
蕭天劍笑笑:“這有什麼?咱們是朋友。那些錢你方便時再還就行了,我還信不過你嗎?”他拍拍對方的肩膀:“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這個是我小孫女明娜,我不方便帶她去,你幫我照顧一下,我很快就會回來。”說罷一閃身,人已經在門外了。
明娜一呆,連忙追了出去,哪裡還能見到人影?咬牙切齒地轉了回來:“可惡的爺爺,又丟下我跑了……”
尤坦擦乾眼中激動的淚水,微笑着對明娜道:“你是叫明娜吧?蕭要做重要的事,你乖乖等他一會兒吧。我也有個小女兒,跟你差不多年紀,可惜現在她在卡麥加家裡,不然就能陪你一塊兒玩了。”
明娜有些好奇:“您是卡麥加人?”她打量着對方有些古銅的膚色,以及滿頭小卷的灰髮,跟課本里說的卡麥加人一模一樣:“那裡是什麼樣子的?離這裡有多遠?”
“卡麥加就在東面的海上,離這裡只有三天的船程,很近很近,那裡是個很大的島,周圍還有很多小島,風光迷人,你有機會一定要去玩玩。”尤坦笑着吩咐僕人送來茶點,便坐下陪明娜說話。
明娜想起了珊瑚島,便纏着尤坦說卡麥加的事,一直到天黑,纔等到爺爺回來。
蕭天劍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來了那個胖子。明娜睜大了眼看着胖子身上、臉上的傷痕,轉頭問爺爺:“爺爺,你把他救出來了?”
蕭天劍點點頭,問那胖子:“你說把那個外鄉人海葬了,那你還記不記得他是從哪裡來的?”
胖子似乎十分畏懼他:“我只是在海邊發現了他,但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他乘的那隻船現在還在我家呢。”
蕭天劍於是又提着他出了門,明娜跟了上去,但很快就被他以小孩子天黑後不能出門爲由強行趕了回來,氣嘟嘟地留在客房裡,等到半夜爺爺回來了,她一甩頭,冷哼一聲,不理他,自個兒睡覺去。
只是第二天起來後,發現爺爺一個字也不說昨晚上的發現,好象什麼事也沒有似的,她心癢癢了半天,終於還是先低了頭:“爺爺,您在那個胖子家,到底發現了什麼呀?”
蕭天劍笑了,颳了刮她的鼻子:“小丫頭,不生氣了?”在孫女真的生氣前,他說出了答案:“什麼也沒發現,那胖子把人家的東西都搜刮了個乾淨,人也海葬了,不過一時貪心留下了船,上面有馬特港某家船行的標誌。你尤坦伯伯今天要去馬特,咱們就搭順風船吧。”
從瑪拿多到馬特港,只需要坐船走上大半天,便到了。這段旅程中,除了岸上的農田和山,以及另一邊的海,什麼有趣的景色都沒有,海水也有些髒。不過明娜並不感到無聊,因爲她可以欣賞尤坦收集的種種有趣玩具。
這位年近半百的老商人是一位慈父,因爲在四十歲那年纔有了個女兒,因此對她十分溺愛,平時在外面做生意,總是會爲女兒捎帶上許多禮物,比如蘆葦編的小籃子、木頭雕的娃娃、意尼的水晶小動物雕像、多羅的珊瑚珠串還有魔法之都的鍊金玩具,等等。
明娜小心地擺弄着一部分比較堅固的東西,聽着尤坦講述女兒的趣事,不知不覺就過了大半天。
馬特港,位於貝比河入海口南部,整個港口就象是一個朝向東北方向的巨大鉗子。鉗彎內停靠着上千只船,絲毫不比多羅港的少,只是看起來有些雜亂無章,不過卻更顯得生氣勃勃。
明娜隨着爺爺暫時告別了尤坦,便往城裡走。雖然她沒去過外公家,但蕭天劍來過馬特,對此地並不陌生,而朱法子爵家在這裡也算挺有名,祖孫倆只問了兩回路,便在離港口不遠處找到了目的地。
明娜看着眼前那描金雕花的高大鐵欄杆,以及裡面廣闊的漂亮花園,和遠處宏偉莊嚴的豪宅,感嘆不已:“原來外公家那麼有錢,住的房子那麼漂亮啊……”
蕭天劍笑道:“朱法家商行的香料很有名,我們蕭家的商行也是最近十年才勉強蓋過他們呢,你外公在馬特也算是排得上號的有錢人了。”
明娜歪歪頭,笑着拉起爺爺的手便往大門口走去,沒多久,就發現大門前站着她的母親朵拉,她高興地想要大聲叫對方,卻被爺爺捂住嘴,拖到路邊的樹後。她不解地望了眼爺爺,只見他示意自己再仔細些看。明娜轉頭望向母親,頓時呆住了。
朱法家的大門前,除了朵拉,還有另一個,正是古德溫·楚洛夫。他手裡拿着一大束紅玫瑰,又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物件,在陽光下閃閃發着光。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出,那是一枚戒指,上面鑲着碩大的鑽石。古德溫單腿跪在朵拉麪前,獻上花與戒指,一臉虔誠與深情。朵拉滿面通紅,左右看看,不知說了些什麼,就拉起古德溫,一起走進大門裡去了,古德溫的臉上,露出了狂喜。
明娜心裡着慌,她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了,這兩年幾乎天天都能見到盧芭那對情侶的肉麻表演,哪裡還不知道剛纔那一幕代表着什麼?她着急得差點哭出來:“爲什麼媽媽不拒絕?她答應了別人的求婚嗎?那我和爸爸怎麼辦?!”
蕭天劍卻無言以對,他一直不太喜歡這個兒媳,如果剛纔那一幕是真的,那兒子就太可憐了。想了想,他厲聲道:“我們去問個清楚明白!”說罷就要拉着明娜上前。
明娜卻掙開了,咬咬脣,擡袖擦一把淚水,掉頭就跑。蕭天劍連忙追了上去。
朱法家子爵宅門廳內,古德溫面色蒼白地望着朵拉:“爲什麼?爲什麼你要拒絕?你剛纔明明沒有拒絕我!”
朵拉淡淡地道:“如果我在門外拒絕了你,你明天就會成爲全城的笑柄。你真是太不謹慎了,怎麼能在公衆地方做這樣的事?古德溫,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讓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
“可是你爲什麼拒絕我?!”古德溫不明白,他原以爲自己有很大把握,“安隆根本無法讓你幸福!三年了,這三年裡,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即使去年朱法子爵生病,他也只是送信來問候。他還一次次地讓你傷心難過,不得不跑回孃家來,爲什麼你還要死守着這個不懂得珍惜你的人呢?”
朵拉轉開臉:“我相信他有自己的想法,也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向我解釋的,對不起,古德溫,我愛的是安隆,我不能接受你。”
古德溫踉蹌着後退幾步,手中的玫瑰散落在地。
(最近我在想,是不是有必要改一下之前的幣值設定?一個銀幣=十個銅板,好象不太合適,一百個會比較好吧……)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十六、流言
明娜象只沒頭蒼蠅似的亂跑,蕭天劍好不容易纔把她追上了,攔住道:“你跑什麼呀?咱們應該回去向你媽問個清楚!”他越想越氣,兒子是做正經事去了,就算有什麼事瞞着媳婦,那也是因爲遵守安全署的規則,兒媳婦怎麼能紅杏出牆呢?就算真要改嫁給別人,至少應該先和他兒子離了婚再說吧?
明娜卻心裡慌慌的,又好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胸口,悶得發痛,恨不得把它挖出來。她越想越怕,自從新年過後媽媽離開魔法之都回伊東,她已經有大半年沒見過媽媽了。而且,媽媽除了開始那兩個月有過信件來,後來就斷了聯繫。以前不是這樣的,媽媽頂多三四個月就會來看她一回,而且每隔十天八天就會有一封信,現在變成這樣,媽媽也沒拒絕那個男人,難道她真的不要自己和爸爸了嗎?
象爺爺說的那樣,去問清楚?明娜很想去,但又害怕,萬一媽媽的回答是真的要嫁給別人,那怎麼辦?她高高興興地走那麼遠路來找媽媽,是爲了一家團圓的,她不要媽媽成爲別人的妻子!
蕭天劍看着小孫女因爲患得患失而在那裡磨唧,有些不耐煩了:“如果你怕直接問你媽,會得到不想聽的答案,那乾脆向別人打聽好了,那對奸……咳,你媽如果真的和別的男人好上了,總會有風聲傳出來的。”
明娜咬咬脣,點頭答應了,然後便跟着爺爺去找人打聽。
他們首先在附近找到了兩個朱法家的女僕,她們似乎是剛剛從外面買了菜回來。蕭天劍自稱是朱法家的親戚,聽說他家千金跟某位貴族公子來往密切,爲是否要準備結婚賀禮而煩惱,向她們打聽傳言真僞。
其中一個女僕聞言立時捂住了飛紅的臉:“噢,你指的一定是楚洛夫少爺了。我們也在盼望這件事發生呢。楚洛夫少爺是位英俊的紳士,而且很有錢,又風度翩翩、溫柔體貼,對我們所有人都那麼親切……去年老爺生病,還有今年春天商行出事的時候,如果不是他大力幫忙,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如果朵拉小姐能嫁給他就好了。”
另一個女僕也附和道:“可不是嗎?他可比現在那位姑爺強多了,聽說那位姑爺是個無趣的武夫,沒有教養又是私生子,娶到朵拉小姐那麼好的妻子,居然還跟別的女人關係曖昧,對老爺也毫不關心,害得朵拉小姐常常私下難過,老爺也很生氣。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我們朵拉小姐?!”
“沒錯沒錯。哎,你聽說了沒有?剛纔有人看見楚洛夫少爺向小姐求婚呢,小姐會答應吧……”
兩個女僕似乎說上了癮,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歡,蕭天劍臉上的笑容快要掛不住了,而明娜則狠狠地盯着她們,咬牙切齒。
她爸爸纔不是什麼無趣又沒有教養的武夫呢!這兩個女人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然而附近的鄰居中願意回答他們問題的人基本都是這麼想的,似乎楚洛夫家的少爺在這一帶有着很好的名聲。蕭天劍看着小孫女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氣惱地停止了打聽的行動,帶着她闖進了蕭家商行駐馬特港的分行,卻避開了與楚洛夫家有聯繫的海運公司。
一直以來,他都是依靠駐在大陸各地的分行和店鋪探聽消息的,兒媳婦跟別的男人關係親密,馬特港分行的人居然沒上報給他?真是豈有此理!
那位分行的管事卻暗暗叫苦,他父親兄弟都在海運公司,楚洛夫家等於是他的半個老闆,他怎麼可能主動告密?除非不想混了。
安隆故意針對蕭家商行的時候,是放過馬特港這邊的人的,然而這位管事還有兄弟侄兒在別的分行裡,而且在整個商行的人都對二少爺安隆不滿的情況下,他如果不疏遠安隆,那麼被疏遠的就會是他自己。轉 載 自 我 看書 齋在這樣的情況下,爲了表明立場,他只能加緊對朱法家商行的進逼,只是後來看在楚洛夫家少爺的份上才收了手。他對安隆那邊是避之爲恐不及,怎麼可能會主動插手人家夫妻的矛盾?
然而老闆問了,他不能不回答,只好撿些人人都知道的事說說:“我沒聽說二少夫人要改嫁的事,不過那位楚洛夫少爺,聽說三年前他的家族本來已經爲他在伊東安排了一個很好的職位,他居然放棄了,跑到馬特港稅務處當一個小小的秘書官,把他全家人都氣了個半死。有人說他是爲了二少夫人才這麼做的。我也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但他的確經常去朱法家拜訪,還跟子爵閣下成了莫逆之交。”
蕭天劍暗暗咬牙,那小子知道走家長路線,看來不是個簡單的小白臉啊。
經理偷偷看他一眼,又接着道:“說起來您別生氣,二少爺做得太不象話了,商行裡的人都在議論,他跟維羅妮卡小姐總是糾纏不清,從來不到馬特來接二少夫人,二少夫人主動去伊東,還次次都被他趕回來。他還跟赫達家的人來往……咳,總之……二少爺看來也有離婚的意思,二少夫人會有情人,也很正常……”
“你胡說!”明娜大罵,還踢了他小腿一腳,“我爸爸纔不是那種人!”那經理原本一直在留意蕭天劍的反應,沒留心明娜,這一腳正好捱了個正着,痛得呲牙咧嘴,只是礙於大老闆的面纔不敢說什麼。
明娜卻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本來已經打算回家了,是爸爸到魔法之都去叫自己留在那裡上學,可第二天他就走了,之後一直沒再露面,雖然有信來,但每封信都寫得很短。當初爸爸就是跟那個維羅妮卡阿姨離開的,他一再說不會丟下自己和媽媽,卻總是違約。
記得那時媽媽常常爲爸爸和維羅妮卡的事吵鬧,可是這兩年見面時,她居然不再埋怨了,溫妮數落爸爸時,她還幫着說好話,難道她不再生氣了嗎?
明娜不由得想起盧芭跟懷斯吵架,她去勸解時,盧芭說的話:“就是因爲愛他,纔會跟他生氣,不然就不會理他了。”
難道媽媽不再生氣,是因爲不再愛爸爸了嗎?
爸爸一直不來接媽媽回去,又叫自己到外國上學,是爲了跟維羅妮卡阿姨在一起嗎?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只覺得心裡更難過了,彷彿看到爸爸媽媽分手,留下她孤零零一個人的情形。她忍不住尖叫出聲,待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的行人正奇怪地望着自己。
“你這樣跑來跑去有什麼用?如果走丟了,叫爺爺怎麼辦?”身後傳來蕭天劍的聲音。明娜轉過頭,淚水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
蕭天劍忙走過來幫她擦臉,邊拉她離開邊安撫她道:“沒事沒事,就算你媽真的嫁給別人,她還是你媽!再說,你爸爸是不會丟下你的,爺爺也會陪在你身邊。”想了想,他決定稍稍透露一些口風,便小聲道:“放心吧,你爸爸很快就會結束工作,親自來馬特港接你媽媽了,到時候你們就可以一家團聚,任何人都別想拆散你們。”當然,如果已經來不及,那就是朵拉沒福,他會另給兒子找個好老婆的。
“我不相信!爸爸媽媽都是壞蛋!”明娜抽抽答答地,哭了個昏天暗地。
蕭天劍無奈地看着她哭,調頭去望風景。不知過了多久,小女孩終於哭累了,他才把頭調回來:“哭完了?看你成了個什麼樣子?大花貓!”
明娜扁扁嘴,任由爺爺給自己擦臉,忽然冒出一句:“我們去找船行吧,我不去外公家了。”外公不喜歡她爸爸,她纔不要去呢。
蕭天劍怔了怔,煩惱了很久,才點了頭。
祖孫倆重新回到了港口,然而,這裡有數千只船,要從中尋找幾艘刻有某種標識的船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蕭天劍根據記憶畫下圖案,再拿到碼頭上找人問,終於找到了那位同胞所坐小船所屬的船行,查到大約五六天前,這家船行在卡麥加丟失了兩艘小船。
“兩艘?”蕭天劍有些愕然,一個人偷兩艘船幹嘛?“請問是在哪裡丟失的?”
“就在卡麥加城的碼頭邊上,我的手下只是在傍晚時上岸燒火做飯,誰知一回頭已經看不到船了,直到四天前才找到了偷船的賊,找回了一艘,另一艘卻不見蹤影。”船行老闆道。
蕭天劍眼睛募地睜大:“找到了賊?!”四天……那個死掉的穿越同伴是被救後才死的,算上時間,還有從卡麥加到大陸的船程,時間似乎不夠,難道說……
“啊,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船行老闆敲了敲菸斗,倒出幾撮菸灰,“可憐兮兮地說她只是一時糊塗,求我們不要爲難她。至於另一艘船,是被別人划走了,她也不知情。我看她處境的確不太好,也沒對她怎麼樣,只是帶走了她身上的幾樣首飾。”他擡着看到正走進門來的人:“就是我妹妹現在戴的那幾樣。”
明娜忙轉頭望去,只見走進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穿着低胸深綠絲絨長裙,胸前掛着粉色的項鍊,跟耳環是一套的,都有蕾絲花邊打的蝴蝶結、小珍珠和粉紅色的水晶玫瑰,幾根細銀鏈子長長地垂下來。
首飾很漂亮,可是根本不適合中年婦女佩戴,粉紅色的項鍊耳環襯着綠色裙子,怎麼看怎麼怪異,這個女人的審美好奇怪。
蕭天劍此刻的心情卻激動無比,那分明就是韓國風的裝飾首飾,他穿來之前,年輕女孩子們正流行戴這玩意兒。
那位船行老闆的妹妹見到哥哥的兩個客人正盯着自己的首飾瞧,高傲地擡起下巴,徑自走進了另一個房間,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蕭天劍深呼吸一口氣,對船行老闆笑笑:“能跟我們說說那個女孩子的事嗎?她在哪裡落腳?長得什麼樣?”
當他問清楚一切訊息,走出那家船行的時候,明娜突然問:“爺爺,你是不是要去卡麥加?”爺爺似乎對那個女孩子的事很在意。
蕭天劍點點頭。
於是她想了想,便道:“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我還沒去過卡麥加呢。”她不想一個人留下來。
蕭天劍想了想,忽然笑了:“也好,去一回卡麥加,你就差不多算是把全大陸都逛遍了。以你的年紀來說,相當了不起,你貝文哥哥也只是在韶南和伊斯特兩國間來回而已,沒你去的地方多。”
明娜聽了也有些小得意:“那當然啦,要是能去一回梵阿,我就真的把全大陸都走遍啦。”
“去那裡幹什麼?”蕭天劍對光明神教從來都沒有好感,“自以爲是大陸中心,神立之國,就瞧不起別人,當初我說得口水都幹了,他們還是不肯打開通道讓我的商隊從他們國境內經過,說那有違神的旨意,還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架勢,勸我有錢就應該多做善事,整天除了祈禱和要錢,什麼正經事都不幹,還勸這邊不要打架,勸那邊要守規矩,其實誰也不知道他們骨子裡有多壞!”
他盯着小孫女,正色道:“明娜,記得以後見到光明神殿的人,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那些人說是做善事,收養孤兒,安撫老人,其實背地裡不知謀了多少人的財產,害了多少個孩子呢。”在那邊的世界裡,神職人員猥褻兒童是常有的新聞,這邊的神職人員也不會強到哪裡去。
明娜正想用媽媽教的話反駁爺爺,但又想到,信奉光明神教的媽媽正在背叛家庭,心中暗恨,就沒再說什麼。
蕭天劍卻忽地心中一動,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在諾蒙卡偷聽到的話,那個神秘的同謀所說的“開放通道”,難道跟商道是類似的東西?那些人想在梵阿做什麼?當初因爲諾嘉局勢動盪,他不得已放棄了那條線索,事後再潛回去卻找不到那個管家了。因爲精靈森林已經完全封閉,也不再有人往那裡去,不論這件事結果如何,都不會對精靈產生影響,所以他纔沒再追查下去。此刻,他有了新的想法,就盤算着,等此間事情了結,不妨去查查看。
想着想着,他們已經來到了尤坦的船行前,蕭天劍揚手招呼:“老尤……”卻被對方急急制止,祖孫倆齊齊被拖進屋內,都有些莫名奇妙。蕭天劍問:“老尤,你怎麼了?”
“噓!”尤坦探頭往外張望一眼,飛快地縮了回來,“外面那個是伍德手下的人,他們也有兩條船在這裡。”
蕭天劍望了一眼,便看到有個土黃色頭髮的人從門外經過,撇了撇嘴:“他們有什麼可怕的?你又不欠他們的錢。”
尤坦卻只有苦笑:“現在我的確不欠他們錢了,因爲有麻煩的是你。你忘了?昨晚上你從他們手裡救出了那個胖子,算是得罪他了,更別說你還做了別的事。”
“啊,你是說這個吧?”蕭天劍邪邪一笑,從戒指中掏出一塊碩大的水藍色寶石。明娜眼中一亮:“好漂亮!爺爺,這是水系魔法晶石吧?那麼大一塊,夠我用很久啦。”
蕭天劍笑着把寶石往她手裡一塞:“就是給你這小東西弄的,收起來吧。”明娜高高興興地把它放進儲物手鐲中,甜甜地向爺爺道謝,剛纔的鬱悶情緒幾乎一掃而光。
尤坦的苦笑卻更苦了:“你真是……這應該是伍德打算在國慶時進貢王宮的東西,現任王后洛娜就是水系魔法師。這麼大一塊晶石,沒一兩萬金幣根本買不到手,伍德恐怕不會輕易放過。”
“怕什麼?”蕭天劍從來都不擔心,“我救人時沒留下任何痕跡,那個胖子也被我送走了,伍德怎會知道是我乾的?就算知道也沒證據。他敲了我七千五百個金幣去,我只要他一塊晶石,算便宜他了。你別說你不知道他是有意訛你的。”
尤坦一臉無奈:“怎麼會不知道?他想要我的船隊和店鋪很久了,幾百個金幣的利息算什麼?我雖然不是這個國家的人,但做了幾十年生意,朋友也不少,可在瑪拿多,居然沒人買我的貨,也沒人敢借錢給我。他勢力太大了,我沒法反抗,如果不是你幫忙,我的船隊和店就保不住了。”頓了頓,他臉上露出了微笑:“算了,乾脆把瑪拿多的店賣給他吧,我也不到內陸做生意了,只負責把貨運到這裡賣給其他商行,賺得少一點,但輕鬆很多,有時間我也可以多回家陪孩子。”
蕭天劍拍拍他的肩膀:“那我的商行第一個買你的貨。”兩人相視而笑,明娜在旁邊也跟着高興。
蕭天劍把想借船去卡麥加的事跟尤坦說了,後者道:“借什麼呀?我明天就回去,你們一起來就行了。今天剛收了一筆貨款,你拿去,算是我還的第一筆錢。”
蕭天劍忙推託,兩人開始互相扯皮,明娜看了好笑,但他們三個人都沒留意到,在街道的角落裡,有個土黃色頭髮的人正盯着他們,眯了眯眼。
(爲什麼這兩天收藏會一直掉呢?剛纔來了個電話,耽誤了更新的時間,很對不起。)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十七、烏鴉(上)
第二天,尤坦派人返回瑪拿多賣店鋪,自己則帶着其他船員上船回卡麥加。他知道伍德拍賣行的圖謀落空,是不會輕易放手的,自己不可能再回人家地盤上上了,而伍德在馬特港的勢力還小,對他不會有太大威脅,因此,以後還是專門往來於卡麥加與馬特港兩地間做生意吧。
而蕭天劍,思慮再三後,還是決定寫一封信送到媳婦孃家去。他在信中說明了自己和孫女看到的情形,着重點出孩子很難過,並且要求朵拉把自己的打算說清楚,不要背叛家庭,讓丈夫女兒傷心。他也在信中提到自己要帶明娜去卡麥加玩幾天,希望回來以後,朵拉不會讓他們失望。
寫完信,他看着身旁一直盯着他筆下看的小孫女,嘆了口氣。雖然他不喜歡朵拉這個兒媳,但爲了明娜,還是希望兒子可以夫妻和睦。想了想,他又加上幾句,暗示了安隆並沒有做對不起妻子的事,他只是出於某種需要,才作出那番假象,而且一再把妻子女兒趕離身邊,完全是爲了她們的安全,勸兒媳朵拉不要誤會他。
明娜看到這幾句,眨了眨眼:“爺爺,爸爸打算做什麼?很危險嗎?”難道說,昨天那些人說的話都不是真的?
蕭天劍猶豫了一下,道:“你還小,我不能告訴你,反正你只要記住,你爸爸沒有做壞事就行啦。”明娜看着他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正色點了點頭。
蕭天劍把信交給了蕭家分行的人,又取了些錢帶在身上,就拉着孫女上了尤坦的船,啓程前往卡麥加。
旅途很無聊。明娜已經連續兩三個月生活在海邊或海上了,什麼新鮮感都不剩。尤坦帶的玩具有限,作爲給愛女的禮物,也不可能讓她拿去玩。起初蕭天劍和尤坦兩人聊起分別後的事以及過往的經歷,明娜還饒有興致地聽了一天,但時間一長,她覺得自己的經歷還要更有趣些,就不耐煩聽別人的了。放着兩個老男人在船艙裡喝酒敘舊,她獨自走到了甲板上。
尤坦的船隊一共有兩艘大海船和三艘中等海船,還有十來只小舢板是附在船上的,這次除了有一艘大的還在南方海域中運貨,一艘中等的留在了馬特港,其他的都一起返回卡麥加。明娜就在其中最大的一艘海船上,她記得艙底裝的是麪粉、奶油、糖、雞蛋、蔬菜水果、酒、玻璃器皿和布匹,其他船上還裝着牲畜、家禽以及木材之類的東西。甲板上有很多船員,聽說尤坦手下足有將近兩百人,個個都能幹又健壯,明娜一個人到處走,倒不擔心會有危險。
她趴在船尾的舷上,望着遠處只剩下一個小黑點的馬特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自己這樣走掉對不對。原本,她以爲爸爸媽媽都做了壞事,他們各自找了情人,很可能不想再要她了,所以心裡很難過。現在,就算她知道爸爸沒有做壞事,可一想到媽媽那邊,她心裡還是很難過。
記得當初在威沙沙漠裡的時候,爺爺曾經說過,雖然已經享受到很多好東西,權力、財富、名譽……可是他卻希望自己還是那個每個月拿兩三千的小職員(她不太明白每個月拿兩三千金幣的人爲什麼還是小職員),可以和家裡人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而她呢?雖然全大陸都逛了一圈,也學會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但她卻非常懷念以前在其頓時,一家五口人開開心心地在一起的日子。
哼,這一切都是那個叫維羅妮卡的兇惡女人,還有那個叫古德溫的小白臉(蕭天劍語)的錯!是他們害得爸爸媽媽離開的!
甲板上散落着幾扎草繩,似乎是船員們搬運貨物時落下的。明娜一時氣憤,狠狠踢飛了其中一紮,飛揚的草絲和塵土落下,卻正好掉在迎面走來的一個船員身上,然後滑落進他手裡的食物盤子。船員失聲道:“哎喲,是哪個乾的好事?!”
明娜一見自己闖禍了,忙跑過來低頭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心裡惴惴不安,對方不會發火吧?
那船員看着挺年輕,只有二十來歲,個子瘦小,臉尖尖,長着小鼻子小眼。他打量了明娜一下,忽然笑開了:“你不是跟我們老闆那位貴族朋友一起上船來的小小姐嗎?沒關係沒關係,不過你踢繩子幹什麼?”邊說邊把那草繩丟開,抖了抖盤只,拍乾淨沾在麪包上的塵土,彎下腰來展示給明娜看:“只是沾了點灰塵,拍一拍就沒事啦。”
明娜小臉漲得通紅,小聲說:“我……我一時心情不好,就……就隨便踢了一下……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我幫你去換乾淨的食物。”說罷伸出手來去接。
船員笑着挪開了:“真的不要緊,今天吃的是麪包和麥餅,不是魚湯,沾點草灰也沒關係,小小姐不用放在心上。”他有些拘謹地往旁邊蓋着麻布的箱子上坐下,大口吃起麪包,又掀開了旁邊的麻布,抓着袖子擦了擦箱面,道:“站累了吧?請坐請坐,這個不髒。小小姐爲什麼心情不好呢?大海很漂亮啊。”
明娜見他真的完全不在意,才放下心來,見他那麼熱情親切,便往箱子上坐下。不過她不想跟陌生人提起自己不高興的原因,就只是低着頭不說話。
那船員也沒繼續問,說:“不想說就不說,不過象你這樣的貴族小孩,爲什麼要煩惱呢?你應該開開心心纔是啊。”
明娜瞅了他一眼,歪歪頭:“你是巴斯人?是船上的奴隸嗎?”看他的外表,皮膚黑黑的,卻有些偏黃,棕發棕眼,雖然個子矮小,又有些駝背,但手上的青筋和繭子都標誌着他是個做力氣活的人,正符合別人說的巴斯人“個子小、力氣大、駝背黃膚、棕發棕眼”等特點。大陸東南沿海地區似乎很流行驅使巴斯奴隸,她在古登堡也見過,相比起眼前這個船員,那些奴隸只是皮膚顯得沒那麼黑而已。
那船員忙擺手道:“我是巴斯人,但我不是奴隸,真的!你看,我身上沒有奴隸烙印。”他扒開衣領展示自己黝黑光潔的胸口,“我叫科賓,我全家都住在卡麥加下城,我是尤坦老爺手下的船員,不是奴隸!”
“哦。”明娜並不在意他是不是奴隸,她只是有些好奇。見這個巴斯船員跟傳說中長得差不多,她就不再多問了。
科賓三兩口吃完了自己的午餐,瞄了瞄明娜,笑道:“小小姐,你是不是覺得悶?其實船上很好玩的。”
明娜看了看他:“我到處都看過了,哪裡好玩?跟別的船也沒什麼區別。”要玩的話,她之前那一路早就玩膩了。
科賓眼珠子一轉,笑道:“原來小小姐常常坐船啊?怪不得呢。不如……我給你看些你沒見過的東西?”
明娜有了些興趣:“是什麼?”
“你猜猜?”科賓忽然一躍而起,攀到身後的桅杆上,撓頭縮腳,又呲牙裂嘴地做鬼臉,然後跳到箱子堆中,一個跟斗翻下甲板,單腳站立,另一腳卻縮起,兩臂高舉,手呈爪狀,唬着嘴撲了過來。
明娜笑着躲開了:“是猴子!”巴斯島特產大耳猴,在學校的地理課本上有圖畫,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的。“學得真象!那大耳朵呢?猴子還有大耳朵!”明娜嚷着。
科賓從善如流,兩手在耳邊大張作招風狀:“我是猴子,我有大耳朵,我是猴子,我有大耳朵……”還一邊裝一邊湊在明娜身邊做鬼臉,逗得她咯咯直笑。
“明娜,原來你在這裡。”身後傳來蕭天劍的聲音,明娜回頭一看,果然是他:“爺爺!”她撲了過去。
蕭天劍抱了她一把,笑道:“肚子不餓嗎?已經是吃飯的時候了。”明娜摸摸肚子,果然有些餓了,原來已經是中午了嗎?剛纔科賓在吃飯,她居然沒留意到。
科賓見了蕭天劍,忙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笑容滿面地向他鞠了一躬:“貴族老爺您好,小人是尤坦老闆手下的船員。”
蕭天劍打量了他幾眼,微微皺了皺眉:“你是巴斯奴隸?剛纔你在幹什麼?”明娜小聲道:“爺爺,科賓不是奴隸哦,剛纔他在扮猴子和我玩。”科賓露出討好的笑容,哈腰道:“小人見小小姐心情不好,就想讓她開心一點。大家都說小人扮猴子扮得象,所以……”
蕭天劍沒聽完就打斷了他的話:“是這樣嗎?那辛苦你了,你去忙吧。”他丟出一個金幣做賞錢,科賓眼中一亮,忙接下了,殷勤地道:“您有任何事都可以叫小人去做,小人隨時聽候您的吩咐。”蕭天劍有些厭惡地掃了他一眼,便拉起孫女往艙內走去。明娜匆忙間回頭向科賓道別,對方笑着揮了揮手,低頭瞧瞧剛得到的金幣,咬了一口,寶貝地將它揣進了懷裡。
明娜偷偷笑着回了頭,小聲對爺爺道:“科賓在咬金幣呢,真好玩。”蕭天劍卻拉她進艙,沒去餐廳,反而進了她的房間,正色對她道:“明娜,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嗎?不要因爲別人對你好一點,逗你開心,你就以爲他是好人了。難道你忘了弗裡多的事?”
明娜收起了笑容,吐了吐小舌。爺爺一直認定當初在威沙沙漠裡遇上風暴,是弗裡多暗中下的圈套,所以事後曾經潛回蒙裡去找他晦氣,只是一直找不到他,據說是得罪了人躲起來了,爺爺一直很鬱悶呢。不過在明娜看來,弗裡多怎麼會知道幾時會有沙漠風暴?又怎麼知道他們會丟掉馬和食物呢?所以那只是意外啦。
而科賓就更不一樣了,他只是逗自己開心而已。
明娜道:“爺爺,科賓只是見我悶,纔會陪我玩,他不是壞人。”
蕭天劍冷哼一聲:“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別有用心?我一看他那副諂笑巴結的樣子就討厭,鼠眉鼠眼的,還鞠躬……一點也不象個男人。”那讓他產生了不好的聯想,記起了某個國家的人,剛好巴斯是位於東面海上的島國,信奉天神,雖然表面溫順,但事實上狠起來也是不要命的,據說曾有巴斯奴隸背叛主人,造成上百人死傷的慘劇,因此他對這個島國的人一點好感都沒有。
明娜狐疑地問:“是這樣嗎?”可是她覺得科賓人很親切啊。
蕭天劍一拍她的頭:“你年紀小,不懂事,還不能判斷誰是誰非,所以纔要格外小心。象科賓這樣專門巴結有錢有勢的人,不知道老實幹活的,你要多留個心眼,不要太信任他了,知道嗎?”
明娜遲疑地點了點頭,很快肚子裡的咕咕叫聲就提醒了她,該去用餐了。祖孫倆相視一笑,一起往餐廳方向去了。
船在大海上航行了三天,在第四天早上,他們到達了卡麥加。明娜望着碼頭附近那一大片建築物,吃驚地睜大了眼。
她在學校裡學過些這個國家的概況,一直以爲那是個大了十倍的珊瑚島,海很漂亮,有沙灘,島上有樹,房子不多……沒想到,映入她眼簾的是個跟古登堡差不多大的城市,房子一棟連着一棟,海水也跟伊斯特那邊的一樣渾濁,船密密麻麻地停靠在海邊,許多人在岸上走動,他們大多數都有着古銅色的皮膚,穿着白色淺色的長袍,頭上頂着深色的小卷發。當中也有不少是身材矮小駝着背的巴斯人,背上縛着重重的貨物,正在碼頭上來回奔走。
“這裡就是卡麥加城。”尤坦高興地對明娜祖孫道,“蕭,自從你離開,已經有十五年沒來過了吧?現在的卡麥加已經變了很多,你一定認不出來了。”
蕭天劍笑着望向那片陸地:“的確是繁榮了很多,你們的日子也越過越好了吧?”
尤坦笑着點頭,回首吩咐手下的船員靠岸,並指派了幾個人去其他船上監督卸貨,自己陪客人下船。但船剛剛靠岸的時間裡,他這個老闆是不可能輕閒下來的,在連續有人報告船上的貨出了這樣那樣的問題後,他終於還是不得不暫時離開了。蕭天劍並不在意,徑自帶着孫女先行下船。
船舷上已經搭了幾條長木板連接陸地,供人上下船。明娜踩着其中一條往下走,卻聽到旁邊一陣喧譁,忙扭頭望去。
原來是十來個卡麥加小孩圍在船邊看,手裡指指點點,時不時拍一下運下船來的貨物箱,互相嬉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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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有個人揹着貨箱走了下來,見狀忙把箱子放下,走過去揮手罵着趕人:“去去去,一邊玩去,要是碰到箱子怎麼辦?!”那羣孩子不肯乖乖離開,還對他做鬼臉,他氣得伸手就要打。
明娜認得那正是科賓。蕭天劍見狀喝道:“快住手!你要幹什麼?!”科賓聞聲回頭,忙笑着鞠躬道:“貴族老爺,這些小孩不懂事,我怕他們會碰壞……”
“那些都是大板箱,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碰壞了?小孩子不懂事,好好勸就行了,幹嘛打人?”蕭天劍厭惡地看着他,“少擺出這副委屈樣子來,難道我還冤枉了你?!”
科賓低下頭不說話,旁邊的一個孩子叫道:“這個巴斯奴隸最壞了,每次都嚇我們!”“沒錯沒錯,貴族老爺快打他吧。”別的孩子也在附和。
科賓暗暗狠瞪他們一眼,小聲道:“我不是奴隸!”孩子們朝他做鬼臉,又向蕭天劍告狀:“老爺您看,他還在嚇我們哩!”
蕭天劍冷冷地盯着科賓,回頭對孫女道:“明娜,這回你看清楚了吧?我早說過他不是好人,居然欺負小孩子,哼!”明娜點點頭,有些遺憾地看着科賓。後者縮了縮頭,腰彎得更低了。
尤坦這時走下船來,見狀便問:“發生什麼事了?”蕭天劍道:“沒什麼,不過老尤,你僱人的時候也該挑一挑,不要收些人品有問題的人,免得將來他惹出事來連累了你。”說罷也不再理會科賓,帶着孫女往前走了。尤坦猶豫地看了看附近幾個忙碌的船員,又看了眼科賓,皺眉道:“還不快乾活?”
科賓忙哈腰應着,回頭搬起剛纔的貨物來。那羣孩子不肯放過他,仍舊圍過來吵嚷:“你快要丟掉飯碗啦,看你還耍不耍威風!”
另一個船員走過來喝斥他們:“臭小子,還不快滾!再不走我就要找你們爸媽去了!”孩子們呼啦一聲都跑了,只是還時不時回頭做個鬼臉。
那船員安慰科賓道:“別放在心上,這羣小鬼一向討人厭,老闆是知道的。”科賓點了點頭,沉默着往前走。
路經另一艘船時,有兩個船員正在搬運一捆木材,另一個人不慎碰了一下,木材歪了,有一根往下滑,科賓卻正好在船邊下走。他那個同伴在後面看見,忙衝上來推開他:“小心!”科賓躲開了木料,他的同伴卻摔倒了,被滑落的木料磕到了手,腕間頓時青了一塊。
科賓擔心地湊過去:“魯爾,你沒事吧?”
魯爾轉了轉手腕:“沒事,就是有點痛。休息一下就好了。”他用另一隻手拍了拍科賓的肩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走路也要當心點纔對。”科賓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便扶他起來,迎身面對跑過來的三個導致這場意外的同伴。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十八、烏鴉(下)
尤坦的家位於卡麥加上城區,佔地非常廣,一片綠草如茵,花色繽紛,房子就坐落在一個大花園中,四周有鐵欄杆圍着。卡麥加的房屋很特別,窮人的只是用木頭、樹皮和草搭成,但有錢人的房屋則是用石頭壘的,抹上石灰泥,還在牆面粘上大大小小的貝殼,屋頂是一種本地特產的樹皮,冬暖夏涼,還有着特別的紋路。
尤坦的女兒早早得了消息,站在屋前等候。她是個十歲大的小女孩,穿着繡有彩色花紋的白色夾棉袍裙,一頭蓬鬆的小卷發,兩隻眼睛又圓又大,臉蛋嬌嫩嫩的,小小的厚嘴脣,聲音十分悅耳動聽。一見到父親,她就甩開了身邊保姆的手,猛地衝上來抱住尤坦:“爸爸,我好想你!”
尤坦緊抱着她又摟又親:“爸爸也想你,我可憐的寶貝兒,一個人在家很寂寞吧?放心,爸爸這回會多在家住一段時間的,爸爸要好好陪我的小寶貝兒。”說罷又親了女兒的小臉蛋幾口。
明娜在後面看到,心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安隆雖然也很疼愛她但從來沒表現得這麼熱情過。她微微有些羨慕,心想什麼時候爸爸才能不再出去工作,好好留在家裡陪自己和媽媽呢?
尤坦跟女兒親熱完後,便回頭笑着對老朋友道:“一時失態了,你別見怪。這是我的女兒西比拉,今年十歲了,比你家明娜大幾個月。西比拉,這是爸爸的好朋友蕭伯爵,還有他的小孫女明娜。”
西比拉好奇地盯着蕭天劍看:“你就是爸爸說的那個蕭伯爵?大陸上的第一高手、最有錢的人?你看上去真年輕。”
蕭天劍笑着逗她:“是呀,那麼你就是尤坦說的西比拉,比天使還要可愛的小公主?你看上去真……嬌小。”
西比拉驕傲地擡起頭:“我是!”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不是嬌小,我是可愛!”
尤坦和蕭天劍都笑了,明娜覺得很有趣。爺爺曾經教過她,如果人家誇獎自己,要表現“謙虛”一些,雖然這種做法跟爸爸媽媽說的不太一樣,但她已經習慣了。現在遇到的這個卡麥加小女孩,真的很不“謙虛”哪。就算她長得挺可愛,也不用到處大聲嚷嚷嘛。
不知是不是因爲明娜的目光稍稍泄露了一點所思所想,西比拉看着這個在她看來也挺可愛卻比她高了半個頭的小女孩,覺得有些不高興了:“你叫明娜?幹嘛這樣看着我?難道你不覺得我可愛?”
明娜忙擺手:“不是不是,你當然可愛啦。我是因爲你長得可愛,纔會一直看你的。”她悄悄瞄向爺爺,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
蕭天劍向她眨了眨眼,便對尤坦道:“快進屋吧,外面風挺大的。”雖然卡麥加氣候溫暖,但畢竟已是深秋季節,海風多少有些寒意。
他的話提醒了尤坦:“說得對,我的小寶貝兒,快進屋吧,彆着涼了。”說罷就抱起女兒,邀請蕭天劍祖孫進屋。
屋子不算大,看起來跟明娜在其頓的家差不多,只是多了幾個房間,外牆上都貼滿了貝殼。明娜還以爲屋裡會有腥氣,但進去以後,發現其實跟大陸上的房子沒什麼區別,只是窗子開得不大,屋裡顯得有些昏暗,不過很快就有僕人送上油燈。
明娜留意到那些僕人穿的衣服都很短小簡單,差不多就是一塊粗長布挖個洞,從頭套下,然後在腰間綁根草繩,那些腰間綁的是布帶或衣服下襬較講究的,是比較有體面的管家或高級僕人,而西比拉的保姆,或許是因爲專職照顧小主人,備受寵信的緣故,比其他的高級女僕多了一串綠松石項鍊,穿的衣服是連衣裙,還繡有簡單的飾邊。轉 載 自 我看 書 齋
而僕人們送上來的油燈,起初明娜以爲跟大陸上的沒有區別,後來聞到淡淡的芳香氣味,才發現那用的並不是普通的燈油,而是一種有點象油脂的東西。她在魔藥教授索倫那裡見過不少材料,只略一回憶便記起那是某種深海魚類的脂肪,用來點燈是可以的,但似乎只有王宮和大貴族家才用得起?不過她很快又想到,這種油脂在大陸上因爲量少而顯得貴重,可在卡麥加這樣的海島上,大概不算值錢吧?
她在這裡胡思亂想着,而蕭天劍和尤坦已經就暫住期間的房間分配討論完畢了,祖孫倆各佔一間房,爲了讓孩子們多親近,明娜的房間就安排在西比拉房間邊上。西比拉盯着明娜,嘟着嘴向父親撒嬌:“那個房間也是我的,爲什麼要給別人住?”
尤坦不好意思地對蕭天劍笑笑,小聲哄女兒道:“乖寶貝兒,你不是常說一個人在家,沒人陪你玩,很悶嗎?還說別的小朋友又蠢又遲鈍,不配當你朋友。明娜很聰明,去過很多地方,又是爸爸好朋友的孫女,你正好可以跟她當好朋友啊。”
西比拉想了想,勉強點頭:“好吧。”她嚮明娜伸出手:“那我就跟你做朋友好了。”明娜看了看爺爺的表情,笑着握住她的手,但心裡卻有些不情願。這個西比拉好討厭!誰要當她朋友啊?
尤坦有些慚愧地對老朋友道:“真不好意思,我這孩子平時很少見外人,也不知道人情世故,不過她是個乖孩子。”
“沒事沒事。”蕭天劍擺擺手,並不放在心上。他知道這個老朋友常年在外討生活,對女兒難免會嬌慣些,事實上比西比拉更任性的孩子他見得多了,甚至自家大兒子云龍小時候也有許多壞毛病,相比之下,西比拉已經算是好的了,而他家小明娜,更是堪稱最乖的小孩。
爺爺都表態了,乖小孩明娜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她在魔法之都讀了兩年書,也有不少跟同齡人相處的經驗了,雖然心裡不太高興,還是跟西比拉好好相處起來。大概是因爲她初來卡麥加,對島上的很多事物都不瞭解,總是拉着西比拉問個不停,後者覺得這個新朋友真笨,什麼都不知道,雖然表現得很不耐煩,但事實上心裡還是很得意的。這一來二去,兩個小女孩居然也有個好朋友的樣子了。
蕭天劍見狀,便放下了心,悄悄對尤坦道:“我有件事要去查,暫時離開一下,孩子就託你多照顧了。”尤坦早就聽他說過遇到同鄉的線索(儘管他不知道那個鄉是指哪裡),忙應道:“放心交給我吧,我家的保姆非常可靠,明娜會被照顧得好好的。”蕭天劍遂安心離開了。
明娜與西比拉正聊得興起,根本沒發現他的離開。尤坦一直在書房指示手下分配帶回來的貨物,連午飯也是在房間裡吃的。明娜還以爲爺爺是跟他在一起,並沒有起疑心。當她知道爺爺獨自出門調查那個偷船的女孩子的事情時,已是晚飯時候了,再度被爺爺甩下,她感到十分生氣。
壞爺爺!居然又把她扔下不管了,哼!她跟着他走遍全大陸,幾時拖過他後腿?他有重要的事要去做,怎麼可以把她拋下呢?她又不是包袱行李,想丟就丟!
明娜暗暗下定決心,下回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爺爺得逞了。
尤坦正在餐桌的另一頭跟女兒一起吃飯。西比拉不停地將自己喜歡吃的食物放進父親的盤子,尤坦則乾脆就着孩子的手吃了幾口,又把一些有營養又美味的肉食餵給她。
明娜看着他們相親相愛的場景,有些鬱悶地戳着自己盤中的烤海螺肉和麪餅塊。雖然西比拉一再說他們家的食物是全島最美味的,但明娜還是覺得卡麥加的食物好奇怪,那碗海帶魚柳濃湯里居然還放了奶油,聞着有種奇怪的腥氣,她不太吃得慣。
“老爺,老爺……”門口有人壓低了聲音叫尤坦。明娜聞聲望去,認得那是船上的大副,會有什麼事?
尤坦被人打斷了用餐,有些不悅,但看到手下似乎非常着急的樣子,還是哄了女兒幾句,走出了餐廳。
明娜遠遠瞧見他在門外聽那個大副說了些什麼,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回到餐廳裡時,面對女兒的撒嬌,他居然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明娜好奇地問:“尤坦伯伯,發生什麼事了嗎?”
尤坦勉強笑笑:“沒什麼,碼頭上出了一點小事,已經解決了。”然後就安慰起因爲他剛纔反應冷淡而正鬧脾氣的女兒來。明娜不太相信他的話,裝作繼續吃飯的樣子,卻不停地擡眼看他。
吃過飯,兩個小女孩又玩了一會兒,蕭天劍回來了。明娜斜了他幾眼,不屑地冷哼一聲,調轉頭去不理他。蕭天劍摸摸鼻子,笑着摸摸她的頭,卻被她閃開了。他有些訕訕地走到尤坦身邊,輕咳兩聲:“麻煩你了,這孩子沒調皮吧?”
“怎麼會?明娜非常聽話。”尤坦笑道,“你那兒怎麼樣?有線索嗎?”
蕭天劍點點頭:“我找到一戶人家,曾經收留過她幾天,據說她是從聖山下來的,後來跟同伴分開了,又無法在島上維持生計,就回去了。這話不知是真是假,我打算繞到那邊去查查看。”
“聖山?那是什麼地方?”明娜在旁邊聽到這個詞,起了好奇心,把原本要跟爺爺賭氣的事都忘了。
西比拉道:“聖山就在卡麥加北面的海上,離本島只有三公里。那裡是以前國王的家族墓地,是舉行祭祀的地方,所以叫聖山。知道了嗎?”
明娜點點頭,但又有些不解:“爺爺說的是那個偷船的女孩子嗎?她去祭祀的地方幹什麼?難道她是以前國王的女兒?”
尤坦笑道:“卡麥加現在是長老會做主,王室早就滅亡上百年了,怎麼會還有國王的女兒?那座聖山上除了樹和石頭什麼都沒有,還會時不時傳出些怪聲,據說還有鬼火,因此平時很少有人去。蕭的那個同鄉,會不會是在本島上過不下去了,纔會跑到那裡生活?不過那裡雖然有山洞,可找不到食物,也沒有淡水,恐怕很難活下去。”
蕭天劍對此深以爲然。那座聖山他曾經出於好奇去過一回,整座山除了些雜樹、山石和墓地,連野果都沒有,唯一能吃的就只有草根和魚。那個女孩子如果不懂得野外生存技能,恐怕很難撐下去。數數日子,她上聖山約摸是兩三天前的事,他現在趕過去大概還趕得及。
想了想,他對尤坦道:“我要去一趟聖山,恐怕又要向你借船借人啦。”
“你客氣什麼?我很高興能幫上你的忙。”尤坦回頭吩咐管家去找幾個能幹的船員,還道:“中等海船太大了,我家裡還有艘小點的船,你乘那個去好了。它的速度很快,到聖山只要一天功夫。”
蕭天劍高興地謝過。明娜躍躍欲試:“爺爺,爺爺,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麼?那個聖山沒什麼好玩的,海風又冷,你還是留在這裡和西比拉一起玩吧。”
“不要!”明娜撅起了嘴,“你今天出去就沒叫上我,明明什麼危險都沒有……爺爺怎麼可以這樣做?我是來卡麥加玩,不是來住屋子的!”
西比拉聽她這麼一說,有些不樂意了:“我家的屋子最舒服了,你能夠住下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明娜沒理她,只是盯着爺爺瞧。蕭天劍有些冒汗,但還是硬着頭皮道:“聖山很難爬的,還鬧鬼,你一個小孩子去那種地方幹什麼?就連尤坦伯伯派的船員,我也只打算讓他們在船上等。那太悶了,你還不如留在這裡玩呢。頂多爺爺答應你,等我回來了,就帶你到卡麥加本島上好玩的地方去,我知道好幾個去處呢。我們可以去抓很大的魚,還有漂亮的海星和臉盆那麼大的螃蟹,你沒吃過龍蝦吧?我告訴你,那真是無上的美味。”
明娜懷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那爺爺要快點回來哦。”
“沒問題!最多三天就能回來!”蕭天劍對此倒是很有自信,畢竟曾經去過聖山島,知道上面什麼地方能夠藏人。
管家來報說,船員已經在外面等候了,尤坦忙請蕭天劍出去選人。
其實蕭天劍根本不在意這件事,老朋友手下的人,自然都是有本事的,他只是要沿着海邊行船,要求並不高。不過尤坦堅持,他也就不再推託。然而,當他看到門外等候的人裡,頭一個就是那個科賓時,臉色微微一沉,看了尤坦一眼,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只隨手選了科賓身邊的兩個船員。
他選完人就和尤坦一起回了屋,船員們各自散去了,中選的人則趕去船那邊做準備工作。科賓靜靜站在屋前,臉色有些蒼白。
魯爾——正是其中一箇中選的人——本已打算隨另一名船員去船上了,見狀便留了下來,安慰科賓道:“你沒事吧?放心,老闆信得過你,不會因爲別人說一兩句話就解僱你的。”
“可那位是貴族老爺,聽說還是老闆的恩人。”科賓悶悶地道。魯爾聞言也有些擔心起來。前者見狀笑了笑:“算了,只要我暫時不在那位老爺面前出現,等他一走,我就沒事了。你去幹活吧,小心別得罪他。”魯爾嚴肅地點了點頭。
告別了好友,科賓重新走上回家的路。他因爲住在城裡,又跟管家的助手交好,纔會及時得到消息去爭取這個活的,其他的船員大都回家去了,反而便宜了住在老闆店裡的船員。
沿着街道往前走,越走環境就變得越陰深,路旁的建築物也漸漸由貝殼石屋變成了木屋,然後是樹皮和乾草搭成的簡易棚子。這時他已經回到了下城區。在離家不遠的巷口,他遇上了前來接他的兩個妹妹,一個九歲,一個十三歲。
兩個女孩子欣喜地迎了上來:“哥哥,接到活了嗎?”見科賓搖頭,她們滿臉都是失望。他大妹妹有些着急:“那怎麼辦?剛纔那些要債的人又來了,把家裡的錢都拿走了。”
科賓驚道:“全部嗎?連給媽媽買藥的錢都……”
大妹妹點點頭:“哥哥剛拿回家的金幣和工錢,全都……哥哥,現在我們怎麼辦?還了一個金幣,我們還欠九個呢,媽媽的藥錢也沒有了,哥哥又沒接到活……”她不由得流起淚來:“剛纔那個人還說,再給我們一個月,如果再不還錢,他就要……就要把我和妹妹賣掉……”
小妹妹也跟着大哭:“哥哥,我不要被人賣掉……”
“別哭,別哭。”科賓輕輕抱着兩個妹妹,安撫着她們,“哥哥會想到辦法的,絕不會讓那些人抓走你們!”
雖然嘴裡這樣說,但聽着家中隱隱傳來母親的咳嗽聲,科賓覺得心上更沉重了。
(科賓的名字就是“烏鴉”的意思,他是一個對明娜的命運有重要影響的人物。)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五十九、小小歷險記
清晨,蕭天劍早早來到尤坦的私人碼頭上,船早已準備妥當了。轉 載自 我看 書 齋
雖然是“小船”,比不上那些中等大小的海船,但也有將近二十米長,貨艙、房間、掌舵室還有船員活動室什麼的都齊全。兩個船員顯得少了,但因爲只是在近海行駛,補給又足,船上的設備在這個世界中也算相當先進,所以問題不大。
明娜有些好奇地在船上到處逛了一圈,把所有地方都看遍了,才被爺爺拎上岸去。
蕭天劍又向尤坦託付了一番,並再三囑咐明娜要乖乖聽話。明娜非常溫順地應了,不過鄭重要求他要早點回來,帶自己繞島上玩一圈,玩到盡興爲止。蕭天劍一口應下,方纔上船。
明娜目送爺爺乘的船漸漸離岸,裝作不經意地問尤坦:“尤坦伯伯,爺爺要去的地方是在哪邊啊?”
“啊,在北面,你看。”尤坦伸手指向右前方,“從這裡看過去,可以看到岸邊的陸地形成一個弧度,聖山就在那後面,但離得太遠了,這裡看不到。”
“所以爺爺的船要沿着岸邊一路行駛過去囉?爲什麼不走過去?”
尤坦笑了:“因爲山路有斷崖,人是走不過去的,以前國王去祭祀祖先,也是坐船去的,而且坐船要比爬山路快多了。”
明娜點頭表示明白。一旁的西比拉不耐煩了,她一大早起來,還覺得困呢:“爸爸,我們回家吧,我要睡覺。”尤坦忙道:“好好好,咱們回去。”又回頭叫明娜。
明娜眼珠子一轉,笑道:“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在這裡玩一玩,我還沒看過私人碼頭是什麼樣子的呢。店鋪好象也很有趣。”
尤坦想想也沒關係,反正是自家的碼頭,到處都是人,便答應了。明娜笑着向他們道別,然後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這裡摸摸,那裡瞅瞅,又找忙碌有活幹的船員店員問些蠢問題,問到他們都有些怕了,才趁着人不注意,來到了碼頭邊上。
這時,蕭天劍坐的船已經駛出相當遠了,只剩下一個巴掌大的黑點。也許是因爲要躲避礁石的緣故,船開得並不快。
明娜假裝在岸邊玩水,回頭仔細瞧碼頭上的衆人,他們都正忙着,也因爲明娜一直很乖,所以沒怎麼留心。一羣小孩在碼頭間跑着笑鬧,遮住了衆人的視線,明娜趁機放開大步跑了起來。
這裡的海岸線上一溜兒建了十來個碼頭,都是島上大海商私人所有,碼頭與碼頭之間相通,大路又修得開闊平整,好方便搬運貨物,因此明娜使出輕功急奔,毫無阻礙。這裡到處都有奔跑愛玩的孩子,大陸人也常見,因此她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當尤坦手下的船員發現她不在原本的位置上時,她早已消失在人羣中。
明娜就這樣一直快跑到最北面的碼頭邊上,喘了口氣,目測一下,估計現在她離爺爺的船大概只有兩三百米,應該沒問題,便休息了一分鐘,深呼吸幾下,一頭鑽進水中。
她是在河上、大海上都練過游泳的人,有力氣,海水也不深,幸運的是由於不在航線上,連一艘小船都沒遇到,礁石也沒造成大麻煩,十分鐘後,她就遊近了爺爺坐的船。
船行駛時帶起的水流阻礙了她的靠近,她只得努力游到船舷外側,放眼望去,之前在船上做的手腳果然還在,她心中不由得一喜。
那是一個打了死結的繩套,從船側的欄杆外垂下,由於是靠近外側,在碼頭上時,竟沒有一個人發現。明娜從手鐲中拿出在碼頭上順來的一條繩鉤,輕輕一拋,沒中,再拋,鉤住了繩套。
鉤子碰到船身引起了聲響,有腳步聲正往船側來,明娜忙拉着繩子潛入水中。那腳步聲停留了一下,就漸漸遠去了。明娜猛地竄出水面,大口呼吸着。
順着繩子,她好不容易攀上船邊,力氣幾乎都用盡了,深喘兩口氣,偷偷看了眼甲板。
沒人,太好了!
她忙爬上甲板,收起了繩鉤,迅速躲進附近的一堆雜物中。
這時候離開碼頭不遠,還不能讓爺爺發現,不然他說不定會立刻把自己送回去的。
海風吹來,明娜打了個冷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溼答答的衣服,決定要找個地方換身乾的。她記得,船尾有個貨艙,因爲這趟出海沒裝貨,所以是空的,正好可以藏身。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於是她便輕聲輕腳地朝船尾摸去。
沒走多遠,就聽到船尾有人走過來,明娜嚇了一跳,趕緊躲進雜物堆,待腳步聲往船頭去了,她才繼續潛行。
船員少,對明娜來說也是個有利的情況,她這回很順利地摸到了船尾的艙門處,輕輕一掀,便拉起了艙板,沿梯子往下走。
“魯爾?還有什麼事嗎?”昏暗的貨艙中傳來一道男聲,嚇得明娜幾乎摔下木梯,連忙回頭,卻跟出現在艙中的科賓大眼瞪小眼。
十分鐘後。
明娜終於把事情弄清楚了。爺爺挑選的其中一個船員魯爾,前一天手腕受了傷,不方便掌舵和做重活,卻又不想放棄這趟差事的報酬。剛好科賓與他是好朋友,掌舵技術很好,而且還急需用錢,兩人商量了一番,便決定讓科賓瞞着別人上船幹活,得到的工錢和賞金對半分。
蕭天劍出手向來大方,要是心情好了,說不定會賞給船員們十個八個金幣,這也是科賓和魯爾兩人的打算。而另一名船員剛好是導致魯爾受傷的人之一,事情便順利瞞下來了。
科賓十分不安地望着明娜,他心裡清楚,要是明娜告發他,別說賞錢,說不定連魯爾都會受罰的。
明娜卻眼珠子轉了幾轉,笑道:“那我們說定了,我不告訴爺爺你在船上的事,你也不許告訴他我在船上,咱們把這個當成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怎麼樣?”
科賓大喜,忙謝過明娜,明娜只是笑着不說話,兩人便一起在這個小小的貨艙中安頓下來。
午飯是魯爾送來的,他看到明娜時大吃一驚,科賓安撫了他好久,他才鎮靜下來,但很快又爲飯食發起了愁。爲了不引起蕭天劍懷疑,兩個明面上的船員只是拿正常份量的食物,而魯爾還要和科賓分享一份午餐,現在再添上明娜,就不夠了。
明娜渾不在意地從手鐲中掏出早上偷藏起來的麪包:“我有自己的飯,你們不用擔心。”她還大方地請他們一起吃。三個人倒是相處得不錯,只是魯爾擔心蕭天劍察覺,很快就離開了。
午飯順利解決了,但晚飯卻有些麻煩。明娜畢竟只是從早餐桌上順了些食物來,再加上本來也有一些餅乾糕點,但數量並不多,晚飯時很快就吃完了,人還沒飽。
科賓不在貨艙裡,他在夥伴們的掩護下,到掌舵室去了。晚上輪到魯爾的班,他倆一起躲進了掌舵室中。
微淡的星光從船壁上的小小玻璃窗中透進艙裡,明娜擡頭望望空蕩蕩的艙房,覺得肚子餓得越來越難受了。科賓和魯爾不是說會送東西給她吃的嗎?怎麼還不來?
左等右等,明娜終於忍受不下去了,便輕手輕腳地爬上梯子,撐起艙板,小心探看了外面的情形,確認沒人在,才悄悄爬了出來。
這時已經很晚了吧?明娜瞧着周圍一片漆黑,藉着暗淡的星光往記憶中的食物儲存間摸去。她記得,那是位於船中的船員活動室隔壁。
“誰?!”黑暗中傳來一陣大喝,明娜聽出是爺爺的聲音,整個人都僵住了,正想找地方躲,前方卻忽然亮了起來,暴露出她的身形。
蕭天劍提着一盞魔法燈,目瞪口呆地看着本該待在老朋友家中的小孫女:“明娜?!”
明娜畏畏縮縮地擡起頭來,趕在爺爺發火前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爺爺,你不能趕我走,現在已經離開很遠了,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你可以打我的**,但求您不要趕我回去……”說到後來,已是哀求了。
蕭天劍早已氣得說不出話來。天啊,他一向乖巧聽話的小孫女,幾時變得那麼大膽的?他出發時她明明在岸上,她是怎麼來的?
當聽完了孫女的“歷險”經過,蕭天劍臉更黑了,下狠手揍了明娜的小屁屁二三十下,還無視了她的淚眼汪汪,直接把她扔進了一間空房。不過幸好,五分鐘後他記起了孩子還在捱餓,送了一堆食物過來,只是黑着臉勒令她吃飽了就睡覺。
明娜擦乾臉上的淚水,美滋滋地吃起了美味的麪包。爺爺下手是狠了點,但她先前因爲怕冷穿上了厚厚的上衣和褲子,因此只是有點痛而已,根本不算什麼,最要緊的是,爺爺沒說要送她回去啦。
填飽了肚子,明娜不由得想起那位難兄難弟,記得他好象也在捱餓呢。自己能夠留下來,還多虧了他幫自己隱瞞。於是明娜就把剩下的麪包塞進手鐲,小心下牀開門,往外探頭張望一番,見爺爺不在,便輕聲輕腳地走出了房間,小心摸到船頭的掌舵室。
魯爾正在角落裡睡大覺,科賓穿着前者的外套,戴上前者的帽子,正專注地望着前方,手裡掌控着船舵。明娜進來時,他嚇了一跳,當她拿出食物時,不由得有些感動,輕輕地摸了摸明娜的頭:“謝謝。其實我也有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妹妹,也非常懂事,每次看到你,我總是會想起她。”可惜,他的妹妹卻沒有眼前這個小女孩那麼幸運,一出生就擁有數不盡的財富。
明娜眨眨眼,小聲道:“快吃吧,我還要趕回去呢,要是被爺爺發現就糟了。”科賓笑了笑,卻在下一秒臉色變得蒼白。明娜不解地問:“怎麼了?”科賓深呼吸兩下,苦笑道:“沒什麼,你快回去吧。”
明娜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回房間去了,一進門,卻看到爺爺正坐在牀頭,黑着臉看她。她慌了神,忙吱唔道:“我、我睡不着,就、就出去吹風了……”
蕭天劍死盯了她兩眼,終究嘆了口氣:“還不快上牀睡覺?!”明娜立馬乖乖照辦。
第二天黎明時分,他們抵達了卡麥加北端的山邊,眼前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明娜站在船頭遠遠望去,已經能看到前面模模糊糊的聖山了,果然離得不遠。
蕭天劍叫道:“別看了,跟我走吧。”明娜有些意外,她以爲爺爺會把她留在船上,正打算再費一番脣舌呢,沒想到他會叫她同去,連忙驚喜地跟上。
蕭天劍卻回頭吩咐船員們:“你們三個留在這裡,不許跟來,我最遲明早就回來了。”魯爾與另一名船員聞言一僵,心知事情暴露了,都乖乖應了下來。
岸上是一片亂石灘,明娜深一步淺一步地走着,有些疑惑:“爺爺,我們現在去哪裡?爲什麼不乘船到島上去?”
“那片海域船是過不去的,你沒看到那些漩渦嗎?”
明娜放眼望去,果然看到海面上有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水渦,不知是怎麼形成的,在昏暗的天色中顯得尤爲詭異。她拾起一棵樹枝拋進水中,它轉眼就被捲進了漩渦,再也不見蹤影。她擔心地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等一會兒,退了潮就行了。”蕭天劍淡淡地看了看天色,示意明娜坐在旁邊的石頭上靜候。
天邊擦白,水渦漸漸消失,水面也降低了,不一會兒,潮水退去,在本島與聖山之間,出現了一條一米來寬的通路。
“這一帶的大陸架構造十分特別,聽說連以前的國王也只能通過這條路上聖山呢。”蕭天劍回頭對孫女道,“快走吧,這條路只在每天的這個時候出現一小時,我們要趕在海水淹沒它之前到達對面的小島。”
明娜點點頭,連忙跟了上去。
祖孫倆都有輕功,走得很快,到達對面時,還不到四十五分鐘。
聖山島上岸的石階已經被海水沖垮了,沿路往上,整條路都是如此。這條路是由碎石混了石灰砌成的,年久失修,有些石階,看上去仍是完好的,但人一踩上去,即使是明娜這樣的小孩子,也能把它踩塌。祖孫倆不得已攀着路旁的山石和樹叢上山,剛爬了沒多久,就聽到海面上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回頭一看,海水已經淹沒了來路,只剩下一片汪洋了。
太陽升起來了,明娜已可以看清眼前的山路,倒比原先輕鬆了些。低頭望望手上因爲看不清樹枝雜草而被劃出的紅痕,她小聲嘟囔了句:“早知道就在山下等天亮再爬了……”
蕭天劍在前方回頭瞪了她一眼:“這可是你自己要跟來的,如果不想爬,就回山下去。”
明娜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什麼,繼續抓着山石和樹枝往上攀登。
她畢竟有過爬山的經驗,除了臉上手上被樹枝和石頭劃出的幾道淺淺的口子以外,倒沒吃太多苦頭。剛纔那句埋怨,只是覺得爺爺本可以不必那麼趕而已。
不久他們就在半山腰處看到了幾間石屋,似乎是以前祭祀時供王室成員在上山途中歇息的地方,牆角都塌了,屋裡滿是灰塵和碎石,還長了野草和黴菌,天花板上破了好幾個大洞,一看就知道不可能住人。蕭天劍前前後後探查了幾次,才細心地在石屋前的小路邊上發現了幾個腳印,似乎是地球上某種名牌運動鞋的印子,方向是從山下往下的。他心知這定是那對年輕男女所留,便繼續帶着孫女往山頂走。
越往上走,路邊的野草叢中,曾經有人經過的痕跡就越明顯。連明娜都能看出,那是不久前留下的,心裡有些興奮,看到爺爺加快了速度,她也快手快腳地跟了上去。
聖山並不高,他們中午草草吃了點乾糧,沒多久就來到了山頂。這裡有一個大山洞,雖然有雜草擋着洞口,但仍掩不住它曾經輝煌的痕跡。山洞門邊刻有許多圖案,還有幾個石像或立或倒,明娜多瞧了幾眼,卻認不出那是什麼動物。
洞中很大,足有半個禮堂大小,但光線相當昏暗,看不見人影。明娜拿出魔法燈,調到最大值,可以看到洞內正中擺放着石座,上面還供奉着幾個繪有美麗花紋的瓦罐,但罐上的裝飾卻已被人挖掉了,罐中也是空的。洞壁上挨牆放着三四十個罈子,罈子上的繪圖也相當華麗,牆上還有彩色的圖案,講述着卡麥加曾經的王室故事。
“有人在嗎?”蕭天劍喊着,洞中響起了迴音,但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迴應。
明娜四周張望,有些好奇地湊近了牆邊的罈子,想仔細瞧瞧裡面裝的是什麼,卻被蕭天劍喝住了:“那是裝死人骨頭的,不要碰!”明娜這時已經看到其中一隻倒下的罈子中裝有白白的骷髏頭了,嚇得立時蹦了回來,再看那些罈子,已經不再覺得它漂亮了。忽然,她發現那堆罈子邊上的洞壁中似乎有條縫,忙道:“爺爺,你看那裡!”
蕭天劍順着她的手指望過去,發現那裡是塊豎立的石板,斜斜地打開一點空隙,裡面一片漆黑。他心中一動,難道那個女孩子躲在裡面?他從孫女手中拿過魔法燈往裡照了照,仍然看不清楚,只好把它放下,一邊用漢語大聲叫着“有人在裡面嗎”,一邊使勁兒推那個石板,想把它打開來。
明娜瞧得心急,說了句“我先進去看看”,就側身擠進了那條門縫,打出一個照明術,發現裡面是一條通道,隱隱能看到兩邊都有門洞。“是條走廊,前面不知是什麼地方,要過去嗎?”她問。
蕭天劍繼續推着那塊石板:“別過去,先幫爺爺一把。”
明娜聞言忙回頭推那石板,祖孫倆齊齊協力,終於把石板推開了十來公分,雖然仍然很窄,但足夠蕭天劍通過了。
他擠入通道,舉起魔法燈,小心地示意孫女緊跟在他身後,便往前走。通道兩邊各有一個石室,大概只有五六平方米大小,都放着一個長方形的大木箱,不知是用來做什麼的,上面還歪歪斜斜地鋪着塊隱隱帶有金**案的破氈布。
明娜好奇地看其中一塊布:“這個圖案我好象在哪裡見過……啊,對了,是剛纔在外面的山洞裡,牆上就畫有這樣的畫!”
蕭天劍卻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迅速拉着明娜走出石室,繼續往前走。明娜不解地問:“爺爺你怎麼了?我還想看那裡面有什麼呢。”“看什麼看?”蕭天劍壓低了聲音,“都說那是死人了,這裡可是王室墓地!什麼東西都不要碰!”
明娜嚇了一跳,想起剛纔自己好象用手捏過那塊布的一角,就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通道的盡頭,這裡有另一個石室,大約十來平方米,但裡面仍舊無人。
石室牆上有一扇大門,但仔細一看,才發現它其實是一整塊水晶石,平滑如鏡,光可鑑人。明娜走過去摸了摸,冰冰的,再敲敲,是最上等的魔法水晶,但爲什麼這裡會有這樣的東西?而且爺爺要找的女孩子又在哪裡?
“這個應該是魔法水晶鏡吧?爲什麼會在這種地方?”明娜問爺爺。
蕭天劍也覺得奇怪,他用燈照了照鏡子周圍,發現它下方有個閃閃發亮的東西,湊過去一瞧,原來是塊菱形的水晶,似乎是某種開關,他小心地動了動它,但沒有反應。“這個不是機關嗎?”他伸手摸向鏡面,鏡面霎時亮了起來。
祖孫倆忙退開幾步,再等了一會兒,水晶鏡發出的銀光越來越耀眼,不一會兒,居然從鏡中發出了一道聲音:“咦?怎麼回事?怎麼會又亮起來?”
蕭天劍眼中一亮,這分明是漢語,還是他家鄉的口音。
(近6K的一章……)
第一卷 傳說中的英雄 六十、另一個世界(修)
蕭天劍急忙大喊:“那邊有人嗎?是不是地球人?”用的也是漢語。
明娜是學過簡單的漢語的,因此也能聽懂少許。只見鏡面上浮起一團霧氣,然後漸漸散開,露出一個苗條的身影來,依稀能看出那是位少女。隨着霧氣逐漸消失,少女的眉眼更加清晰了,圓圓的臉,黑髮黑眼,長得相當秀氣,大概是十六七歲模樣。
明娜不由得轉眼看了看爺爺,再看那少女。這個大姐姐跟她爺爺一樣是黑髮黑眼,這麼說她就是爺爺所說的同鄉囉?她是躲在鏡子裡面,還是被關進去了?
鏡中少女卻一臉驚訝地說起話來:“怎麼會有人?你還會說中文?!你也是我們世界的人嗎?”
“我是!我是!”蕭天劍十分激動,“你怎麼會在鏡子裡面?是被困住了嗎?我要怎樣才能把你救出來?”
那少女呆了一呆,忙笑着擺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被關在鏡子裡,老兄,我拜託你,你難道看不見我穿的衣服嗎?還有我身後的環境!”
蕭天劍愣住,仔細再看了看,果然能看到少女的身後,似乎是個荒廢了的房間,傢俱是歐洲風格的,都很舊了,而少女身穿T恤牛仔褲,還戴着別緻的耳環,也是韓國風格的。
咦?耳環?她的耳環不是被那個船主拿走了嗎?
蕭天劍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強壓下心中的激動,道:“你……回去了?”
“沒錯,我回來了,就是通過這面鏡子回來的。”那少女也激動起來,“真不容易,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誤打誤撞的,我都打算要回山洞來等死了,沒想到不小心劃破了手,血沾到鏡面,我就回來了。我在現實中只是失蹤了半天,還來得及在爸媽發現前回家去,幾乎嚇死我了。”頓了頓,她又有些難過:“不過我有個同學和我一起過去的,後來分開了,他還不知道回來的辦法呢。”
蕭天劍深呼吸兩口氣,隨手從戒指中掏出把匕首,往自己手掌上一劃,血冒了出來。他顫抖着伸出傷手去碰那塊鏡面,閉上了眼,結果本應該冷冰冰硬邦邦的觸覺一直沒有產生,他感覺到自己的手似乎泡進了一盆溫熱的膠狀物中,粘糊糊的,要使大力氣才能繼續往前伸。張開眼,他幾乎沒叫出聲來。
他的手有半截插進了鏡子裡,那少女好奇地碰了碰他的手指,人體的溫暖觸覺迅速傳送到他的腦中,他鼻子一酸,忍不住流下淚來。
他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收回手,他看了又看,望着鏡子和鏡子另一邊的少女,他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蹲下身去。
明娜看看小聲哭泣的爺爺,又看看鏡子那邊的少女,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爺爺,你……”剛纔那個少女好象提到“血”和“回家”什麼的,難道爺爺要回他家鄉去嗎?她伸手去碰那面水晶鏡,冷冰冰,硬邦邦,沒什麼特別的,爲什麼爺爺可以伸手進去呢?
鏡中的少女似乎對明娜有些好奇:“小妹妹,你是誰?”明娜聽明白了,結結巴巴地用漢語答了句:“我的……名、名字……是明娜……”
“你會說中文?!”那少女跳了起來,猛地轉向蕭天劍的方向,“老兄,這個是你女兒嗎?你在那邊結了婚啊?”
蕭天劍擡起頭來,抹了一把淚水:“不,她是我的……一個晚輩。”他沒有直說,在同胞面前,他的外表怎麼看也不象是個爺爺輩的,這事有些複雜,對方也沒必要知道。
那少女臉色古怪地打量着他,忽然瞪大了眼:“你……看上去真眼熟,我好象在哪兒見過你……”她想了想,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蕭伯伯的兒子?!我記得你三年多前被炸死了,原來你是去了那個世界?!”
蕭天劍怔住:“你是……”
“我是小美啊,住你們家樓下的張小美,你不記得了?”
蕭天劍苦苦回想,記起他家樓下的確住着父母一個姓張的同事,家裡有個女兒,似乎是叫小美,剛上初中,現在居然已經那麼大了……對了,她剛纔說過,他是三年多前被“炸死”的,三年……
少女小美沒顧得上他的沉思,徑自在原地蹦開了,“哎呀早知道你在那邊我就去投靠你了,你不知道,我那幾天有多辛苦,人都快餓死了,好不容易抓了條魚烤,還是半生的,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那種苦……”
小美開始講述自己的慘痛經歷。原來她家在一年前搬到了蕭天劍曾經做過保鏢的那個城市裡,她也考上了那裡的高中,但成績不太好,平時有些愛玩。班上有個男同學,家裡很有錢,對她挺殷勤的,暑假裡請她出去玩。她胡里胡塗地跟他來到這片荒村,進了間著名的“鬼屋”,結果遇上幾個不懷好意的流氓,兩人敵不過,逃跑時誤入某個房間,恰巧接觸到屋中的鏡子,就掉進來了。
本來他們還以爲是掉到什麼密道中了,被那些死人屍骸遺骨嚇得夠戧,好不容易下了山,又剛好遇上退潮,因爲不知道那裡有時間限制,差點淹死了。到了本島上,遇上路過的船隻,才發現這裡根本是另一個世界。女孩子很害怕,想要回頭,但男孩子卻野心勃勃地要去闖蕩天下。
他們在卡麥加語言不通,又沒有謀生技能,使盡手段偷到兩條船,卻發生了分歧。男孩自個兒出海往大陸上去了,小美本想通過做點粗活掙錢,再想辦法回家,但事事碰壁,在幾個漁民的幫助下,才搭上了一艘過路北岸的船,碾轉回到了聖山,又在快要餓死之前,意外受傷,纔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她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哭了起來:“蕭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幸好回來了,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我還擔心我那個同學,不知他是不是平安。我回家以後一直很害怕,沒人知道我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可他家裡人已經報警了,遲早會發現……我聽說這裡明天就要爆破拆遷了,說是有房地產公司要開發,我才偷偷過來看看,他會不會回來……”
蕭天劍已經聽得呆住了,腦子裡一片漿糊,彷彿不會轉動似的。他隱約記得,當初爆炸發生的時候,他正陪公司老總去視察公司打算投資的一塊荒地,似乎就有間鬼屋在附近……這麼說,是在同一個地方?那裡明天就要拆遷?看來自己必須儘快回去了……他下意識地看了小孫女一眼。
明娜不解地望着他,剛纔,她只聽懂了幾句。爺爺的這個同鄉,似乎是和另一個人一起來的,後來分開了,然後她回去了……還有什麼爆炸……
明娜想起了那個胖子提到的“外鄉人”,心想難道是他?
“啊!我差點忘了!”小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蕭哥,蕭伯伯和關阿姨都在生病呢,而且病得很重。關阿姨自從你……呃……穿越了以後,就病倒了,爲了給她治病,你家裡花光了錢,現在連蕭伯伯都病了,也沒個人照顧他們,這個月的治療費還是我們家和其他幾個叔叔阿姨湊的呢。蕭大哥,你快回……咦?好象有人來了。”鏡面晃動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黑,小美的腳步聲遠去,再也聽不到了。
“喂,大姐姐,你別走啊。”明娜大叫。她見鏡中一直沒有迴應,連忙推了推爺爺:“爺爺,你看那個大姐姐不見了。”
蕭天劍拉開小孫女,急喘幾下,心中直跳。
他的父母重病!不行,他絕不能坐視這件事,以前不知道回去的辦法就算了,現在找到了路,自己怎麼能置父母於不顧呢?
緊緊地抓着孫女的手臂,他擠出了聲音:“明娜,剛纔,那個大姐姐告訴爺爺,爺爺的爸爸媽媽病了,病得很重,而且家裡已經沒錢了。爺爺要回去照顧他們,所以……你要乖乖的,別害怕,現在還是白天,山上沒有野獸,你等會兒自己下山,在岸邊等海里的通道出現,就回船上去,他們會送你回尤坦伯伯家。尤坦伯伯是我的好朋友,會好好把你送到你媽媽那兒去的。不管怎麼說,她總不會不管你,你想跟誰一起生活都沒問題……爺爺,爺爺只能和你分開了……”
明娜睜大了眼:“爺爺,你說的不是真的吧?你要……你要丟下我……”她轉頭望望鏡子,又再望望爺爺,忽然聽懂了他的意思,頓時大叫起來:“我不要!你說了不會丟下我的!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地說話不算數!你現在還連爸爸媽媽、大伯父大伯母還有哥哥姐姐、小拉他們都不要了!!!”
蕭天劍抱住孫女,眼圈一紅:“對不起對不起,爺爺知道自己很壞,可是這回不一樣。明娜,爺爺的爸爸媽媽正在生病,換了是你爸爸媽媽生病,你可以回去看他們,難道會不管嗎?”
明娜一窒,但還是不甘心:“那、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等你爸爸媽媽病好了,再……再……”再怎麼樣?再回來嗎?可是那是爺爺的爸爸媽媽。明娜猶豫了。
蕭天劍幽幽一嘆:“明娜,你不能跟着我,我這次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難道你想一輩子都見不到爸爸媽媽嗎?爺爺受過這種苦,所以……不希望你也嚐到這種痛……”
明娜鼻子一酸:“爺爺,你不要走,我、我捨不得你……”
“爺爺也捨不得你。”蕭天劍輕輕擦着小孫女的淚水,“可是有些選擇,我們再怎麼不捨也必須要去做。明娜,你們一家人,還有你大伯父一家人,小拉母女倆,你們所有的人,這麼多年來即使沒有我也能好好生活,可是我的父母,現在卻不能沒有我。好孩子,你多爲爺爺想想,如果換了是你,父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生病了,你願不願意離開爺爺,去照顧他們?”
明娜想了想,如果爸爸或媽媽生病了,需要照顧,她會只顧着跟爺爺在外面玩,不回家看他們嗎?就算知道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她還是會想去的,就算再也見不到爺爺……咬咬脣,她不由得抱住爺爺哭起來。
“這是怎麼了?”鏡子裡再度傳來聲音,小美又出現了,“蕭哥,你要過來嗎?快點,我看到有人來封鎖這裡了,應該是爲明天的事做準備的,要是被人發現就麻煩了。”
蕭天劍忙放開孫女,正想往鏡子那邊走,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把儲物戒指中的錢幣、魔藥材料還有些魔法晶石等物掏了出來,塞給孫女,又從她的手鐲中拿了些魔藥。雖然未必對他父母的病有效,但這些藥都可以增強人的體質。
明娜呆呆地收下了這些東西,滿面淚水鼻涕地拉着爺爺地衣角不肯放他走。鏡中的小美在催了:“快點,快呀。”頓了頓,又好奇地問:“那個是儲物戒指嗎?能裝多少東西?”
蕭天劍沒回答,安撫了孫女幾句,又小聲囑咐她:“別告訴別人我去了另一個世界,只說我去冒險了,知道嗎?不然別人會欺負你的。”
明娜胡亂點點頭,看着爺爺拉開自己的手,往鏡子那邊走,哭得越來越大聲了。
蕭天劍心下不忍,一狠心,調過頭去,再度割破自己的手掌,往鏡子上撞。不料這回卻被堵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擋着他,不讓他通過。他心驚膽戰地試了幾回,才發現,自己幾乎全身都能通過,唯有左手會被擋住。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會不會跟它有關係?”小美小聲說道。
蕭天劍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原來是自己的儲物戒指,忽然想到,這是空間魔法道具,這面水晶鏡子應該是空間傳送門之類的東西,會不會有衝突?
“會不會是戒指的空間太大了?”小美歪歪腦袋,冒出一句。
蕭天劍聞言,便叫過明娜,褪下她的鐲子,舉着它穿過鏡面。行了!
看來還真是儲物戒指的空間大小問題。蕭天劍飛快地從戒指中掏出一堆堆東西,從中選擇自己最需要用的,再把手鐲中的東西掏空,把那些選出來的東西放了進去。
當初他讓漢林給孫女做這個儲物手鐲,就留下了後門,讓自己可以擁有使用手鐲內物品的權利,現在正好用上了。
明娜看着爺爺把自己的行李塞進他的戒指,再把一些魔藥、沒有魔法力的寶石、水晶、首飾之類的東西,還有幾塊暖和的動物毛皮放進自己的手鐲,想了想,又把他平時用慣的一把匕首添進去,纔將手鐲戴上手腕。“爺爺,你在幹什麼?”她不解地問。
蕭天劍把戒指戴到孫女手上,又用小刀輕輕劃了一下她的手指,把血滴到戒指鑲的紅寶石上,再在自己身上重複一次。紅寶石上閃了兩道紅光,接着升起一道金芒,繞着戒指環了兩圈,重新消失在紅寶石中。
“當初爺爺弄到這個戒指後,曾經受過重傷,可藥在戒指裡,別人拿不出來,爺爺差點沒命。所以,後來遇到你帕蒂阿姨時,就請她幫忙做了點手腳。你是我的孫女,擁有我的血統,以後你要打開這個戒指,只需要滴一滴你的血在紅寶石上面,然後唸咒語,就可以從旁邊打開一個口子,拿裡面的東西。”蕭天劍把那句咒語說了出來,要明娜記住。
明娜跟着重複了好幾遍,才記住了。那似乎是精靈語加上漢語組成的,聽起來有點象“芙拉芙拉芝麻開門阿里巴巴”,倒不難記。
蕭天劍讓孫女試了一次,確保她能拿到戒指裡的東西以後,才放下心來:“記住,不要輕易在別人面前用戒指,見到爸爸以後,把戒指裡的東西交給他,這是我留給他的財產。”安龍跟蕭家商行的人鬧得那麼僵,恐怕很難繼承商行了,只好把戒指裡的東西都交給他,這些財富應該足夠他一家富足幾輩子。
明娜點點頭,又掉起了眼淚:“爺爺……”
鏡子那頭,小美再度催促了:“蕭哥,快點,有人來了……”
蕭天劍最後再抱一次孫女:“對不起,爺爺真是世上最壞的人,可我父母那邊,比你們更需要我……如果有機會,我會再回來找你們的……”
他猛一咬牙,放開孫女,就往鏡子走去。這一回,他很順利地通過了。
明娜眼見着他身影穿過那塊水晶,大哭着撲上去,卻只能碰觸到冷冰冰的鏡面:“爺爺!爺爺!”
鏡子那頭依稀傳來說話聲:“哇,蕭哥,你這手鐲裡有多少好東西啊,不行,你得分我一個。”
“好好,你愛要就要吧。”蕭天劍不在意地應付着,回頭看着鏡子那頭的小孫女,心裡也是發酸。
小美聽不懂他們剛纔說的話,也沒說什麼,只是一邊拿眼去盯那鐲子,一邊催促着蕭天劍快走。蕭天劍不捨地再看小孫女幾眼,一步一步地往房間外挪,正在這時,門口卻忽然有人闖了進來。
來的是幾個警察,還帶着兩三個混混打扮的青年。小美一見他們就面色慘白,慌慌張張地躲到蕭天劍身後去。蕭天劍還未來得及問是怎麼回事,就被她扯着尖叫:“蕭哥救我,蕭哥救我!不關我事啊,真的不關我事!”
同時大叫的還有那幾個混混:“長官,就是她了,當時就是她跟那個男孩子一起跑的,我們真的沒有做壞事!”
蕭天劍一聽,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厲聲喝止了小美,面露微笑地想向警察解釋,不料對方似乎已把奇裝異服的他當成了可疑之人,紛紛掏槍指住他:“不許動!舉起手來!”
蕭天劍一愣,就感覺到有人從身後襲向他,他條件反射之下將那人掀倒了,才發現那是個警察,暗道不好,眼見周圍的警察臉色都變了,似乎有開槍的打算,只好硬着頭皮拖着小美躲開,同時從手鐲中掏東西。但他試了又試,手鐲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彷彿那只是個普通的黃金嵌水晶手鐲。稍一遲疑,他便被槍指住了頭,頓時不敢再動。
混亂間,不知是誰撞到了鏡子。明娜在鏡前只看到鏡子那邊一片混亂,夾雜着女人的尖叫和爺爺的大吼“不要開槍”(大陸通用語),然後便是一大羣穿着深色衣服戴奇怪帽子的人按住了爺爺,叫着“不許動”(漢語),接下來鏡面一黑,她就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也看不到任何畫面了。
“爺爺?”明娜敲了敲鏡子,“爺爺?!”
但鏡子過了許久,都沒出現一丁點反應。明娜一個人坐倒在石室中,看着空蕩蕩的四周,在魔法燈青白的光茫照射下,顯得分外安靜,讓人心裡不由得發寒。
“咔喳”,身後的過道中傳來一個聲音,明娜猛地跳起,側耳細聽,一片寂靜。
她感到了一絲不安:“是誰?”
(第一卷完結了,下一卷是“成長中的幼獸”。)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六十一、亂石灘上
黑暗中仍然沒有任何迴應,明娜深喘幾口氣,大聲道:“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就要用魔法攻擊了!”這話半是嚇唬半是壯膽,她魔力平平,要是真的使出攻擊用魔法,大概只能維持四五招而已。
但這句話顯然是產生作用了,漆黑的過道上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然後,一張熟悉的臉顯露在燈光中:“明娜小小姐?是你在裡面嗎?”
“科賓?”見是熟人,明娜稍稍鬆了口氣,但她馬上又感到疑惑了,“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在船上嗎?”
科賓這時已經整個人進入了水晶魔鏡所在的石室:“我見你們一直沒回來,有些擔心,就過來看看。咦?貴族老爺呢?”
明娜正要說實話,忽然想起了爺爺的囑咐,便改口道:“他……他去冒險了,不在這裡……”但想到爺爺已經身處另一個世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由得眼圈一紅,淚水又再涌出來。看看水晶鏡面,仍是一片黑,什麼反應也沒有。
爺爺真的會回來嗎?她不由得心下發慌。
“貴族老爺離開了嗎?那我們怎麼辦?”科賓問,又掏出塊手巾想幫明娜擦淚,見手巾上沾有污跡的,又不好意思地把它收回懷裡。
“我們……我們先回尤坦伯伯家去……”明娜再看幾眼那鏡子,心裡其實仍想留下來等候爺爺的訊息的,“等一等再走吧,我……我想再待一會兒……”
“小小姐,現在已經快到傍晚了,再不下山,天就黑了,路不好走,要是等明天天亮再走,我們會趕不上黎明時的退潮的。”科賓小聲催促着,“如果你累了,下了山再休息吧,下山不辛苦。留在這裡……不是很嚇人嗎?這裡都是死人骨頭……有人說這裡晚上會鬧鬼,還有鬼火呢。”
“鬧鬼?”明娜眼中一亮,會不會……但她心中很快又推翻了這種想法。爺爺曾經說過,所謂的鬼火,其實是死人骨頭裡的一種成分在空氣中燃燒而造成的,而那些怪聲,其實是風吹到岩石洞裡發出的聲音,沙漠上也有這樣的現象。爺爺早就說了,這都是別人的迷信說法。
那麼,她還要不要再等下去?明娜再看看那面鏡子,猶豫着不肯挪動腳步。
“小小姐,快走吧。”科賓似乎有些着急,左右張望幾眼,催促道,“貴族老爺又不在這裡,你留下來有什麼用呢?他不是叫你先回去嗎?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吧?”
這話倒提醒了明娜,爺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回來,等他回來了,完全可以自行下山過海,就算自己不等他也沒關係。他在大陸上長年獨自遊歷,什麼事也難不倒他,而且他還曾經來過這裡……心裡這樣想着,明娜心定了一些,雖然仍是非常不捨,但還是邁動雙腳往外走去。
她提起放在門邊的魔法燈,卻看到科賓若有所思地盯着鏡子的方向,心裡一陣緊張:“科、科賓,快走呀!”他不會發現鏡子的秘密吧?
科賓應着,回頭笑道:“你先走,我跟在後面,你就不會害怕了。”說罷環視四周的地面,確保沒什麼東西被落下來。
明娜想想也是,便先往外走了。有人陪在身邊,跟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明娜覺得即使過道里比先前更昏暗,手裡的魔法燈也不如先前明亮,但她心中的恐懼卻大大減少,路過那停棺的石室時,也不再害怕了。
但科賓似乎在石室裡磨蹭了一下才出來,明娜問他爲什麼耽誤了這麼久,他只說是覺得那鏡子漂亮,就多看了幾眼。明娜擔心他會發現鏡子連通着另一個世界,便匆匆拉着他離開了山洞。
洞外,已是夕陽西下。明娜看着暮色中的山石與樹叢,忽然有一種身處另一個世界的感覺,爺爺也不在身邊了,不知能不能回來,也不知他幾時能回來,以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嗎?
科賓小聲催促着,她驀然驚醒,忙熄滅魔法燈,正想習慣性地將它放進手鐲中,才記起自己的手鐲已經被爺爺拿走了,現在裝東西的戒指,使用時必須流血,而且還要念咒語。當着科賓的面,她怎麼方便這麼做?只好抱着那燈,一步一步地往山下挪。
下山的確比上山容易多了,她只需要沿着上山時爺爺清出的道路,邊走邊滑。科賓的動作也非常靈活,一路上甚至走得比明娜還快。只用了兩三個小時,兩人便到達了山腳。
這時天已經黑了,就着有些暗淡的月光,明娜依稀能看到大海正在漲潮中,黑色的海水一**地漫上石階,沖刷着本已不甚堅固的表面。放眼望去,一點通路的痕跡都沒有。
明娜覺得肚子有些餓了,拿食物不方便,還是儘快回船上去吧。想了想,她對科賓道:“科賓,回本島的路,只在退潮時會露出來,但漲潮時,它也在吧?那麼……那條路上的海水就比別的地方淺啦?我們涉水走回去,應該是可以的吧?”
科賓搖頭道:“不行,漲潮時的海面比退潮時足足高了近兩米,而且現在是晚上,看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哪裡有漩渦,走回去太危險了。就算我這樣的大人可以走,你一個小孩子,一定會被淹沒的,咱們還是等明天吧。”
明娜有些泄氣,摸摸肚子,再瞧瞧手指上套的戒指,考慮着要不要向科賓借把小刀來割手(她身上沒有武器)。這時,科賓道:“餓了嗎?我沒帶食物,不過這裡附近應該可以找到吃的,就是沒有淡水。”
明娜驚喜地轉頭去看他:“可以找到吃的嗎?淡水沒問題,我可以用魔法變出來!”她練得最熟的就是這個。
科賓有些吃驚:“那真是太好了,跟我來。”他轉身往聖山東面走,明娜緊緊跟上。
不多時,他們就來到一處亂石灘,在魔法燈的照耀下,可以看到臨海處有一個天然的小水灣,圈起四五平方米淺淺的海水,碎石延伸入水中,有幾隻小蝦小魚被海浪捲進來,卻被那一圈碎石攔在了灣裡。
明娜叫了一聲,放下魔法燈就撲了上去,捉來幾條小魚,用衣服下襬兜着,卻不知該怎麼辦了。科賓搬了兩塊石頭過來,用海水將石頭表面擦洗了幾個來回,道:“變點淡水出來,放進這裡面吧。”明娜這才發現,這兩塊石頭表面上都微微有些凹陷,頓時明白了科賓的用意,忙照他的話做了,又把捉住的小魚放進水裡。
“可是,要拿什麼煮呢?”明娜問。雖然爺爺提過他那個世界裡有人用石頭做鍋的,可她從沒試過呀?
科賓又從山邊找了些乾草和幹樹枝來。秋冬時節,山上枯枝幹草相當多,離海水遠的,都不顯潮溼,正是點火的好材料。然而,當科賓從身上掏出火石時,卻犯愁了——他的火石是潮的,不知什麼時候沾了水,根本打不出火來。
明娜看看火石,再看看乾草,握拳道:“我來!”她雖然發不出火球術,但弄點小火星是不成問題的,枯草很乾燥,一點火星就能燒起來。
事實也是如此。明娜看着越燒越旺的枯枝堆,不由得歡呼一聲,協助科賓小心地將火移到石“鍋”邊上。科賓又在海邊的岩石底下摸了幾把,撈出幾個扇貝來,撬開外殼,加了水,放到火上去煮。
香氣漸漸飄散開來。石“鍋”裡的水很快燒乾了,但小魚小蝦也熟了,沾着石頭表面上殘留的海水蒸發後剩下的鹽粒,倒不難吃,扇貝肉更是美味。
明娜吃着吃着,不由得想起跟爺爺一起遊歷的日子。那時候,他們也常常象這樣在野外就地尋找食材和工具,爺爺還會用她沒見過的手法做出各種美食,讓她每次都吃得飽飽的,幾乎走不動路。
可如今,在她身邊做飯給她吃的人,卻不是爺爺,而爺爺,也早就拋下她,拋下這個世界上的所有親人,回到他原來的世界去了。
想到這裡,她便覺得食難下嚥,勉強吞下,卻流起淚來。
科賓擡頭看見,忙問:“怎麼了?東西很難吃嗎?”他有些難過,這樣的飯食,對於他們家來說,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不論是魚蝦還是扇貝,他們一但撈到,都是直接賣掉,自家只吃海藻、野菜和粗麪糊。如果不是找不到別的食物,他纔不會這麼奢侈呢,可惜,貴族家的小姐仍然吃不慣。
明娜不知道他誤會了自己,只是胡亂搖搖頭,擦掉淚水,繼續吃那貝肉。
填飽肚子,科賓早早挨着亂石灘上的一塊大石頭睡覺了,也勸明娜早些睡,好養精蓄銳。明娜在碎石上躺下,怎麼都睡不舒服,仰望天空中的星星,又憶起了過去和爺爺在一起的情形,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
天還未亮,她就被海風冷醒了,象只蝦米一樣綣縮着身體,往科賓睡的那塊大石頭挪,意圖找個地方擋擋風。模模糊糊地,她瞄見科賓似乎拿着什麼東西在手裡瞧,翻來覆去地,臉色還不大好看,便開口問:“科賓,你拿的是什麼?”
科賓先前沒留意到她已經醒了,被她的話嚇了一跳:“沒、沒什麼……”但明娜已經看清楚他手裡的東西了,是一塊灰色的石頭,呈菱形的,好象有些眼熟,但她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於是她問:“你拿着塊石頭幹什麼?”科賓臉色一黑:“沒什麼,隨手拿起來看的。”說罷再看那石頭兩眼,便一把丟開,臉上隱隱有些不甘。
明娜有些不安:“科賓?”
“沒什麼,真的沒事。”科賓胡亂擦了一把臉,站起身來,“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當他們回到海上通道前時,退潮已經開始了一會兒,那通路明明白白地呈現在他們面前。明娜回頭再看了聖山頂上幾眼,纔在科賓的催促下離開了這座小島。
太陽升高了,他們回到了船上,候在船上的兩個船員看到只有他們兩個回來,都很吃驚,連聲問那位老爺在哪裡。
明娜雙手抱着魔法燈,低頭道:“爺爺出發去冒險了,叫我跟你們回尤坦伯伯家裡去。”
兩個船員臉色都不太好,魯爾還罷了,另一個臉黑黑的回了掌舵室,也不跟科賓打聲招呼。魯爾輕咳一聲,勉強笑道:“很累了吧?先回艙裡休息吧,我們回去了。”邊說卻邊朝科賓使了個眼色,後者微微點了點頭。
明娜沒留意到他們之間的互動,自行回了房,躺在牀上發呆,又哭了一回,直到下午,纔到船員活動室找東西吃。
一進門,她便看到科賓和那個不知名的船員大眼瞪小眼地對坐着,似乎剛剛吵完架。她不解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科賓飛快地回答,瞄了那名同伴一眼,便對明娜笑道,“餓了嗎?我給你拿點麪包來。”說罷就起身往隔壁儲存間去了。而那名船員,也對明娜笑了笑,便離開了活動室。明娜心中疑惑,真的沒事嗎?
次日清晨,他們回到了卡麥加城的碼頭。得到消息的尤坦趕來後,一看到明娜便大大鬆了口氣:“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大膽?!居然追你爺爺去了?!要是在海里遇上危險怎麼辦?如果爬不上船又怎麼辦?!你這孩子真是……”他指着明娜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半天才嘆道:“算了,你是蕭的孫女,當然比普通的孩子強,我也不好再責備你,但以後你還是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萬一出了事,你爺爺一定會怪我沒看好你的。”
明娜聽得眼圈一紅,低下頭乖乖道:“我以後不敢了,對不起。”頓了頓,她又道:“爺爺生我的氣了,他現在跑到別的地方去冒險,也不肯帶我……他說叫我回來找您……”這番話她在路上想了好幾遍了,但此刻說出口,還是有些臉紅。
尤坦怔了怔,苦笑道:“你爺爺還是這個脾氣,想要做什麼,就要立刻去做,其實他大可以先送你回家的……算了,既然他把你託付給我,我就不能辜負他的信任。你先在我家住幾天,我會安排船送你回家的。”
明娜向他鞠了一躬:“謝謝尤坦伯伯。”尤坦不在意地擺擺手,便讓她跟自己走,同時吩咐手下,支付船員們的報酬,作爲他們護送明娜回來的獎賞,他還特別指示每人多加一個銀幣。
回到尤坦家,西比拉早就等很久了:“爸爸,你明明說要帶我出去玩的,怎麼這麼久纔回來?”尤坦忙上前哄女兒,好說歹說,又答應給她買個彩色貝殼做的小鳥,才把西比拉哄順了。明娜覺得無趣,小小打了個哈欠。
尤坦立刻發覺了:“明娜困了嗎?先回房休息吧,早飯還沒吃是不是?我會叫人送去的。”
明娜點點頭,又向他父女倆道別,便轉身往自己暫住的房間走。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前幾天見過的那名大副闖進大廳,滿臉焦急地衝着尤坦大聲道:“老闆!我們在海上的船被人連船帶貨扣下了!”
尤坦驀然一驚,忙追問:“怎麼回事?怎麼會被人扣下的?!”
那大副遞出一封信:“我們船上的人都被趕到小船上,好不容易纔回到馬特港,這是他們帶回來的信,說是那些扣船的人寫給您的。”
尤坦一把奪過信,打開看了,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手上微微發着抖:“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他們憑什麼這麼做?!”
西比拉連聲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爸爸?爸爸?!”
但尤坦卻收起信,吩咐管家:“把小姐送回房,讓奶媽去侍候。”眼光卻不知爲何飄向了明娜的方向。
(我要重歸4K黨!!!)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六十二、西比拉的計謀
明娜困惑地眨眨眼:“尤坦伯伯,怎麼了?”尤坦忙道:“沒什麼,你快回房間去吧,這不關你們小孩子的事。”說罷就領着大副進書房去了,還交待僕人去通知幾個得力下屬。
明娜歪歪頭,半信半疑地回了房,但她昨天睡了很久,其實並不困,稍稍閉眼休息一會兒,就起身坐在窗臺前發呆。回想起剛纔尤坦的神色,她還是有些疑心的,他家的船被扣下,後果會很嚴重嗎?他爲什麼看自己?
隔壁房間傳來聲音,西比拉似乎和保姆發生了爭吵。明娜側耳細聽了一會兒,才知道是西比拉要到外面去,卻被保姆攔住,正鬧呢。明娜撇撇嘴,心裡實在不喜歡這個任性的“小姐姐”。
“嘭!”房門被撞開,明娜嚇了一跳,卻看到西比拉走了進來,還邊走邊回頭對跟在她身後的保姆說:“你不讓我找爸爸,那我找明娜總可以了吧?!”她一**坐在明娜身邊的牀鋪上,朝明娜點了點下巴:“我無聊死了,你陪我聊一會兒天。”
明娜心裡不太情願,可是爺爺曾經說過,到別人家作客要有禮貌,所以便默許了。那保姆跟進房裡,見兩個小女孩呆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的,便不再阻攔:“那小姐就留在這裡玩吧,我叫人給你們做點心。”然後就退出房間,關上了門,只是明娜分明還能聽到她在門外吩咐兩個女僕守住門口的聲音。
西比拉忿忿地道:“我最討厭奶媽了,她總是仗着小時候餵過我奶,就對我指手劃腳的,什麼事都不讓我做,可爸爸卻很信任她,老是叫我聽她的話!”
原來西比拉的保姆也是她的奶媽啊?明娜想想自己的保姆,溫妮雖然不是奶媽,但也的確老是管着自己的,不過她除了囉嗦點,專制點,偶爾發發瘋(被明娜氣的)、發發花癡(面對蕭天劍時)以外,倒不算討厭。
“爸爸的船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會被人扣下船和貨物呢?”西比拉自顧自地說着,“我爸爸可是卡麥加有名的大海商,誰會這麼大膽扣我們家的船?叫長老會的人去抓他!”
是這樣嗎?明娜回想起在瑪拿多碰到尤坦的情形,如果尤坦伯伯真的那麼了不起,爲什麼要對那個伍德拍賣行的人那麼恭敬?
她一直只是默想,完全不搭話,西比拉不高興了:“喂!你怎麼不說話?你不高興跟我聊天?”
明娜忙道:“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說什麼,我也不明白爲什麼你爸爸的船會被人扣下。”
西比拉瞥她一眼:“你當然不會知道啦,這種事你一個小孩子怎麼會懂?”
明娜撇撇嘴:“你還不一樣是個小孩子。”不過她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然而,西比拉卻似乎忽然對她產生了興趣:“喂,我剛纔聽人說,你爺爺不要你了?丟下你自己走了?是不是真的?”
明娜頓時漲紅了臉,爭辯道:“纔不是這樣的!我爺爺……我爺爺他是要去冒險,不方便帶我一起去!纔不是不要我了!”他只是更關心自己的爸爸媽媽而已。
這樣想着,明娜忍不住眼圈一紅,只是不想被西比拉看低,才強忍着。
“真的嗎?”西比拉懷疑地湊近了看她,明娜忙扭過頭:“你幹嘛這樣看着我?我爺爺是因爲相信你爸爸,纔會讓我回這裡來的。”
“哦。”西比拉重新坐正了身體,“那沒關係,我家很有錢,多養你一個也沒關係,反正我家有很多人。”
明娜生氣了:“我又不是要在你家長住!過幾天我就要回家了!我家裡還有爸爸媽媽在!”
“咦?你還有爸爸媽媽?”西比拉一臉驚奇,“那你爲什麼會跟你爺爺在一起?我就從來不跟我爺爺一起玩,他又老又囉嗦,最討厭了。”
“誰沒爸爸媽媽啊?”明娜忿忿地,“我當然有,我媽媽就住在馬特港!從這裡過去只要搭船走三天!”
“你媽媽住馬特港?那你爸爸呢?你爸爸媽媽不住在一起嗎?”
這話明娜卻不知如何回答,爸爸媽媽吵架了分開住,媽媽還有了情人,這種事怎麼能告訴別人呢?她咬咬脣,硬着頭皮道:“你爸爸媽媽也不在一起住啊,還有,你爸爸也經常不在家。轉 載自 我 看書 齋”
“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西比拉臉上一點傷心的神色都沒有,“我爸爸要去外面賺錢給我買好吃的食物、漂亮的衣服還有好玩的玩具,所以才經常不在家。那你爸爸也是在外面做生意賺錢的嗎?”
“不是,他是個騎士,工作很忙。”明娜悶悶地回答,她已經有兩年半沒見過父親了。
西比拉並沒有留意到明娜有些低落的情緒,她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正探頭往窗外看:“喂,你過來!看那邊,那個帶小孩的女人。”
明娜依言望去,只見尤坦家大門口的花壇處,有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女人牽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正跟管家說着什麼。他們母子倆都穿着整潔漂亮的白色長袍,女人的裙襬處也繡了幾道彩色飾邊,脖子上持着貝殼項鍊,長得頗有幾分姿色。
“那是誰?”明娜好奇地問。
西比拉撇撇嘴:“住在附近的一個寡婦,明明窮得只僱得起兩個女僕,還每天打扮得象個貴婦人一樣,帶着兒子來我家,其實就是想嫁給我爸爸,好搶我們家的財產。我最討厭她了!她那個兒子也很討厭!”說罷回頭叫門外的女僕:“外面的人,叫管家把那個女人和她兒子趕出去,不許他們進來!”
女僕在門外應了一聲,然後就有腳步聲離去。明娜看到果然有個女僕走到屋前管家那裡對他耳語一番,管家便對那女人說了幾句話,後者一臉失望地帶着兒子走了,她那兒子還吸溜着鼻涕,拿手一擦,隨手往衣服上抹了一把。
明娜覺得有些噁心,忙移開了視線,但心裡有些猶疑,“這樣好嗎?尤坦伯伯會不會生氣?”
“纔不會呢!”西比拉得意地道,“我爸爸最疼我了,我想要什麼,就算他本來不肯,只要我哭鬧一回,他就會答應,而且他又不喜歡那個女人。上回奶媽帶了串綠松石項鍊陪我出門,她看見了,一臉心疼,就好像在割她的肉似的。爸爸還悄悄跟我說,她一點都沒有富人家的氣……氣……”西比拉想了想,才記起父親的話,“對了,是氣度!所以說,只要我不答應,爸爸絕不會給我找個後媽的!”
原來是這樣,明娜點點頭,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事。她也不想有個後爸,可是媽媽會答應嗎?還有爸爸那邊,雖然爺爺說,爸爸不是真的要離開媽媽,可是他對那個維羅妮卡那麼好……
她擡眼望望西比拉,試探地問:“西比拉,我問你,真的只要你哭鬧一場,你爸爸就不會娶後媽嗎?是不是所有爸爸媽媽都會這樣?”
“我不知道媽媽會怎麼樣,但爸爸是一定會的。”西比拉非常有自信地擡起小下巴,“我可是我爸爸唯一的女兒,他當然最疼我啦,如果他真的不肯答應,那我就絕食!不吃飯,不跟他說話,跑去淋雨、吹風!只要我生病了,不管有什麼要求,爸爸都會立刻答應的!”
明娜有些瞠目結舌:“這……這不太好吧……”
西比拉狡黠一笑,挨在她耳邊小聲道:“不一定要真的病,那太痛苦了,只要裝出生病的樣子就行,只要我爸爸相信了,就會很擔心,那時候我不管提出什麼要求,他都會照辦!”
明娜張大了嘴,又馬上閉了起來。西比拉的話提醒了她,小時候她也曾經在父母面前大吵大鬧,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通常鬧過一回,爸爸媽媽多半就會答應的。尤其是媽媽,雖然每次都很兇,但頂多就是罵自己一頓而已。除了三年多前她跟爸爸大吵一架回馬特港孃家那次以外,自己一但哭鬧,好象是心願得償的次數比較多。
她怎麼會把這件事給忘了呢?爺爺總是教育自己,小孩子要乖巧聽話,要懂得體恤大人,不要給大人添麻煩,結果自己習慣了當乖小孩,卻把小孩子任性的特權給忘掉了。哼哼,自己既然可以違反爺爺的意思跟他去聖山,又爲什麼不能在爸爸媽媽面前吵鬧,不許他們分開呢?她現在已經不是當年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了!
說到底,爸爸媽媽還是很愛自己、很關心自己的。爸爸雖然三年多沒來探望過自己,但每個月都會有書信來,還常常捎來精緻的玩具;而媽媽,那次在魔法之都重逢,她得知自己又是生病又是受傷,可是大哭了一場,還差點病倒了。所以說,如果自己真的裝病或是哭鬧,他們也不會對自己不理不睬吧?
明娜拿定了主意,看向西比拉時,就覺得對方比剛纔順眼起來。這個性格不太討人喜歡的新朋友,給她提供了很好的建議呢。
這麼想着,她便笑着道:“西比拉,謝謝你。”
“咦?”西比拉聽得一頭霧水,“你幹嘛要謝我?”
明娜眼珠子一轉,笑道:“沒什麼,反正就是想謝謝你。”
西比拉一臉狐疑地望着她:“古古怪怪的。”
這時,保姆帶着個女僕開門走了進來:“兩位小姐,點心來了。”西比拉瞥她一眼:“今天吃什麼?”
“是慄粉糕,老爺從大陸上特地帶回來的果實做的。”保姆一邊回答,一邊把點心放在兩個小女孩面前。
明娜笑着道謝,又問:“阿姨,尤坦伯伯的公事談完了嗎?”她很心急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回馬特港,好試驗一下剛纔的想法。
保姆有些遲疑:“這……剛纔我看到書房門還是關着的,應該……還沒談完吧?”
西比拉疑惑地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問問你爸爸,什麼時候可以送我回馬特港,我想媽媽了。”明娜又去問保姆,“等尤坦伯伯處理完公事,可以請您叫人告訴我嗎?”
西比拉眼珠子一轉,跳了起來:“爲什麼要等?這是很重要的事,我現在就帶你去找我爸爸!”說罷拉起明娜就要往外跑。
保姆慌忙攔住她:“小姐,老爺說了不許你出去的。”西比拉瞪她一眼:“爸爸只是叫我不要出門玩,沒說我不可以在家玩,而且現在明娜有重要的事要找爸爸說,要是被你耽誤了怎麼辦?!”不等保姆反應過來,就拉着明娜跑出了房間。
明娜雖然覺得這樣不太禮貌,但想知道歸期的心情壓過了禮儀方面的顧慮,跟着西比拉跑向書房的方向。離房門還有兩三米時,西比拉忽然停了下來,伸出食指對明娜“噓”了一聲,示意她放輕腳步。
明娜眨眨眼,心想難道她要偷聽?可是這也太靠近門了吧?如果換了自己,在二十米外就要放輕動作了。剛纔她跑過來時還把腳步放得這麼重,此刻恐怕房間裡的人早就發現了。
果然,西比拉才捱上門板,門就打了開來,破壞了她的圖謀。明娜跟在她後邊,十分窘迫。
開門的是個沒見過的男人,個子微胖而矮小,鼻子上架着副眼鏡,看上去挺斯文的。西比拉嘟着嘴對他說:“會計叔叔,你幹嘛忽然開門啊?差點害我摔跤了。”
明娜聞言更窘了。
那位會計也很無語,移開了自己的身體,露出書房內的尤坦。後者道:“西比拉?你在門外幹什麼?”
西比拉一點羞色都沒有:“爸爸,我不是來偷聽的,是因爲明娜有事找你,所以我特地帶她來而已。”
尤坦的視線轉向了明娜,明娜只好道:“尤坦伯伯,我想知道您什麼時候可以送我去媽媽那裡,我……我很想念媽媽。”
尤坦臉上閃過一絲僵硬,但轉眼就恢復了正常:“這件事啊……放心吧,我會盡快安排的,用不了幾天。”
明娜大喜:“謝謝您,尤坦伯伯。”旁邊的西比拉卻問:“真的可以嗎?我們家的船不是被扣下了?還可以再派船嗎?”明娜聽了她的話,又重新擔心起來。
尤坦微笑道:“事情的確有些麻煩,但我們會解決的,你們什麼都不必擔心。”
“真的?”西比拉揚起大大的笑臉,“我就知道什麼事都難不倒爸爸!我爸爸可是卡麥加最有名的大海商!”望向父親的眼光中滿是崇拜。
尤坦笑着抱了抱女兒,又送她和明娜出門:“去玩吧,想要吃什麼,玩什麼,儘管叫管家去辦。”明娜笑着道謝,才和西比拉離開了。
回房間的路上,西比拉腳步輕快,還不忘嚮明娜顯擺:“我爸爸很厲害對不對?什麼事都難不倒他,只有我纔會讓他頭疼呢。”明娜暗自偷笑,但還是點頭認可了她的話,西比拉更得意了。
她們路經一處走廊時,明娜忽然看到門外站着科賓,正滿面笑容地對着管家點頭哈腰,似乎在請求什麼事,而管家皺着眉聽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點頭,帶着他往書房方向走。
明娜疑惑科賓去書房幹什麼,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西比拉發現她的異狀,順着她的眼光看去,一臉不屑地道:“我還以爲你在看什麼呢,原來是那個巴斯奴隸。”
明娜忙道:“他不是奴隸,是你爸爸手下的船員。”
“反正他很快就要成爲奴隸了。”西比拉撇撇嘴,“我聽人說,他爸爸是個賭鬼,還愛喝酒,喝醉了失腳掉進海里淹死了。他們家欠了別人很多錢,如果還不上,全家都要被賣掉還債呢。他老是問人借錢,又還不起,討厭死了,他遲早會成爲別人的奴隸的。”
明娜還是頭一回聽說科賓的事,不由得大吃一驚。那個雖然總是在巴結別人,但對她一向很親切的科賓,居然會身處這樣的困境?她咬咬脣,暗自思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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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尤坦坐在正位上,雙手合握,越握越緊。房中的另兩人——一位副手與一位會計——也都神色凜然地等候着他的決定。
過了一會兒,那兩個人忍不住了,對視一眼,副手先開了口:“老闆,您快點下決定吧,您下了決心,我們纔好安排後面的事。”
尤坦仍舊皺着眉,不說話。
會計見狀便掃了副手一眼:“你以爲這個決定那麼好下嗎?整整一艘大海船,滿載了貨物,其中有八成是別人付了訂金的,如果我們延誤了交貨時間,就要賠雙倍的錢!最要緊的是,這不是第一次了!接連兩艘船都出事,以後別人還怎麼會找我們做生意?!”他嘴裡雖然這麼說,手底下卻暗暗做了幾個手勢。
“那你認爲該怎麼辦?!”副手心神領會,裝作不忿地頂撞回去,“誰不知道事情麻煩?可是那些人的條件實在太過份了!不但要送船和船員給他們,還要賠什麼魔法水晶!這可不是兩三萬金幣就能解決的事!答應了他們,我們船行也別想維持下去了!那個伍德只不過是幾個貴族的走狗,憑什麼要我們答應他那麼過份的要求?!”
“別吵了!”尤坦有些不耐煩,“伍德的確不算什麼,但我們是卡麥加人,要想在伊斯特做生意,就不能得罪貴族。尤其是現在……蕭不在……”他嘆了口氣,又再沉默下來。
會計與副手對視一眼,前者湊近了尤坦道:“老闆,錢什麼的,都還是次要的,如果真的逼不得已,不得不答應對方的條件,我們拿剩下的幾條船,辛苦幾年,也能恢復過來。只不過……對方要求的魔法水晶,我們該怎麼辦?”
(爲啥我總是剎不住……又上5K了……)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六十三、兩難
尤坦聞言一陣頭痛,他何嘗不知這是件麻煩事?可他又能怎麼辦呢?
當初蕭天劍救人盜寶,他就一直在擔心,本以爲蕭手段高明,不會留下痕跡,哪裡想到那個被救回來的胖子如此愚蠢,居然又偷偷跑回家去找親戚朋友,結果被伍德的人抓了個正着,就把蕭給供出來了。轉 載自 我看 書 齋不知是誰把蕭搭乘他的船離開的消息告訴了伍德,結果對方就把他當成是蕭的同夥,還以爲蕭是爲了替他報復,纔會偷走那顆魔法水晶的。
伍德拍賣行這兩年一直在打他船隊和店鋪的主意,他是知道的。聽說對方幕後的靠山是最近幾年才發家的新貴族,在伊東頗有勢力,眼紅那些老貴族世家做海上生意得利豐厚,也想學着撈一把,不耐煩慢慢積累實力,就盯上了別人的船隊,已經有兩家卡麥加海商被他們侵吞了所有財產。之前伍德又暗中對他下圈套,打算一步步鯨吞蠶食。上次海船貨物受損的事,就是他一時不察才吃了虧。
本來,如果伍德真的逼得太緊,他舍掉瑪拿多的店鋪和貨物,頂多再舍兩三條船,也能爭取多些時間,等別處的貨款到手,他就能撐過去。那樣他雖然會損失慘重,但只要避開伍德拍賣行,象會計所說的那樣辛苦幾年,還有機會恢復過來,就算不能恢復,也不至於破產。
蕭爲他墊上那七千五百金幣的賠償,的確是幫了他大忙,讓他不至於犧牲過半家產,但後來蕭的盜寶之舉,卻無意中連累他落入更大的困境中。現在,伍德扣下他的船和貨物,不但要求換取兩條中等海船和二十名經驗豐富的船工,還要他歸還當日被蕭偷走的水系魔法晶石,並且再多賠一顆同等級別的。
他已經欠了蕭天劍七千五百金幣,而蕭向來的原則,是舊賬未清,絕不添新賬,他本來就不好再開口了,現在蕭又不在,他要怎麼去應付伍德的貪婪?
想到這裡,尤坦心中對蕭天劍這個朋友不由得產生了一絲埋怨:你要救人就救人,爲什麼要偷別人的魔晶?既然偷了,爲什麼不把事情做得更乾淨些?現在你說走就走,我這一大羣人可都被你拖累了。
但他很快又唾棄自己的這種想法:是你自己不小心,中了別人的圈套,蕭纔會平白無故地花了一大筆錢,偷那魔晶不過是爲了出口氣而已,你怎麼能怪他呢?
他腦中一片混亂,不知該怎麼辦?既擔心被扣下的船和貨物有什麼差錯,會害他不得不向訂貨商賠錢,但又不想任由伍德勒索,更怕得罪了伊斯特的當權貴族,以後生意會更難做,一時間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
“老闆?”會計見尤坦遲遲不答,只好主動開口問了,“您還沒想好嗎?”
尤坦煩悶地擡起頭,卻正好看到兩個得力下屬互做眼色,頓時明白他們剛纔是故意假裝吵架,藉以提醒自己的,心裡不由得有些生氣,但很快,他氣又消了。說到底,兩個下屬都是爲他着想,他不該責怪他們。於是他問:“你們有什麼好辦法,說說吧。”
副手與會計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前者才試探道:“我看……我們先去找訂貨商吧,把事情老實告訴他,請他把交貨日期推遲幾天?然後我們去找港務所,投訴伍德的所作所爲!他們只不過是家拍賣行,憑什麼扣我們的船?”
“那根本沒有用!”不等尤坦發表意見,會計就先一步否決了這個提議,“讓訂貨商知道這件事,就等於是告訴所有人我們船隊無能,沒辦法保證貨物的安全!而且伊斯特的港務所怎麼可能會不幫他們本國人,反而爲我們這些外國商人說話?!更別說伍德背後有貴族在指使!再說了,伊斯特的官僚辦事拖拉,就算他們真的公正處理這件事,等判決下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我們根本拖不起!”
“那你說該怎麼辦?”副手這回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兩倍賠款,兩倍啊!要是船出了事,損失就更大了。還有,要是伍德真的照信中所說的那樣,讓那些貴族下令禁止我們上岸做生意,我們永遠都別想翻身!”
會計不說話了,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但是,他忽然有了個念頭:“說起來,這次的訂貨商,好象是老客戶介紹的吧?他讓我們籤的那份契約,賠款怎麼和伍德那回的那麼象?也是兩倍,船上運的,也多是玻璃製品和瓷器……”
三個男人彼此對視,都暗暗心驚。如果會計猜測的是實情,那麼,即使他們傾盡全力,換回被扣下的船,只要伍德那邊的人對船上的貨物做點手腳,或者是直接侵吞,只把空船還給他們,那麼他們就只能面對訂貨商的索賠了,到時候,別說辛苦幾年恢復家業,恐怕他們連一條船都保不住。
好毒的計謀!這樣一來,伍德和他背後的權貴們,不但不會有什麼損失,還平白賺回尤坦的整個船隊,外加一塊貴重的魔法水晶。而尤坦一家和他手下的人,就只能重蹈過去那兩個海商的覆轍了。
尤坦一咬牙,終於下了決定:“把我們手頭上的錢都清算一下,再打聽哪裡有魔法水晶,至於他們原來那塊……我去找明娜,當時蕭把東西送給孩子了,我去向她要來。還有,去問跟蕭一起出海的魯爾他們,蕭當時是往哪邊走的,派快船去追!他只走了兩天,又沒帶人,不會走遠的,說不定還來得及。”
“這樣可以嗎?”會計有些懷疑,“您不是說他從不會借錢給還沒有還錢的人?”
“現在怎麼一樣?”副手撇撇嘴,“這件事根本就是他惹來的,我們都是受了他的連累!”
“好了,別說了,就這麼定了吧。只要蕭出面,訂貨商應該會鬆口的,伊東的貴族也不敢做得太過分。”尤坦微微嘆了口氣。他做這一行有幾十年了,白手起家,憑自己的實力掙下今天這份家業,沒想到,他也有倚仗權貴勢力解決生意糾紛的一天,他心中不由得起了一絲苦澀。
“誰在外面?!”會計忽然出聲,接着一個箭步衝過去打開門,只見門外站着的,赫然就是科賓。他一皺眉:“是你?你在這裡幹什麼?!”尤坦等二人都警惕地望過來。
科賓忙向尤坦鞠躬,道:“老闆,小人今天是來求見您的,剛纔管家把我領過來,因爲突然有客人,管家去招呼客人了,就讓小人在門外等候。小人絕對沒有做壞事。”
尤坦眯了眯眼:“如果是管家叫你在門外等,他會讓你站在離門十米遠的地方,這是慣例。你站在門前,真的沒做什麼事嗎?”
科賓擡着看到眼前三個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他,心裡知道自己必須要給出個令人滿意的答案了,不然,自己一個小人物,隨時都會被撕碎。他一咬牙,跪倒在地:“老闆,小人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您,是關於跟您是好朋友的那位貴族老爺的。”
“哦?”尤坦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了,“對了,你當時也在船上,你知道他去了哪裡,對不對?快說!”
三人齊齊用迫切的眼光直視科賓,後者打了個冷戰,猶豫了一下,才道:“老闆不用再找他了,他……他去了另一個世界,根本就不會回來!”
“什麼?!”尤坦猛地站起身來,身下的椅子被他的動作帶得翻倒在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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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娜回到房間後,一直心情暢快,趁着西比拉有事離開了,她便關上門,用原來吃糕點的銀餐刀割破指頭,流出血來,滴到儲物戒指上,念出爺爺教的咒語,戒指旁邊便憑空出現了一個大洞,露出裡面的東西來。
戒指的儲物空間非常大,比明娜現在的房間還有大一倍,裝的東西雜七雜八的,數量相當不少。本來蕭天劍曾經分類整理過,但之前他爲了選出最需要的物品放入手鐲,弄得有些亂了。明娜一眼望去,只能分辨出離自己最近的是什麼東西。
她知道這個洞口是有時間限制的,當下也不多想,忙把自己的挎包、換洗衣物和零錢袋拿了出來,想起科賓的事,又多拿了兩袋金幣,心想雖然不知道他欠錢的數量,但兩袋金幣應該足夠了吧?
洞口附近還有她當天用來爬船的繩鉤,溼漉漉的,還散發着海水的味道,明娜連忙拽過它,準備回頭拿去曬了還人,順手又把魔法燈塞回去,還拿了些糕點和一本解悶的遊記。這時候,洞口也差不多是時候關閉了,明娜便抓緊時間又找了一串彩色貝殼項鍊,以及一個墨石菸斗,打算送給尤坦父女作爲住宿的謝禮。
這時,房門忽然被打開了,西比拉衝了進來:“明娜,咱們出去玩吧!”冷不防看到明娜面前的空間張開一個大洞,裡面正閃閃發光的,是幾塊碩大的水晶,她不由得一呆。
明娜被嚇了一跳,也有些緊張,幸好這時洞口關閉了,她便將牀上放的東西捎捎歸攏到邊上,笑着對西比拉說:“不是說你爸爸不讓你出門嗎?怎麼又能出去玩了?”
西比拉沒理會她的問題,先是撲過來抓住了她,連聲追問:“剛纔那是什麼?水晶嗎?還是寶石?爲什麼會發光?”
明娜一陣頭皮發麻,心想反正對方都看見了,只好答道:“是魔法水晶,爺爺給我的。”
“好漂亮……”西比拉兩眼直盯着明娜,“你有那麼多,乾脆給我一個吧,我最喜歡水晶了,我的玩具和首飾,你喜歡哪個就拿哪個。”
“不行。”明娜皺着眉拒絕了,“那些是魔法水晶,不是普通的水晶,你又不會魔法,送給你太浪費了。”
西比拉生氣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我們家白吃白住好幾天了,要你一塊水晶也不行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的水晶多得是!”
明娜很不高興,但還是沒忘記爺爺教的在別人家要有禮貌的話,拿起剛纔揀出來的彩色貝殼項鍊道:“我真的不能送你,你收下這個吧,是給你的禮物,也很漂亮。”
西比拉卻奪過那項鍊大力往地下一擲:“我纔不要這種便宜東西!”
明娜忙揀起項鍊,仔細一看,上面已經有兩扇貝殼磕破了邊角,也不由得生氣了:“你不想要就不要,爲什麼要丟掉?!這是我一個個從海邊揀回來又親手串成項鍊的,本來打算送給我堂姐,因爲你是我朋友,纔會拿出來送你。你爲什麼要把它摔壞?!”
“你還好意思說我是你朋友,居然把送別人的東西拿來打發我?你討厭!”西比拉嬌蠻脾氣犯了,隨手抓起明娜先前掏出來的衣物錢幣,就往她身上摔。
明娜一邊躲,一邊大叫:“你幹什麼?!”兩人的爭執聲傳出門外,引來了保姆和女僕,紛紛攔住兩個翻臉的孩子,尤坦得到消息,也急急趕過來了。
他一進門,就看到滿地都是衣服鞋襪和錢,認得其中一件裙子是明娜穿過的,再聽旁邊的人小聲報告兩句,大致猜出了事情的起因,便朝女兒板起了臉:“西比拉!爸爸是怎麼教你的?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沒有禮貌?!還不快向明娜道歉!”
西比拉萬萬沒想到,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居然會罵自己,眼圈一紅:“是她小氣!我只不過是想要一塊水晶而已,她有那麼多塊,爲什麼不能給我?”撇了那貝殼項鍊一眼,“還拿那種便宜貨應付我。”
明娜忙道:“我早說過了,那些是魔法水晶,普通人不能用的,不可以給你。這串項鍊是我自己做的,跟外面賣的不一樣。”
“反正你就是討厭!”西比拉朝她做了個鬼臉,又向父親撒嬌,哪知尤坦根本不買賬:“好了,西比拉,這件事本來就是你不對!魔法水晶是很貴重的東西,怎麼能隨便送人?快道歉!”
西比拉又是意外又是委屈,再瞄了明娜一眼,便哭着推開父親往外跑了。保姆帶着兩個女僕慌忙跟了上去。
尤坦嘆息一聲,對明娜道:“身上痛不痛?西比拉那孩子被我寵壞了,居然那麼沒有禮貌,我替她向你道歉吧。”
明娜忙擺擺手:“不是的,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不該跟她吵架……”她有些難過地看了一眼地上摔成兩半的菸斗:“可惜,我本來打算送那個給您當禮物的……”看來要再割一次手指了。
尤坦卻笑着將那菸斗收起來:“正好,我想找塊墨石做點小玩意兒呢,就用這個改吧,謝謝你啦。”頓了頓,他又道:“你剛纔其實是對的,魔法水晶跟水晶外表好象沒什麼差別,實際上價值相差十幾倍呢。怎麼能給西比拉當玩具?”話剛說出口,他忽地心中一動,但又很快把那想法壓了下去。伍德一定會找人檢驗的,拿普通水晶冒充,根本不可能混過去。
明娜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尤坦伯伯,其實……爺爺把所有普通水晶都帶走了……剩下的都是魔法水晶……如果是其他不太貴重的東西,送給西比拉也沒關係,可那塊水系魔晶是爺爺送我的,我不想送給別人。其他那些……爺爺說了是給爸爸的,我不能動。”
尤坦聽蕭天劍說過些兩個兒子的事,大概明白他的用意,只是,把那麼多貴重的東西放在孩子身上,實在不同尋常,他眼神掃過明娜手上的戒指,還有那用手絹臨時包紮起來尤帶血印的傷口,略有些緊張地問:“這個……戒指,不是你爺爺的嗎?爲什麼會在你這裡?”
明娜也很緊張:“這個……是因爲爺爺去冒險,帶這個不方便,所以、所以拿走了我的儲物手鐲,把這個交給我了……”她身上開始冒汗,覺得這個藉口實在不太高明。
尤坦心中一黯,想起剛纔科賓說的話,心中有數,勉強揚起笑臉道:“那你要好好保管哦,等你爺爺回來了,再還給他。你安心在這裡玩兩天吧,船很快就會安排好了。”
明娜轉露出甜甜的笑:“謝謝尤坦伯伯。”送對方出房門後,便回身收拾起地上的物品,把所有需要用的東西都放進自己的小挎包中。
而尤坦,一走出房門,臉色便陰沉下來,他渾渾噩噩地走回書房,無視房中的三個人,一**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彷彿瞬間老了十歲。
蕭走了,去了另一個世界,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照科賓所說,十有八九是回不來了。那他怎麼辦?!
他身上發冷,心上更冷。沒有了蕭,他根本沒人可以依仗。如果不答應伍德的要求,他就必須向訂貨商賠雙倍的錢,損失慘重,以後還很可能不能在伊斯特做生意;如果答應,他就必須想辦法滿足對方所有條件,即使是傾家蕩產,即使是背叛朋友,可他就算真的這樣做了,還是有可能要向訂貨商賠雙倍的錢,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絕路。
他該怎麼辦?
他老了,不象年輕時那樣有精力,如果這次破了產,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賺一份家業回來。他自己受苦不要緊,西比拉怎麼辦?可憐的小寶貝,從出生以來就沒吃過一點苦頭,自己長年在外,不能陪伴她成長,已經對不起她了,怎麼能叫她跟自己一起吃苦?
會計等了許久,見尤坦只是在發呆,便嚴肅地問了句:“老闆?是不是……有了確切的消息?”身旁的科賓也是一臉緊張。
尤坦擡起頭來,望向科賓:“我真的不知道是該感謝你,還是恨你……”打破了他的幻想,卻讓他摔得那麼重。
科賓低下頭去不敢說話,不管怎麼說,只要老闆能度過眼前的難關,他就能得到一筆大大的賞錢,不但能還清所有債務,母親和妹妹也能過上好日子了。
會計和副手卻是眼前一亮:“這麼說……”
尤坦嘆了口氣:“就……照你們的計劃去做吧……”
他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這一章會不會寫得太複雜?能看明白嗎?我儘可能寫得清楚詳細些了……)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六十四、表面上的
第二天早上,明娜吃過早飯便去找尤坦家的管家,打聽科賓的事。
管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回答了她:“您是說那個巴斯船工嗎?他住在下城區,離這裡很遠呢。那裡環境又髒又亂,您這樣的小姐怎麼能去呢?您有事找他,派個人叫他來就行了。”
明娜正想說出原因,但很快又記起這個管家似乎不太喜歡科賓,如果直接說出自己想送錢給科賓,他不知道會說什麼呢。想了想,便道:“呃……那天在聖山的時候,科賓護送我下山回船,非常照顧我,所以我想……我想送他點禮物,當作謝謝他。”
“原來是這樣。”管家有些不以爲然,但還是微笑着道,“您真是太仁慈了,這只是他應該做的事。不過您既然想見他,我就讓人去叫他來吧。”
“謝謝管家伯伯。”明娜笑着道謝,這時,她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是西比拉,不由得有些尷尬。
自從昨天她們倆鬧翻以後,西比拉一直在房間裡大吵大鬧,連飯也不吃,尤坦爲了哄女兒,也沒顧得上吃飯,因此明娜的午餐、晚餐和今天的早餐,都是在自己房間裡一個人吃的。她不想碰見西比拉再吵起來,兩人的房間卻又相鄰,剛纔她離開房間時,還是特地觀察過,確定不會遇上對方,纔出來的,沒想到還是碰上了。
西比拉也是一臉不自在,撅起嘴甩開頭,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但很快又勉強轉過頭來,有氣無力地說了句:“早上好。”
明娜頓時瞪大了眼,西比拉居然主動向她打招呼?!這太神奇了!她太過於驚訝,以至於說話都不太利索:“早、早上好。”
接着,西比拉的眼神飄向了天花板:“今天天氣真不錯。”
“呃……啊,是,不錯。”明娜有些發呆。一旁的管家則謹慎地收斂了臉上眼中的震驚之色,恭順地低頭站在邊上,努力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大概是場面太過詭異,西比拉也察覺到了,清清嗓子,道:“昨天的事……對不起了,我不應該摔壞你送的禮物。”眼睛卻是望着別的方向。
明娜再度震驚了,但這回她沒發呆,立刻反應道:“不,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不該跟你吵架的。”
“那……”西比拉仍是不正眼看她,“我們就算和好了?”她隨隨便便地伸出了一隻手。
明娜卻忽然想起了精靈森林裡的小叔叔拉德洛,他也是個嘴上彆扭,其實內心溫柔的小男孩(至少外表上是)呢。她微微一笑,握住了西比拉的手。
場面終於正常起來了,管家悄悄鬆了口氣。西比拉似乎也有同樣的感受,瞥了管家一眼:“剛纔你們在幹什麼?”
“我請管家伯伯替我找人叫科賓來。”
“科賓?那個巴斯奴隸?你找他幹嘛?”
“明娜小姐說送點禮物給科賓,感謝他在聖山時照顧過她。”這次回答的是管家,西比拉一聽就不高興了:“不過是一個巴斯奴隸,你送禮物給他幹什麼?先說好,你只送了我一串便宜的項鍊,送給他的不管是什麼東西,都不許比我的值錢!不然……不然我就生氣了!”
明娜有些爲難,雖然不知道科賓欠了別人多少錢,但那串貝殼項鍊是她自己做的,一個銅板也沒花,西比拉所說的不許比她的值錢,是指什麼意思呢?
西比拉見明娜猶豫,兩眼一瞪:“你真的要送他貴重的東西?!”
“咳,我知道了,你別生氣。轉 載 自 我看 書 齋”明娜忙安撫住對方,她可不想再跟尤坦伯伯的女兒鬧翻了,早上她看到尤坦伯伯的時候,發現他的白頭髮多了很多,一定是爲了西比拉難過吧?她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至於科賓的事,她只說“知道了”,又沒答應什麼,只要她悄悄找機會把錢給科賓,不讓西比拉知道就行啦。
她暗暗爲自己的“頭腦靈活”而得意,而西比拉也以爲她真的聽了自己的話,心情也好起來,重新恢復了原本的態度:“今天一起出去玩吧?爸爸給了我好多零用錢,說我喜歡什麼就買什麼,叫我帶你去逛街。”
明娜應了,既然尤坦發了話,她自然不會推託,來了卡麥加幾天,她還沒好好看過這個國家、這個城市呢,有機會當然要好好逛逛啦。
卡麥加城,其實是島國卡麥加的都城兼唯一的城市,除它以外,整個卡麥加國就只有幾個小鎮和村莊,大部分地方不是山地就是低窪地區,周邊的小島上原本有過人煙,但最近幾十年,都紛紛遷移到本島的城鎮或村落去了。
卡麥加城分爲上中下三個城區,上城區住的是本國的達官貴人、大中海商以及外國僑民。後者當中,有些是來做生意,有些是來度假的,有些卻是在自己的祖國犯了政治上的錯誤或者闖了禍的貴族,貪圖卡麥加氣候溫和、遠離大陸,選擇這裡作爲流亡國外的暫居之所。上城區的所有居民都頗有身家,因此這裡是全城最富庶、最整潔也是最熱鬧的地方。
中城區住的是所謂的小康人士,包括船行、商行的普通職員、小海商以及較高級的船員,比如船長或大副二副之類的。由於卡麥加海運發達,三個人當中就有一人從事與船相關的行業,因此中城區的人口相當龐大。不過,相對於富人而言,這些所謂的小康人士或是中產階級,事實上只是擁有屬於自己的房屋——大部分是木屋,只有少量的貝殼石屋,家人擁有收入較穩定的工作,有乾淨整潔的衣服,能夠保證一日三餐,偶爾還有閒錢買點肉吃,如此而已。
下城區就是所謂的貧民區,住在這裡的,大部分是卡麥加人,也有少數的巴斯人,他們住着簡陋的房子,衣不蔽體,天天都要爲填飽一家人的肚子而奔波勞碌。上百年來,除了寥寥無幾的數人能憑藉自身努力和偶然機遇發家,成爲中城區居民以外,大多數人一輩子都要受窮,無法翻身。有些人不能忍受這種日子,走上邪路,成了流氓混混,依靠賭、搶、偷之類的旁門左道掙錢。下城區也因此成爲治安與環境最糟糕的城區。
明娜所暫居的尤坦家,是位於上城區最多富人聚居的地帶,附近不遠就是集市。但這個西比拉所說的“全卡麥加最繁榮的商業街”,在習慣了韶南繁華景象的明娜看來,甚至還比不上魔法之都的街道,幾十家店鋪,賣的貨物都相當單一,除去幾家賣大陸商品的店外,其他鋪子賣的多是海產。
不過明娜對那些品種豐富的海產還是相當感興趣的。蕭天劍帶着她沿海岸北上時,沒少給她做魚蝦蟹和各種海產吃,因此明娜看着那些質量相當不錯的魚乾、扇貝、海帶、海星等物,都有些想流口水。只是想到那根泡過海水後被塞進儲物手鐲裡發臭的繩子,她總算保留了理智,只挑了一些方便存放的魚乾、乾貝、幹海帶和蝦乾,用木箱裝着,由西比拉帶來的僕人送回家去,等尤坦安排船送她回去時,再搬上船——她可沒打算把那些東西放進戒指裡去。
除了吃的,她還買了些可以用來配製魔藥的藻類,又搜刮了不少貝殼項鍊,打算作爲送給堂姐們的禮物。現在她也有些明白西比拉爲什麼發火了,卡麥加的貝殼首飾實在又多又漂亮,而且真的很便宜,她買了一大堆,也只花了不到三個銀幣,怪不得西比拉會爲那條項鍊生氣呢。
還有卡麥加特產的白色細麻布,是用島上特有的植物纖維加上麻線織成的,比平常的棉布要硬挺些,有的布還用本地特產的植物染料染成的綵線織出花紋來,十分別致好看。這種布在卡麥加十分流行,卻不太受大陸上女士們的歡迎,因此只在本島售賣。明娜特意選了兩匹,打算送給溫妮做衣服。
只是到了晚上,明娜就要割破手指將東西放進戒指中。看着手指上的傷痕,她扁扁小嘴,打算不再老是依靠戒指了,說到底,她還是更習慣使用自己的儲物手鐲。
明娜在西比拉的帶領下一連逛了兩天,買了不少東西,花的錢卻不多,心裡十分滿意,對西比拉也更親近了。她雖然覺得這個新朋友脾氣太大太任性,但只是被寵壞了而已,她對自己還是相當熱情的。
只是有一件事,她覺得很奇怪,就是西比拉似乎對她手上的戒指很感興趣,老是偷看,但她一發覺,西比拉就會裝作沒有看的樣子,說起其他的事。
不僅僅是西比拉,連尤坦伯伯和他手下的那位會計先生,也常常盯着她手上的戒指看。後者本來不常來的,卻一連兩天都上門作客,不去跟尤坦談生意上的事,卻總是給明娜捎些大海螺啦、小木雕啦、草編猴子之類的小玩意,然後便悄悄盯着她的戒指瞧。奇怪的是,西比拉完全沒有不滿的意思。
爲什麼他們都對她的戒指感興趣呢?明娜有些不解。但當她跟着西比拉去逛一家首飾店,同去的保姆以不適合孩子的名義拒絕了店主推薦的一款黑水晶戒指後,明娜忽然想到了緣故。
爺爺留給她的儲物戒指,外表十分古樸簡單,就是刻有水紋圖案的黃金戒指上嵌了顆圓形的魔法寶石,而這顆紅寶石,實際上有成年女子的拇指甲般大小。從前爺爺戴着它時不顯,但她這樣的小孩子,帶這樣大個頭的戒指,怎麼看怎麼奇怪。西比拉他們老是瞧她的戒指,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晚上,明娜拿出戒指看了又看,決定暫時把它摘下,找根結實的繩子穿起來,當作是項鍊一樣掛在脖子上好了。
“你在幹什麼?”西比拉湊了過來,最近兩天她們已經非常親密了,常常湊在一起。
“我在想……老是戴着戒指太奇怪了,還是找根繩子串起來掛在脖子上吧。”明娜回答。
西比拉盯了那戒指好一會兒,道:“這個就是爸爸說的儲物戒指吧?是你爺爺給你的,對不對?”
明娜以爲是爺爺告訴老朋友尤坦的,並不覺得奇怪。
西比拉再湊近了些:“我以前沒見過儲物戒指,不知道戴起來是什麼感覺,能借我戴一會兒嗎?就一小會兒。”
明娜有些猶豫,爺爺曾經說過,這種儲物器具,是不能輕易交給別人的,除非認定那人可以信任。
“怎麼?借來戴戴都不行嗎?真小氣!”西比拉翻了個白眼,“你還說是我的朋友呢,我又不是問你要什麼魔法水晶,借來戴一小會兒有什麼關係?我又拿不到裡面的東西!”
這倒是真的。明娜想了想,還是不想跟西比拉因爲這樣的小事而翻臉,便把戒指遞給她:“好吧,就給你帶一小會兒,但你千萬不要弄丟了。”
“知道了。”西比拉高興地戴上戒指,然後發現自己的手指稍稍有些粗,戒指只能套進小指中,但她並不在意,看了幾眼,小聲嘀咕一句“也不怎麼好看嘛”,就起身往外跑:“謝謝你啦,我叫人給你做好吃的蛋糕!”
明娜喊了她幾聲,見她一去不回頭,只好由她去了。不久,西比拉回來了,身後還跟着頭髮在兩天內便白了一半的尤坦。明娜忙起身向他問好,他笑着點頭示意:“西比拉叫人做蛋糕,吩咐的是她喜歡的那種,我已經叫人把今天新做好的桔子蛋糕送過來了,聽說你最愛吃,是不是?”
明娜驚喜:“真的?謝謝尤坦伯伯。”轉頭去看西比拉,卻意外地發現她手上的戒指不見了,吃了一驚:“西比拉,我的戒指呢?”
“你說的是這個吧?”尤坦張開手掌,露出掌心處的一枚黃金水紋圖案嵌紅寶石戒指,“你這孩子真是的,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能隨便借給西比拉?她不懂事,我已經教訓過她了,你快把戒指收好吧。”
明娜摸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戒指:“謝謝伯伯。”她重新戴上戒指,忽然覺得有些古怪,又將它脫了下來。
“怎麼了?”尤坦脫口而出,語氣中含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好象……有點鬆……”明娜再套了幾次,覺得戒指環似乎比原來大了些,“真奇怪。”
(終於是4K了,噢耶~~~)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六十五、檯面下的
尤坦輕咳一聲:“大概是西比拉的手指太胖,把指環撐大了吧?”
是這樣嗎?明娜疑惑。這個戒指是會隨主人的手指粗細而變化的,就算被西比拉的手指撐大了,自己重新戴上時,也應該變回去纔對。
西比拉對這種猜測非常不高興,委屈地撅起嘴:“我的手指纔不胖呢!”瞪了明娜一眼,就跑出去了。明娜見她生氣了,吐吐舌頭,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先把戒指放進口袋裡。
尤坦道:“我聽說你打算要用根繩子把這個當鍊墜那樣戴起來,對不對?剛好我這裡有幾根賣剩的比繩,是用月光草汁浸泡過的,給你一根吧,當作是那個菸斗的回禮。”
明娜忙接過對方送過來的絲繩,那是六根銀蠶絲交纏編成的一根細繩,泡過月光草汁液,通體雪白,閃着銀光,據說是相當牢固的東西,連一般的刀子都無法割斷它。她高興地道謝:“謝謝尤坦伯伯,這可是幫了我大忙了。”
尤坦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看着她的動作,臉上的笑容卻微微有些苦澀。
明娜剛戴上戒指做的項鍊,便有人敲門,會計走了進來,手裡拿着一盤桔子蛋糕:“我聽廚房的人說老闆在這裡,就順路把這個送過來了。明娜小姐,咱們一起吃蛋糕吧?”
明娜心裡正高興,甜甜應了句“好”,便主動擺放起杯盤刀叉,還爲兩位客人準備了茶,擡頭正要邀請他們入座,卻看到尤坦與會計之間正在用眼神交流着什麼,但氣氛似乎不太妙,前者的眉間隱含怒意,後者則是有些訕訕的。
“怎麼了?”明娜好奇地問。
“沒事沒事。”會計笑着把蛋糕放在桌上,“我有件工作沒做好,老闆生我的氣呢。不過老闆很快就會原諒我的,對不對?”他擡頭望向尤坦。
尤坦頓了頓,才點了頭,往椅子上一坐,就要拿刀去切蛋糕。明娜伸手去幫忙,會計卻搶過銀刀,道:“我來我來,算是向老闆陪罪吧。”
明娜聽到他這麼說,就縮回了手,只是不知怎的,會計手裡的銀刀居然往她手上橫了過來,她一時沒留意,手上一涼,已被劃破了皮,血液一滴滴地落下,正好滴在裝蛋糕的盤子裡。她這時才感覺到疼痛,不由得叫出聲來。
“對不起對不起。”會計急急掏出手帕替她捂住傷口,“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我這就去給你拿藥。”他轉身往門外跑,卻順手帶走了沾有血跡的蛋糕盤。
明娜忍着痛,看着本已傷痕累累的手指上新添的傷口,欲哭無淚。她從小挎包裡摸出一個小玻璃瓶,裡面是止血劑。魔藥幾乎全被爺爺帶走了,只剩下這一瓶而已。
尤坦看着明娜的動作,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忙接過藥瓶,一邊幫她上藥,一邊低聲說:“明娜,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尤坦伯伯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呢?又不是您弄傷我的。”明娜小聲嘀咕着,心裡有些埋怨那位會計的粗心。她的傷口沾了止血劑後,很快就癒合了,但那條深深的疤痕,卻要過兩天才能消失。
尤坦沒回答,他用乾淨的手絹替她包紮好,道:“你手上的這些傷口是爲了打開儲物戒指割的吧?其實你不一定要事事用它,想要什麼東西,就跟管家說,他會幫你弄來的;買了什麼東西,也不用放進去,象前天的海產那樣,叫管家幫你裝好箱,過兩天一起帶上船就行了。爲了拿點東西把手指傷成這樣,你爺爺知道了,一定會罵我。”
明娜傻笑幾聲,心裡非常贊成這句話。不過,尤坦伯伯怎麼會知道她打開戒指需要流血?
她這樣問了,尤坦臉色一白,吱唔道:“是……是你爺爺以前告訴我的……”
哎?爺爺以前不用流血就可以打開戒指啊,爲什麼會告訴尤坦伯伯這件事?
尤坦額上冒出了冷汗,忙道:“好了,時間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我先走了。”說罷摸摸明娜的頭,就出了房門。
明娜也覺得有些困,打了個哈欠,打算去找西比拉道聲晚安,誰知保姆說她已經睡了,只好回自己房間去。
書房中,尤坦和兩個得力下屬以及科賓四人,齊齊圍着剛剛用一枚臨時趕造的戒指換回來的儲物戒指,藉助明娜流的血以及科賓聽來的咒語,打開了連接儲物戒指的空間洞口。
一般人都不知道,其實科賓記憶力很強。他從小沒受過教育,憑藉這出色的記憶能力以及殷勤討好,才從資深的船員們身上學到許多航海知識,從一個小小的船工,拼搏到今天離三副只有一步之遙的程度。那天蕭天劍在石室中教孫女咒語,大概是因爲心情太過激動,並未發現科賓悄悄潛入了石室過道一側的墓室中。石室寂靜,蕭天劍又沒降低聲量,還重複了好幾回,因此科賓記得清清楚楚,現在剛好派上用場。
洞口一打開,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到裡面的情形,由於明娜最近塞東西進去時,曾順手整理了一下,因此他們只能看到離洞口不遠處,有一大堆不知是寶石還是魔法水晶的物品,在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流光溢彩,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唯一還能保持頭腦冷靜的就是尤坦,他認識蕭天劍久了,又做了幾十年生意,見過不少珍寶,因此只是略一晃神,便清醒過來:“咱們抓緊時間吧。”他立刻湊進洞口去尋找自己的目標——那顆水系魔法晶石。
戒指中的寶石和魔晶都堆放在一起,一時間不知道哪顆纔是,他翻了好一會兒,才找出幾顆外表有些象的。洞口很快關上了,他忙調頭去檢查自己找到的東西,發現只有兩顆是魔法水晶,淡綠色的,比那顆水系魔晶要次一等,其他的都是海藍寶石。
尤坦只好再試一回,將已經半凝固的血液抹上戒指,再讓科賓唸咒語。不過,這一回洞口打開的速度慢了很多,洞口範圍也小了,他知道時間緊急,便對其他人說:“大家一起找吧,專門找水晶!”
會計等人從怔忡中清醒過來,忙和他一起伸手進洞裡翻找,找到什麼就扒拉出來,也顧不上細看。就在洞口即將再度關閉時,尤坦發現了目標,急忙將它撈了出來。
明娜的血已經凝固,不能再一次打開洞口了,尤坦沒有在意,但會計臉上卻隱隱有些惋惜的神色。
尤坦細細打量那水系魔晶,鬆了口氣:“終於找到了……”副手在旁邊也笑道:“這回還是多虧了大小姐呢,她不是很想要一顆魔法水晶嗎?要不要在這裡挑一顆好的給她?”
尤坦也暗暗慶幸女兒爲自己找到了一個極好的機會,但在這個問題上,還沒有發昏:“她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魔法水晶和普通水晶的差別,拿這些給她,太浪費了。之前我去韶南進貨時,買了幾套不錯的水晶首飾,本來打算新年時送給長老們的夫人,讓她挑兩套喜歡的就行了。”他又把那兩顆淡綠色的拿過來,三顆魔晶一起用小匣子裝好:“找不到同等級的魔晶,用兩顆次一等的頂上,應該沒問題吧?”
他和其他人都不是魔法師,不清楚魔晶的分級,但如果將它當成是寶石那樣界定的話,兩顆次一等的,應該不會比一顆大魔晶差纔對。
衆人紛紛點頭,尤坦便把裝魔晶的小匣遞給副手:“明天一早,你就帶上這個,搭碼頭上那艘中等海船去瑪拿多吧,多帶幾個人,我已經挑選了一些不安分的船員,還有奴隸,你將這些人連船和魔晶一起交給伍德,也算是滿足了對方的條件了。”
副手忙接過匣子應了,又道:“放心吧,老闆,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的。”
尤坦輕輕點頭,見會計仍在看那些撿出來的寶石,便道:“不要再看了,那些不是我們要的東西。”
會計有些不好意思:“老闆,我只是想看看成色怎麼樣,能賣多少錢,這一回我們船行損失太大了,賣掉一些寶石,或是送給達官貴人,我們也能輕鬆一點。”
尤坦皺了眉,默默從旁邊的櫃子中拿出一隻小木箱,將所有寶石和剩下的魔晶都裝進去蓋好蓋,道:“這些東西我們絕不能動!蕭跟我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對我一直很不錯,還借了一大筆錢給我應急。他現在不在這裡,或許永遠都不能回來,我不能照顧好他的家人,反而還要算計他的小孫女,已經很對不起他了。我偷那幾塊魔晶,是逼不得已,但這些東西,我一定要還給明娜和她的父母。”
會計漲紅了臉,嚅嚅地不知該說什麼,副手一向是個直性子,忙道:“老闆,如果這些寶石我們不能動,那我們哪裡有錢去賠訂貨商的款?難道真的要賣船賣店嗎?!反正已經拿了幾塊,再多拿一些……”
“夠了!”尤坦打斷了他的話,“那塊水系魔晶,本來就不是蕭的,蕭得到的手段也不光彩,我替他還給別人,也不算是壞事。另外兩塊小點的,我還打算要把錢補給明娜呢,算是我從她和她父母那裡買的。這件事我已經想了很久,就這麼定了!”
會計張口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沒出聲,眼中卻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嘴裡還在嘀咕:“我們都快破產了……”
尤坦看了他幾眼,放緩了語氣:“其實,賠款的事,我已經想出了一個辦法。昨天我跟另外三家海商談好了,以高出市價兩成的價錢從他們手裡買玻璃器皿和瓷器,他們跟我們是在同一個地方進貨的,只是數量不及我們,三家加起來,也足夠了。如果我們船上的貨真的出了問題,就用這些貨物頂上,訂貨商那邊就不會讓我們賠錢了。如果我們的貨沒事,就把那三家的貨另外賣掉,那我們損失的,也只是那兩成的價差而已,本來利潤就有三四成,我們只是少賺些,不算虧本。”
會計與副手聽着聽着,神色都放鬆起來:“這個辦法好!我們怎麼沒想到呢?”不過前者很快又說:“可惜了,兩成呢,其實一成他們也肯賣的。”
尤坦冷哼:“價錢高,他們才答應得爽快。”他從桌上的信封中拿起最上面的一個,遞給副手:“三天後他們的船就到馬特了,你明天帶上我的信出發,到了瑪拿多先驗船和貨,如果有問題,就直接把信送給馬特港店鋪的魯道夫,叫他去向那幾家海商要貨。時間要抓緊,別耽誤了交貨日期。”副手鄭重應下,接過了信。
會計左想右想,還是有些不太甘心:“可我們還是丟了兩條船,如果再還錢給明娜小姐的父母,那我們的損失也太大了。老闆,反正我們已經拿了他們的東西,這些寶石都隨便堆在戒指空間裡,他們大概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根本不會察覺的。戒指我們找機會換回去,明娜小姐不會知道,可我們沒法再打開戒指的空間,一但把這些東西送回去,不就等於告訴他們我們拿了裡面的東西嗎?”
“本來就應該告訴他們纔對,現在趕時間,又怕明娜不合作,我才做這種事的。”尤坦有些黯然,“但如果一直瞞着,就太無恥了。我已經寫好了一封信,把事情全都說清楚了,打算連戒指還有這些寶石水晶一起送給明娜的母親,畢竟小孩子身上帶那麼多值錢的東西太不安全了……希望他們一家能夠原諒我們。這兩天,我完全無法安睡,我一輩子都沒做過這種事……”
頓了頓,他微微振作起精神轉向副手:“我知道這些事都要你去辦,你會很辛苦,但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們倆了,他要留下來幫我管理船行,只好託你去跑腿。把大船要回來以後,也不用再開回卡麥加,就在瑪拿多或者馬特賣掉吧,店鋪也全部賣掉,得來的錢,連同收回來的貨款,都送到明娜母親那裡去,不但是還魔晶的錢,還有之前欠蕭的……如果有剩餘,再拿回來。以後我們也不去招惹伍德了,改到古登堡做生意吧,船少了,路程也近,賺得少些,反而更穩妥。”
他話說到這裡,臉上已經滿面疲色,人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我老了,以後船行的事,也不想多管了……西比拉不懂做生意,我也不想再整天在外頭奔波。你們兩個從十幾歲就在我身邊工作,是我最信任的人。以後船行的事,就由你們負責吧。好好幹,我的一生心血,就交給你們了……”
會計與副手二人都紅了眼圈,前者更是滿臉愧色:“老闆,我……”尤坦擺擺手:“你們都是爲了我,我知道的。”他望向一直沉默的科賓:“這次,多虧你了,我知道你是個能幹的孩子,只是受了出身的連累。如果我能順利度過這一關,一定升你爲三副,就算……幸運女神真的不肯站在我這邊,我也會推薦你到別的船隊去的,放心吧。”
科賓咬着脣,強自壓抑住眼中即將冒出的淚水。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馬上就要實現了,一但當上三副,只要預支半年薪水,足以歸還所有債務,還能把母親妹妹接出下城區,過上安樂的生活。
會計擦了擦眼中的淚水,無意中看到桌上的信,頓時瞪大了眼:“老闆……明娜小姐的母親……是朱法子爵的女兒?!”
尤坦點了點頭:“對,這是蕭告訴我的。怎麼了?”
“全馬特港,不,全伊斯特做香料生意最有名的就是朱法子爵家,他家的香料,數量不是最多,卻是最好的。如果……如果我們能跟他們合作,一年只需要運四五船香料,不出三年,就能把這次損失掉的錢全部賺回來了,而且朱法家在馬特港很有影響,伍德就算想對我們不利,也不敢得罪他們家的!”
會計越說越興奮,副手卻在旁邊潑他冷水:“可是老闆這封信送過去,朱法家就算不生我們的氣,也不會跟我們合作吧?”
尤坦皺了皺眉,搖頭道:“我已經決定了,你們不用勸我。”
“我並不是勸您對朱法家隱瞞這件事。”會計顯得信心滿滿,“還給他們的錢,一個銅板都不會少,只要……您稍稍改變一下信的說法就行!”
尤坦半信半疑,他是商人,只要不違反原則,做事靈活一些,倒沒什麼,只是,會計打算要他怎麼說呢?
(其實,尤坦也不是壞人……_b)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六十六、歸航
又過了幾天,明娜心裡開始焦急起來。尤坦伯伯明明說很快就會安排好船隻的,爲什麼到現在還沒提起送她回家的事呢?聽說前幾天就有船出海,卻沒通知她,她去問,得到的答案是,那船不是去馬特的,並不順路。她有心要再追問歸期,但看到尤坦全家都在爲船被扣下的事忙碌,她又不好意思催得太緊。
她覺得日子過得很無聊。尤坦雖然表面上對她管得很鬆,實際上不如爺爺放縱。她不論是在家還是出門,都會有人跟着,而且出門也只能在上城區活動。整個上城區也就那兩三條商業街,逛兩天就厭煩了,她改到碼頭那邊看人搬貨運貨,船隻進港出港,但也僅僅是打發時間而已。她有過偷跑的前科,因此尤坦守得很緊,連到別人的船上玩都要攔着。加上西比拉自從那天借戒指去戴,被父親說了句手指粗以後,就生了她的氣,對她冷淡起來。明娜天天數着指頭算日子,覺得時間很難熬。
她本來還想趁有空複習一下魔藥的,不過尤坦一聽說她有了這個打算,就說自己怠慢了她,特地找了本地賣唱的藝人給她解悶,還送了很多玩具過來,惹得西比拉很不高興。明娜不好意思,也就不再提了。
好不容易,這兩天尤坦家裡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尤坦本人臉上的笑容也多了。明娜好奇地向管家打聽,才知道,原來是馬特商行那邊的人送了信來,說那艘被扣下的船,對方已經還回來了,後續事項也得到了順利解決,船行的生意重新走上正軌,因此全家都很高興,尤坦還特地交待管家,給家裡每個僕人都賞賜五十個銅板呢。
明娜也爲此高興,忙前去找尤坦,祝賀過後,小心地提起了自己回家的事。
尤坦略一沉吟,便笑道:“沒問題,前幾天我家裡不太方便,因此一直耽誤了這件事,我現在就叫人去安排吧。不過,碼頭上還剩一艘大船,過兩天就要南下韶南運貨了,這是早就跟那邊的商人約好的。還有一艘中等的在船塢裡修理,三天後才能出海,剩下的就只有你和你爺爺去聖山時搭的小船了。小船不如大船穩,你再等三天怎麼樣?”
明娜早就悶得發黴了,根本不想再等三天,忙道:“坐小船就可以了,尤坦伯伯,我想早點回家見爸爸媽媽,你就答應我吧。”那艘小船說是“小”,其實也不小了,她並不害怕。
尤坦考慮了一下,勉強答應了:“好吧,我這就叫人去安排,這幾天風平浪靜,太陽又好,小船也可以行駛得很穩,我會多派幾個船員跟着。你先回去,以後有空了,再過來玩,我也會帶西比拉去看你和你父母的。”
明娜大喜,忙向他道謝。聽到他說要多帶船員的話,明娜不由得想起了科賓和他那個叫魯爾的朋友來。上次魯爾手受了傷,爲了多掙點錢,寧願偷偷帶科賓上船,兩人平分報酬,也不願放棄那件工作。這次送自己坐船回家,也是一件工作吧?要是讓他們一起來,他們不就能多掙點錢了嗎?
於是明娜又道:“尤坦伯伯,您要派船員的話,能不能讓科賓和魯爾一起來?上次去聖山,他們也跟我一起去了,我跟他們比較熟。”
尤坦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答應了。他說過要提拔科賓的,讓科賓多出幾次海,也能增加一點資歷。
明娜心願得償,高高興興地走了。尤坦卻有些憂慮地看着她胸前隨着絲繩一晃一晃的“儲物戒指”,微微嘆了一口氣。
他一連幾天都在想辦法,試圖在不驚動明娜的情況下,把戒指換回來。沒想到,卻是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那天他送絲繩,只是爲了不想讓明娜發現戒指有問題,這幾天也儘量避免讓她使用戒指。然而,原本明娜還會因爲戴着不方便,在洗澡或洗臉時脫下戒指放進衣兜,別人想要做點手腳,還是有機會的。可現在,她把戒指當成墜子掛在脖子上,即使是洗澡時,也僅僅施了個避水咒,一直沒拿下來,他根本沒機會動手腳。
那根絲繩無法用一般的刀剪斷開,他想瞞着明娜取下戒指,是不可能的事。而女兒現在因爲沒得到魔法水晶,正在跟他嘔氣,不肯再幫他。他本來還想再多留明娜幾天,想想其他辦法的,現在卻不能再拖了。難道,他真的要把事情坦白告訴小女孩嗎?每次看到她信任的目光,他心裡就難受。
會計不知幾時站到了他身後:“老闆,換不回來就換不回來吧,咱們直接把戒指送回朱法家就行。”尤塔嘆了口氣:“也只有這樣了。考特,你去安排船員吧,算上科賓和魯爾,明天就出發,你帶着戒指和那箱水晶寶石,送明娜回去。”
考特欲言又止,尤坦有些疑惑:“怎麼了?你不是很想去朱法家嗎?”
“不是……”考特躊躇片刻,還是說了出口,“老闆,我覺得……寶石和戒指慢點還也沒關係。阿瑟斯從瑪拿多來信,不是說伍德拍賣行雖然得到了我們的兩條船,賠款那邊卻落了空,伍德臉色有些陰沉嗎?我怕他會再想出什麼陰謀來對付我們。我們手頭上的資金不多了,有那些寶石在,也能多條退路……您先別生氣,請聽我說,我並不是要您貪下這些財寶,只是多留幾天以防萬一。就算真的用了,只要我們能順利過關,以後再拿錢補上就行了。如果您不這樣做,萬一我們被伍德陷害,破了產,欠明娜小姐家的錢,不就再也還不清了嗎?”
尤坦被他說得意動,如果只是幾天,倒沒太大關係,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家業真的葬送在伍德手裡。
考特見狀,便繼續勸他:“事實上,只要阿瑟斯那邊進展順利,跟訂貨商要齊貨款,再把大船和店鋪賣掉,就沒事了。我們馬上就可以把東西送回朱法家去,以後不管有沒有機會跟朱法家合作,都不用懼怕伍德。船塢裡那艘中等海船,不是過幾天就能修好了嗎?您說過要用它把咱們的人都撤回來的,到時候順路把東西送去就行了。只要等上三四天。”
尤坦想了又想,又嘆了口氣:“算了,就照你的意思辦吧。”頓了頓,補充一句:“船行裡的事就交給你了,我最近累了,想休息幾天。”考特心中一喜,連忙答應下來。
明娜不知道有人正在談論自己家財產的事,只是高高興興地收拾行李,把衣服、魔杖、零錢還有一些隨身的東西裝進挎包,其他的就交給管家裝箱,由專人送到小船上去。
西比拉挨在房門邊上看她忙碌,冷哼一聲就轉身走人。明娜聽見後,便追了上去:“西比拉,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去找我媽媽,你以後來我家玩好不好?”
西比拉不屑地撇過頭:“我纔不希罕呢!”
明娜對她的態度感到不滿:“你爲什麼要這樣說?原本我們好好的,這幾天你突然不理我了,是因爲那天的事嗎?可是,又不是我說你胖的,你爲什麼要生我的氣?”
西比拉被她的話激得炸了毛:“我纔不胖呢!我爸爸一向最疼我了,我想要什麼,他都會答應的。可是因爲你,他已經罵了我幾次了,都是你的錯!我纔不要理你呢!”說罷猛推她一把,就調頭走人。
明娜也被她惹得生氣了:“不理就不理,你以爲我很想忍受你的壞脾氣啊?!”也調頭回房間去了。西比拉的保姆在旁邊看見,不知該怎麼辦纔好,只得去追自家大小姐。
一直到第二天離開,明娜都沒有再理會過西比拉。她也是從小受盡父母寵愛長大的,也曾經是個任性的小女孩,雖然在爺爺的教導下乖巧了許多,但爺爺一向疼她,從來不會讓她受這樣的氣。她看在尤坦的份上對西比拉多番容忍,但並不意味着會一再原諒對方莫名其妙的翻臉,現在她滿心都被回家見親人的喜悅充滿了,哪裡還有閒情逸致去理會刁蠻任性的大小姐?
清晨的碼頭,秋高氣爽。
天氣雖然有點冷,但有了陽光照射,人們並未感覺到寒意。明娜穿上暖和的衣褲馬甲,扎着小辮,揹着挎包,利利落落地上了船,回頭與尤坦等人依依惜別,還道:“尤坦伯伯,我會想你的,你來馬特或是伊東,記得要來看我呀。”
尤坦微笑着說:“好……過幾天我們就有船去馬特,考特負責押船,到時候,他一定會去看你。”
明娜知道考特就是會計大叔的名字,驚喜地轉向他:“真的?那你一定要來,我請你吃最美味的桔子蛋糕。”她眨了眨眼:“沒有沾血的哦。”
考特乾笑兩聲,有些尷尬地對自家老闆說:“時間不早了,讓他們出發吧,趁現在順風,說不定能提早到達馬特呢。”
尤坦點頭,船很快就出發離岸了。明娜站在甲板上,再度向岸上的人們道別,無意中瞥見西比拉躲在後面,遠遠地看着離開的船,神情有些落寞。明娜歪歪頭,笑着向她揮了揮手,卻看到她白眼一翻,躲回去了。明娜愣了愣,不由得人偷笑起來。
因爲是順風,船員們升起全帆,船很快就駛離了港口,不一會兒,卡麥加城就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這次出航,尤坦安排了一位經驗豐富的船長和一位老練的大副,不過因爲船小的緣故,只有五名船員和兩名船工,科賓十分幸運地被任命爲大副的助手。現在,全部人都在船長的安排下,各守己位,各司其職,一切都井井有條。
明娜輕快地在甲板上跑動,雖然船並不大,但足夠讓她打發時間了。各處都有船員在,她也不擔心會遇到什麼危險。吹着海風,看着一望無際的蔚藍海洋,她心情暢快無比,想到很快就可以見到媽媽,她更是一刻都坐不住,在船上四處轉悠着。
她偶爾來到船側,發現當天翻上船的痕跡已經找不到了,繩圈也早就被拿開,只是她趴在欄杆上往下看時,有些佩服自己當天的膽量,居然順着繩子爬上那麼高的地方。
看着海面上時不時躍起的魚,明娜忽然間有了一個念頭,瞥見旁邊的桅杆邊堆有幾扎麻繩,眼珠子一轉,便趁人不備,偷偷弄了一根來,一端綁在欄杆上,另一端也不打圈,就這樣垂下去,用手撥動,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那些魚兒,引它們咬那繩子,但眼看着它們快要咬着了,就把繩子的另一端一拉,讓它們撲個空。瞧着那些魚不停地在海面上跳呀跳,可就是咬不到繩子,明娜咯咯直笑,朝它們做起了鬼臉。
“是明娜小姐嗎?你在做什麼?”背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明娜嚇了一跳,忙把繩子一丟,站起身回頭,儘量遮住繩子,發現原來是科賓走過來了。
他探頭看了看明娜身後:“那是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明娜慌慌張張地擺手,然後衝上前拉着他就走,“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快跟我來。”她生怕被人發現了自己的惡作劇,便急急扯着科賓到了船艙裡,進了自己的房間。
“明娜小姐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科賓站在房中,神情有些不自在。他對這個小女孩的印象是比大小姐乖巧的貴族小姐,雖然很好相處,但任性起來也是會讓人頭痛的。上次就是因爲她的大膽,害得他和魯爾間接丟了一大筆賞錢,這回雖然是託她的福纔得到了工作的機會,但一想到自己做的事,他就坐立難安。她找他來到底是爲了什麼事呢?
明娜卻猶豫了好久,纔開口問道:“科賓,我聽別人說……你家裡很窮是不是?欠了很多錢是不是?”
科賓臉色有些僵,心想:她問這個幹什麼?該不會……是知道自己告密的事了吧?
“是吧?其實我也問過魯爾了,他跟我說過你家的情形。”明娜並未發現科賓蒼白的臉色,只是從挎包裡拿出一個錢袋,“這裡有十金幣,應該夠你還債了吧?這不是送你的哦,是借你的,借的,你以後有錢了,記得還給我。”她記得爺爺曾經說過,有些人不能直接給錢,對方會生氣的,只能說是借的。
科賓臉上更僵了,直直地盯着那錢袋,什麼話都不說。
明娜不解地推了推他:“你怎麼了?拿去吧,我都說了,這不是給你的,是借的!等你有了錢,一定要還我,呃……利息就不用了。你一定經常跟船到馬特港去吧?等你想還錢的時候,只要送到我外公家就行啦。”這麼說應該沒問題吧?
科賓默默地接過錢袋,忽然紅了眼:“明娜小姐,我……”他張張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明娜象個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我明白,什麼都不用說了,以後加油賺錢吧。”她笑咪咪地看着科賓,後者心中卻是酸的辣的,什麼滋味都有,翻滾成一團。半晌,他才輕輕點頭說了句:“請您放心,我會好好努力,儘早把錢還給您……”就再也說不下去了:“我……我先去幹……幹活了……”
他轉身出了房門,沒走出多遠,就腳下一軟,坐倒在過道上,想哭,卻是哭不出來,咬緊了拳頭,心上沉甸甸的。
早知道事情那麼輕易就能解決,他就不會……不會……
明娜還以爲科賓是因爲太過高興了,纔會激動得說不出話,自覺做了件好事,心情十分愉快。過後她再看到科賓,對方的言行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因此對他的心情毫無所覺。
他們的船一連兩天都遇上順風,前進速度很快,海面上又平靜,實在是幸運得很。第三天早上,當明娜聽船長說,夜裡就能到達馬特港,明天早上就能在外公家吃早飯了,高興得在甲板上翻起了跟頭,引得船員們都笑起來。
“快看,那是什麼?!”一個船員忽然叫出聲來,站在他旁邊的人順着他的手指望去,也不由得驚叫一聲。
“發生什麼事?”船長撥開衆人走了過來,手搭涼棚眺望,忽地臉色一變:“糟了,是海盜!而且是黑骷髏旗!”
衆人譁然,紛紛遠眺天邊那一抹越來越近的黑影,都慌慌張張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按照船長的指示,努力加速行駛,好避開那艘船。
明娜忙拉過離她最近的魯爾問:“什麼是黑骷髏旗?這裡的海上有海盜嗎?”魯爾匆匆丟下一句“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就走了。
倒是一位老船工回答了明娜的問題:“這是韶南南方海域裡的海盜,以黑骷髏旗爲標誌,專門打劫過路的商船,雖然對船上的人不會趕盡殺絕,但遇上健壯的男子,一律捆回去當奴隸賣掉,只放過女人和小孩。不過那些女人小孩,通常都無法活着回家……”
他頓了頓,若有所思:“奇怪,我聽說他們只有在冬春季節纔會出來搶劫,而且很少到巴斯以北的地方來。這裡離巴斯足有幾百裡遠,又是秋天,他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居然一路上都沒被人發現?”
明娜聽了他的話,看着遠處那越來越近的船,和已經能清楚看到的黑色白骷髏旗,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T_T又是5K……在這一章裡,副手:阿瑟斯,會計:考特。不容易啊,這兩位出現了好幾章,居然現在纔有名字……順便提醒一句,我要開虐鳥~~~)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六十七、劫
船上人員來回急奔忙碌,即使船長表現得非常鎮定,大家的心裡仍然是惶惶的。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
本來這艘船是最新最快的船種,與一般船隻相比,有速度快、航行穩和船身靈活等優點,而且不需要人手划船。但很多船員都習慣了老式船隻,所以在船上準備了幾把長槳,以防船中途出問題。現在他們當中有空閒的人,就把那些槳都找了出來,齊齊用力划水。船越來越快,漸漸地,拉開了與海盜船的距離。
但出乎意料的事,那海盜船卻加速了,竟然追了上來。船長見狀,也不禁大吃一驚:“這怎麼可能?我們這種船速度是最快的,那些海盜怎麼能追上來?難道是哪家海商的船被他們搶了去?”但時間緊迫,他來不及多想,連忙下令手下加速。
明娜站在甲板上,看到周圍船員個個都在忙碌,她卻不知道該幹什麼,咬咬牙,轉身飛奔回房,翻出自己的挎包,仔細檢查了,只有魔杖和止血劑是可以用得上的。她把包裡所有衣服雜物都丟開,只裝了那兩樣背上,然後一邊從衣領中拽出“儲物戒指”,一邊跑到船員活動室去找刀。
科賓飛快地從活動室外跑過,正要到船頭去,無意中看到這一幕,驀地剎住腳步:“明娜小姐,你、你要幹什麼?”
“拿武器!”明娜用餐刀在手指頭上割了個口子,把血塗到戒指上,口中小聲念出咒語。
然而,戒指沒有任何反應。
明娜以爲是自己唸錯了,又抹了一次血,一字一句地根據記憶再念一遍咒語。戒指仍是沒有反應。
明娜試了又試,都不成功,急得滿頭大汗。這是怎麼回事?她記錯了嗎?可是之前用的時候她也是這麼唸的,怎麼會突然不行了呢?
她再也顧不上科賓就在旁邊,忙大聲念出咒語來,可戒指卻還是沒有反應。她急得都快哭了。
科賓看着她的動作,臉色蒼白,呼吸變得急促。船頭那邊的人已經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聽到,那人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該死的巴斯佬,快給我滾過來!你不要命我還要呢!”科賓這才邁動腳步,低下頭去了,留下明娜還在那裡一遍遍地念着咒語。
“明娜小姐!船長叫你到掌舵室去,馬上!”一個船員在活動室外大叫,然後又跑了。明娜紅着眼圈,拿手絹裹了手上的傷口,才快跑去找船長。
“明娜小姐,快過來。”船長一見她就叫,“時間緊急,以防萬一,我要示範一次開船的技術給你看。”他站在正掌舵的大副旁邊,指着舵盤等物,迅速講解起怎麼啓動,怎麼讓船前進,怎麼向左右轉動,怎麼降低速度……
明娜睜大了眼,有些惶惶地聽着,腦子裡卻一片混亂。
“……靠岸時的操作要小心別的船和暗礁,你……”船長回頭看明娜,頓了頓,“算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算是大人都學不會,何況你只是個孩子?如果萬一你真的要獨自掌舵,那就找個沒人的沙灘衝過去吧,記得要抓緊穩固的東西,不要摔傷。”
“船長,他們來了!”有船員在甲板上大叫,然後便是衆人的驚呼。船長眉頭一皺,大聲喝道:“慌什麼?!”
他大步走出掌舵室,大聲道:“不要慌張!黑骷髏的獨眼羅拔不是個好殺戮的人,就算我們被抓住,頂多就是被賣到別的地方去,只要上了岸,想辦法送信給老闆,他一定會救我們出來的!等會兒他們如果真的闖上船來,記住不要抵抗,也不要觸怒他們。我會向他們說明,這不是商船,不是他們的目標。我們不會有事的!”
衆船員聽了他這番話,紛紛鎮定下來,都覺得他所說有理,便繼續做自己的事去了。
先前和明娜說過話的那名老船工卻走了過來,肅然道:“船長,我有事想向您報告,那些海盜有些不對勁兒。”
已經走到掌舵室門口的船長腳下一頓:“怎麼?”
“那面黑骷髏旗,下面的骨頭疊放的順序錯了。”老船工認真地說,“我到咱們船隊之前,曾經給另一個商人幹過活,有一回出海,全船人都被黑骷髏的海盜抓住了,我們在船上住了大半個月,才被賣到韶南去。我記得很清楚,他們的旗不是這樣的。”
“你是說……他們不是黑骷髏的海盜?”船長緊緊盯着他。
“我只是覺得,那面旗跟我所見過的黑骷髏旗有些不一樣。”
船長盯着他不說話,這時,船突然晃了一下,便停了下來。船長立刻大聲問發生什麼事,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原因,負責修理的船工忙去查看,大副忙對船長道:“一定是那些人對我們的舵葉做了手腳,別讓我們的人亂來。”話音未落,船上的人便看到海盜船靠近了。
海盜們拋出十多條繩鉤勾住小船船舷,將它強行拉到他們船邊去,接着就有十來個壯漢爬過來,制住了甲板上的人。船員們都記得船長剛纔的話,沒有反抗。
接着,海盜大聲命令所有人都到甲板上集合。掌舵室中的數人互相對視一眼,船長點頭,先一步走了出去,接着科賓也惴惴不安地跟上去了,最後走的大副卻拉住了明娜,小聲囑咐:“明娜小姐,你只要冒出個頭給他們看到就行,千萬不要出去。櫃子裡有船的操作說明書,需要時可以拿去看。”
明娜點點頭,紅着眼送他們出門,一邊趴在門邊向外探看,一邊悄悄拿出戒指繼續試着打開。只要能讓她拿到她的劍,還有那幾瓶可以散發出氣體瞬間使人昏迷的魔藥,她就可以幫上船長他們的忙了。
大船上的海盜把幾塊木板搭在兩條船之間,建成一條相當寬敞的“橋”,數名男子踩着木板走了過來。其中爲首的是一個看上去大約三四十歲的男人,長着絡腮鬍子,左眼上戴着黑色眼罩,正是傳說中黑骷髏海盜團首領“獨眼羅拔”的形象。
船長先上前一步,謹慎而不失禮貌地向對方打招呼:“我是本船的船長沃德瑪·特納,幸會了,羅拔閣下。”
“獨眼羅拔”沒理會他,叼着跟牙籤閒閒地走甲板上張望一圈,吐掉牙籤,笑着對身後的同夥說:“這船不錯嘛,小是小了點,但在內河是足夠大了。”
他的同夥也道:“您說得是,如果稍加整修,弄成遊船,那些少爺小姐們也許會喜歡呢。”
他倆人目無旁人,自說自話,船長也沒生氣,只是繼續鎮定地說:“我實在很意外,閣下的人會攔住我們的去路。我們的船不是商船,不是會讓您感興趣的目標,請問您爲什麼要攔着我們?”
“獨眼羅拔”這時才瞥了船長一眼,擡擡下巴:“你們不是商船?那……那個又是什麼?”他掃了一眼桅杆。
船長一看,原來是尤坦船隊的旗幟,忙道:“這是我們船隊老闆的私人船隻,並不是商船,這次出海也是爲了護送老闆一位好友家的孩子回大陸,如果您不信,可以儘管去搜。”
“是嗎?”那“獨眼羅拔”挑挑眉,卻沒說什麼,只是隨便看了其他船員們幾眼,瞥見正探頭探腦的明娜,邪邪一笑:“那就是你們護送的對象?”
船長默認了,看向海盜頭子的眼光帶着警惕。他看出對方的船也是最新式的船種,除了那面旗,還有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打扮之外,一點都不象是傳聞中海盜的作派,而且,據他所知,“獨眼羅拔”是徹底的韶南人,而這位“獨眼羅拔”,說話卻帶有伊斯特的口音。他開始懷疑,自己示意手下船員們不要反抗,是不是正確的?
“獨眼羅拔”只瞧了明娜幾眼,便不再理會了,這時,數名海盜已經搜完了船艙,跑來向他報告:“艙裡沒有貨物,只有一些食物、酒和淡水。”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不經意地問船長:“全部人都在這裡了?沒人藏起來吧?”
船長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是,全在這裡了。”他馬上又追問:“傳聞說您是位仁慈的海盜,如果不是爲了南海羣島上數萬人的生計,也不會做這一行。我們真的不是商船,船上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您可以看到,我們船上除了船員,只有一個小女孩,如果我們都跟您離開了,她一個孩子是無論如何無法活着回到家人身邊的,請您放過我們吧。”
“獨眼羅拔”笑了笑:“啊,你放心,獨眼羅拔當然是仁慈的,他會放過你們。”說罷舉手一揮。船長以爲他答應了,正要鬆一口氣,卻聽到身後傳來手下船員的慘叫,驚愕地回頭,看到自己的兩名船員相繼被海盜砍殺,其他的船員也都面臨生命危機,紛紛掙扎着與海盜們搏鬥。船長大驚,猛一回頭瞪着那海盜頭子:“你……你不是獨眼羅拔!”
“我可從沒說過我是他。”海盜頭子得意地笑笑,他身後的人便拔刀向船長靠近。後者憤怒地盯着他們,忽然飛起一腳,將走在前面的人踢倒在地,轉身就跑。海盜們立刻追了上去。
明娜在掌舵室中看到這場驚變,也抽出了魔杖嚴陣以待。她的左手鮮血淋漓,“儲物戒指”卻仍未打開,她已經要放棄了,懷疑若不是自己記錯了咒語,就是戒指出了問題。
一個船員慘叫着撲進掌舵室,抖了幾下就不動了。明娜看着他脖子上一片血紅中露出的白骨,強忍住心頭的懼意,就要凝結魔力準備參與攻擊。忽然室外伸進一隻手猛地將她拉了出去,她定睛一看,原來是科賓。
科賓拉着她往船側跑,迎面來了一個“海盜”,揮舞着匕首向他們襲來。科賓一偏身,躲過去了,隨手將一隻空木箱推了過去。明娜趁着那“海盜”被砸到欄杆邊上,順道勾了他一腳,將他翻進海里,旁邊卻有另一個“海盜”砍了過來,嚇得她忙躍起避開,腳重重地踢上對方的小腿,痛得他嗷嗷直叫,然後被科賓趁機奪過刀砍倒了。
明娜初戰告捷,正想乘勝追擊,把正在離他們不遠處跟另一名船員扭打的“海盜”幹掉,卻被科賓強行拉進了船員活動室。這時,又有船員喪失了性命。
明娜聽見慘叫,忍不住要回頭幫忙,科賓死死拽住她:“不要去,我們不是他們對手!一出去就會被殺的!”明娜急道:“就算不出去,他們也會殺進來的,趁現在還有同伴在,把他們趕跑啊!”
科賓緊緊閉着嘴,將她抱起就跑,明娜一邊掙扎,一邊莫名奇妙:“我們到這裡來幹什麼?快出去把壞人殺掉吧!”外面又是一聲慘叫,她心裡急得不行,瞥見一個窗口外,有人要對大副下毒手,便急急發了一道冰箭過去,刺傷了壞人拿刀的手。但當大副把那人推下海後,回身尋找幫助自己的人,明娜已被科賓抱進了隔壁的食物儲藏間
他在角落裡推開一個木箱,掀起底下的木板,露出一個洞口,看得明娜直髮呆,心想這裡什麼時候有這種東西?
不等她多想,科賓已將她推了進去,自己也跳進去,伸手重新蓋上木板,拉過箱子,再把木板關緊。
那本是一個夾層,十分狹窄,只有不到三立方米的空間,一但蓋上木板,就是完全的黑暗。明娜伸手摸了摸,只能碰到板壁和身旁的科賓。她不禁着急:“我們爲什麼要進來?大家都在外面呢。”聽着外面船上那一聲聲慘叫,她眼圈又紅了。
“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出去也是送死。你別出聲,他們會發現我們的。”黑暗中,科賓壓低了聲音,呼吸有些急促,卻帶有一絲虛弱。
明娜發覺了:“你怎麼了?”她伸手摸了摸對方,卻摸到一手溫熱的液體,原本以爲是自己手上的血,但量越來越多,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大,她開始醒悟到,那是科賓的血!
舉起魔杖發了個最小的照明術,她果然看到科賓那身深藍色船員制服上,已經黑了一大塊,就在肩膀的位置。她撕開他的衣服,看到對方肩上有一條大口子,深可見骨,忙掏出止血劑幫他塗上,又順便治了治自己的傷口。這時她才發覺,外面已是一片寂靜了。她心中發慌,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有人進了船員活動室,明娜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剛纔我明明看到有人逃進來了,跑哪裡去了?”“還有那個小女孩也沒找到,他們一定還有船上!”“咦?這裡還有個房間!”
明娜一陣緊張,忙抓緊魔杖,準備一被人發現就立刻攻擊。科賓受了傷,能對付壞人的就只有她了。
“只是放食物的倉庫,一個人也沒有。我說,他們會不會是掉海里去了?”
“是嗎?我總覺得這裡有血腥味。”
“哈哈,老弟,那是因爲整條船都是血腥味。”
腳步聲遠去了,明娜鬆了口氣,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安全了。她挨近科賓耳邊小聲問:“這是什麼地方?爲什麼只有你知道?船長叔叔他們不知道嗎?”如果知道,說不定就能多救兩個人了。她一想到兩天來日日見面的叔叔伯伯們都很可能遇到了不幸,心裡就難受。
科賓輕哼:“他們都是開慣大船的,小船上的事,他們當然不知道。”說話間,似乎碰到了傷口,他嘶了一聲,又補充一句:“其他人已經完了,明娜小姐,我不想死,所以,請你也不要出去。”
明娜心中很難過,將頭埋在雙膝間,眼淚卻把褲子打溼了一大塊。
船晃了一下,然後就是撲通撲通的聲音,明娜數了有七八下,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緊咬着脣,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海盜們卻在歡呼,有一個人大聲宣佈:“把小船系在我們船後面,留幾個人看守,大家回港去。記住要把血跡都洗乾淨,衣服上也別留痕跡,別人看到了船,你們就說,這是我們老爺從韶南新買的。”衆人齊聲應下,然後便是紛亂的腳步聲。
明娜聽到科賓在黑暗中倒吸一口涼氣,便小聲問:“怎麼了?傷口痛嗎?”“不,沒事。”科賓咬着牙回答,“那些該死的!”
明娜心下疑惑,正想追問,卻聽到外面的儲存間又有人來了:“喂,你來看看是怎麼回事?這裡居然也有血跡?”
“咦?真的有。這怎麼可能?明明沒有人到這裡來!”
明娜與科賓同時一凜,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傷,尤其當時科賓還帶傷將木板和箱子擺回原來的樣子,說不定當時就留下了血跡。
果然,接下來,外面的人就發現了:“木箱底下爲什麼有血印?推開來看看!”
明娜再一次握緊了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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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六十八、明娜落難記
當木板被人掀起的那一刻,沒等到對方發出任何聲響,明娜就射了一道冰箭過去,刺中了其中一人的臉,接着科賓撲了出去,跟另一個人扭打起來。明娜尋到機會向那人發了一記冰箭,又一腳踢中第一個人的要害,科賓趁機奪過其中一名“海盜”手中的兵器,手起刀落,解決了他們。
他在搏鬥中掙裂了傷口,又冒出了血,明娜忙把剩下所有止血劑都給他用上了。他丟掉空瓶子,便拉起明娜:“我們快另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要是再被人發現就糟了。”
明娜不解:“爲什麼我們不把船上的壞蛋都抓起來?現在只有幾個人在,我們可以對付的。我們可以偷偷開船逃走,你不是會開船嗎?”
“別傻了,他們的船那麼快,剛纔十個船員在都沒逃過,我們兩個人又怎麼能做到?”科賓從其中一名海盜的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條,居然看上去很乾淨,就直接拿它捆住自己肩膀上的傷。
“可是,如果我們不逃走,等進了海盜窩,就逃不了啦。”
“海盜窩?你以爲他們真的是海盜?海盜哪裡有什麼老爺?也不會惦記內河,更不會說什麼少爺小姐會喜歡。”
明娜一愣:“你是說他們是假海盜?!”她知道那些人不是黑骷髏的人,但沒想到連海盜都不是,那他們爲什麼要上船搶劫殺人?
科賓沒回答,直接拉起明娜離開儲存室,小心觀察到外面活動室沒人,就輕手輕腳摸了出去。明娜雖然想知道答案,但也不會在這時候給他添麻煩,不過,她覺得科賓的性格好象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艙外原本有人在閒聊,似乎注意到了剛纔儲存室內的**動,已經有人在朝這邊走了。明娜飛快地跟隨科賓跳窗而出,準備潛到上次聖山之旅時曾經藏身的貨艙去。“海盜”們已經搜查過那裡一次,應該暫時是安全的。
剛一轉角,他們卻不走運地遇上了一名“海盜”,正在提海水沖刷甲板上的血跡,一見他們就大叫起來。明娜趕緊發了道冰箭擊中對方,科賓迅速補上一刀。
明娜感到身體一陣虛弱,心知是魔力消耗太多,不知還能撐多久,眼看着有人正往這邊趕來,她立刻從那“海盜”腰上抽出匕首,要跟他們力拼。
雖然她是這麼想的,但科賓顯然不認爲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能夠對付得了窮兇極惡的匪徒,他強拉住明娜往後逃,小女孩一掙扎,他就索性扛起她跑。明娜一邊大叫“放我下來”,一邊只能揮舞着匕首嚇退一路上襲來的人們。這般剛逃到船尾,就被聞聲而來的“海盜”們包圍住了。
眼看着壞人們越來越逼近,明娜察覺到科賓在發抖,而他身上的傷更是在剛纔的搏鬥中再度裂開了。她咬了咬牙,正要叫他放下自己一起對抗敵人,卻聽到他忽然冒出一句:“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求你們放了我吧,我還有母親和妹妹要照顧,我不想死啊!”明娜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海盜”們在竊笑,還有人用古怪的語調模仿科賓的話“我不想死啊”,引得衆人大笑,但很快,就有人發現有同伴死了,勃然大怒,要立刻把科賓砍成肉醬——他們認定他就是兇手,至於明娜,沒人認爲她有這個本事。
大船上傳來了不留活口的指令,科賓大叫一聲,舉起大刀就往“海盜”們身上砸,頓時把他們激怒了,同樣提刀砍了過來,明娜把手上的匕首甩出去,打掉了襲來的武器,卻感覺到自己整個身體懸空,轉眼間就往海面墜下。
她一落水,就醒悟到是科賓拋她下來的,接着他也跳進了水裡。明娜努力想游到他身邊,小船上卻伸下兩根長槳來,把他們硬生生地隔開了。混亂中,明娜的魔杖脫了手,不知掉在哪裡,爲了躲開向她腦袋砸來的槳,她潛入水下,槳險險擦着她頭頂橫過,驚得她心臟猛跳。
憋了一會兒氣,明娜忍不住冒出水面,卻沒發現科賓的蹤影。船上的人馬上就發現了她,紛紛叫嚷着拿槳來砸,她深吸一口氣,又扎進水中,等她重新浮出水面時,發現船已經開到差不多百米以外了。
她氣喘噓噓地望了望四周,暗叫不好。這裡是一望無際的海面,連塊礁石都沒有,更別說海島了,離大陸還有大半天的船程,根本連陸地的影子都看不到,如果船走了,她要怎麼辦?她是不可能靠自己游到岸邊的。
海水的冰涼透過衣服滲入皮膚,她的牙齒開始打戰。顧不上多想,她忙動身向船的方向游去。
剛遊了幾十米,就聽到大船方向忽然傳來一陣歡呼,明娜心中一緊,擔心起科賓的安危來。
她遊得很小心,雖然是儘量以最**度前進,但仍小心觀察船上的情形。小船掛在大船後,兩條船上若有人出現在船尾,她就會立馬潛進水裡,以免被發現。就這樣一直遊近了小船,但還離着二三十米遠,明娜的手腳就累得發軟,幾乎無法再擡起來了,身體不可自制地往水中沉去。
她忍不住想哭,心中大叫着:爺爺,你在哪裡?!我很累很辛苦,你怎麼不來救我?!
不知是不是這番心聲傳到神靈耳中,明娜在即將絕望時,忽地看到水中有一抹黑影閃過,定睛一看,原來是條繩子。她立時想起,那是她前天惡作劇時綁在欄杆上的,因爲怕科賓發現,就把一端丟進了水裡,事後也忘了,似乎一直沒被人察覺。現在那浸在水中的一端,雖然被魚咬得破破爛爛的,但仍是一條繩子,如果她能抓住那條繩……
明娜不知從哪裡獲得了力氣,再度擺動起疲軟的手腳,往繩子的方向游去,好不容易離它近了,船卻忽然加速,她不甘心看到那繩子離她越來越遠,猛地撲過去,抓住了繩尾,使勁兒往船邊靠,卻被船前進時帶起的水花嗆得無法呼吸。她奮力往上攀,想要躲開水花,甲板上一有腳步聲傳來,她又不得不拉着繩潛回水中,然後駭然地發現了遠處海中的黑影。
是鯊魚!
她聽爺爺說過,那是海中最可怕的生物之一,人一遇到它,肯定是九死一生的,所以絕對不可以在鯊魚可能出沒的海域中流血。
血?明娜想到很可能已被沉屍入海的船長和船員們,還有,剛纔科賓跳船時,身上還有傷,就連她自己,手上也流過血。她不禁心下發冷,再看一眼那幾條不知圍着什麼東西遊動的黑色大魚,顧不得會被船上的人發現了,猛地冒出海面,攀着繩子就要往上爬。
甲板上似乎有人站在欄杆邊上看鯊魚,明娜一聽到人聲,就冷靜下來了,只是努力攀住繩子,把自己吊在船壁外,打算鯊魚一但游過來,就爬上船。受了傷的手,她也努力不讓它接觸到海水,以免引來鯊魚的注意。
鯊魚到底還是沒有游過來,大概是原處的食物足以滿足它們的口腹。船越駛越快,漸漸地,明娜覺得無法再攀住繩子了,手也越來越僵冷,生怕沒了力氣會鬆手,她忙把繩子繞在手上纏了兩圈。不一會兒,手上的皮膚就被麻繩粗糙的表面磨破,漸漸變得血肉模糊起來。
明娜無聲地哭了,她全身冰冷,手腳發軟,手掌手背都是血,又不停地被海水嗆到,卻不敢咳出聲來。她祈禱着爺爺快來救她,不然隨便來個人也好,她不要在海里淹死,也不要被假海盜殺死,更不要被鯊魚吃掉!
但哭泣只會消耗她的體力,卻無法爲她帶來一個救星,一小時後,她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她把繩子再纏了一圈在手上,讓它更保險些,然後就任由自己被船拖着走,慢慢積攢着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轉眼就是晚上了。兩艘船都放慢了速度,大船上的黑骷髏旗被換下,升了另一面旗上去,甲板上有人在來回跑動,明娜聽到那些人在彼此提醒換回制服,然後有人丟了幾包東西下海,不知是什麼,沉甸甸的,入水後就沒浮上來。
大船上有人在大喊,似乎是有船靠近了,是他們的同夥。小船上的人紛紛跑向船的另一側張望。明娜心中發慌,現在她吊在小船左側靠後的外壁上,要是有別的船過來,她很可能會被發現的!
她留意到小船上的人全都跑到另一邊去了,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顧不得危險,便使盡力氣順繩往上爬。纏了半天,她的手都紅腫了,血痕處處,只是強忍着痛,終於攀上了船沿。
甲板上果然沒人,連油燈都被提到另一邊去了。明娜艱難地在甲板上挪動,因想起自己與科賓之前就是因爲血跡才被人發現的,她拳起雙手,不讓一抹血痕留在甲板上。
她好不容易爬到船尾的貨艙,掀起艙板便爬了進去,蓋上艙板。到了艙底,她勉強打出一個小小的照明術,看到艙內空無一人,角落裡仍堆放着幾個大麻袋,裝的是卡麥加人習慣吃的醃豆,發出一股酸酸的氣味。
明娜顧不得氣味難聞,爬過去,用麻袋遮住自己的身體,才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些假海盜忽然換旗換衣服,會不會是快要到達目的地了?如果照科賓所說,他們不是海盜,難道會是普通人?本來按照船速,今晚就該到馬特港了,如果說假海盜們將要靠岸,是不是意味着他們要去的地方離馬特港不會很遠?
明娜暗暗拿定主意,等船靠了岸,就想辦法偷偷逃出去,然後去找媽媽和外公,讓他們爲自己出氣,爲被害死的船員們報仇!
想起下落不明的科賓,她又傷心起來。
身上的衣服泡了一天的海水,貼在身上,說不出的冰冷難受,明娜知道如果不盡快弄乾衣服或是換掉,自己一定會生病的,但現在她全身都累得動不了了,便想着先休息一會兒,再用魔法弄乾衣服吧,就休息一小會兒……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她是被一陣喧譁聲吵醒的,覺得全身都痠痛不已,頭疼得快要爆炸了,臉上火熱,身上卻是一陣熱一陣冷,喉嚨幹得要冒煙。身上一動,她發現自己的雙手居然被繩子縛在背後,動彈不得,不禁賅然。
她怎麼會睡過去呢?!一定是被壞人發現了!
掙扎了幾下,她又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貨艙裡了,這不知道是哪裡的房子,十分簡陋,看起來就象是窮人住的。她正躺在一塊木板上,似乎是張牀。一張破破爛爛的被子蓋在她身上,“牀”邊還有個水盆,搭着條布。
這是在哪裡?
明娜正驚愕間,門打開了,走進一個人來,她頓時睜大了眼。
居然是科賓!
她驚喜不已:“科賓,你沒死?太好了!我被人捆起來了,你快放了我呀。”
科賓沒說話,只是拿着一碗熱水和一個黑麪包過來,喂明娜吃。明娜也覺得肚子餓得慌,忙就着他的手吃了,又叫他給自己鬆綁。
科賓低頭沉默了半晌,才小聲說了句“對不起”。明娜有些奇怪:“爲什麼要說對不起?你丟我下海是爲了救我呀。”
“我不能給你鬆綁。”科賓仍舊低着頭,“他們看得很嚴,我不敢。他們到了碼頭才發現你的,因爲聽說有人在查他們,所以不敢直接把你殺了。明天,會有奴隸販子來接你。他們……把你賣掉了……”
明娜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科賓,你在說什麼呀?!快把我鬆開,咱們一起逃走吧!”
“不,不行……”科賓發出不知是笑還是哭的聲音,“我怕死,我想活,我要是死了,我媽媽也活不下去了,妹妹們會被賣掉,當奴隸,當妓女……明娜小姐,你一向過慣好日子,受點苦不算什麼。你放心,我不是壞心人,我一脫身就會去找你家人,叫他們去救你的。”
“你不要再說了!”明娜有些生氣了,使勁想要掙脫手上的繩索,“快把我放開!”
“對不起,我不能放。”科賓抹了一把臉,“我殺了他們的人,又被抓住,如果不是我把老闆的秘密告訴了他們,又答應幫他們向老闆說謊,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但活口只能留一個,我好不容易求他們同意只是把你賣掉。或許你會瞧不起我,但只要能活着回去,我什麼都不在乎!魯爾死了,如果連我也死掉,誰來照顧我媽媽和妹妹?死掉的人已經活不過來,我只能爲活着的人着想。”
明娜看着他平靜的臉,忽然酲悟到他說的是實話,不由得有些慌亂:“科賓,你……你說的是真的嗎?你……你怎麼能幫那些壞人?!”
“幫誰都一樣。”科賓冷笑,“明娜小姐,你以爲尤坦老闆是好人嗎?你難道不奇怪,爲什麼那個戒指打不開?”
明娜這纔想起戒指來,低頭一看,發現已經不見了,不由得大驚失色。
“那不是你的戒指。”科賓淡淡地道,“你的戒指還在尤坦老闆那裡呢,或許是在會計那邊。他們想要你戒指裡面的財寶,就拿假的來換掉了,是西比拉小姐下的手。會計割傷你拿到了血,咒語是我在聖山上聽到的。明娜小姐,我們都不是好人,所以,不要再認爲我們是好人了。”
明娜猛地擡頭,卻看到他平靜的雙眼中隱隱含有一抹死寂,張張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第二天,一個滿臉鬍渣的奴隸販子檢驗了她的臉蛋一番,就把她接上了馬車。一行人共有二十多輛馬車,都是木板釘成的,十分嚴實。裡面關着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女孩子,二十多個大漢看守着,動不動就甩皮鞭,只是小心地避免傷到臉。
明娜被捆着手腳,堵住了嘴,倒在車廂中搖搖晃晃地走了兩天,也不知到了哪裡。同車本來還有一個女孩子,因爲臉上捱了一鞭,立刻就被賤賣了,而在這兩天中,女孩子的數量又增加了一半。
奴隸販子每天只給女孩子們喝一點水,吃一小片面包,生怕她們有力氣逃跑。明娜假裝聽話,暗地裡卻悄悄積攢着魔力,趁車裡沒人時,透過馬車板縫往外看,發現外面的景色有些熟悉,細細回想,居然是在馬特港!
她心中一陣狂喜,激動地觀察着外面的情景,當尤坦的店鋪從她眼前一閃而過,她就用魔法化出一片小小的冰刀,割開了繩索,想要跳出去。不料看守剛好在車外經過,她只好忍住了,恃機等待下一個機會。
當馬車經過一幢豪宅外面時,她忽然瞥見遠處露臺上坐着的兩位貴婦人,其中之一居然就是母親朵拉,她再也忍不住了,趁着看守走開,便猛地撞開車板,跳了出來,直接往母親的方向跑。
朱法家露臺上,朵拉剛剛接到管家的報信,滿臉驚喜:“真的?真的有明娜的消息?!”
“是的,朵拉小姐,那位科賓先生,是蕭伯爵信裡提到那位卡麥加商人的下屬,他說他有明娜小小姐的消息,非常緊急。”
“我馬上就去!”朵拉興奮地回頭對另一名貴婦道,“很對不起,莉莉斯夫人,我要失陪一下。”
“噢,請便。”那位莉莉斯夫人有些不悅,但還是淡淡地點頭了,“不過我希望你再重新考慮一下我的話。”
“我跟古德溫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他對自己的前途有自己的看法,您一定是誤會了。”朵拉陪了丈夫的嫂子一個下午,見她仍是不相信自己的話,也不耐煩了,轉身就去見客人。
莉莉斯滿臉傲慢與不滿,板起臉不說話。冷不防瞥見有個穿着破舊滿面狼狽的小女孩往她這邊衝,嘴裡喊什麼媽媽,頓時怒斥旁邊的僕人:“怎麼隨便讓乞丐跑進來了?!還不快趕出去?!”
那些僕人都是跟了她多年的,知道她的脾氣,忙跑過去擋了。
明娜遠遠看見媽媽進了屋,心裡焦急,大聲喊着“媽媽、媽媽”,但朵拉滿心都是女兒的消息,根本沒聽見,忽然冒出了幾個不認識的人攔住她:“快走快走,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什麼叫不是她能來的地方?!這裡可是她外公家!
明娜正要告訴他們自己是誰,奴隸販子們卻追上來了,一邊抓住明娜,一邊給那些僕人陪笑:“對不起,一個新買的小奴隸,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們這就帶她走。”
“我纔不是你們的奴隸!”明娜掙扎着,大喊:“媽媽!媽媽!我是……”
一根大棍從背後敲了下來,她頸後一痛,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最虐的一章……我是動作戲無能,淚奔~~~)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六十九、奴隸生涯(還在虐,慎入)
滿目黃沙。轉 載 自 我 看書 齋
午後**辣的陽光毫無遮擋地照在沙漠上,反射出讓人無法直視的光,酷熱乾燥的空氣灌入人們的口鼻,連喉嚨都幹得像是被火燒似的。一隊衣衫襤褸的奴隸揹着沉重的水罐在烈日下行走着,眼神呆滯,嘴脣乾裂,一步深一步淺地踩着沙面,緩緩南行。
明娜正走在這隊人的行列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雖然很累,眼睛也被沙面上反射的陽光映得發疼,但她仍然眯着眼,小心觀察着周圍的地形,尤其是任何一個可以作爲路標的岩石或動物骨架。
空氣中忽地響起了破空聲,她立刻反應過來,順着聲音倒在地上,避過了鞭子的嚴重傷害,但手臂上還是被鞭梢掃出了一道血痕。
“看什麼看?!還不快走!”監工罵罵咧咧的。明娜早已習慣了,靜靜地爬起來繼續往前走,身後又傳來了其他奴隸被鞭打的慘叫聲。
他們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纔回到宿營地。這裡是一片紅巖矮山,紅色、紅赫色甚至是深紅色的沙岩充斥着整個地區,它們在過去的幾十個世紀裡飽受風沙侵襲,形成了種種怪誕的外表,爲這座山帶來種種可怕的傳說來歷。
這裡位於諾嘉與威沙邊境小鎮圖裡的西南方,離圖裡還有十多公里遠,也沒有綠洲或水源。誰也不知道人們爲什麼要選擇這裡作爲定居點,但在最近十年裡,到這裡長住的人卻越來越多了。他們大多數是威沙人,也有幾個是從諾嘉來的,但來自其他國家的人也不少,只是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地都有些不善的氣息。
明娜低着頭從營中走過,耳邊是幾個**着上身的大漢對幾個年輕女奴不懷好意的調笑,她充耳不聞,經過一大片賬篷,來到紅巖坡上挖的一排專門用來儲存糧食和水的山洞前。
奴隸們排成幾隊,將揹回來的水倒入大缸和大水罐中。明娜倒水時,瞥見水落入罐中後彈起的幾個水珠,眼中一閃,水珠就瞬間消失不見了,在場的其他人都沒發現。
“你在幹什麼?!”旁邊傳來一陣怒罵,接着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被踢翻在地,監工惡狠狠地加了兩鞭:“你居然敢偷水喝?!看我不打死你!”
“別打,別打,我以後不敢了,不敢了……”小女孩哭叫着躲避鞭子的荼毒,最終還是捱了七八鞭才被放過了。周圍的人都只是看着,沒人出手攔住監工。
明娜咬着脣,也沒有出聲。這種事天天都會發生,她曾經試過幫助被打的人,但結果卻是兩人一起捱了更多的打,被她幫助的人也未必會感謝她。
倒完水,所有的奴隸被放出去前,都要接受監工的檢查,確定沒有偷水喝。那監工見所有人的嘴脣都是乾裂的,才滿意地點點頭:“行了,晚上會給你們水的,但如果被我發現你們來偷水,哼哼……”他冷笑一聲,沒說會怎麼樣,但所有人都打了個冷戰,低着頭順從地出去了。
明娜也低眉順眼地回到了自己“主人”的賬篷,那裡離別的賬篷要遠些,當走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時,她手指一動,嘴微微一張,十幾個小水珠忽然出現鑽進她口中,溼潤了原本乾渴的喉嚨。
她用手指摸了摸嘴脣,確保不會泄露自己做的手腳後,才走近了賬篷,忽有所覺,猛地偏過頭,躲過了從賬中丟出來的一個酒瓶:“死丫頭滾哪裡去了?!居然敢偷懶不幹活?!還不快滾進來!”
明娜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又飛快地掩飾了過去。她鑽進賬篷,便看到那位“主人”歪在氈上,靠着幾個墊子,滿臉通紅,全身酒氣,手邊七八個東倒西歪的玻璃長頸瓶,一隻只剩下燻肉碎的碟子,就知道他又喝醉了。
“去哪兒了?!我這裡一大堆活等着你來幹呢!我當初花了那麼多錢買你,你居然偷懶?!當心我把你賣到妓院去!”渾濁的眼已有些神智不清了,但嘴裡說出的話還是那麼難聽。
明娜沒回答,她知道就算回答了,這個酒鬼也不會聽進去的,他只是想要罵人而已。她抿着嘴收拾一地的狼狽,不過只是用布擦一擦污跡就算了,這裡水資源珍貴,當然不可能用來清洗染上酒漬油污的毛毯,反正當“主人”無法忍受時,他會用清潔咒的。
果然,酒鬼沒有再追究問題的答案,只是罵罵咧咧地說着自己當初買她時花了多少錢,結果有多麼不划算,然後說着說着,又罵起了那些有眼無珠的韶南人,居然看不起他的本領,諸如此類,然後就在酒氣沖天中打起了呼嚕。
明娜冷冷瞧他一眼,走到賬篷另一邊的大鍋前,攪了攪裡面正在煮的藥水,把火收小了一些,就開始了切嚏根草和剝無花果殼的工作。過了一會兒,她偷看到那個酒鬼已經完全睡死過去,暫時不會醒,忙放下手中的無花果殼,飛快地拿過一隻小坩鍋,放進材料,小心放到爐上熬煮着,同時還要分心留意酒鬼的情況。
天知道爲什麼這個酒鬼會是個魔法師?更準確地說,是被韶南魔法師協會與魔藥師協會雙雙除名的魔藥師。除名的原因不明,但根據營地裡其他人的私下議論,似乎是他配製出某種據有強烈迷幻作用的藥水,能使人神智不清地依照他人指令行動,併成功藉此騙取了好幾位貴族小姐的錢財,引起了上流社會一番大恐慌,纔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但他在這裡還有些地位。每個月他都會製作一大批被明文違禁的魔藥,由營地首領代售給圖裡的一名商人,換取大量錢財。在這個營地中,他是小有名氣的財主,同時也是別人忌諱的對象,因爲人人都害怕他會對自己下迷幻藥。
託他的福,明娜每天雖然還會捱打捱罵,但從沒有人敢真的將她打成重傷,生怕會惹得這位前魔藥師生氣。
自從九歲那年的秋天,她落到奴隸販子手裡後,已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當初奴隸販子們將昏迷的她帶回去,害怕會引來麻煩,放棄了在馬特港賣人,連夜把所有女孩子帶到別的城市,一路上還對明娜下了藥,讓她迷迷糊糊地,無法反抗他們。
當明娜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從周圍人的穿着和口音來看,她大致判斷出自己應該還在伊斯特境內。她試着逃跑了好幾次,有一次幾乎成功了,卻在最後關頭被發現,拼死掙扎不過,又被帶了回去。
奴隸販子們終於發現了她曾經習過武的事實,因爲害怕她逃走後會威脅到整個販賣隊的生存,他們下了狠心,拼着虧本,打折了她的腿,又給她灌了啞藥,只是爲了欺騙不知情的顧客,他們又讓人治好了她表面上的傷。當時,她的腿看上去似乎是好的,一但站久了,或是做了劇烈運動,就會疼痛難忍,加上無法說話,無處求助,真是說不出的絕望。
那時候的明娜,終於忍不住怨恨,怨恨不理會她呼喊的媽媽,怨恨多年不來看她的爸爸,怨恨丟下她回自己世界去的爺爺,怨恨騙了自己奪走儲物戒指的尤坦和西比拉,也怨恨不肯放自己走的科賓,最怨恨的,是那天在外公家門前趕走自己的人。
不知捱了多少打罵,也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奴隸販子,她被當成是最麻煩的貨物,輾轉被賤賣到威沙,連同另外十多個男女奴隸一起被送到這個地方,然後因爲被發現身上帶有魔力波動,就成了這個酒鬼魔藥師的僕人。
也許是之前吃的虧讓她學了乖,明娜一直沒讓奴隸販子們知道自己會魔法,到了酒鬼手下,也沒暴露出來,甚至還在學習切割魔藥材料時表現得十分笨拙。雖然這樣做換回來的是酒鬼的打罵,但他也因此不把她放在心上,只當成是個有些魔法天賦但什麼都不會的小鬼頭,讓她幫他看守爐火或處理魔藥材料。
他整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明娜卻尋到了機會,悄悄地藏下一些魔法材料,醫治自己的腳傷和喉嚨。半年來,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她現在連走兩三個小時的路,腳都不象以前那麼痛了,喉嚨也可以發出聲音。不過她害怕別人會起疑心,所以仍繼續裝啞巴,還常常瘸着腿走路。
小坩鍋裡的液體散發出淡淡的藥香,明娜飛快丟了最後一樣材料下去,攪了攪,就移開了鍋子,從櫃子角落中拿出一個破了口的玻璃瓶——酒鬼丟掉不要的——將藥水小心灌進去,用一個木塞塞住瓶口,藏在衣兜裡。
酒鬼翻了個身,明娜一邊轉頭看他有沒有醒,一邊迅速用布擦乾淨小坩鍋裡的殘液,放回原處。雖然清理咒可以做得更成功,但她不想冒險,在離一個魔法師那麼近的地方施放魔法,要是被發現,她之前所做的事就曝光了。
空氣中仍殘留着藥水的香味,甚至連她衣兜裡也有這種香氣冒出來。明娜扇了扇周圍的空氣,見收效不大,乾脆抓了一把嚏根草丟進酒鬼熬藥的大鍋裡,原本的迷幻藥劑迅速散發出一陣濃烈的芳香,把帳篷中原本的酒味都蓋住了,那點淡淡的藥香自然不在話下。
酒鬼聞到香氣,猛地翻起身,衝到大鍋前查看,狠狠地踢了明娜幾腳,才放了另外幾種藥材,好抵消嚏根草帶來的副作用。倒掉做錯的藥水,這種事他是不會做的,在這種鬼地方,每一種魔藥材料都珍貴無比。
明娜忍住身上的疼,小心地護住了衣兜裡的藥。酒鬼沒過多久,酒癮又犯了,回頭沒找到酒,又沒水喝,便丟下一句:“好好看火!再出錯就不給飯吃!”出去了。
明娜偷看到他進了別的帳篷,知道他是找人喝酒去了,立馬回身取過水壺和水袋,跑到存水的地方,藉口“主人”要水,裝了水回來,然後用杯子倒出大半杯,小心拿着來到帳篷一角自己的小窩裡,翻開牀鋪,撥開沙土,掀起底下的木板,裡面是一個封蓋的破瓦罐,罐中有個水袋,還有幾隻半塊的乾麪餅。這種食物,只要存放得好,一個月都不會壞。
她把杯中的水倒進水袋,拿出藥瓶喝了一口魔藥,便一起放進罐裡,重新埋好,又用剛纔裝水的杯子倒滿水放到酒鬼的桌上,纔回到爐火前照看那一大鍋魔藥。
她能感受到,身上的痛楚正在慢慢消失。那瓶藥水是專門用來調理身體的,只要她繼續喝下去,很快就會恢復實力,加上她已經摸清楚周圍的地形,食物和水再過幾天也會準備好,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離開這裡……
她還記得爺爺給她講過的國家城市分佈圖,在學校裡,也學過地理。圖裡與蒙裡之間只有不到三天的路程,但附近的圖裡和營地主人有很深的關係,曾經有過逃跑的奴隸在那裡被抓回來,因此她只能直接朝蒙裡走。
雖然一路都是沙漠,但她有過和爺爺一起穿過沙漠的經驗,又連着幾個月和其他奴隸一起到北面圖裡的綠洲去背水,一定可以走下來的。只要到了蒙裡,那裡有爺爺的屋子,說不定還有蕭家商行的人在。很快,她就可以回家了!
她彷彿看到爸爸在對她笑,媽媽抱着她大哭,馬歇爾爺爺說要給她做好吃的,還有溫妮絮絮叨叨地要給她做新衣裳……
“死丫頭,你在發什麼呆?!”一陣怒吼驚醒了她,擡頭一看,原來是酒鬼回來了。他正焦急地攪拌着鍋中的液體,生氣地擡腳就踢:“看你做的好事!我的藥都被你毀了!今晚沒飯吃!滾吧!”
明娜撇撇嘴,那種害人的藥,少做一鍋是好事,而且,如果他真的那麼看重那藥,爲什麼要出去找人喝酒?沒飯吃就沒飯吃,這個營地裡,又不是隻有他這裡有食物。
她在酒鬼的怒吼中鑽出帳篷,往奴隸們的“餐廳”——一個破氈帳篷走去。本來象她這樣有專屬“主人”的奴隸,是不用去那裡吃的,但她不想餓肚子,於是便跑去跟一大幫男女老少搶食物,還悄悄藏起了半塊乾麪餅,帶回帳篷裡藏好。
她睡在自己的小窩裡,一想到牀鋪下藏的東西,心裡就說不出的激動:快了,快了,只要再忍幾天……
半夜,她被幾聲馬嘶吵醒了,接着就聽到酒鬼在大聲咒罵,外面來了個人,喊了酒鬼出去,低聲在說些什麼。
明娜悄悄爬起來,側耳細聽,聽到似乎是有什麼重要的客人來了,讓他去陪一陪。酒鬼跟着去了,明娜心中有些好奇,不知來的是什麼人?
第二天早上她去拿水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來客。那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陌生青年,劍眉星目,長相十分俊朗,而且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氣度。看他穿着打扮,雖然只是簡單樸素的諾嘉平民服飾,但就是與其他人格格不入,彷彿是王子跑進了乞丐窩裡。
他很和氣地和一個女奴說話,請她給自己弄一盆洗臉水來。女奴恍恍惚惚地進了存水的山洞,明娜在一旁聽到幾個女奴打趣她,說要是被那位貴人看中帶走,就不用再受苦了。
明娜聞言,心中一動,低着頭拿起水罐往回走,暗暗盤算着是否要向那位客人求助。他看上去象是個好人……
但是,很多她覺得是好人的人,都做了傷害她的事,這個“好人”到底可不可信呢?
她只顧着低頭沉思,一時沒注意,撞在一個胖子身上,摔倒在地,那胖子卻拿眼瞪她:“你這個臭丫頭,居然敢撞我?!看我不打死你!”說罷就一腳踢過來。
明娜暗叫不好,這個人是酒鬼的對頭,一向不買他的帳,說不定真會把自己打死的。她連忙躲開,但對方還帶着兩個同夥,一起圍上來,她捱了幾拳,也顧不得手上的水罐了,看準三人之間有了個空隙,就往外衝。誰知沒跑出幾步,冷不防有人從旁邊伸了一隻腳出來,將她拌倒在地,轉眼間,四個人圍上來了。
她暗暗咬牙,準備硬挨下這場打,無論如何,不能破壞了逃跑的計劃。
“住手!”一道男聲響起,隱隱帶着威嚴,胖子和他的同夥不由得停下了動作,但又惱羞成怒:“誰在多管閒事?!”
回頭一看,卻是那位年青的客人,神色嚴厲地盯着他們:“快放開那個小女孩!”
(明娜十一歲了……再度跳年~~~)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七十、逃出狼窩
這個人不知是什麼身份,那胖子似乎相當忌憚他,一見他就變了臉,諂媚地跑上去巴結討好。轉 載 自 我看 書 齋明娜看慣了他們幾個的惡形惡狀,萬萬沒想到,這種人的嘴裡還會說出那麼低聲下氣的話來,不由得呆了一呆。
青年沒理會他們,只是淡淡地道:“這個孩子年紀還小,就算犯了錯,也不該打得太重。”
“是是,您說得是。”
“沒什麼事的話,就忙你們的去吧……”
胖子等人面面相覷,還想要說些什麼,只是看到那青年神情中帶着不耐,才乖乖走了。明娜假裝看不到他們在瞪自己,審視地瞄了一眼青年,猜測他是否可信。
“還有什麼事嗎?”對方的笑容又再變得親切起來,只是笑意並沒有到達眼內。明娜見慣各種人的嘴臉,立刻就察覺到了對方的冷漠。
這個人或許會親切和善地對待他人,但絕不會平白無故地提供幫助。明娜迅速搖搖頭,拾起水罐,調頭離開。
就算沒有別人幫助,她也可以逃出去。
“你這死丫頭,又幹什麼好事了?!”酒鬼不知幾時出現在她面前,瞪着地上那灘水:“你居然把水灑了?!還不再去拿?!”
他罵了兩句,看到不遠處的青年,頓時熱情地迎了上去:“公爵閣下!遇上您真是巧,您是來找我的嗎?”
“只是偶爾路過而已。”青年對待酒鬼倒是出乎意料地客氣,“昨晚上我向您提到的那種藥,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做好?”
“啊,那個啊,放心,我已經在熬了,很快就會製作好的,放心吧……”
趁着他們二人在交談,明娜迅速重回存水的山洞裡,領了水,就繞道回了帳篷,酒鬼居然已經回來了,正聚精會神地攪拌着爐上的大鍋,時不時放些材料進去,難得地沒有喝酒,更沒有罵人。
明娜坐在旁邊切水仙根莖,磨蠍乾粉,同時偷看酒鬼的動作,認出他要配的是一種特效頭痛藥水,喝了不但能止痛,還能使人頭腦清晰、精神振奮的。這就是剛纔那個“公爵”要配的藥嗎?他看上去那麼年輕,會是哪裡的公爵呢?是諾嘉嗎?她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跟爺爺在那個國家所經歷過的事,那應該是她第一次吃大苦頭吧?
諾嘉前任國王病逝時,首都諾蒙卡曾因爲下任國王的人選而鬧出一番腥風血雨,結果幾位王子死了兩個,傷了兩個,最後上位的居然是最不被看好的蓋爾王子,那個囂張不可一世的馬里奧只落得個親王稱號。
現任的蓋爾二世是個性格溫和的人,體弱多病,喜愛藝術,一向不愛參與政治,沒想到卻被推上了王座。不過託他的福,這幾年諾嘉局勢漸漸穩定下來,也重新和其他國家通商交往了,但戰爭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因爲馬里奧親王的權勢並沒有因爲他失卻了國王寶座而有所削減,軍隊、戰馬、資金、糧食……一切都仍在進行中。
明娜是從爺爺和老師那裡聽說這些事的,到了圖裡的營地以後,偶爾也有幾個“大人物”會湊在一起議論些諾嘉威沙兩國的局勢。這裡的人,似乎是爲了某種目的才聚集起來的,每年都會有新的人來,但也每年都會有一批人被帶走,剩下的人,有些會聚在一起討論國家大事,有些會製作各種藥劑或武器,有些則常年待在營中,偶爾會到外頭工作一兩個月,回來時,身上的血腥味總是濃得叫人作嘔。轉載自 我 看 書 齋
明娜有時候懷疑,這裡會不會是某種秘密基地之類的地方。
酒鬼緩緩攪拌着魔藥,哈欠連連,渾身不自在,顯然是酒癮犯了。若是平時,他早就丟下藥喝酒去了,沒想到現在還堅持站在爐前,繼續放鍋裡放材料。明娜感到有些怪異,忽然,她看到他丟下鍋裡的東西,目光一閃,低下了頭。
有人鑽了進來:“喂,藥做得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再煮兩小時就行了。”酒鬼斜了來人一眼,“怎麼?你有好酒?”
那人輕笑:“有,不過你得把藥做好,千萬別讓那個小公爵看出問題來。別忘了,我們聽的是另一位的吩咐。”
酒鬼笑了笑:“放心,他絕對不會發現的。”他將一瓶橘色的溶液滴了兩滴進鍋,拌勻了,收小火,厲聲對明娜道:“看好了!煮兩個小時,每五分鐘攪拌一下,不許離開!我會給你帶飯回來!”
明娜連忙點頭,他就滿意地拉着那人出去“品嚐”好酒了。他一走,明娜就飛快地跑到剛纔他拿材料的地方,拿起那樣東西聞了聞,確定那就是韶南特產圓籽草。
頭痛藥裡爲什麼要放圓籽草?它與藥裡的其他成分會產生副作用,使人精神過度興奮,長期服用會讓人發瘋的!
他又在用魔藥做壞事了。
明娜冷笑一聲,將方纔酒鬼滴進鍋裡的橘色溶液又滴了五六滴進去,大大中和了圓籽草的加幅作用。
你要害人,我就讓你不成功!在藥水對人體產生真正的傷害前,服藥的人就會發現不對勁了,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辦!
明娜把所有東西都擺放回原處,只是轉身時,瞥見那盒圓籽草,忽地想起了酒鬼平時慣用的解酒藥中,有甘草的成份。她咬咬脣,悄悄抓了一把收起。
營地中最大的賬篷內,那位年青的公爵正一邊喝酒,一邊冷冷地看着幾個小時前才爲自己端過洗澡水的女奴被別人壓在身下,哭泣掙扎。而騎在她身上的那個男人,原本英俊的五官被慾望扭曲,顯得格外猙獰。
半天,他才爬起身來,一臉無趣地道:“這種小地方也只有這種貨色了,皮膚粗糙,姿色也不佳,一點風情都沒有,偏偏還是別人用過的。”他厭惡地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女奴,轉向旁邊的營主:“沒有其他的嗎?十三四歲的,純點的。”
營主笑道:“當然有,王子殿下喜歡那種呀,怎麼不早說?我……”“我真替你的管家悲哀,勞勒。”年青的公爵忽然插了嘴,“他四處爲你搜羅美貌處子,結果你卻跑來這種地方打野食,玩起小女奴來了。”
“別生氣,親愛的傑達兄弟。”勞勒王子笑嘻嘻地看着他,“剛纔我明明問過你的,你說你對這女奴不感興趣,我才叫她侍候我的。現在都完事了,你別發酸。”
傑達冷笑一聲:“我不發酸,我只是好奇馬里奧叔叔知道這些事後,會有什麼想法。”說罷也不管勞勒難看的表情,自顧自地起身走了出去,坐在他身邊的另一人也跟着走了,留下營主小心翼翼地安撫着臉色陰沉的王子。
傑達一路走到附近的紅巖山上,心裡憋屈不已。跟隨他走出來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問:“沒事吧?”
傑達冷哼:“風之貴族已經墮落了,我們的王子,未來的王位繼承人,居然是這個樣子!那個女奴,甚至還是我們諾嘉人!薩金特,我真不想再待在這種地方,一拿到藥水,我們就走吧!”
薩金特嘆息道:“勞勒的確是太過分了,但沒辦法,國王陛下沒有子嗣,馬里奧親王勢力大,而王太后又溺愛孫子,纔會決定立他爲王儲的。希望你帶回去的藥能讓陛下身體好轉,如果可能的話,再有一位真正的王子就好了。”
傑達卻有些泄氣:“就算陛下身體真的能好轉,也不會再有王子了。他曾經說過,不願意背叛去世的王后,他們夫妻恩愛二十年了,可惜菲德勒王子死得太早。”他眼中閃過一道厲芒,深知那位堂弟的死有古怪,正如他的父親那樣!
薩金特靜靜地打量着他臉上的神色,忽然笑了笑:“其實,勞勒只不過是會討王太后歡心而已,國王陛下未必願意立他爲王儲呢,不然也不會僅僅封他爲王子。說起來,你跟他一樣是先王的孫子,陛下的親侄兒,但比能力、比威望,你都比他更合適。”
傑達緊緊盯着他,忽然眉頭一皺:“誰在那邊?!出來!”
明娜小心地從岩石後冒出頭來,薩金特見了便道:“這是那個魔藥師的小女奴吧?可能是來挖蛇的。她只是個孩子,又是啞巴,不會亂說話的。”
明娜手中正抓着一條蛇,證明了這種猜測的正確性。傑達眯了眯眼,看到她一臉茫然的愚蠢表情,便決定不做多餘的事,以免引來勞勒的懷疑與魔藥師的不滿。
他擺擺手示意她離開,但又囑咐了一句:“最近幾天儘可能待在帳篷裡吧,外面不安全。”
明娜腳下頓了頓,便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走了,半路上把那條匆忙間抓到手作掩護的蛇丟掉,暗暗思量所謂的“外面不安全”是指什麼。
到了傍晚,她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營地裡的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奴,被人帶進主帳後,出來時已經是具冰冷的屍體,下身流了一地的血。
明娜曾經聽說過,有些人特別喜歡**小男孩小女孩,不過營地裡的女奴,通常是到了十四五歲纔會面臨類似的命運。那位死者,因爲長得特別漂亮,被主人當成了珍貴的貨物,平時除了捱罵,很少受到**上的折磨,甚至連衣服都比別人的整齊漂亮,營中其他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對她是又羨又妒,現在她死了,她們也忍不住要說閒話。
明娜冷眼看着她們對那具小屍體指指點點,再瞥了一眼角落裡那個綣成一團的年輕女奴,轉身走進了賬篷。
從那天晚上開始,她就儘可能少地離開“主人”的賬篷,只在天剛亮時出去拿水,或是傍晚時才混在女奴們當中一起吃飯,除此之外,就是窩在帳中幹活,順便做手腳。這樣過了兩天,當營中的小女奴又少了三個之後,客人們終於要離開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又帶走了一大批人,全都是孔武有力的,圍繞在一位據說是王子的貴人身邊,越發顯得一旁只有一個隨從的年青公爵身邊冷清。後者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些大漢們,眼中帶着審視與防備。
他們離開以後,營中冷清了很多,也因爲人手突然減少,連守衛也鬆懈了。新人最起碼要在一個月以後才能到達。明娜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在某天傍晚,酒鬼又一次喝得醉醺醺的,明娜非常乖巧地送上了解酒藥,他喝了幾口,笑了笑:“最近怎麼變機靈了?”打了個哈欠,他發現眼前有些模糊,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心想最近怎麼老覺得看不清東西,還愛發睏,難道酒喝多了,身體受不了?他忙把解酒藥全都喝了下去,囑咐一句:“看好爐火,我先睡一覺。”說罷就往牀鋪上一躺,很快就睡着了。
明娜看着他,忽然笑了,轉身回到爐火前,揀了幾樣藥粉,用艾草浸液攪成塊狀,再用火燒,一看到它散發出氣體來,就捂住鼻子將它拿到酒鬼鼻子底下晃兩晃,後者頭一歪,昏死過去。
剩下的藥塊,她丟進了酒鬼平時珍藏的一罈酒中,然後捧着那酒走到他那個好友的帳篷裡,送了上去。那人一看就笑了:“我還以爲那小子一定捨不得給呢,沒想到他真叫你送來了?”
旁邊有人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墮落魔藥師打賭輸給你的酒?”
“沒錯,我還打算今晚去找他要呢,沒想到他那麼爽快就送過來了,快,叫大家一起來嚐嚐,這可是意尼特產的好酒!趁他還沒後悔,咱們把酒全都喝光吧。”衆人都笑着說好,紛紛去叫人。
明娜靜靜地退出帳篷,走到馬廄,將酒鬼的那匹馬餵飽了,又趁人不注意,用乾草包住了它的蹄子,還上了口籠。這匹馬平時就是她照料的,除了酒鬼,最聽她的話,自然不會反抗。
當所有這些工作都完成以後,明娜又回到了自己的小窩,將這些天收集到的水袋和糧食放進一個粗糙的布袋中,再拿上酒鬼的一個水袋和一把匕首,靜靜地等待營中人們睡下。
酒鬼發出陣陣呼嚕,在夜裡顯得尤其響,明娜厭惡地看着他,想到這大半年來他對自己的折磨,心裡的恨意就不可抑制地涌上心來。
回頭看看爐火上翻滾着的藥,她咬咬牙,走過去舀起迷幻劑,倒進了酒瓶中,想了想,又倒了些在水杯裡,擺放在他手邊。然後,在他手腳可及的地方,放上幾根蠟燭,又把油和易燃的佈散落在四周。
你這個混蛋,如果你夠幸運,今晚就燒死在這裡,不然,這些天讓你服下的藥,足夠讓你瞎掉、廢掉!讓你一輩子受罪去吧!
她在黑暗中飛快地潛進馬廄偷了馬,靜靜走到營地邊上,瞥見守衛(剛纔有份喝酒的一人)歪在柱子上,已經睡着了,便悄悄牽着馬,從旁邊抄了出去。
她走出很遠,方纔翻身上馬急奔。雖然她的騎術僅僅是入門,但現在她顧不上那麼多了,眼裡只能看到前方。一人一馬奔出十公里外,偶爾回頭,纔看到天邊的一抹火光,燒得正旺。
明娜忍不住心中的快意,大笑出聲,嘶啞的聲音中卻隱隱帶了哭意。過了好一會兒,她纔想起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連忙擦一把臉,穩住馬,擡頭看了看天上有些黯淡的星光,辨別出自己要去的方向,縱馬往東南面急馳而去。
(我家小明娜,也是能狠下心滴~~~明天要上架鳥~~~~)
番外集 番外:安隆的抉擇(上)
安隆躲在黑暗中,屏息靜氣地聽着馬車外,蕭家商行與北方情報司兩方人馬的爭吵聲。前者的人一直在強調己方是正當商人,而對方的搜查手法給己方造成了嚴重損失,同時還暗示着自家老闆跟安全署的關係。至於後者,胖子埃蒙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彷彿喪失了理智般,只是一個勁兒地叫囂着要捉拿安全署的叛徒,指責商行的人在包庇罪犯,甚至連他手下的人都對他的言行起了疑心,他也沒有收斂的意思。
“嘭嘭”兩聲巨響,馬車一震,安隆能聽到對面的維羅妮卡已經把劍拔出了劍鞘,從外面的人的對話中,可以猜想到埃蒙正在發狠,把幾輛馬車上的貨物都推落到地面了,他心裡一陣緊張。現在他已經可以肯定,那個胖子跟叛國的事件絕對脫不了關係,甚至有很大可能就是麥城情報站全軍覆沒的罪魁禍首。他把手放到了劍把上,隨時預備着出擊。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急急的馬蹄聲,然後便是一陣呼喊:“發生了什麼事?!胖子?這裡是我中部轄區,你北方區的人來幹什麼?!”安隆聽了心中一動,知道是中部情報司的司長帶人來了。
胖子喘着粗氣,總算回覆了一絲理智:“我只是……在追捕我們北方情報司的叛徒!倫納德,你別多管閒事!”
“多管閒事?”被稱爲倫納德的聲音冷笑,“這裡是我的轄區,就算有叛徒也是我的事,真正多管閒事的是你吧?你要對蕭伯爵的手下做什麼?你在暗示安全署創建者的家人是叛徒嗎?”
埃蒙安靜了一會兒,然後便是一個聲音在勸他什麼,安隆隱約記得那似乎是駐守梅頓的一箇中年人,同樣隸屬於北方情報司,曾和自己見過幾面。
埃蒙很快就帶着人撤走了,臨走前還和氣地對倫納德說:“剛纔我是太着急了,說話不留神,如果得罪了你,還請你原諒。我是一心追捕叛徒,纔沒留神進了你的轄區,你不會因此就向總署告狀吧?”
倫納德只是傲慢地哼了聲:“我忙着呢,沒那個空閒。”
安隆聽到埃蒙的人離開,暗暗鬆了口氣,但對於倫納德,他只是遠遠見過兩回,不能肯定對方一定可靠,而且他們來的時機實在太巧,他存了疑心,並沒有貿然出去。
但維羅妮卡卻先動作了,她敲了身上的木板兩下,很快就有人來打開了馬車的夾層,扶了她出去。安隆輕輕皺了皺眉,聽見維羅妮卡已經跟倫納德打招呼了,才從夾層裡爬了出來。
此行負責護送他們的蕭家商行北部分行管事正站在馬車邊上,一見他便小聲說了句:“是我叫人通知的。”安隆聞言放下了一半的心。
倫納德大概三十來歲,一頭金色捲髮,脣上長着兩撇漂亮的小鬍子。他正與維羅妮卡說話,轉頭看見安隆,便笑着招呼道:“你就是安隆吧?我一收到信就來了,總署已經來了秘密文書,讓我護送你們進伊東城,剩下的路程就交給我吧。”他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那個沒用的胖子你們不用放在心上,用不了多久,他就完了。”
安隆笑着應了,但心中卻存疑:“總署怎麼會下這樣的文書?難道他們已經知道叛徒的事了?”
結果又是那管事解開了他的疑問:“我們商行在離開其頓後經過的第一個城市也有分行,我那時就用信鴿送信回伊東了,應該是總行的人通知安全署的。”他看到安隆驚訝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儘可能在第一時間轉移風險,是伯爵大人教給我們的道理。”他的眼光中含着輕微的責備:“您應該多信任我們一些的,我們的人出去打探,並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實在不必您親自出馬。”
安隆臉上有些發燒,然後就吃驚地望着這個剛剛纔表現得象是位親切長輩的半百老人雙眼閃着精光,向中部情報司負責人報告己方的損失並就賠償問題進行討價還價。不知爲什麼,他心裡有些沉甸甸的。這些人都是父親教導出來的呢,由於米拉貝爾夫人和兄長的緣故,他很少跟這些人接觸,只覺得自己好象比他們差遠了,這一路上,如果不是這位管事和其他商行員工機警,也許他早就暴露了行蹤,不,大概他已經暴露了,不然埃蒙不會那麼快追上來。
這使得他的心情有些沮喪,不禁懷疑,如果不是父親的安排以及他手下的精明,自己大概已經死在路上了吧?還會連累維羅妮卡。他對自己的能力與智慧產生了質疑,即使最終抵達了伊東城,心情還有些鬱郁的。維羅妮卡曾經問過他是怎麼了,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
進了安全署總署,他們第一時間面見了副署長莉亞夫人。
這是位年近五十的女士,深灰色的頭髮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灰藍眼眸中透露的是智慧的光芒,戴着單邊眼鏡,嘴脣緊緊地抿着,不苟言笑,處事嚴謹。據說她是沒落貴族家的女兒,至今未婚,所謂的“夫人”只是稱號。她是安全署資格最老的成員之一,剛開始只是副署長的第三秘書,但十多年後,就已經升爲副署長了,在署長長年健康不佳的情況下,她實際上就是整個安全署的最高負責人。
莉亞夫人嚴肅地聽完了維羅妮卡與安隆的報告後,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照顧好麥城殉職人員的家屬,併爲他們申請撫卹金,第二個命令則是交待北方情報司儘可能將殉職人員的遺體找回來。下達完這些命令後,她面帶悲傷地取下了眼鏡,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倦意。房間裡,衆人都沉默下來。
維羅妮卡首先打破了這股平靜:“夫人,您準備怎麼辦?北方情報司司長埃蒙的做法顯然非常可疑,我認爲他絕對跟麥城的慘劇脫不了干係,赫達家的叛國行徑已經很明顯了,我請求您馬上下令將他們全部剷除!”
倫納德也道:“維妮說得有理,夫人,我們應該已經得到決定性的證據了吧?馬上向國王陛下報告吧。”
安隆有些意外,原來總署的人已經知道了嗎?
莉亞夫人卻只是平靜地戴回眼鏡,淡淡地說:“我們沒有證據,因爲……小尤里也殉職了,連同他蒐集到的證據,一起葬送在大火裡。”
維羅妮卡臉上滿是不解:“小尤里?”倫納德卻是失聲驚叫:“您說什麼?!艾伯利•尤里……他怎麼會死呢?!難道他身份暴露了?!”
莉亞夫人點點頭:“應該是了。昨天晚上,他讓人通知我們,說已經得到確鑿的證據了,爲了安全起見,讓我們派人去取,但當我們的人到達他家時,房子已經燒成了廢墟,他和他的妻子,還有年僅四歲的兒子,以及幾個僕人,都沒有逃出來,只有一個女僕因爲回家探望家人,逃過一劫。我們的人檢查過,小尤里夫妻的身上都有刀劍的痕跡,很可能是被殺後才焚屍的。證據已經沒有了,而且敵人已經知道我們對他們起了疑心,我們必須重新部署下一步行動。”頓了頓,她對維羅妮卡和安隆扯了扯嘴角:“原本我們還不敢確定對方的身份,現在多虧了你們,叛國的就是赫達家無疑了,知道這點,以後我們就有了明確的目標。”
維羅妮卡一拳擊在桌面上,眼中噴出憤恨的怒火。安隆卻心中十分不安,雖然進了安全署,殉職並不少見,但尤里這個姓氏,卻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倫納德則是紅了眼:“可憐的小尤里,他才二十五歲,孩子還那麼小,他們一家人死得太慘了,姓赫達的都不是好東西!遲早有一天,我要叫他們血債血償!”
莉亞夫人點了點頭,淡淡地吩咐道:“你們趕了那麼遠的路,一定很累了,署裡有安排好的房間,先下去休息吧。維羅妮卡儘快將麥城的事寫成報告交上來,安隆暫時留在都城,我另有安排。”她掃了面前三個年輕人一眼,臉上一派肅然:“逝去的已經逝去,我們要做的,就是時刻保持冷靜,緊盯着獵物的行動,等待最佳時機,一殂必殺。不要做多餘的事!”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睛正盯着倫納德。後者有些訕訕地,但始終不太甘心:“那胖子埃蒙呢?難道您要讓他繼續留下嗎?只怕整個北方情報司都會被他毀了。”
莉亞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冰冷:“他不會有那個機會。”
離開莉亞夫人的辦公室後,他們三人一起走到外面的大廳,打算前往後院的署員宿舍休息。倫納德還有不停地念叨着小尤里一家的慘死,從他的話中,安隆才知道這位殉職的烈士是貴族子弟,平時的身份是保密的,即使在安全署裡,知道的人也不超過五個,沒想到還是未能逃脫殺身之禍。
他們正要轉進通往後院的走廊,這時旁邊的一個房間開了門,走出來一個神情肅穆堅毅的老人,穿着黑色的貴族服飾,面上隱隱帶着悲傷。他的身後跟着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女僕,後者正在低聲抽泣。
倫納德小聲說:“那是尤里伯爵,小尤里的父親,前法政署署長。他長子留在封地裡,只把小兒子安插進法政署當個小秘書,沒想到……”
維羅妮卡嘆了口氣,拉了兩個同伴一把:“我們走吧。”她不想再看這種場面了。
但安隆卻整個人呆在那裡。那個女僕,他是認識的。怪不得他一直覺得尤里這個姓氏熟悉,米拉貝爾夫人的姨甥女——她堂妹的女兒——正是嫁給了尤里伯爵的小兒子!這個名義上的表妹,因爲父母早逝,十四歲就被接到姨母身邊撫養,曾經跟安隆住在同一個房子里長達兩年時間,雖然接觸不多,卻是整個卡多家裡僅有的幾個不會歧視他們母子的人之一。而那名女僕,正是她從家裡帶來的人。
當年那個溫和的小妹妹,居然成了叛國者刀下的犧牲品嗎?
(先放上來,更新可能要晚一些……)
番外集 番外:安隆的抉擇(下)
安隆猶自發着呆,維羅妮卡奇怪地叫了他兩聲,見他不應,正要伸手去拉,這時送尤里伯爵一行離開的工作人員走了回來,看到他們,便打招呼說:“倫納德,什麼時候來的?維羅妮卡!我們都擔心死了,你總算平安回來了,沒事吧?”
維羅妮卡淡淡地向他點了點頭,倫納德笑道:“沒事沒事,我剛好碰上了,有驚無險。”他指指安隆:“沒見過吧?安隆·卡多,就是蕭伯爵的二公子。”那人眼中一亮:“啊,聽說過,原來您也到我們署裡來了嗎?您父親可是我最崇拜的人呢。”
安隆有些尷尬地迴應,眼光斜向大門口處正在上馬車的人影:“那位就是尤里伯爵吧?”
那人臉上帶着淡淡的感傷,謹慎地道:“沒錯,他是來聽取調查報告的。這真是太悲慘了,可憐的小尤里先生,我前天傍晚還看到他陪着妻子散步,他們的孩子非常可愛。真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歹徒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我們一定會盡快抓到兇手的,免得有更多的人受害,這也是我們安全署的職責。”
安隆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大概是安全署給出的官方解釋——某個兇徒犯下的罪行,這位安全署人員並不知道自己的底細,所以纔沒向自己透露實情。
倫納德拍了那人肩膀一記:“斯威尼!他是我們自己人!”他擠了擠眼,“這回就是他送維妮回來的。”
那被稱爲斯威尼的男子微微吃了一驚,緊盯着安隆不放,讓他好不自在,過了一會兒才收起目光笑道:“原來如此,真不愧是蕭伯爵閣下的兒子!請原諒,我不是有意騙您的,我們對外只能這麼說,總不能讓外頭都知道小尤里先生是我們的人吧?”
安隆輕輕點了點頭,的確,讓外界知道貴族中有安全署的密探專職打聽貴族間的秘事,一定會引起大風波的。畢竟,連伯爵之子、法政署副署長秘書這樣的級別的人都是安全署安插的探子,那整個上流社會還有誰可以相信呢?
不過,他也有些不解,那位出身顯貴的表妹夫,爲什麼要選擇這樣的一條路?
他這樣問了,倫納德先開口:“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爲了國家,他不能參軍,又沒有什麼專長,憑他的身份,正好能爲安全署做事。”
斯威尼卻有些明白安隆的意思:“大概是因爲他是小兒子的關係吧?他無法繼承家業爵位,家人只讓他當個小職員,要想出人頭地,就只能靠自己闖了。我聽說尤里伯爵退休前一直想要插手安全署的事,可惜沒能成功,小尤里這樣做,大概也是希望能憑功勞爭取高位,好一圓父親的夢想吧。老實說,如果不是出了這樣的事,這件案子結束後,小尤里至少也能在我們署裡得個不錯的職位,比他副署長第二秘書的名頭好多了。剛纔尤里伯爵單獨聽我們陳述實情時,非常傷心,後悔以前太過忽略小兒子,居然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
維羅妮卡飛快地掃了安隆一眼,冷哼一聲:“現在後悔有什麼用?爲了長子而忽視小兒子,活該他難過!居然還妄想染指安全署?”
安隆皺着眉看她,斯威尼也道:“維羅妮卡,你不該這樣說一位傷心的老人,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從他退休以後,就再沒有過那樣的心思。你這話說得太過份了。”
維羅妮卡不屑地撇撇嘴,場面一時有些尷尬。倫納德干笑着打圓場:“好了,斯威尼,你一定還有很多事要忙吧?我們就不打攪了。”斯威尼也合作地點點頭:“那麼我先失陪了。”他淡淡地向維羅妮卡道別,倒是很鄭重地向安隆行了禮,方纔走回辦公室中。
安隆小聲道:“維羅妮卡!你剛纔爲什麼要這麼說?”維羅妮卡緊緊抿着嘴,不說話。他嘆息一聲,道:“算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要回卡多家一趟。”維羅妮卡睜大了眼:“你回那兒去做什麼?”“我剛剛想起小尤里太太就是米拉貝爾夫人的甥女西爾瓦娜,她不幸去世,我想回去安慰一下夫人,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你……”維羅妮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瘋了?!以前就算了,現在你跟伯爵大人見了面,也該知道你跟你母親這些年受的苦,都是那位夫人搞的鬼吧?不去質問他們已經算不錯了,你居然還要去安慰她?!別告訴我你是因爲這幾年過得太舒心,想要再重溫一下被人冷嘲熱諷的滋味。”
“維羅妮卡!”安隆無奈地看着她,眼角飛快地瞄了倫納德一下,後者剛好對牆角爬過的一隻螞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安隆只好把維羅妮卡拉到一邊小聲說:“有哪一個女人會無怨無悔地接納丈夫的情婦和私生子呢?米拉貝爾夫人並沒有這個責任,但她還是容忍了我們的存在,讓我們過了二十年富足的生活,還給了我受教育的機會。無論她做了什麼,如果沒有她的仁慈,我現在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並不是毫無怨言,但也不會忘卻她的恩情。”何況他心裡很清楚,父親多年的不聞不問纔是母親悲傷的源頭,就算當中有誤會的存在,也不能抹殺父親不負責任的事實。
==================我是來到卡多家大宅的分割線====================
米拉貝爾·卡多今年已有五十歲了,但保養得極好,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一頭金色的秀髮高高盤起,明藍色的絲綢長裙裹着依舊修長勻稱的身段,全身上下,除了胸前的一根鑲藍寶石的懷錶,沒有一點首飾。她相貌極美,膚色白晳,臉上帶着淡淡的冷傲,曾經明媚動人的蔚藍色眼眸現在卻如同一潭死水般,不見一絲波動。
安隆在她面前不敢擡頭,這位昔日的伊東城第一美人,即使年華老去,也依然是伊東城第一美婦人。他每次見她,都不敢直視她的面容,有時甚至還會疑惑不解,父親爲什麼要疏遠這麼一位絕色的妻子,卻看上了自己那位相貌勉強算是美麗的母親呢?何況米拉貝爾夫人並不是草包美人,她懂得多國語言、知識豐富、多才多藝,又精明能幹,一向是父親的最佳賢內助。
按捺下心中的疑問,他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便靜靜聽候吩咐。米拉貝爾淡淡地點了點頭:“你有心了。事情我也聽說了,喪禮的事尤里家會辦妥的,我們會以西爾瓦娜孃家人的名義幫點忙,這件事就交給管家吧。”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不必多事,安隆順從地應下了,心裡打算過後去喪家問候一聲。接着又是一番問候和寒暄,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正打算告辭,米拉貝爾卻忽然說出了一番讓他吃驚的話:“伯爵閣下的信我已經看過了,你要改回蕭姓,我沒有意見,已經吩咐人去準備文書了,商行的人就在大廳裡等着,有什麼話你就跟他們說吧。”
“改回蕭姓?夫人,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安隆不解,父親什麼時候送了信過來?
“他沒跟你提過嗎?那你現在知道也一樣。我打算把你的姓改成‘蕭-卡多’,算是讓你記住卡多家給予你的東西吧,要記住自己的身份。”米拉貝爾冷淡地站起身來,“我累了,你去吧,以後你就獨立了,不必再來看我。”說罷就慢慢離開了房間。
安隆滿心疑惑地來到大廳,果然看到兩個人站在那裡,穿着打扮跟先前見過的那位老管事十分相似,一看到他,便高興地走過來問好:“您就是二少爺吧?我們正在等您,有好消息要讓您知道。”其中一人取出一份文件來:“這是爲您申報身份的文件副本,正本已經送到戶政廳去了,想必兩天內就會有正式批文下來,到時候您就是蕭家的少主人之一了。”另一人拿出一袋金幣:“聽說您在城裡並沒有住所,我們經理已經備下了一棟房子,您有空不妨過去看看。這是您這兩天的零用,等正式批文下來,我們會再送些過來的。”
這兩個人都十分殷勤親切,但安隆只是幹瞪着眼,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這實在太突然了,父親是什麼時候送信來的?信上又說了什麼?他很高興能改回父親的姓氏,但“蕭家的少主人”和那些金幣又是怎麼一回事?
門外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安隆聞聲望去,只見一個黑髮藍眼、與他年齡相近的男子走了進來,臉上帶着倨傲的神色。這正是他的兄長依隆,又名蕭雲龍,是父親蕭天劍與前妻所生的嫡長子。
依隆停在他們三人面前,打量了安隆幾眼,皮笑肉不笑地問:“回來了?你都聽說了吧?父親真是大方,是不是?”安隆沒作聲,只是恭謹地鞠了一躬,當是問好。
依隆似乎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嘴角翹了翹,便轉過頭,冷冷地掃了兩個商行管事一眼:“怎麼?那麼急着來巴結,還當着我的面,難道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嗎?別忘了,就算多了個二少爺,繼承父親家業的人還是我!”
其中一個管事忙笑着解釋說:“您誤會了,大少爺,我們只是聽說二少爺過來了,纔到這裡聽候吩咐的。我們只是依照伯爵大人的意思做而已,絕對沒有對您不滿的意思。”
依隆臉色有些陰沉,死盯了那管事幾眼,才冷笑一聲:“你們果然很能幹啊。”他伸手掂了掂那袋金幣,轉臉對安隆笑笑:“份量不輕嘛,看來你運氣不錯,弟——弟——,快收好吧,這夠你用很久了。要知道,不是每個有名望的家族都願意讓私生子與合法子嗣享有同等待遇的,雖然你無法繼承家業,但每年都有錢拿,可比很多真正的貴族子弟都要強呢。憑着父親的聲望和財富,就算你什麼都不做,也能舒舒服服享受一輩子了。”說罷假笑一下,便高昂着頭往樓上去了。
兩名管事相視一眼,輕聲對安隆道:“二少爺不必把大少爺的話放在心上,自從伯爵大人離開,商行的事務都是經理先生親自打理的,做任何事都有規矩。大少爺不太習慣我們的做法,所以常會說些不好聽的話,但也只是說說而已。”“沒錯,二少爺,這些都是伯爵大人和經理先生的一片心意,您可別辜負了。不管大少爺說什麼,您是伯爵大人的兒子,這些都是您應該享受到的。”
安隆卻只是瞪着那袋金幣,臉色越來越難看,擡腳就走,絲毫不理會後面兩人的呼喊。
這是什麼意思?兄長又是什麼意思?他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那種態度……那種態度……
還有,那兩個管事的話又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他“應該享受到的”?他從沒有奢望過這種東西!無論是財富、權勢還是聲望,他從來沒有過要沾父親光的意思,爲什麼他們要這樣說?!
他覺得心裡好象有一鍋開水在沸騰似的,卻又沒法把熱氣散發出來,鬱悶得很,不知該如何發泄。
接下來的兩天,他心中的鬱悶更深了。史詩英雄兼傳奇伯爵蕭天劍承認私生子身份併爲他請求貴族封爵的消息傳出,整個伊東城都議論紛紛。戶政廳很快就把安隆新的身份文件辦了下來,安隆·卡多正式改名爲安隆·蕭-卡多,而國王那邊也接着賜下了爵士的頭銜,皇家騎士隊發來邀請信,歡迎他的加入。
安隆面對這些,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他聽到別人的議論,都把他說成是個走了狗屎運的幸運兒,全大陸最有福氣的私生子,不但被家族正式承認,還馬上就獲得別人夢寐以求的財富與地位。許多身爲非長子的貴族子弟都對他十分羨慕;有女兒的家庭打聽到他已結婚生女,還大嘆可惜;有些好奇心重的人則到處打聽他的住處,想要上門拜訪。
他一直縮在安全署中很少見人,也很少外出,纔沒被人纏上,只是安全署中的人,不認識他的還好,認識他的見了面都愛恭喜兩句,倫納德總愛打趣他,而斯威尼,則開始幫他盤算着申請一個總署的文職,體面而又安全的那種,比如後勤科或資料室之類的地方。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他長了二十七歲,之前也沒人對他有那麼大的興趣,怎麼一聽到他得回蕭姓,就都改變了態度?
維羅妮卡冷笑道:“先前的二十七年裡,那位夫人隱瞞了你的存在,大多數人都當你是卡多家的養子,所以對你沒興趣。現在當然不一樣了,蕭家正式承認了你呢。再說,現在五月節剛過,人人都很無聊,有了上好的談資,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安隆緊緊閉着嘴,沉默以對,內心其實早就燃起了熊熊怒火。他最受不了的,是別人把他當成一個一無是處卻意外走了好運的紈絝子弟,彷彿將他這二十七年來的努力都通通抹殺掉了。財富、地位、聲望,這的確是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絕不是依靠別人的賜予!
他現在最想要的,是一個能證明自己的機會,證明他不是別人議論中只依靠父親的庇護得到財富地位的無用之人。
他沒有想到,機會那麼快就來了。
副署長莉亞夫人召見了他。當他進入她的辦公室後,有些意外地看到房裡還有一個陌生人在。
這是個看不出有多大年紀的男子,一頭白髮,但臉上並沒有多少皺紋。他神情淡漠,見到安隆,只是輕輕點頭示意。莉亞夫人介紹說:“這是麥洛裡先生。”
情報分析科主管麥洛裡,人稱安全署之腦,深居簡出,是署中的傳奇人物。
安隆心中咯噔一聲,忽然有一種感覺,他馬上就要遇上一件會影響他一生的事。
簡單的寒暄過後,莉亞夫人很快進入了正題:“我想知道你現在對自己的將來有什麼計劃,是否還願意聽從安全署的指派?我聽說皇家騎士隊已經向你發過邀請函了,你的決定是怎樣?”
安隆答道:“我並沒有脫離安全署的打算,一切都聽從您的指派。至於皇家騎士隊,我已經拒絕了,我認爲那裡並不適合我。”那裡的人,與其說是騎士,不如說是一羣穿着騎士服腰挎細劍到處粘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莉亞夫人與麥洛裡對視一眼,繼續道:“那麼,我這裡有一個任務,或許你會有興趣,但如果你拒絕,我希望你走出這個房門後,就馬上忘掉這裡發生過的事。”
“是,您請說。”安隆直起腰認真聽着,心中有些激動。
“小尤里先生的事,你也聽說過了。因爲他不幸殉職,我們需要有一個人填補他的空缺,這個人需要是貴族子弟,地位不能太低,要能接觸上流社會人士,膽大心細。而且,吸取了小尤里先生的教訓,我們希望這個人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經過考察,我們認爲你符合這幾項要求,而且目前你正是城中熱議的中心,這時候進入社交圈子,是很容易就能辦到的事。”
安隆怔了怔:“您是指讓我接替他法政署副署長第二秘書的職位嗎?可是我從沒擔任過文職……”
“不,不是這樣的。”莉亞夫人搖搖頭,“那個職位是他家人安排的,如果不是尤里伯爵曾經擔任過法政署署長,他也不會得到這個位置。你不適合做那種工作,而且那位副署長,正是赫達家的長子,這樣太危險了。”
“那您的意思是……”
“皇家騎士隊那邊,你推掉了,但可以參加城衛騎士隊。我們所說的接替,僅僅是在貴族階層裡安插人手,只不過你的任務,更多地側重於赫達家而已。”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麥洛裡開口了:“赫達家三子,是城衛騎士隊的隊員,他是赫達家家主上一任妻子的獨子,在家中並不受重視。年輕人志向遠大,夢想着能憑自己的努力獲得家人的認可。想必你能和這個年輕人交上朋友吧?”
安隆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既然他不受重視,那我接近他又有什麼用呢?”
莉亞夫人淡淡一笑:“即使不受重視,他也仍然是赫達家的兒子,只要赫達家舉辦宴會或舞會,絕對少不了他和他的朋友。想辦法跟他成爲好朋友,並且儘可能加深你們的交情。我們想知道有哪些家族跟赫達家來往密切。這種叛國大事,沒有別的家族支持,他們一家人絕不可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
安隆心跳得有些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可是……我在安全署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也有人看到我坐着安全署的車進城,而且埃蒙那邊,一定會通知赫達家的。”
“他還沒來得及上報。”莉亞夫人輕笑,“昨天他的報告送來了,說是捉到兩個叛徒,一個是他的副手,一個是駐守梅頓的人員,因爲拒捕,都當場殺了。不幸的是有不知名人士在埃蒙身上做了手腳,可能是毒吧,我收到他報告的同時,他的手下也上報說埃蒙因公殉職了。我們都查過,他並沒有向家族報告你的事。”
麥洛裡也道:“顯然,你父親路過你工作的地方,意外發現了你的狀況,心中愧疚,決定要作出補償,就交待商行的人送你進都城,申請身份確認。半路上遇到我們安全署的人,出於蕭伯爵與安全署關係的考量,你和商行的人庇護了我們的情報人員。來到伊東後,由於你和嫡母兄長之間相處得不太好,我們爲了報答你先前的幫助,就讓你在署內借宿,你也因此認識了不少朋友。”
他說完這一長串,眨了眨眼,安隆明白了,輕輕一笑。這番解釋或許有許多破綻,但是……他願意去嘗試一下,冒冒險。爲什麼不呢?這裡是伊東,他的任務僅僅是交朋友和打聽消息,跟麥城情報站的人相比,跟剛剛犧牲的小尤里相比,這點危險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對他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可以證明自己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他要完全依靠自己去完成這項任務,如果他成功了,至少在安全署裡,別人不會再僅僅視他爲“蕭伯爵的兒子”。
“我願意接受這個任務,請問從什麼時候開始?”安隆心情平靜了下來。
莉亞夫人與麥洛裡對望一眼,都露出了滿意的眼神。前者道:“我等會兒就讓城衛騎士隊給你發函。”頓了頓,她補充了一句:“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把妻子和孩子接過來,這樣能減少他人對你的懷疑,而且妻子也能開拓另一種社交圈子。我聽說,你的妻子,是一位很討人喜歡的子爵千金。”
安隆沉默了,他腦中閃過小尤里喪禮那天,伴在其棺木旁邊的兩個小些的棺木,其中一個,是他那僅僅交談過十幾次的表妹。他深吸一口氣,雙眼直視莉亞夫人:“不,請讓她們留在安全的地方吧,即使我不能陪在她們身邊,至少她們是安全的。”
是的,他爲了自己,選擇了冒險,但他不能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面對這些。他會盡力及早完成任務,到了那時候,他會把朵拉和明娜都接過來,一家人再也不分離。
(實在沒精力再寫一章了,原諒我吧……我果然不適合爆發……)
網友上傳章節 七十一、再入虎穴
太陽升起,空氣漸漸炎熱起來。這時候正是六月盛夏季節,烈日曝曬,熱風帶着沙塵刮到人面上,一不小心就是一嘴的沙,說不出的難受。明娜騎馬在沙漠上急奔,兩手緊拽繮繩,臉低低地埋進雙臂中,只露出兩隻眼睛看路。
她心裡有些後悔,昨晚上出來時,因爲擔心沙漠裡晚上寒冷,她就順手把酒鬼的一件毛皮短袍偷出來了,卻忘了帶上遮陽擋風的斗篷。現在太陽曬得她頭上幾乎要冒煙,沙土又不停地往她嘴裡灌,但她因爲害怕被人追上來,不敢停下休息,只得短袍矇住頭,憋出一頭熱汗。
帶的乾糧和水都有限,又不知道中途是否會遇上什麼意外,明娜不敢任意揮霍那些來之不易的食水,因此十分節省,連馬也只是給一點點水,除了原本縛在馬蹄上的草料,就沒有再喂別的了。
明娜對馬並不瞭解,也沒有太多與馬匹相處的經驗,因此疏忽了。走了不到兩天,那匹馬就忽然鬧起了脾氣,原地打轉,不論明娜怎麼甩鞭子、拽脖子或是踢它肚子,它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明娜心裡急得不行。她不知道現在營地裡怎麼樣了,火勢是否已經被撲滅,酒鬼有沒有被燒死,也不知道那裡的人是否已經發現她逃走了。要是現在他們追了上來,自己肯定逃不掉的!
明娜抽出匕首,打算馬再不聽話就給它來兩刀,她曾經見過營地裡的人用這種方法馴馬。這時一陣熱風吹來。馬忽然嘶叫一聲,駝着她往西邊衝去,她嚇了一大跳,忙抓緊繮繩想讓它停下來。結果它象是瘋了似的,竟然把她掀翻在地上。
她馬上爬起來,顧不上一身地塵土。用嘶啞的聲音大喊:“回來!快回來!”
馬不聽她的話,直接躍過沙丘。消失了。明娜連忙跑過去,七手八腳地爬上沙丘,頓時目瞪口呆。
前方不遠處,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大片深紅到發黑的山谷,峰頂尖聳,連綿不絕,但整個山谷中,連一株草、一棵樹、一朵花都沒有。也沒有任何地生物,倒是谷中有一大片深藍的湖水,看上去似乎十分清澈甘甜。
明娜忍不住舔了舔乾涸的嘴脣,心頭忽然產生了跑過去喝個夠地衝動,但很快又警覺起來。
這麼一大片山谷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從沒聽說過沙漠裡有這麼一個地方,而且,她剛纔從西北方向來,根本沒看到它!
那匹發狂的馬正向湖水衝過去,卻忽然發出了一聲慘烈地嘶叫。明娜吃驚地看着它陷入沙子中,不停地掙扎着。但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轉眼間,它周圍的沙子都在往下陷,很快就埋過了馬身、馬脖,馬只來得及再嘶叫幾聲,就被沙子淹沒了。
是流沙!
明娜曾經聽爺爺提過這種可怕的沙漠殺手,不禁暗暗慶幸自己被甩下來了,不然恐怕也要糟殃。$$只是她忍不住惋惜。少了代步工具。而且消耗完食水以後,也不能再吃馬肉、喝馬血了。難道又要去挖蛇和蠍子?
一陣風吹來,山谷漸漸變淡。明娜又一次瞪大了眼,看着那一片深紅詭異的景色之後,隱隱透現出與周圍一樣的沙丘。
居然是幻象?!
明娜想起了爺爺曾經提過的海市蜃樓,鬆了口氣,幸好她沒有受到湖水的引誘,貿然跑過去,不然她跟那匹馬就會落到同樣的下場了。
在沙漠裡,需要注意地不僅僅是毒蛇飛鳥和野獸,大自然中也有許多危險呢。5ccc.net
只是剛纔看到的那片山谷,會是哪裡的景色呢?
明娜回頭拾起剛纔被甩在地上的短袍和匕首,摸了摸身上的水袋和乾糧,拍拍心口。她還記得當年和爺爺一起在沙漠裡旅行時的教訓,所以沒有把重要的東西放在馬身上,真是太幸運了!
剛纔被馬駝着跑歪了方向,她重新根據太陽方位、影子以及風向,找回了原本的路。
沒了馬,只能靠自己走了,她踩着簡陋的草鞋,忍受着鞋底下的滾熱與不適,深一步淺一步地走着。白天雖然辛苦,但並不難熬,只是晚上卻少了可以相互偎依取暖地馬,她冷得有些難受,只能用短袍緊緊裹住身體,蹲下來休息一會兒,再借助星光趕路。
第三天的中午,在食水即將耗盡時,她終於遇到了人。狂喜過後,她還沒忘掉要有防備之心,因此並沒有魯莽地衝上去求助,只是遠遠地跟在那些人後面,來到一個綠洲。
這個綠洲和她所見過的不太一樣,中間的小湖周圍佈滿了華麗的大帳篷,住的人既有衣着富貴的有錢人,也有服飾樸素的平民,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無數穿着暴露薄紗衣裙地年輕女人在帳篷間穿梭,送去酒食和玩具,還有些全身黑衣地大漢來回巡視,有的大帳篷裡時不時傳出大笑聲,還有音樂夾雜其中,偶爾有幾個滿面油彩、打扮怪誕地人走過,引得孩子們湊近了去看。
明娜躲在遠處觀察了一陣,斷定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娛樂綠洲了。營地裡曾有幾個人光顧過這種地方,回去以後在同伴們面前大肆炫耀了一番,明娜也聽說過一些。想到這裡很可能有營地裡的人,她猶豫了好久,才繞過綠洲入口,到了後方的幾個樸素的小帳篷前,確定那裡住的都是在綠洲裡工作的人以後,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裝出一副怯生生的小女孩模樣,走了過去。
她自稱是和爺爺一起旅行的,但爺爺中途去了另一個世界(明娜:我可沒有撒謊),現在一個人孤苦無依。又累又餓又渴,請求好心的夫人們給她一碗水喝。
幾個穿着樸素但整潔地女人聽得心酸,其中一人還攬着她流淚:“可憐的孩子。”主動拿來了水和食物,還叫明娜慢點兒吃。“別噎着了”。
明娜貪婪地喝了一大碗清水,又儘可能吃得飽飽的。居然還有肉,除了蛇肉和蠍子肉。她已經很久沒沾過葷腥了。
一個女人道:“瞧這孩子又瘦又黑,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乾脆留在我們這裡幹活好了。雖然工錢不多,但吃飽是沒問題的,還有漂亮地衣服穿。”
另一個女人瞪了她一眼:“虧你說得出口!這麼小的孩子能幹那種事嗎?叫她跟着我們做點拆洗的活吧,我男人是廚子,他說過廚房那邊還缺個洗碗地呢!”
“廚房的活又苦又累,這麼小地孩子怎麼受得了?還是聽我的。這孩子長得挺不錯,就是嗓子不好聽,養一養。幹前面的活應該沒問題。”
明娜聽得有些不對,雖然不知道她所說的那種活是什麼,但直覺上並不是什麼好事,於是忙道:“謝謝夫人,你們真是太好心了。不過,我……我……我還要去找我爸爸媽媽呢,他們就在蒙裡。”
“蒙裡啊?”先前給她拿食物和水的女人插了嘴,“正好,明天斯賓先生一家要回蒙裡,乾脆跟他們管家求個情。捎你一程好了。”
明娜忙高興地道:“謝謝您了,夫人!”
另兩個女人聽得有些訕訕地,在明娜的好話奉承下,才轉回了笑臉。
斯賓先生是住在蒙裡的富商,一家人來玩,連僕從奴隸以及行李在內,足足有十幾輛車。他家的管家被女人拍了幾下馬屁,明娜又很乖巧地奉承他幾句。他就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明娜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穿着那位好心地女士送的乾淨衣服。帶着乾糧和水,坐上了斯賓家載行李的馬車,不到半天,就到了蒙裡。
她強忍住心中的激動,告別了那位管家,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街景,她忍不住哭了。
那年和爺爺遊歷,在這個邊境小鎮裡經歷的點點滴滴,就象是昨天剛發生的一樣,但又有一種是上輩子的事的感覺。
這裡的房屋街道都還是過去地老樣子,明娜根據記憶找到了爺爺的房子,卻大吃一驚。
那幢房子早已換了主人,現在的房主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看到窮人就一臉瞧不起,明娜被他當成是賊,叫僕人趕走了。她問了附近的人,才知道這幢房子一年半前就被賣給了現在的主人。
明娜有些迷糊,她記得,在魔法之都上學時,爺爺曾經回過蒙裡,當時還住過這幢房子的,怎麼會賣掉呢?是誰賣的?一年半前,不就是爺爺離開後不久嗎?
咬咬脣,她跑去找蕭家商行,結果商行地舊址上,現在開了家地毯鋪子,據說蕭家商行自從那年撤走,就沒再回來過了。
明娜抱住頭,使勁兒地想,她該去找誰?忽然,她記起了一個人----弗裡多。
雖然他騙過自己,傷害過自己,但當初離開地時候,他好象非常後悔,也許他願意……
明娜找上了“弗裡多爾夫”,然而,這裡雖然仍舊生意興隆,老闆卻不是弗裡多,還對她說:“那傢伙自從幾年前失蹤以後,就沒回來過了。我也正想找他呢,他欠了我很多錢。”說罷又有些好奇地問:“孩子,你是什麼人?找他有什麼事?”
明娜失望地轉身離開,什麼也沒有回答。她沒有發現,自己一離開,那位老闆就囑咐手下看好店,自己走到店後,穿過橫巷,進了斜對面的一棟房子,對着黑暗中地人道:“剛纔有個臉生的小女孩來找你,被我打發走了。看來那些人開始懷疑你已經回來了,纔會叫個孩子來試探的。你最近小心些,在計劃成功前,千萬別讓人發現了。”
“我會的。”黑暗中的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蒼白瘦削卻俊秀地臉,“那些人越來越過分了。難道他們真的以爲,我永遠都不會反抗嗎?”是轉換場景的分割線
明娜走在街道上,心頭一陣茫然。她該怎麼辦?
爺爺的房子賣給了別人,蕭家商行遷走了。連弗裡多也不在。她在這裡什麼人也不認識,要怎麼回伊斯特呢?
街對面有兩個男人小聲說着話,還邊說邊看她。明娜心中一凜。忙低頭快步走進了人羣。
天色將晚,她必須找個安全地地方過夜。不然,她又會落入奴隸販子手中了。
她藉助夜色掩蓋着自己的身影,小心地找了條死巷,窩在角落裡,吃了點乾糧,打算隨便對付一晚再說。
“八到十六歲的女孩子?”巷口傳來一道男聲。明娜呼吸一緊,忙屏息靜氣,儘可能把自己藏在黑暗中。
“那邊不是離安可很近嗎?有地是人。爲什麼要在這裡找?”剛纔那道男聲繼續說着。
“安可有韶南人在,還有那羣光明神殿的修士,動不動就攔着我們。沒辦法,只好來蒙裡了。但在這裡也不容易找啊,好點兒地貨色都被娛樂綠洲的人搶去了,我後天就要發車,現在還差四個人呢。老大,你幫幫我吧。”
明娜聞言心中一動,如果去的是安可城,那裡總該有蕭家商行了吧?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去魔法之都!
但她一個人,要怎麼去呢?
她看向巷口處說話的兩個男人,打量幾眼。奴隸販子嗎?哼。
巷子裡發出了聲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其突出。男人們驚愕了:“誰?!”然後便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從黑暗中走出,怯生生地看着他們,小聲問:“老爺,你們要找人做工嗎?”
兩天後,明娜坐在奴隸販子的馬車上。走在前往威沙南部的路上。每輛馬車上都坐了五六個女孩子。有地人哭哭啼啼的,有的人罵奴隸販子們詐騙。有的人則木然呆坐。所有人的手都被綁在身後,但腳是自由的。
明娜時不時活動一下手腕,然後便透過馬車的縫隙探看外面的路。她並不在乎那條繩子,想要截斷它並不難,但能夠舒舒服服(相對來說)地坐着馬車走那麼遠的路,又有人提供乾糧和水,她還是很樂意忍受這小小的不便地。
就象當初爺爺帶她走的那條路一樣,馬車一行沿着山腳向南,只是過了山壁後,並沒有轉向東南方。明娜看着梵阿那邊的高山目測大概距離,當到達目的地的綠洲時,估計離安可城只有十到二十公里。
一大幫女孩子被趕下馬車,分別被關到幾間石頭屋子中,有人哭鬧不停,綠洲的人又打又罵的,場面有些混亂。明娜卻安靜地待在一邊,冷眼觀察着放置食物和水的地方,還有綠洲地地形、守衛地位置等等,爲逃脫作準備。
這時,又有一隊馬車來了,趕了十來個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下來,看來也是被賣來地。明娜只看了她們幾眼,就調開了頭。
“你們這些壞蛋!居然敢抓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公主!等我的守衛騎士們趕來了,你們通通都要完蛋!”新來的女孩子中突然冒出一把尖細的聲音,明娜轉頭一看,原來是個金髮藍眼的小女孩,大約十一二歲,長得象帶着露珠的玫瑰花般嬌美,只是發紅的眼圈和鼻子有些破壞她的美貌。
“你是公主?那我就是國王了,乖女兒,叫聲爸爸來聽聽?”沒人相信一個穿着梵阿平民服飾的小女孩會是什麼公主,都紛紛出言嘲笑。那女孩聽了,更加生氣,指着幾個奴隸販子大罵,被那些人打了幾個耳光,才安靜了。
兩批女孩子被打亂了分到幾間石屋裡關押,明娜正好和那位“公主”關在一起。她見對方只是窩在角落裡哭泣,對看守送來的食物和水看都不看一眼,便多拿了一份,走到對方身邊坐下,遞了過去。
那位“公主”不屑地瞥了那些食物一眼,調過了頭:“又乾又硬,我纔不要呢!”
明娜也不生氣,撕掉幹餅外皮吃了,再遞過去:“裡面的不硬,吃吧,餓着肚子,難受的是自己。”
女孩子眼圈一紅:“謝謝。”接過東西吃起來。明娜又遞了水過去,壓低了聲音問:“我剛纔聽到你說,你是公主。你是哪個國家的公主啊?”
網友上傳章節 七十二、擦身而過
那女孩子嚶嚶哭起來:“不能說……我是偷跑出來的,要是父王知道我被壞人抓走,丟了他的臉,他一定會生我的氣……”
就算要生氣,也會先把你找到再說。轉載 自 我 看 書齋
明娜腹誹兩句,又再小聲問:“你是偷跑出來的?那你家裡的人一定很快就會找來吧?”
誰知那女孩子哭得更大聲了:“我不知道……”
明娜有些手忙腳亂,好不容易將她哄得收了眼淚,纔再小心翼翼地問:“你剛纔還沒回答我呢,你是哪國的公主?我看你不象是威沙人,你是韶南的公主還是……伊斯特的?”她的聲音中有一絲急切,但她自己並沒有察覺。
女孩子擡起眼:“你幹嘛一直問我這個?我……我不能說!這是有辱我王室名聲的事!”
你知道是有辱王室名聲的事,那幹嘛還要偷跑?!
明娜暗暗咬牙,面上卻儘可能維持平靜:“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我還沒有見過公主呢,你是不是住在很大很漂亮的房子裡,穿漂亮的衣服,天天都有肉吃?”她用鄉下小女孩的口吻好奇地問。
那位“公主”瞄了她一眼:“是啊,你說得沒錯。”
“那你爲什麼還要偷跑出來呢?對了,你是在哪裡被抓的呀?”
“公主”挑挑眉,打量了明娜一番:“你問這個幹什麼?這關你什麼事?”
明娜心中一跳,知道她對自己起了疑心,忙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家裡人會不會來救你。我也是被拐來的啊,如果你家裡人來救你,能不能帶我一起走?事實上我……我是伊斯特人,但在韶南住過很久,無論去哪個地方。都沒問題的。”
“公主”聞言只是看了她幾眼。什麼都沒說。明娜有些懊惱,剛纔似乎問得太緊了,反而引得對方起了警惕心。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自己又不是要害她,她幹嘛用這種眼神看自己啊?
“那你叫什麼名字,總能告訴我了吧?我叫明娜。”她有些沒好氣。
“公主”想了想,才說出一句:“叫我莎拉就可以了。”然後挪開了些,小口小口地吃餅喝水。不再理會明娜。
明娜忿忿地轉過頭,也不想理她了。
女孩子們在石屋裡關了一天,哭地鬧的都累了,奴隸販子們才叫人送了肉湯和香噴噴的白麪包來,說:“只要你們聽話,乖乖照我說的去做,以後天天都能吃上這樣的飯,還有漂亮地衣服穿。但如果你們不聽話……連昨晚上那樣地飯都沒得吃!還要天天捱打!怎麼樣?肯不肯聽話呀?”
有些女孩子心動了,但有的還不肯,莎拉在角落裡冷哼:“誰會相信你們?明明你們的人說要把我們吃掉的!”
她這話一出。原本心動的女孩子們都有些退縮了,奴隸販子生氣地走過來踢了她一腳:“如果要吃人,我第一個吃你!”
莎拉眼一瞪,就要罵人,明娜暗叫“笨蛋”,使勁兒扯住她,見她掙扎,便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句:“你還想捱打嗎?”她才安靜下來,只是一直瞪着那奴隸販子。後者罵了幾句,又踢了一腳。纔回頭勸說其他女孩子們,離開時,就有兩三個人跟他走了。
他一離開,莎拉就生氣地對明娜說:“你幹嘛要攔住我?如果不是你,我就能阻止他帶走那幾個女孩子了。”
明娜反駁道:“如果我不攔你,那個人一定會打你的,到時候吃虧的是你,那些女孩子也一樣會被帶走。而且你剛纔看到了。她們是自願的!”
威沙地貧家少女在外謀生。通常不是當女僕就是做歌女舞女,這種事一點都不新鮮。而且剛纔那幾個女孩,看年紀和容貌,都不是馬上就能上工的,肯定要先學習一些東西,只要在最近幾天,有人來救莎拉,她們就有希望離開了。
明娜瞄了幾眼莎拉,斷定這位“公主”未必能想到這些,便拉着她到角落裡小聲詳細說明。對方半信半疑:“真的嗎?那要是沒人來救我,她們要怎麼辦?”
明娜瞪着她不說話,她訕訕地笑了笑:“那……下次那些壞人再來,我們也可以假裝聽話?”
明娜眨眨眼:“暫時妥協,我們就不會被關在石頭房子裡,要逃走也方便多了。”
“那……我們要不要告訴其他人也這麼做?”
明娜一怔,狠狠地拽住莎拉:“你怎麼知道她們不會告訴那些壞人?!只要有人來救你時順便幫她們就行了,現在不可以泄露出去!”這傢伙真的是公主嗎?爲什麼有時候好象很聰明,但有時候又表現得那麼笨啊?!就算那些女孩子不能離開,那也是她們自己選的!難道她還能把全威沙的窮人女孩都救回家嗎?就算她是威沙的公主,也不可能做到!
時間又過了兩天,明娜和莎拉兩個早已離開了石室,和另外十多個女孩子一起住到帳篷裡去了。她們假裝順從了奴隸販子的意思,獲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每天學習倒酒、上菜,甚至還有人教她們化妝穿衣和給人按摩。
莎拉聲稱公主絕不能屈尊侍候邪惡的罪犯,被奴隸販子們打了幾下耳光,又怕傷了她漂亮地臉蛋和肌膚,乾脆趕她去給廚子打下手,想挫挫她的銳氣。明娜一直緊跟着莎拉,結果一起受罰了。
洗碗盤的工作對明娜而言並不算辛苦,她把兩個人的工作都包了,免得莎拉笨手笨腳打破東西,還要連累她捱打。但她有些焦急,救援的人遲遲沒有來。難道莎拉不是公主?
明娜擡頭看了看坐在角落裡的莎拉,見她時不時低頭看懷裡地東西,一發現自己在看,就立刻收起來了。明娜有些好奇那是什麼,但對方卻說是她看錯了。
明娜心裡很不高興。她對莎拉已經很好了。爲什麼對方還是時刻防備着她呢?想了想,還是不要再等了吧?這些天在綠洲裡,她已經觀察好了逃跑的路線,取得食水的途徑也都打探好了,只是她想着如果能跟莎拉一起走,能省下很多功夫而已。但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綠洲裡的人又都傳說有大人物要來,吩咐讓新來地女孩子們去接待。她該離開了。
偷偷揣着藏起來地一小袋麪包,明娜窩在帳篷裡,打算先睡一覺,等半夜醒來再逃走。迷迷糊糊間,她聽到身邊有聲音,張眼一看,原來是莎拉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地避開帳篷裡其他熟睡地女孩子,想要往外走。====明娜翻身想問她要去哪裡,卻無意中發現她胸前有道藍光一閃。眨眨眼,再看已經找不到了。
那是什麼?
明娜一把拉住莎拉,湊近她耳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着。對方漲紅了臉,吱吱唔唔地不肯說。明娜心中狐疑,藉助帳外透進來的昏暗火光,她發現莎拉脖子上有一條細線,平時沒發現,只是在黑暗中稍稍有些反光,才顯露出來。她心中一動,勾出了那條線。只見底下吊着一枚小小的圓形銅墜子,黑黑的,一點都不好看,如果莎拉真是位公主,爲什麼會戴這樣的首飾?
莎拉緊張地奪回了墜子,瞪了明娜一眼,後者皺皺眉,剛纔她似乎從那墜子上感受到了一點魔力波動。難道說……
她忽然記起曾經在煉金術士漢林那裡見過地一個定位儀半成品。據說也是爺爺出地主意,在五公里範圍內。可以確定某個人地具體方位,那東西也是個圓形地銅牌,不過要比這個墜子大一點。明娜再搶過墜子,往背面一摸,果然發現了漢林的標記,她一陣驚喜:“這是定位儀?”
莎拉睜大了眼:“你怎麼知道?”
“我認識漢林大師。”明娜笑了,“剛纔那道藍光,是不是表示救你的人來了?”
莎拉咬着脣,猶豫了一下,點了頭:“紅光表示他們離我有五公里,藍光表示還有三公里,如果是綠光,那就表示他們離我只有五百米了。白天我看到紅光了,他們已經到了附近。”
真是方便,不過……
明娜盯着莎拉:“你剛纔是想偷偷出去嗎?那我們呢?你不管我們了?”
莎拉又一次漲紅了臉,慚愧地道:“對不起……我怕叫醒了別人,會驚動壞人,就想着離開以後,再叫人來救大家。”
明娜暗暗咬牙,誰說這位公主笨的?該聰明的時候她還是很聰明的,但想要就這樣擺脫自己,不可能!
“你出去以後真的會派人來嗎?要是來救你的人不肯呢?”明娜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說白天那些人就到了附近,爲什麼到現在還不來?莎拉又爲什麼要冒險偷走呢?難道來的人不多?可身爲公主地護衛隊,不可能只有很少人吧?
莎拉嚅嚅地說:“不會的……”臉紅得十分可疑。明娜更加疑心:“不管怎麼樣,你要走,至少該告訴我。”
莎拉咬咬脣:“對不起……我是怕有別人知道了,會驚動看守的人……”
這倒是個問題。明娜想了想,悄悄捱到門邊打量外面的情形。雖然她們在綠洲裡的行動好象很自由,但實際上每個出口處都有幾個大漢把守,只要她們一走出某個界線,就會有人出聲警告。明娜曾經多次設想過,她自己一個人,還有希望瞞過衛兵逃出去,但要是帶上莎拉,被發現的危險性就大大增加了,更別說還要帶上其他人。
除非,有其他事情絆住了奴隸販子們,讓他們沒空顧及這些女孩子……
明娜眼珠子一轉,有了個主意,這時莎拉忽然在她身後叫出聲來:“是綠光!他們來了!”頓時驚醒了幾個女孩子,揉着眼問:“誰在說話?”莎拉縮了縮脖子。歉意地看了明娜一眼。
明娜白眼一翻,擡手就朝對面帳篷門外的一個火把發出一道冰箭,火把摔到地上,很快燒到了旁邊的帳篷,火勢漸漸大起來。明娜再用同樣地方式打落了另外兩根火把。附近的幾個帳篷都燒着了。
看守地人不久就發現了險情。立時大叫“着火了,快救火”,轉眼間,逃命的,鏟沙滅火的,搶救財物地,人們東奔西竄,整個綠洲亂成一團。
明娜迅速回牀鋪處挖出乾糧。拽過屋角地水袋。這時帳篷中的女孩子們已經被外面的火情嚇得慌了,紛紛往外逃,你擠我,我擠你的,居然把狹窄地出口擠破了,門外地火把也掉到一邊,整個門口處着起了火,滯留在帳中來不及逃出去的女孩子都大哭起來。
莎拉驚得目瞪口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明娜一把拉過她,往帳篷地另一邊走。手中化出兩三寸長地冰刃,三兩刀在帳篷布上割出一個口子來,便拽着她往外鑽。其他的女孩子發現這裡有出口,也紛紛從這邊衝了出去。綠洲裡亂糟糟的,奴隸販子們急着滅火,一時間沒發現女孩子們跑出來了。明娜趁機拉着莎拉往綠洲邊上潛過去,見原本有看守的地方現在一個人都沒有,心中一喜,就要往外跑。
莎拉猛地扯住她:“不能走!他們會找不到我的!”明娜氣急:“你有那個定位儀,他們怎麼會找不到你?你以爲撲滅那點小火災要花很多時間嗎?等那些壞人滅了火。清點人數,發現我們不見了,就會派人來追的!我們現在不逃,等會兒就來不及啦!”
說罷也不顧莎拉要說什麼,拽着她就跑。莎拉這回倒是沒有再阻止了,只是她的腳力體力遠遠比不上明娜,沒跑出多遠就走不動了。
明娜看着唉聲喊累的莎拉,恨不得丟下她算了。忽然間。夜風中隱約傳來馬蹄聲。她急道:“不好,他們追上來了!”莎拉一驚。看到黑暗中果然出現了馬影,忙起身跟明娜一起急奔,但只來得及跑出二三十米,就被來人圍住了。
“公主殿下!是我們!”爲首的男子喊出聲來,莎拉腳下一頓,臉上驚喜不已:“珀迪卡!”她猛地撲了過去。
原來這四五個人都是莎拉父親身邊的專屬護衛,那位珀迪卡還是護衛隊長,特地來救莎拉地。明娜看着他們歡聚的情形,小心問了句:“你們是哪個國家的王家衛隊啊?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衆人一片沉默。明娜急了,看到珀迪卡抱着莎拉上了馬,忙向後者道:“求求你了,就當是看在我幫過你的份上。”莎拉望向珀迪卡:“她的確幫了我很多忙,剛纔也是她放了火,我們才能逃出來的。”
珀迪卡略一思索,便下了決定:“好吧,菲爾,你帶着她。”一個護衛應了一聲,伸手去拉明娜,明娜高興地抓住他的手,翻身上了馬。珀迪卡留意到她動作相當敏捷,挑了挑眉。
莎拉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綠洲裡還有很多女孩子呢,我們把她們一起救出來吧。”
“已經有人去了。”珀迪卡淡淡說了句,用眼光警告明娜不要多嘴,便下令屬下出發。明娜咬咬脣,沒有出聲。
一行人趁着夜色在沙漠裡急奔,天亮時到達了安可城,就在一家客店裡歇腳。明娜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安心睡了一覺,醒來時聞到桌上的食物香氣,頓時食指大動,翻身起牀大嚼起來。
窗外傳來馬嘶聲,明娜開窗往外看,見珀迪卡正吩咐手下們準備出發,忙丟下手裡的食物跑了出去:“珀迪卡先生,你們要出發了嗎?別丟下我呀。”珀迪卡看了她幾眼,微笑道:“陛下派人來接殿下了,你就跟我騎一匹馬吧。”明娜高興地點了頭。
吃完早飯,他們出發了。莎拉坐着馬車跑在最前面,珀迪卡騎馬,卻漸漸落後了,不一會兒,其他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明娜地視線裡。她不解地回頭望珀迪卡:“珀迪卡先生,我們要不要跑快一點?這樣下去我們會跟丟的。”
“不會跟丟的。”珀迪卡淡淡地說了句,卻停下了馬。
明娜忽然有些不祥的預感:“您……爲什麼停下來?”說罷身子一輕,已經被對方抱着下了地。她顫抖着聲音道:“珀迪卡先生,您答應過帶我一起走的。”
“對不起,孩子,我們不能帶你走。”珀迪卡從懷中掏出一個鼓囊囊的錢袋,塞到明娜手中,“拿着吧,僱船也好,僱車也好,你愛去哪裡就去哪裡,如果有困難,就向這裡的人求助。”他指了指路邊的房子,明娜留意到那是一間小小地光明神殿。
她收起了可憐兮兮地模樣,盯着對方:“莎拉會生氣的,她明明說要帶我一起走!你不是她地護衛嗎?爲什麼要違揹她的意願?!”
珀迪卡笑了:“我就知道你這孩子沒那麼簡單,殿下那邊我自有辦法解決,你刻意接近殿下的原因,我也不追究了。多保重吧。”說罷翻身上馬,急馳而去。
明娜追着他大喊:“你這個卑鄙的傢伙!你說話不算數!你會有報應的!”她拾起一塊石頭猛丟過去,只可惜落了空。
珀迪卡縱馬急奔,不一會兒就到了城外,追上了大部隊。衆人似乎都知道他去做什麼,特地留下來等他。莎拉悶悶地打開馬車門,問:“明娜呢?你把她丟在哪兒了?”
“殿下!”珀迪卡忽然神情一肅,正色道,“陛下這次出行是機密,絕不能泄露出去。殿下任性出走,已經打亂了陛下的計劃,如果再帶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回去,一但消息走漏,您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嗎?!您身爲伊斯特第一公主,理應知道自己的身份與職責!”
莎拉小臉漲紅,眼淚汪汪地低下了頭:“我知道錯了,以後絕不敢再犯了。”
珀迪卡聞言放緩了語氣:“希望您能說到做到,至於那個孩子,我已經給她安排好了去處,您不必擔心。不過回去以後,請您最好不要向人提起這件事,免得被人察覺。”
莎拉流着淚點頭。這時有護衛發現遠處馳來的人馬,忙報告說:“隊長,有人來了,應該是安全署的人。”
珀迪卡聞言便請莎拉關上馬車門,自己迎了上去:“公主殿下已經脫險了,這次多虧了貴署的人。”
“不客氣,這是我們的職責。”長着小鬍子的中年男子笑道,“我爲隊長閣下介紹,這兩位是我的同事,威沙情報司的瓦西里,以及總署的維羅妮卡,維羅妮卡會負責一路照顧公主殿下的。”
網友上傳章節 七十三、神殿的孩子
珀迪卡的身影早已消失了,明娜還呆呆地站在原地,越想越覺得憋屈,忍不住踢起幾塊小石頭,不料其中一塊正好打在路過的一位老太太身上,對方便嘮叨開了:“誰家的孩子這麼淘氣?怎麼能亂踢石頭呢?”
明娜漲紅了臉,想要道歉,但聽到老太太嘟囔些家教不好管教不嚴什麼的,她又生氣了,剛纔的憤怒噌噌地漫上心頭,掉頭就跑,什麼話都沒說。
跑出好一段距離,她才放慢了腳步,低頭看看手裡的錢袋,咬牙切齒:“就算沒有你們幫忙,我也可以自己回家!”想到這裡,她又覺得剛纔沒必要生氣了。本來她就打算先借助奴隸販子的馬車到安可城,然後再找回家的辦法的。安可跟蒙裡不一樣,這裡有蕭家分行,管事是一位親切的老爺爺,還有船伕保德曼大叔也很照顧她,不論是從這裡跟商隊的人回國,還是坐船南下魔法之都找索倫老師和漢林叔叔他們,都很方便。如果莎拉家的人願意帶她走,自然會容易很多,但仔細一想,她其實並不知道莎拉是哪國的公主,不是嗎?如果他們是諾嘉人,那她該怎麼辦?所以,還是靠自己更好。
這樣想着,明娜覺得心情好了很多,加上現在她有了錢,跟原本一個銅板都沒有大不相同,底氣足得多啦。她左右瞧了沒人,便低頭數了數錢袋中的銀幣和銅幣,覺得足夠僱一艘不錯的船南下了。緊緊拽着那些錢,她開始考慮到底是先去找蕭家分行的人呢,還是直接去僱船?
身後似乎有人在**接近,明娜敏捷地往旁邊一閃。便看到一個瘦小的影子擦身而過,接着她手上地錢袋一緊,嘶啦一聲,袋子破開兩邊,大大小小的錢幣掉落到地面上,嘩啦啦地散了一地,明娜愣住了。腦子裡浮現出“小偷”這個詞來。
那小偷是個十多歲的男孩子。看上去比明娜大不了多少,回頭看到這副情形,也有些傻了,似乎不敢相信居然有人避開了他,更不敢相信自己不但沒有偷到錢,還把錢袋扯破了,一時間呆在那裡。
明娜先一步從怔忡中清醒過來,指着那男孩的鼻子大叫:“小偷!你居然偷我的錢?!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太無恥了!”
“我、我、我……”那男孩結結巴巴地,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誰……誰說我是小偷了?哼。看你穿的衣服也不象個有錢人,拿着那麼多錢,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回來的,我只是……我只是要幫受害者拿回錢而已!大家說,是不是啊?”
路旁冒出七八道贊同地聲音,明娜這才發現,自己地周圍不知幾時出現了一羣男孩子,最小的六七歲,最大的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環繞在她四周。一個個都擺出一副“你纔是小偷”的表情,顯然跟那男孩是一夥的。
明娜快被氣死了。她剛纔好不容易纔把怒火壓下去,現在居然有人偷她的錢還反過來罵她纔是小偷?她哪裡忍得住?小時候她也是常跟男孩子打架的,在學校那兩年,雖然受爺爺影響變得乖巧了,但也不是肯忍受男孩子欺負的人,一氣之下,就跟那羣男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地對罵起來,很快就發展成羣毆,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小孩子打架,什麼劍法劍術都顧不上了,純粹就是看誰地拳腳夠快力氣夠大,一頓飯時間下來,明娜臉上青了兩塊,手臂上多了幾道血印,但那羣男孩子卻都被她揍得鼻青臉腫,很有幾個眼淚汪汪的,爲首最高大地一個黑着一邊眼窩放了句狠話:“下次等着瞧!”就帶着人走了。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
明娜哼了一聲:“下次我還揍你們個痛快!”拍拍衣服上地塵土,忽然想起剛纔掉落的錢,忙回頭去撿,卻發現地上只剩了一個銀幣和五六個銅幣,其他的都不見了。
那羣臭小子!
明娜咬牙切齒地,一邊咒罵那羣小偷強盜,一邊用錢袋的碎布包起剩下的錢,揣回懷中,冷不防瞥見街角有個男孩子正探頭探腦地偷看她,一見她發現了自己,轉身就跑。明娜大喊一聲:“不許跑!”就急急追了上去。
她緊緊綴在那男孩身後,不管他一路上製造了多少障礙,都沒跟丟,腦子裡想着,只要找到這羣小偷,就能要回錢了,她還要靠這些錢僱船呢。
那男孩繞着安可城跑了大半圈,還沒擺脫她,腳下卻漸漸支持不住了,速度也越來越慢,一路踉踉蹌蹌地。明娜見狀得意洋洋,高聲叫道:“臭小子,還不快停下來?乖乖告訴我你的同夥在哪裡吧。”
那男孩沒理她,勉強撐着拐過街角,明娜冷哼一聲跟上去,卻意外地發現他的身影消失了。左右打量一番,發現這條路有些眼熟,不正是珀迪卡丟下她的地方嗎?路上冷冷清清的,兩邊只有很少幾幢房子,左手邊地正是那間小小地光明神殿,大門緊閉,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明娜猶疑地看了看那扇大門,見沒什麼動靜,就把注意力放到斜對面的巷口處,那裡地方狹窄,光線昏暗,正是躲藏地好地方。正想走過去,她忽然聽到背後的神殿大門裡隱隱傳來一陣唏嗦,似乎是衣服磨擦的聲音,然後是小孩子的低聲嘟囔。明娜轉身向神殿方向走了兩步,那聲音又消失了。
她眯了眯眼,覺得這扇大門實在很可疑,急走兩步上去一推,卻紋絲不動。
奇怪,神殿應該是整天都向外開放的地方吧?大白天的怎麼會鎖門?
明娜眼珠子一轉,便湊近了門縫往裡面看,只隱隱看到有影子一閃,便沒了動靜。她心中疑心更重了,左右看看。見大門旁邊不遠處有一棵大樹,枝椏粗壯,伸了幾根進牆內,她立刻有了主意,跑到樹下,把裝錢的布包揣好,便爬起樹來。
她從小就很擅長這種活動。轉眼就爬到了樹上。攀着粗枝,越過牆往裡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之前那羣小偷,連同剛纔消失的男孩子在內,全都躲在大門後,彎着腰,蹶着**,透過門縫往外瞧。大概是在看自己去了哪裡,卻左看右看都沒發現。明娜恨得咬牙切齒:不但偷她的錢。還故意耍她。帶着她白跑了那麼遠的路,又躲起來看她笑話,她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幫臭小子不可!
她抓着樹枝躍下牆頭,大叫着:“小偷!壞蛋!快把錢還給我!”男孩子們嚇了一大跳,回頭發現她居然進了院子,都張口結舌:“你你你怎麼會進來地?!”身材最高大的那個看了看仍在晃動的樹枝,恍然大悟:“原來是翻牆進來的……”頓了頓,他斜着眼睨明娜:“你憑什麼說我們偷了你的錢?伊凡只是不小心撞掉了你的錢袋,你看到我們拿裡面的錢了嗎?”“沒錯沒錯。你沒看到可不能亂說。”其他男孩也紛紛附和。
明娜氣得小臉通紅:“當時路上除了我就只有你們了。我跟你們打完架。錢就不見了,不是你們還有誰?!”
“肯定是有人趁我們沒看見。偷偷撿走了,我們纔沒有拿你地錢呢。”爲首地男孩拒不承認,其他人也咬死了沒做過。明娜氣得眼睛都紅了:“你們……是不是想再被我揍啊?!”
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身後傳來一把沙啞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誰要揍誰?”明娜一邊嚷着“有人偷了錢不肯承認當然該揍”,一邊轉身看背後站的是什麼人,卻被嚇了一大跳。
那人穿着粗布白色長袍,光頭,無眉,膚色慘白,塌鼻黃齒,一對眼珠子黑中帶紅,正冷冷地盯着男孩子們看。而剛纔還理直氣壯地和明娜頂嘴的男孩子們,現在都一個個垂頭喪氣地,乖乖作懺悔狀。
明娜不由得退後兩步,躲開了這個可怕的人的手:“你……你……你是誰?”
“我是這裡的掌殿修士,孩子,剛纔是他們偷了你地錢嗎?”
明娜嚥了咽口水,結結巴巴地說了是,心裡卻有一種逃走的衝動。這人長得太可怕了,那眼神,那表情,就象是魔鬼!
說起來,他好象有點眼熟,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明娜苦苦思索了一會兒,終於記起四年多前,她跟爺爺第一次到安可城來地時候,就在城外遇上了這位神父,對方曾經送給他們一瓶藥,還對她用過治療術。記得他地名字好象是叫裡德爾,長得很醜,還跟爺爺有矛盾,爺爺非常討厭他,曾說過他不是好人。
明娜在旁邊偷偷看他責備那羣男孩子的情形,心想怪不得爺爺會認爲他不是好人呢,其他光明神教的修士都非常溫和慈祥,只有他一個長得那麼可怕,而且還養了一大堆小偷強盜!
不行,她得快點離開,這個人跟爺爺不和,還不知道會不會害她呢。好不容易逃到這裡,她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
另一邊,裡德爾神父聽完男孩子們的懺悔,臉色更陰沉了:“爲什麼你們要這麼做?難道你們把我教導的東西都忘光了嗎?”他轉向那個出手偷東西的男孩:“伊凡,你已經有了工作的地方,再過幾天就要離開了,爲什麼要在這種時候重操舊業?要是被你將來的僱主知道,你這輩子都別想再有出息了!”
伊凡低下了頭:“對不起,神父,我只是……只是看到您那麼辛苦,想要幫您一把。”他小聲道:“我也怕被人知道,所以特地找了外地人……”
最高大的那個男孩插嘴:“神父,這都是我地主意,伊凡只是照我說地做,請您懲罰我吧。我們……實在不想看到您天天四處奔波,連生病都無法好好休息,還要忍受別人的嘲諷。”
“所以你們寧可違揹我地意願,做出罪惡的事嗎?”裡德爾用鼻孔噴着氣,“我收留你們在神殿裡生活,教你們讀書認字,不是爲了讓你們重新做回小偷乞丐的!用不正當的方式得來的錢,我拿在手裡,就象是被火燒一樣難受!把錢拿出來。”他輕輕說出最後一句。
男孩們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從衣兜裡掏出了錢,放進裡德爾神父的掌中。
明娜見狀瞪了他們每個人一眼:還說沒偷呢,那是什麼?
不過男孩們沒有留意到她的眼色,全都低頭懺悔中。
裡德爾有些意外地看着手中的錢幣:“居然有那麼多?”他轉向明娜:“孩子,這都是你的吧?你數數看,有沒有少?”
明娜飛快地數了個大概,捧過來轉身就要走,卻被對方攔住了:“慢着,孩子,我不能讓你帶着那麼多錢獨自到外面去,你父母呢?他們怎麼不在?沒有長輩跟在你身邊嗎?”
明娜眼珠子一轉,道:“我爸爸媽媽是跟商隊一起路過這裡的,我這就要去找他們。”
“她撒謊!”伊凡猛然擡頭道,“剛纔我看到一個騎馬的人把她丟在我們神殿門口就走了,她還大聲罵那個人呢,肯定是被家裡人遺棄了!”
“那個人纔不是我家裡人呢!”明娜生氣地反駁回去。
裡德爾問:“那你爸爸媽媽呢?他們在不在?帶我去見他們吧。”
明娜警惕地看着他:“你爲什麼要見他們?”
裡德爾道:“你還是個孩子,身上又帶了那麼多錢,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待在外面呢?現在有很多心懷不軌的人,專門打孩子的主意,你暫時留在這裡吧,我去幫你聯繫父母,等他們來了,你再跟他們回去。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姓什麼?父母在哪裡?在安可城中有沒有什麼認識的人?”
明娜眨眨眼,他沒認出自己來?
事實上她與裡德爾見面,已是四年多錢的事了,當時她還不滿七歲。現在她又黑又瘦,聲音嘶啞,還穿着威沙人的服裝,跟當年相比,幾乎完全變了個樣,裡德爾神父僅僅見過她兩面,當然認不出來了。
既然認不出來,那就別讓他知道好了。明娜牢記爺爺的教導,不相信這位神父,丟下一句“不用麻煩你了”,轉身就跑。誰知還沒跑到門口,身體就忽然被定住,不能動了。明娜大驚,使勁兒想要讓手腳動起來,卻不成功。
這是什麼?是魔法嗎?還是邪術?
想到魔法,她試着運轉起體內的魔力,忽然感覺到四肢一陣輕鬆,又可以動了,顧不上弄清楚剛纔是怎麼回事,她擡腿就跑,但剛跑了兩步,身後傳來一聲“咦?”,她又被定住了。
到底是誰幹的?!是裡德爾嗎?她知道他會光明系魔法。
裡德爾走過來,牽着明娜往回走。明娜驚愕地發現自己的四肢彷彿被控制了似的,自己動着,無論她多麼想停下,它們都不聽使喚。即使曾經被奴隸販子趁着生病時打斷腿,又灌下啞藥,她也沒有失去過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這種無力反抗受人擺佈的感覺真是糟透了,明娜急得淚花在眼眶裡打轉,瞪向裡德爾的眼神雖然兇狠,卻隱隱帶了絲哀求:“你到底想怎麼樣?”
“待在這兒,直到你父母親人來接你。”裡德爾嘴脣一咧,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臉變得更可怕了。
網友上傳章節 七十四、偷跑與反偷跑行動(上)
這座光明神殿位於安可城東北街區,處地偏僻,地方並不大,正殿只是一間稍稍大些的屋子,殿前有個小院,種了七八棵樹,邊上一溜兒三四間房,其中之一便是掌殿修士裡德爾的辦公室兼臥室,裡面陳設非常簡單,石灰刷的牆,兩個方形窗子,上面裝有半生鏽的鐵枝,房裡只有一桌一櫃一架一牀,外加幾把木椅和一個臉盆架而已。轉載自 我 看 書 齋
明娜“自動”跟隨裡德爾走進他的辦公室,然後又“自動”坐下,兩隻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但裡德爾本人卻似渾然不覺,看得她牙癢癢:“神父,真的不用勞煩您了,我爸爸媽媽就在附近,我可以自己去找他們,真的。”
“那你告訴我,你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裡?我馬上就叫人通知他們,嗯?”裡德爾眨眨眼。
明娜咬咬脣,她當然不能說出來,爸爸媽媽都在伊斯特呢。
裡德爾又露出那種可怕的笑容:“小孩子不應該撒謊,其實你父母不在安可城,對不對?你這孩子,該不會是自己私自離家的吧?真是不懂事,即使是在韶南,你這樣的小女孩獨自走在大街上,也不能確保安全,更何況是在安可城?這裡有一半的土地屬於威沙,拐賣孩子的壞人到處都是,你獨自留在大街上,很快就會被盯上了,我不能讓你陷入那樣的危險。雖然你身上有點兒魔法力,但壞人拿刀子逼過來時,它未必能救得了你。”
他打開手裡的紙卷:“先說說你叫什麼名字吧,還有你家在哪裡。伊凡說有人把你丟下了,是怎麼回事?”
明娜猶豫了好久,才勉強說出一部分實話:“我不是自己離家出走的,是被人拐賣了……但是我逃出來了!有個人本來說好要帶我一起走,可是今早又忽然反悔,把我丟在神殿外面,給了我錢。說……說叫我自己想辦法回家,如果需要幫助……”她擡眼瞄了瞄裡德爾:“可以找這裡的人。”如果早知道是這麼可怕的傢伙,她一定離得遠遠的。絕不會笨笨地自己走進來!
裡德爾皺起眉頭。看上去比剛纔的笑容更可怕:“真是太不負責了!怎麼可以就這樣丟下孩子不管呢?!”又對明娜道:“既然你現在流落在外,就暫時留在這裡吧。正好,我這裡的女孩子上個月都離開了,現在有空牀鋪給你。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明娜盯着他,慢慢地道:“我叫……我叫莎拉。”借用了小公主莎拉的名字,但一想她和珀迪卡丟下自己不管,明娜就鬱悶得不行。
“好,莎拉。你暫時在這裡安心住下。把你家的地址和你父母地名字告訴我,這裡常有商隊到外地去,有機會我就讓人給你家裡送信,讓他們來接你。”
明娜沒聽清楚裡德爾的話,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對方地動作吸引過去了:“神父,你……你在做什麼?!你爲什麼把我地錢收起來?!”
裡德爾把裝有明娜的錢的袋子放進身後的櫃子,還上了鎖,回頭道:“爲防止你想辦法偷偷逃跑,這些錢就暫時放在我這裡吧。等你父母接你離開時。我會一個不少地還給你地。”
“你、你這是強搶!”明娜氣得臉都紅了。“我纔不相信你呢!你跟那些小偷一樣,都是想要我的錢!”
裡德爾手下頓了頓。伸手摸了摸明娜的頭,明娜躲開了,想要撲向櫃子拿回自己的錢,卻發現自己又被裡德爾定住了,只聽得對方道:“我雖然很需要錢,但不會貪你的。我知道你是想拿那些錢僱船僱車,自己一個人回家,但那樣太危險了,誰知道你路上會遇到什麼事?所以,還是等大人來接你吧。現在,回外面去,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吧。”
明娜直瞪着裡德爾,但身體卻“自動自覺”地向外走去,到了門外,四肢才重新聽她地使喚,這時身後傳來神父地聲音:“孩子,不要任性,你應該學會相信大人。”
明娜恨恨地看着他,暗暗跺腳。相信大人?她就是因爲太相信大人,纔會被人賣掉,還吃了那麼多苦頭!就在今天早上,她還因爲相信珀迪卡,上了他的馬,結果被他丟下了。大人都是不可靠的,她纔不要相信他們!
無論她是否願意,她還是暫時在這座神殿裡安頓下來了。她住在正殿後面的小院中,那裡有兩間小屋,一間是廚房,一間是以前女孩子們住的,現在只有她一人。她在這裡的生活不能說很舒適,但一天兩餐是可以保證的,食物品質也不壞,牀鋪衣服雖然樸素,但是很乾淨。
神殿裡的神職人員除了裡德爾以外,只有一個負責看顧花圃的老修士,然後便是收留地男孩子們了。那些男孩子都住在前院地屋子裡,每天很早起來,跟隨裡德爾做禱告,吃早飯,然後有的出去找零工,或是在商店裡當學徒,有地就留在神殿裡幫忙幹些雜活,一直到傍晚時吃飯爲止,他們是自由行動的。晚飯後,有大約兩小時的學習時間,由裡德爾親自教導他們讀書寫字,然後熄燈上牀。每天作息十分有規律。
當明娜知道孩子們每天有大半天的自由活動時間後,就立刻盤算開了。她雖然不太記得去蕭家商行的路,但那麼有名的店,一定很容易就能打聽到,她只需要靜靜等待次日出門的機會就行。
然而,事與願違。不知是不是因爲她偷跑的慾望太過強烈的緣故,裡德爾神父擔心她會自行離開,遇上危險,所以禁止她在自由活動時間內外出。她只能待在神殿範圍內,做做打掃的工作,如果有興趣,也可以看看書。
明娜聽到裡德爾的話以後,氣得直跳腳,可惜對方的禁錮術太厲害了,只要她一有出格的舉動,就會立刻被定住,然後手腳就會自動按對方的意思行動。她曾經試過運轉魔力擺脫這種困境。可惜再也沒有成功過。
象裡德爾這樣的光明神教神職人員,平時學的光明系魔法,大都是治癒類或恢復類的。並沒有有效的攻擊手段。據說在幾百年前地戰爭中。曾有不少神職人員因此而喪生在敵人手中,因此當時的中央教廷,有一位高級修士研究出這種禁錮魔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他人的行動。成爲光明神教修士們獨有地自保手段。
但這種魔法地使用十分嚴格,從不傳授給非神職人員,施加的對象也有限制,因此明娜對裡德爾如此“濫用”這種魔法,感到十分氣憤。可惜安可城內另一處神殿的人對此從不發表意見。而同殿的老修士又是個半聾。每天都只顧着花草,根本不管別地。明娜對此毫無辦法,只能繼續忍受裡德爾的禁錮老實說,她在這裡的日子並不舒心,除了無法離開,也無法聯繫別人以外,神殿的男孩子們似乎都在排擠她,時不時弄點小惡作劇什麼的,讓她心裡更鬱悶了。
這些男孩子。有一部分原本是街上地流浪兒、小偷或乞丐。被裡德爾收留下來地,還有一部分。則是與明娜境遇相似,是被奴隸販子拐賣到安可或周邊地區。裡德爾神父在附近佈道時,遇上這樣的孩子,總是竭盡所能將他們買下,帶回神殿安置。他們當中幸運的,會跟家人團聚,而無處可去的,裡德爾也會教他們讀書認字,學習一技之長,再託人給他們找工作,讓他們可以自行謀生。
這些孩子都是裡德爾一力拯救,因此對他十分尊敬愛戴。明娜對裡德爾一向不怎麼有禮貌,他們對她自然沒有好臉色,只不過當着裡德爾的面,不敢做什麼,背地裡的小動作卻從沒斷過。
其實明娜知道里德爾做的事後,也有些感動,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了他,也許他只是長得可怕,心地很好呢?但很快她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爺爺明明說過他不是好人的,如果他是,不就說明是爺爺錯了嗎?雖然她常常怨恨爺爺丟下她不管,回自己世界去了,但她現在能夠脫險,還多虧了爺爺教導地東西,而且爺爺地強大形象在她心中根深蒂固,絕不會那麼容易改變。
表面上人人稱頌誇讚的好人,背地裡卻一肚子壞水,她這兩年裡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她還是不要太相信裡德爾地好。
這樣想着,明娜就決定,不把實話告訴裡德爾,想辦法出去,找蕭家商行的人。
於是,偷跑與反偷跑的較量開始了。
明娜想方設法要離開神殿,裡德爾卻擔心她會被人拐了去,不許她離開,還讓男孩子們幫忙監視,明娜等了足足三天,纔等到了一個好機會。
這天下午,天色有些陰沉,剛剛下過一場雨。明娜來到後院,看到周圍空無一人,笑得有些得意。
裡德爾正在前院的辦公室裡接待客人;雨天也沒有人去正殿做禱告;男孩子們中,伊凡今天早上就跟隨僱主離開了,年紀最大的艾伯特,現在還在商店裡做零工,其他人都在飯堂裡複習功課;而後院裡看守花草的那位老修士,卻離開找鏟子去了。
那把鏟子,早被明娜藏了起來,估計老修士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到的。明娜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把握好這個機會。
打量四周一眼,確定沒人,明娜飛快地爬上牆邊的大樹,攀着粗枝跳上牆頭,往外面一看,牆後的過道上沒人,兩三米外有條小水溝流過,邊上的地面都是泥土,長着幾叢小草,剛下過雨,表面應該很柔軟。明娜輕輕點頭,就要往下跳。
“你在幹什麼?!”院中傳來一聲大叫,明娜一驚,腳下落了空,眼看就要往下掉,急切中抓住幾根樹枝穩住身形,回頭看到裡德爾神父大驚失色地跑過來,喊着:“沒事吧?沒摔着吧?你這是要幹什麼?還不快下來?!”她不由得一陣沮喪:失敗了!
明娜心下暗恨,卻只能乖乖從樹上爬下。就算她心裡再怎麼不願意,也知道如果自己不下來,結果也不會有差別。
裡德爾衝上來,睜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變成鮮紅色了:“莎拉,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你難道不知道那樣很危險嗎?!要是掉下來怎麼辦?!”
明娜低着頭,一副受教的模樣,但裡德爾卻知道這只是假象,不禁覺得頭痛。這時,跟他一起到後院來的兩位客人卻忽然說話了:“這孩子就是你所說的莎拉嗎?”
“是的,就是她。”裡德爾改回溫和恭謹的語氣,回答道。
明娜有些好奇地瞄了兩位衣着華貴的客人一眼,心裡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提起自己。
其中一位年紀大些的,嚮明娜點了點頭:“你叫莎拉嗎?是從奴隸販子手中逃出來的?是不是在安可城西北方十三公里處的咄利綠洲?是前幾天綠洲失火時逃的?”
明娜狐疑地打量着對方,小心翼翼地道:“我不知道那個綠洲叫什麼名字,但我的確是從安可城附近的綠洲那裡逃出來的,當時那裡正在着火。”
裡德爾微微皺了皺眉,對那客人道:“閣下怎麼會知道這孩子是幾時逃出來的呢?”
對方笑了笑,沒有回答,卻再繼續問明娜:“你真的叫莎拉這個名字?我可聽說那是個很漂亮的小女孩呀。”
明娜心虛地低下了頭,不說話,那人見狀正想再追問,裡德爾卻插嘴道:“這孩子也是吃了不少苦頭,纔會黑瘦成這樣,原本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其實象她這樣的孩子還有很多。這幾年拐賣孩子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原本被拐的只是孤兒或窮人家的小孩,現在連富裕人家的孩子,都逃不過被人拐走的危險。光明神在上,他們實在是太可憐了,我們雖然能力有限,也希望能儘可能多幫幫他們,您說是不是?”
“呃?啊,是。”那客人有些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再打量明娜幾眼,纔對裡德爾勉強笑道:“我們也對這種情形感到十分不安,不過各國都已經行動起來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不會再有遭受這種命運的孩子了。”說罷再談了幾句閒話,丟下一袋錢就走了,臨走時他的同伴又瞄了明娜幾眼。
明娜被他們看得莫名其妙,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境況,就有些不安,心中祈禱裡德爾不要又叫她抄寫光明神錄了,她已經欠下十遍的債啦。
裡德爾卻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裡發毛:“神父,您……”
“你的名字真的是莎拉?”
明娜心中一跳:“是……是啊。”
裡德爾沉默片刻,突然道:“我打算兩天後去西邊的綠洲佈道,現在要出去募款,你不是很想出去嗎?要不要跟我一直來?”
明娜吃驚得張大了嘴。他還是頭一回允許自己出門。
“如果要去,就快把自己整理乾淨,不然我就要叫別人了。”
“我要去!”明娜飛快地跑回房間洗手洗臉,把頭髮梳好,又把衣服上沾的泥水小心擦乾淨了,才重新回到裡德爾面前。
裡德爾已經穿戴好了,上下打量明娜一番,輕輕點了點頭,便示意她跟上自己。明娜跟着他走到久違多日的大街上,心中不禁雀躍起來。
裡德爾一路向人打着招呼,看得出他在這裡很受人尊重。他一路走到西城區,途中並沒有停留,直接往一間大店鋪走去。當明娜看到那店鋪時,頓時摒住了呼吸。
那是蕭家商行。
網友上傳章節 七十五、驚聞
明娜一時間心慌意亂,但又難掩欣喜,慌的是擔心裡德爾忽然帶她來,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她的真實身份,喜的是不費一點力氣就找到了蕭家商行,接下來,是不是隻要找到那位白鬍子管事,她就能回家了呢?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裡德爾並沒有走進商行,而是進了隔壁的一家小雜貨店,向店主打了聲招呼:“您好嗎?身體怎麼樣?病情沒有復發吧?”
“我身體很好,謝謝您的關心,神父,多虧了您爲我治療。轉 載 自 我 看書 齋”店主一見裡德爾,就高興地迎上來,他是個有些發胖的中年男人,禿頭,臉上長了顆大黑痣,看上去十分和氣。
裡德爾確認他已完全恢復健康後,才坐下來與他閒聊,明娜就站在邊上,目光卻時不時地往隔壁望去,心裡略有些奇怪,蕭家商行一向是生意興隆的,爲什麼隔壁的店鋪沒人光顧?
這時裡德爾壓低了聲音問店主:“隔壁那位大管事,今天也喝酒了嗎?不知他現在是不是清醒?”
明娜一頓,立刻支起了耳朵。
“喝,怎麼可能不喝?中午才醉過一回,剛纔又喝上了,等會兒可能還要發酒瘋呢。”店主搖頭嘆氣,“上門的客人都快被他趕走了,副管事也不理,這樣下去還怎麼做生意啊?想當年老管事在的時候,他們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連我們也沾了不少光。自從老管事去世,副管事又退了休,新來地管事根本壓不住其他人,店員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也被辭得差不多了。我們這些鄰居看到蕭家商行變成這樣,心裡也覺得難過。”
明娜暗暗吃驚。那位白鬍子管事爺爺去世了嗎?那保德曼大叔呢?還在不在?
裡德爾安慰店主兩句,又道:“我聽說現在這兩位管事,原本在意尼那邊很受重用?那他們一定很有能力。大概是忽然被調到安可城來,覺得難受,纔會自暴自棄的。遲早會重新振作起來,到時候蕭家商行又會生意興隆了。”
店主笑道:“希望您的話能夠實現,那樣我們這些在蕭家商行旁邊做生意的小店,也能多弄點好貨,多賣些錢了。”
他話音剛落。隔壁便傳來打破東西的聲音,然後是一陣怒吼:“滾!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用不着你多管!”
一個頭發已有些花白地老店員踉蹌着從隔壁商行裡跑出來,擦着眼角到附近的店裡去了,有不少人都去安慰他,但商行裡的叫罵聲卻始終不絕。$$雜貨店店主嘆息一聲,對裡德爾道:“神父。很遺憾。看來您今天要失望了。”
裡德爾笑笑:“還是要試一試的,如果不能成功,那就只能再找別人了店主笑着回頭拿了幾個銀幣塞到裡德爾手中,又送了一大包鹽和糖,後者一再道謝,才帶着明娜往隔壁店裡走去。
明娜的注意力始終在蕭家商行裡傳出來地叫罵聲上,她還驚愕地聽到那個人哭喊道:“伯爵大人!您怎麼能這樣對我?!我爲您工作了大半輩子,現在卻只能窩在這種小地方!連退休金都拿不到!您就算是要死,也應該把我安排好啊。現在我可被你的混蛋兒子害慘了……”那人的罵聲中隱隱帶着哭意。有時候一句話重複過兩三遍,似乎不太有條理。
明娜跟着裡德爾一進門。就聞到滿屋子的酒味,心中明白那人大概是在發酒瘋。但就算是喝醉了,也不該隨便罵人吧?爺爺還沒死呢,爸爸也不是壞人。
明娜惱怒地盯着癱倒在店鋪地上醉得神智不清的人,覺得他有些眼熟,很快就想起,他似乎是意尼分行地管事,那他怎麼會到了這裡?
那人越罵越難聽了:“姓蕭--卡多的都不是什麼好人!姓卡多的都是壞蛋!姓蕭的……姓蕭的也不是好東西……”
“夠了!”從店後走出一箇中年男子,明娜認得他是意尼分行的那位“老古”,只見他使勁兒拉起管事往後走,邊走邊道:“你要罵誰都行,但伯爵大人你不能罵,如果不是他,你現在什麼都不是。快回你房間去喝吧,在這裡發酒瘋,就算有生意也不會上門。”
“哼。”管事冷笑着掙脫開,醉醺醺地斜了他一眼,“你在這裡裝什麼正經人?難道你心裡就不埋怨?!伯爵大人的確很了不起,他讓我們當了管事,發了財,在商界也算有頭有臉了,可是他爲什麼要忽然死掉?!而且沒叫他兒子好好對待我們!現在所有地店都歸了他兒子,管事全都換成了他兒子地人,我們這些老員工全被趕出來了,趕到這種小地方當個小管事。我是誰啊?我是意尼的分行總管!隨隨便便一筆生意就是幾千金幣過手,象現在這樣,連多花一個銀幣,都要向上報告。==哼,我告訴你,這樣的老闆,我纔不想爲他工作呢!沒生意纔好!”他推了老古一把,身體搖搖晃晃地往回走,抄起一個酒瓶,又再喝起來。
老古奪下他手中的酒瓶,把他拽起來往店後推:“我不管你怎麼想,現在給我進去!就算你什麼都不想做,也別故意趕走客人,當心少爺夫人知道了,趁機扣掉你的退休金,到時候你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你以爲我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退休金嗎?伯爵大人許諾的金額太大了,那些混蛋是不會答應的。”管事斜着眼睛看他,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不過,你說這話是在故意挑撥嗎?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跟以前總部那幾個老傢伙有聯絡。在打什麼主意?想要把店搶回來嗎?上個月貝麗爾小小姐差點被綁架,跟你們脫不了關係吧?”
老古臉色一變,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快給我進去!”
“放心,我纔不想管你們地破事呢。”管事推開他,自行往後走,“姓蕭--卡多地都是混蛋。你們這些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你們會吃虧,只不過是動手比人慢而已。伯爵大人已經死了,財產當然會歸他兒子,無論你們怎麼做。也爭不回來地,難道國王和貴族們會允許僕人搶奪主人的財產嗎?還想綁架孩子勒索……這種愚蠢地事,別把我拖下水……”
他一路搖搖晃晃地走了,剩下老古一個人站在原地,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無意中回頭看到裡德爾站在店門口,面色頓時又變成了青:“神父又來幹什麼?!你怎麼……怎麼不告訴我你來了?!”
“我一直是在這裡地。”裡德爾微笑道,“不過您和大管事大概是心情不好,纔沒有看見我吧?”
老古臉上神色變幻,最終還是嘆氣道:“這回你想要多少?先說好,不能太多,店裡的錢全都要上交的。我自己的薪水。養我九個孩子還不夠呢。”
裡德爾輕輕皺了皺眉,笑道:“您看着辦吧。”
老古聞言摸了摸身上,掏出幾個銅板來,又進店後翻了翻,湊夠三四個銀幣的錢,遞給裡德爾:“只有這些了,拿去吧。”
裡德爾默默收下,向他點了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您不必擔心。不過。有些話還是不要在店裡大聲說出來比較好,如果心裡有怨恨。可以向光明神禱告,您會感覺到心靈地平靜的。”
老古此刻的心情卻無論如何平靜不下來,隨意揮揮手,讓裡德爾走。後者嘆了口氣,喚了明娜一聲:“莎拉,別發呆,咱們該走了。”
明娜過了好一會兒才驚醒過來,應了一聲,跟在他後面離開了蕭家商行。之後裡德爾又去了幾個地方,募得不少錢,還抱了幾包東西回神殿,明娜一直渾渾噩噩地,腦子裡彷彿打了結似的,連城裡的道路地形都沒再留意。
他們一走進神殿大門,就看到艾伯特帶着幾個男孩子迎上來,一邊接過他們帶地東西,一邊高高興興地說:“神父,剛纔店裡的老闆說,我做事勤快,從下個月開始就轉成正式小工呢,還有保羅也找到作坊願意收他做學徒了。”
裡德爾聞言也爲他們高興:“那真是太好了,一定要慶祝一番,剛好,今天有人送了雞蛋麪粉和糖,咱們做蛋糕吧。”
男孩子們都歡呼起來,七手八腳把東西運到廚房去。明娜蒼白着臉,勉強道:“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可以先回房休息嗎?”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定要找個地方冷靜一下。
艾伯特他們有些吃驚,裡德爾卻很理解地點點頭:“去吧,孩子,如果心裡還是難受,儘管和我說。”
明娜胡亂點頭應了,便衝回房間去,心裡一片混亂。
爺爺只是回到原來的世界去了,爲什麼那個管事會說他已經死了呢?而且他離開的消息應該只有自己知道吧?她明明告訴別人爺爺是去冒險了呀?
她很快想到了科賓,如果說科賓可以偷聽到打開儲物戒指的咒語,那是不是可以說,他同樣聽到了爺爺離開前說的話呢?但如果是那樣,他也不該說爺爺死了呀?爺爺還可以通過山洞地水晶鏡回到這個世界來地,或者回到亞羅大森林去,不管怎麼樣,說爺爺死了,這話太過分了!
還有,意尼分行的管事爲什麼會被派到安可城來?那個管事說的,爺爺的兒子把他們趕走了,那個他們指的是誰?商行的管事們嗎?趕他們的不會是爸爸吧?
一定不是,說不定是大伯父做的!可大伯父爲什麼要這樣做?那些人不是爺爺安排到各個店裡去的嗎?不過,那個管事居然把全部姓“蕭--卡多”地人都罵進去了,實在可惡!她也是姓“蕭--卡多”地呢。
爸爸和大伯父,還有管事們之間,似乎有些不對勁,那個管事說的,大堂姐貝麗爾差點兒被綁架,是怎麼回事?是管事們做地嗎?爲什麼?他們想勒索什麼?
現在她該怎麼辦?還要聯繫這裡的分行嗎?那個管事會幫助自己嗎?而那個老古,會不會……綁架自己呢?
明娜伏在牀上,心頭一片茫然。她迷迷糊糊地,連晚飯也沒吃,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從睡夢中醒來,才下了決定:不管了,現在看來,蕭家商行這邊靠不住,她還是依靠自己的本事,南下魔法之都去找索倫老師吧。至少,他只會叫自己背魔藥書、做感冒藥水、剝蛇牙和蛞蝓皮,但絕不會傷害自己。
拿定了主意,她開始感覺到肚子餓了,昨晚上根本沒吃飯呢,現在早飯時間好象過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吃的。
她連忙起身洗臉梳頭,正想去廚房找東西吃,卻看到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拿着個盤子站在她門前,道:“神父讓我拿給你的,還說你以後不要再不吃飯了。”說罷把東西往她懷裡一塞,轉身就跑。
明娜怔怔地看着盤子裡熱騰騰的麪包和一小塊蛋糕,忽然有些想哭,掰下蛋糕一角放進嘴中,只覺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吃完早飯,她來到前殿,正好其他男孩子都結束了祈禱,離開做自己的事去了。她走到裡德爾面前,有些彆扭地向他道謝。
裡德爾又露出他那個可怕的笑容,道:“不必謝我,這是爲了替艾伯特和保羅慶祝所做的蛋糕,每個人都要吃的。你現在……覺得沒事了吧?以後就算有什麼不開心,也不能不吃飯,知道嗎?如果有煩惱,可以跟我說。現在,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明娜張張嘴,忽然有一種把所有事都告訴他的衝動,但一想到過去吃過的虧,以及爺爺對裡德爾的評價,她又猶豫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搖頭道:“沒什麼,謝謝您。我以後……會聽話的……”
但是她的心裡,卻已拿定了主意。
(這一段寫得我好糾結……)
網友上傳章節 七十六、偷跑與反偷跑行動(下)
從這天開始,明娜就扮起了乖小孩,不但對裡德爾和老修士十分禮貌,還刻意地接近討好那些男孩子們,表現出知錯的樣子。孩子們對她的轉變是半信半疑的,但見她甚至願意幫他們做骯髒的工作,就暫時相信了她,對她的監視,也放鬆了一些。
除此之外,明娜還儘可能爭取機會跟隨裡德爾外出,把安可城內的大街小巷先摸透了,特別是在沿河地區,只要一來到住在河岸上的光明神教信徒家中,她就想方設法脫身去打聽南下船隻的消息。
裡德爾只要求她不能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至於她跟什麼人說話,並不多加理會。
明娜驚喜地從船伕那裡打聽到,從安可城南下,最便宜的一種交通方式,是借乘貨船,在底艙佔一個兩三尺見方的空間,食水自理,只需要八十個銅板,終點是一個叫法拉底斯的小鎮。明娜記得,這個小鎮就位於魔法之都以北八公里處,爺爺曾經稱之爲“物流中轉站”,它與魔法之都之間只隔着一片平原,走路只需半天時間。
明娜身上還有一點錢,足夠付這筆船費了,而且還有餘錢買乾糧。她從船伕處聽說,大後天就有一艘這樣的船出發,還有八個空位,訂金要付十個銅板,過時不候,訂金也不會歸還。明娜算了算日子,到時候裡德爾神父應該還沒回來呢,暗暗高興,打算明天他一離開,就來付訂金。
“莎拉。我們該走了。”裡德爾在遠處叫她,“你在幹什麼?”
明娜心下一驚,忙跑過去笑道:“沒什麼。我在聽大叔們說有趣的事呢。神父,我們要回去了嗎?”她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手裡的一大包物品:“這個是什麼?”
“是別人給的春魚,我們到奧斯格先生家去吧,他地夫人最喜歡這種魚,說不定會給我們不少東西呢。”
明娜怔了怔,想起昨晚上有個小男孩曾說過很想吃魚,猶豫了一下,便說了出來。
“哦?是這樣嗎?”裡德爾瞧了瞧手上的魚,向路邊的小販要了片大葉子包了兩條魚出來。塞給了明娜。
到了那位奧斯格先生家裡,明娜驚愕地看着裡德爾用十分諂媚地語氣說着奉承話,把那位體格毫不輸給溫妮的奧斯格夫人捧成了安可城第一美人、最善良仁慈高貴的夫人以及威沙與韶南最耀眼的明星,而且當他說這些話時。五官居然沒有扭曲成平時那副可怕的樣子。他十分恭謹地獻上那包用水生蒲葉隨意包起的春魚,聲稱那是從意尼運來的最新鮮的美味,特地從蕭家商行那裡要來送給美麗可親的奧斯格夫人地。
而那位體重兩百鎊的夫人,則咯咯地笑個不停,一邊叫人收下春魚,一邊從自己的隨身小包裡摸出幾個金幣來塞給裡德爾,還讓他多來做客。明娜看着她身上俗氣華麗的綵綢裙子,以及花紗頭巾(這種材料通常是用來做窗簾地),還有她臉上那種傲慢與輕視的神情,再回頭看看裡德爾卑微的姿態。心裡直髮堵。
一離開那所豪宅。明娜就忍不住問道:“神父,您爲什麼要用那樣的話奉承她?那個女人配不上您的稱讚,而且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光明信徒。”真正的信徒是不會用這種態度對待一位修士的。
裡德爾卻微笑道:“孩子,你是爲我覺得委屈嗎?其實不必難過。奧斯格夫人知道我說的不是真話,也知道我爲什麼要這樣說,我也知道她知道,只要她大方地給錢,而我又達到了目的,那其他事就變得不重要了。”
明娜皺着眉問:“錢有那麼重要嗎?您寧可讓自己受那樣地侮辱?”
“當然重要了。孩子。我需要錢。”
明娜不再說話了。裡德爾看她幾眼,笑道:“其實。我並不是常常這樣做地,如果不是蕭家商行不再給錢,我也不需要去奉承別人。以前老管事還在世的時候,每個月都主動會送錢來,只不過是瞞着上面的人而已。”明娜聞言,順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那裡正是蕭家商行的鋪子,意尼來的那位管事仍舊歪坐在店前一邊喝酒一邊大罵,不管店員們怎麼勸,也不肯離開,路過的行人紛紛走避,而那位副管事老古,則不見蹤影。轉 載自 我看 書 齋
明娜撇開頭,不想再看。
次日清晨,裡德爾就離開神殿出城去了,老修士接過了修士的職責,而孩子們則統一由年紀最大的艾伯特照管。明娜參加完祈禱,見大家都開始做自己地事,便回房找出藏起來地錢,悄悄溜向大門口。
誰知這時,艾伯特卻突然叫住了她:“莎拉,你等一下。”他拉着一個男孩子跑上前來,道:“休利那裡缺少人手,你跟他們一起去編草蓆吧。”
“編草蓆?現在?”
“對,這幾天天氣熱,很多人都會買草蓆回家的,咱們之前編地都賣光了,要再多編一些,這比找零工要輕鬆多啦。”休利彎起他那對笑眯眯的眼,“莎拉,你來幫忙吧,艾伯特要去工作,我們只有四個人,人手不夠。”
艾伯特也向明娜點點頭:“反正你也沒什麼事,對不對?神父說了,要你多跟我們在一起。”
明娜咬咬脣,只好磨磨噌噌地跟他們去了。
草蓆是用本地特產的一種白色艾草編成的,十分光滑涼爽。年紀較小的男孩子們,還不到找零工的年紀,就留在神殿裡編席子,其中以休利的手藝最好,編出的草蓆圖案複雜精美,賣的價錢也更高。
當明娜聽說這種草蓆是史詩英雄蕭伯爵的發明後,興趣頓時增加了許多。她看到休利他們爲了多編出些花樣來。特地把艾草染成各種顏色,就跑去看他們地染料,發現那是幾種礦石的粉末加水混合成的。長久接觸會對人體有害。她提議用有色地草汁代替,還拿院子後面水溝邊的幾種草類做了示範,結果休利他們都高興壞了,那些草都是隨處可以找到的,比礦石粉末要便宜得多,色彩也更豐富。爲了感謝明娜,他們答應晚上給她做一塊白麪包。
明娜並不覺得有什麼可高興的,這些知識都是當年學魔藥時的副產物,她心中倒有些後悔。因爲改進了染色方法,男孩子們都興奮得不得了,一直拉着她不放,結果她居然一天都沒找到機會出門。
幸好。到了第二天,休利說編出了新花樣的草蓆,應該拿去向商人們推銷一番,當明娜聽說那幾位商人是住在碼頭附近的時候,立刻撲到休利面前說:“我也去!如果他們喜歡別的顏色,我還可以再想辦法!”
休利被她嚇了一跳,不過也很贊同她的想法,兩人向老修士報告一聲,便抱着草蓆一起出發了。
到了碼頭上,休利使出渾身解數說服商人收購他們新編地草蓆。明娜卻有些心不在焉地時不時往貨船那邊瞧。好不容易找到個藉口溜出來,她馬上就跑到船伕面前說:“大叔,明天去法拉底斯的貨船,還有沒有座位?”
“有啊,還有兩個,你要去嗎?訂金十個銅板,過時不候,訂金不還。要訂位子就快點兒了。”船伕瞄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回答。
明娜馬上掏出一個銀幣:“我沒有零錢。可以找給我嗎?”
船伕皺了眉頭:“怎麼這麼麻煩?一大早的。我去哪兒弄九十個銅板找給你?到別處換了零錢再來吧。”
明娜咬咬脣,有些爲難了。如果她現在去找人換零錢,休利那邊會發現的。
“莎拉,你在那邊幹什麼?”休利走了過來,臉上帶着笑,“草蓆賣出去了,他們還說願意繼續收購那樣地草蓆呢,我們回去再多編幾張吧。你在幹什麼?爲什麼拿錢出來?”
明娜飛快地把錢塞回懷中,回身笑着應道:“沒什麼,我想換點兒零錢。”她身體往休利那邊挪,眼睛卻忍不住往船伕那邊瞟,看到有另一個人走過來訂了一個位子,心裡忍不住着急,卻沒留意到休利正頻頻看她明娜又被男孩子們叫去編了一天的草蓆,到了晚上,裡德爾提前回來了,還帶回了兩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是從沙漠裡救回來的,被安排跟明娜住一個房間。
明娜看到裡德爾幫新來的人準備牀鋪時,差一點兒就把自己藏的錢翻出來,嚇出一身冷汗,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難得的機會不能就這樣放過,於是,天還沒亮她就爬起身來,把錢往懷裡一揣,趁着所有人都還沒醒過來,便躡手躡腳地走到後院,翻牆出了院子,悄悄往碼頭上跑去。
當她看到晨霧中的船,聽到船伕仍在叫喊着“最後一個空位,最後一個空位”,心下一喜,忙衝過去。不料從旁邊橫出一隻手來,攔住了她:“莎拉?你要幹什麼?”
明娜轉頭一看,卻呆住了,居然是裡德爾!他怎麼會在這裡?!
裡德爾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沒有解釋,只是嚴肅地問她:“天才剛亮,你那麼早跑來這裡幹什麼?”他轉頭看了看遠處的船,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你打算偷偷坐那艘船離開嗎?!”
明娜無措地站在原地,忽然聽見有人跑到船伕那裡去要了最後一個空位,失望地低下了頭。
失敗了,下一艘船據說還要再等四五天呢,裡德爾發現了自己,下次她還有機會偷跑嗎?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擡眼偷看裡德爾,見他那張可怕地臉上,神色更扭曲了,在霧中顯得尤其恐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裡德爾輕輕嘆了一口氣:“跟我來。”說罷轉身就走。明娜乖乖跟在他後面,回到神殿,進了他地辦公室。
“你這孩子,爲什麼總愛自作主張呢?難道你不可以多信賴大人一些嗎?”裡德爾頭痛地揉揉眉心。“我知道你比一般的孩子強,也有些小聰明,能夠靠自己從奴隸販子手裡逃出來。可是。事情不是每次都這麼順利的,你不怕再被人拐去,就逃不出來了嗎?”
明娜有些不以爲然,她能逃一次,自然就能逃第二次。
裡德爾見狀,嘆氣道:“我知道你未必肯聽我地話,不過,這回幸好是我及時發現了,不然還不知道你會遇上什麼危險呢。那艘船是去法拉底斯的。對不對?你瞭解那個地方嗎?那裡的人非常複雜,各個國家地人都有,我在沙漠裡遇上的被拐賣的孩子,起碼有兩成是從那裡來地。休利就是被拐到法拉底斯。才被奴隸販子帶到安可城來,如果你真地上了船,豈不是正好送上門嗎?”
明娜驚出一身冷汗,她從沒聽說過這種事,法拉底斯,不是貨物中轉站嗎?怎麼會變成奴隸販子橫行的地方?休利是在那裡被賣來地?這麼說……她是昨天在他面前露了餡……
“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個孩子,應該多多相信大人,我不是讓你盲目信任,而是尋找可靠的人去求助。”裡德爾繼續道。“本來。我是希望等你自己開口的,不過現在看來,還是我直接問一聲,比較合適。”他坐直了身體,微微向前傾,兩眼直盯着明娜:“莎拉不是你真正地名字,對不對?我記得……我是見過你的,你是蕭伯爵的孫女,叫……叫米娜。是不是?”
明娜驚得跳了起來:“你你……您怎麼會知道……”補充一句:“我叫明娜。”
裡德爾居然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那她一直以來做地事,他其實心裡很清楚吧?明娜咬咬脣。有些不甘心:他這是在耍她嗎?
裡德爾微笑道:“本來我是認不出來的,不過那天的兩位客人問你是不是真的叫莎拉,你有些不自在,我就開始懷疑那不是你的真名。然後我又發現你有些眼熟,極有可能就是當年我在蕭伯爵身邊見過的小女孩,但他的孫女,怎麼可能會是個逃走的小女奴呢?爲了確認你的身份,我特地帶你去蕭家商行,看你的反應。不過後來我又有些疑惑,如果你真地是蕭伯爵地孫女,爲什麼會流落到這裡?”
明娜眼圈一紅,咬着脣不說話。
裡德爾又道:“那天我聽蕭家商行的管事說起,才知道你有姐妹差點被綁架了,我就想,會不會也是這個原因?管事所說的那位少爺……該不會就是你的父親吧?你是遭人報復,纔會被拐賣的嗎?”
“不是的。”明娜小聲駁了回去,“那個不是我爸爸,我爸爸纔不會做那種事呢,他……他是爺爺的私生子……”她有些臉紅:“只有大伯父纔是爺爺和他妻子生的小孩……”
“不管是私生子還是婚生子,都是蕭伯爵的孩子。他那樣地英雄人物,纔剛去世,孫女就遭受到這樣不幸地命運,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裡德爾又嘆息一聲,語氣裡帶了些惆悵。
“我爺爺纔沒死呢!”反正已經被對方猜到,明娜也不再保密了,“他只是回了家鄉,離這裡很遠很遠,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但是絕對沒有死!”
裡德爾怔了怔,臉上露出了那個可怕的笑:“真地嗎?那真是太好了。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娜又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裡德爾嘆道:“你不信任我,對不對?是因爲我的長相嗎?還是你爺爺的緣故?”看到明娜的神色,他心中也有數了,苦笑道:“蕭伯爵啊,就是喜歡隨心所欲地說話,他不喜歡神教,討厭修士,更厭惡我向人乞求捐款的卑微姿態,不過,他心裡也清楚,我是個可靠的人,不然,當初你生病的時候,他就不會請我去治療你了,你忘了嗎?”
明娜恍然,看着裡德爾,有些激動:“我真的可以信任您嗎?您不會……不會出賣我吧?”
“光明神在上,可以證明我的真心。”裡德爾向她張開了懷抱,“告訴我吧,孩子,把你的痛苦都告訴我,把你的煩惱都告訴我,你還是個孩子啊。”
明娜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直撲到他懷裡,大哭起來。
她把自己與爺爺分開後,所經歷的事全都說了出來,一直說到男孩子們來催他們去吃午飯,才把事情說清楚了,然後就低聲抽泣着,有些不安地等待着裡德爾的決定。
裡德爾低頭思索:“還是要想辦法把你送回家去才行。蕭家商行那邊不一定可靠,保德曼先生……去年就辭職去了魔法之都……”他沉吟道:“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把你送到你父母身邊,之前你想去魔法之都,只是因爲沒人可以依靠,從那裡回伊東,實在是太遠了,不如從這裡走。嗯……如果找其他商隊,我實在不放心,這樣吧,我先找人送信給你父母,讓他們放心。你先在這裡住着,兩個月後,梵阿那邊要派一個代表團前往伊東參加伊斯特國慶大典,我已經收到通知了,本來是不打算去的,現在還是走一趟好了。到時候,你跟我一起上路吧。”
明娜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事情就這樣解決了嗎?
裡德爾見狀笑道:“怎麼發起呆來了?放心,這只是最保守的計劃,如果這兩個月裡有可靠的人去伊東,我會再安排的。現在,先去吃飯吧。”
明娜忍不住想笑,又掩住了,跟在他後面去就餐,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偶爾依靠一下大人,好象也不是什麼壞事,對不對?
寫給安隆和朵拉的信很快就寫好了,但由於明娜不清楚伊東家裡的地址,只好託給當地的光明神殿轉交。信發出以後,她每天安心地留在神殿裡,和別的孩子一起編草蓆、作禱告,由於她是未成年人中學識最豐富的一個,還得到了裡德爾的親自教導,學習一些基礎的光明神教經文。有時候,她也會跟着裡德爾出門,日子過得很輕鬆。
半個月後的一天,裡德爾興沖沖地從外頭走進神殿,對明娜道:“孩子,我遇到一位可以信任的朋友,他是你的同胞,過兩天要回伊東去,可以帶你一起上路。他還認識你的祖父呢。”說罷回頭招呼一聲:“瓦西里,就是這孩子,你認識她嗎?”
明娜驚訝地看着出現在面前的青年,長身玉立,面容英俊,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她謹慎地問:“您真的認識我爺爺嗎?”
青年笑了:“我不但認識你爺爺,我也認識你,怎麼?你不認得我了?”
網友上傳章節 七十七、昨日重現
明娜再次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番,還是沒認出來:“不認得,我在什麼時候見過你嗎?”
青年瓦西里笑了,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兩個鮮嫩多汁的紅蘋果來,玩起了拋接遊戲。明娜看着看着,張大了嘴:“你……你是那個小丑?!”
她七歲那年跟隨爺爺南下魔法之都,路過小鎮奧裡時,曾經叫來一位小丑表演,記得那位小丑長得非常英俊,身手了得,還很有風度地送了她一朵水芋蓮。
瓦西里見她認出了自己,笑着停下手中的動作,將其中一個蘋果送給她:“今天沒有水芋蓮,我想,你不介意用美味的水果代替吧?”
明娜顧不上那個蘋果,劈頭就問:“你不是韶南的小丑嗎?爲什麼會在這裡?還穿成這個樣子?”她看着對方一身傭兵服飾:“還有,你爲什麼說你認識我爺爺?那時候你就知道我們是誰了嗎?”
瓦西里有些爲難地撓撓頭:“呃……這個嘛……事實上我從小就聽說蕭伯爵的事了,對他十分崇拜。當初見到你們,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不過我想你們可能不希望公開身份吧?而且那時候我還在工作呢,不方便向他問好,只好獻朵花表示一下敬意。”
他嚮明娜笑笑:“至於爲什麼我會從小丑變成傭兵嘛,這事說來話長。我雖然是伊斯特人,卻在韶南住了很多年了。原本我小丑做得挺好地。可很多人都認爲我不適合做這一行,大概是因爲我長得太帥了吧?”他做了個鬼臉,“所以我只好改行了,到外面的世界來看一看,就當上了傭兵,這幾年我都在威沙境內活動,偶爾客串一下商隊護衛,但現在我想家了,打算回伊東去。聽神父說了你的事,就自告奮勇帶你一起走啦。”他擠了擠眼睛。伸手摸摸明娜的頭。
明娜一步退開,避過了他的手,兩眼緊盯着他:“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而且傭兵都不可靠。誰知道你會不會真的把我送回家。”圖裡的營地裡。有六**是傭兵出身,她對這些人的卑劣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個你可以放心,我現在工作地機構。其實是你爺爺倡導成立的哦,所以你算是我們自己人。”瓦西里降低了聲音。兩眼迅速往周圍掃了一眼。
爺爺倡導成立的?她問:“你是蕭家商行地人?”
“不是不是。”瓦西里連忙否認,有些吱吱唔唔地,“反正你只需要知道,我很尊敬你爺爺,絕不會做傷害你地事,就行了。對了,我聽神父說,你告訴他蕭伯爵並沒有死,只是去了遠方。這是真的嗎?”他忽然換了嚴肅的神色。看得明娜一怔,馬上道:“當然是真地了!我親眼看到他去的!他遇到一個同鄉地女孩子。說他爸爸媽媽病得很重,才離開的。爺爺絕對沒有死!”
瓦西里鬆了口氣:“那就好了,我們大家都在擔心呢,如果連蕭伯爵都遭遇不測,那敵人也太可怕了。伯爵大人有沒有提到幾時會回來?”
明娜斜了他幾眼,默默退開,把裡德爾拉到一邊,小聲問:“神父,這個人真的可靠嗎?我覺得他有些奇怪。”
裡德爾微笑道:“放心吧,瓦西里雖然有些神神秘秘的,但他是個好人,每次路過這裡,他都會送東西給我們,手裡有閒錢時也會捐出,其實他自己並不寬裕。蒙裡神殿的人,也曾說過他經常給他們送東西。所以,瓦西里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我認識他很久了,也認識他父母,你就放心吧。你既然相信了我,爲什麼不再多相信一個人呢?”
明娜半信半疑,瞥了瓦西里一眼,對方卻笑得一臉燦爛,不再提剛纔的問題了。他偶爾瞄到旁邊一大羣男孩子外加兩個小女孩躲在門後偷看,便朝他們勾勾手指,往自己身上一摸,不知怎的,居然被他摸出兩捧糖果來,引誘孩子們上前:“給你們的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男孩子中有幾個年紀大些地,曾經見過他好幾次,早就混熟了,聽到這話便歡呼一聲,帶着其他人一起衝上前來,把瓦西里圍了個嚴嚴實實,有兩個膽子大地,還在他身上東摸西摸,想知道他是從哪裡掏出那麼多糖的。瓦西里也不生氣,笑着任由他們摸了個遍,一無所獲,他卻擠擠眼,一翻手又“變”出七八粒糖來,嗚拉一聲又被孩子們搶去了。
裡德爾一直笑呵呵地在旁邊看着他們打鬧,明娜則始終用懷疑地目光看着瓦西里。後者回頭瞥見她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也不上前跟大家一起玩鬧,摸了摸頭,猜出是自己的緣故,便任由孩子們自己玩,脫身走到明娜身邊,湊進她耳旁壓低了聲音道:“放心,我不是壞人,我跟你爸爸是同事哦。”
咦?明娜睜大了眼,猛地轉頭去看他:“你也是個騎士嗎?那爲什麼要當傭兵?剛纔……你還說你在爲爺爺成立的某個機構工作。”
瓦西里輕咳幾聲:“呃……這個……事實上等我回了伊東,就要轉行當騎士啦,所以跟你爸爸也算是同事。總之,你就放心跟我走吧。”
明娜歪着腦袋看他,勉強點點頭:“好吧。”心中卻暗忖要多加小心,千萬別再盲目相信別人了。
隔日清晨,瓦西里帶着明娜上路了,裡德爾領着孩子們一直送到城外,還把當天收起來的錢都還給了明娜。明娜想了想,決定只留下兩個銀幣和二十來個銅板,預備路上用,其他的都送給神殿。還留下了兩個新地染色劑配方。
她小聲對裡德爾道:“神父,有了這些錢,草蓆又能賣得更好了,你不要再向人要錢了吧?我回去以後,就寫信給外公,讓他給你們送錢過來,好不好?”
裡德爾微笑着輕撫她的頭,道:“好孩子,謝謝你的心意,你不必擔心我。以後要是遇上象休利他們一樣不幸的孩子。你能幫的就多幫幾把吧。”
明娜點點頭,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旁邊休利送上一頂新編的草帽,還用染色的艾草織了花邊:“這個送你。莎……不。明娜,你要記得我們,有空回來看我們啊。”
明娜點點頭。接過帽子,哽咽着向他道謝。衆人都十分不捨。瓦西里一直笑吟吟地在旁邊看着,見天色不早了,才小聲催促她上馬。
再次向大家告別,明娜終於登馬踏上回家的路。看着裡德爾等人的身影漸漸模糊,明娜忍不住掉下淚來。雖然只跟他們相處了不到一個月,但感覺上,就象是認識了很久似的。
瓦西里在她身後輕聲安慰道:“別太難過了,人生總是充滿了相聚和分離,即使一時傷心。過後也別忘了繼續前進。”
明娜抹了一把淚。撇撇嘴:“你在說什麼呀?我纔沒有忘呢,難道我們不是在趕路嗎?”
瓦西里啞然失笑。加了一鞭,身上地馬便加快了速度。
他們出了安可城東門,經過橋到達河的另一邊,就直接向東面偏南的方向跑。不到半天,原本那半是黃土半是綠草地土地,漸漸變得溫潤起來,他們踏上了一片翠綠地原野。路旁芳草萋萋,偶爾冒出幾朵色彩鮮豔的小花,時不時有穿着白紗裙的少女和小孩子經過。
明娜知道,這一定是到了韶南境內,她忍不住問:“我們不是要回伊斯特嗎?爲什麼不沿着國境跑呢?那裡不是更近?”
瓦西里道:“山路難走,而且不太平,還不如往南拐點路,從韶南境內過,一路都有地方落腳,補給也方便。”他擡手壓了壓明娜頭上地帽子:“戴穩了,現在太陽光正厲害呢,別曬傷了。”
明娜扁扁嘴,她曬得多了,纔不在乎這點兒太陽呢,不過對方是在關心自己,所以她也沒說什麼。
事實證明,瓦西里的做法是正確地,他們一路向東,晚上都能找到村莊或小鎮之類的地方過夜,吃飯睡覺都安排得十分妥當。明娜恍然間,纔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麼輕鬆的旅行了。
客店老闆的小女兒在跟另外兩個女孩子踢踺子,一不小心踢到明娜這邊來,她條件反射地輕輕一擡腳,把踺子踢了回去,腦中又是一陣恍惚。她上一回這樣跟別的女孩子玩耍,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轉頭看向桌子另一頭的瓦西里,英俊的青年吸引了一圈年輕姑娘圍着他轉,但看他一臉的苦惱,似乎有些受不了美人們地熱情。明娜暗暗偷笑,又覺得這種情形真眼熟。
騎馬走了四天,他們到達了沃特城。這是位於伊斯特、韶南與梵阿三國交界處地邊境城市,也是伊斯特西部經濟中心。除此之外,它還有一個特別的身份:曾經是蕭天劍地封邑,同時也是他發家的地方。
明娜看着面前不遠處的沃特城城門,忽然眼圈一紅。進了這道門,她就回到伊斯特了,她心裡說不出的激動。
“怎麼了?”瓦西里柔聲問,“很高興吧?咱們回到自己的祖國了。”他深呼吸一口氣,綻開燦爛的笑容:“走吧,咱們進城,找個地方住下。伯爵大人就是在這裡發家的,附近的亞羅大森林就是他的家鄉。雖然不能帶你去看,但路過時瞧幾眼,也算是拜見過祖先了,對不對?”
明娜瞥了他一眼,心中卻道:“那裡纔不是爺爺的家鄉呢。”
進了城,街道繁華之處,不亞於馬特與多羅等大城市,只是一路走來,明娜發現有無數家打出“蕭伯爵烤肉”、“蕭伯爵打鐵鋪”或“蕭伯爵小吃店”等招牌的店鋪,覺得十分怪異。記得爺爺曾說過,他當年幾乎把全部生意都搬到伊東去了,只留下幾家酒館食店之類的,交給朋友打理,但後來隨着朋友們退休,只剩下一家酒館,歸屬到傭兵工會名下。爲什麼這裡會有那麼多家以“蕭伯爵”命名的店呢?
瓦西里緊緊拉着她的手,穿過大街,走進一家客店,明娜留意到,這裡裝璜相當講究,價錢恐怕不會便宜,便小聲對他說:“其實可以找一家便宜點兒的,我沒關係。”
“這裡的環境好,安全。”瓦西里匆匆丟下一句,便往櫃檯要房間去了。明娜再打量周圍一眼,承認他的話是對的。這家客店位於全城最繁華地帶的邊緣,不算很貴,但因爲斜對面就是城衛所,所以附近連一個流氓都沒有。
這家客店不但環境好,牀鋪和飯食也讓人十分滿意,價錢也在可接受的範圍內。瓦西里儘可能留在店裡陪伴明娜,外出時也會交待店主幫忙照看。明娜體會到對方對自己的關心,有些感動,只是對於他某些神神秘秘的行動有些好奇。
他似乎是去見什麼人,但出門前卻換了衣服又戴上了假髮,明娜甚至發現他隨身帶的包裡,還有另兩套衣服和假髮。
好奇之餘,她的冒險之心重新被激發出來,迅速套上一件小馬甲,又打散了髮辮,鎖上房門,便小心跟着瓦西里出了客店,綴在他身後拐進一條小巷,然後……
瓦西里壞笑着站在她面前:“小明娜,叔叔可是跟蹤的行家,你想在我面前搞鬼?太自不量力了。”
明娜輕咳一聲,斜着眼看他:“你不能怪我,誰讓你這麼偷偷摸摸的?你到底要去幹什麼?”
“幹什麼?什麼也沒幹。”瓦西里一臉輕描淡寫,“我只不過是想見見老朋友。”
明娜不屑地哼了一聲:“誰見朋友還要戴假髮啊?而且是三頂!”
瓦西里臉上有些下不來,他也知道自己的藉口太爛了,正想再找一個,卻忽然發現不遠處有個身影閃過。他挑了挑眉,望向明娜:“你看到了?”
明娜也挑挑眉:“看到了。”
剛纔有個人影從巷口外跑過,懷裡揣的幾個小包,其中一個的布料和花色,怎麼看都象是她在神殿裡爲自己縫的那個,而另一個棕色皮革的,咋一瞧倒有幾分象瓦西里裝錢袋的腰包,剛纔被他丟在房間裡了。
居然有小偷?!
“那家店居然也鬧賊,看來不能完全信任啊。”瓦西里嘆道,“想不到現在這套新打扮,居然會先用在追賊上。”
“嗦什麼呀?我的錢可都在身上,再不追,吃虧的是你!”明娜拽過瓦西里,便往那小偷逃的方向跑去。
(有書友抱怨說最近一直在虐,沒個輕鬆的情節,今天算是輕鬆一會兒了)
網友上傳章節 七十八、神秘的信
明娜與瓦西里兩人遠遠綴在那小偷身後,看着他走進一條有些陰暗的街道,拐入離某個巷口不遠的一間平房,迅速關上了門,對面有個男子晃晃悠悠地踱過來,在那門前哼起了小曲。轉 載 自 我 看書 齋
瓦西里一把拉過明娜,躲在巷口外的一堵破牆後,小心地探頭打量。
這一帶是貧民聚居的地區,房屋破舊,人們的衣服上也打了不少補丁,但明娜看在眼裡,卻覺得他們比安可城的窮人要過得好多了,從臉色上看,至少有吃有穿,街邊也沒有躺着飢餓不堪、衣不蔽體的乞丐,倒是有不少神色鬼祟的人匆匆走過。明娜一眼就看出,他們從事的都不是什麼體面的職業,至少有三個是做小偷的。
瓦西里有些不安地看了明娜一眼,覺得小女孩不適合到這種地方來,便小聲說:“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反正他們的老巢應該就在這裡,我等會兒再回來找也一樣。”
明娜搖搖頭:“如果他們跑了,要去哪裡找?而且,萬一他們在這段時間裡賣掉你的東西,那又怎麼辦?放心吧,這種地方我早就習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休利他們也做過這一行,我纔不怕呢。”
瓦西里這纔想起裡德爾神父那裡的孩子,還真有不少是出身自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笑了笑,就不再多說了。這時,小偷走出了屋子,與守在門口的男人交談了幾句,便一起離開了。瓦西里迅速估量着周圍的地形,避過其他人潛入平房後方的空地,明娜緊緊跟上。
平房後牆上有個窗子,但是鎖上了,只打開了頂上的兩扇小排氣窗。瓦西里看了看排氣窗的大小,正考慮能不能從那裡進去。明娜便一把推開他:“讓開。”對窗子小聲唸了句咒語,鎖“喀嗒”一聲,打開了。
“哇嗚。”瓦西里怪叫一聲。伸手挑開了窗子,聽得房間裡沒人,便微微一蹲,明娜心領神會,踩着他的腿跳了進去,瓦西里回頭張望四周,聽得明娜說“屋裡沒人,你可以進來了”,才翻窗而入。
屋裡靜悄悄的,前後左右一共三個房間。都沒人在。明娜轉了一圈,卻找不到自己和瓦西里丟地東西,有些奇怪,剛纔那個小偷明明是拿着東西進來,空手出去的,東西怎麼會不見呢?
瓦西里敲起了牆壁,明娜恍然大悟,便在地板上蹬來蹬去,忽然發現屋角有塊地板的顏色比其他地方地深一些,踩兩腳。聲音也不太一樣,連忙擡頭看瓦西里,對方也正好瞧過來,兩人一對視。後者立刻轉身去門後拿鐵杴。==m==
這時明娜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忙“噓”了一聲:“好象有人回來了!”瓦西里側耳細聽:“兩個人。一前一後,前面那個就是偷東西的人。”他把明娜拉到門後躲好,自己則拎着鐵杴跳上另一邊的櫃子,高高舉起。明娜看得一頭冷汗,有些可憐即將進門的人。
先一步進門的小偷,一眼就看到屋內的情形跟平時不太一樣,心中警報大作,忙往後退了一步,正好避開頭上揮來的鐵杴。卻沒躲過接着迎面揣來的一腳。轉 載自 我 看書 齋大叫一聲,仰面倒了。跟在他後面的人見狀不妙。轉身就逃,卻被明娜丟了張椅子過去,砸中腦袋,頓時眼冒金星,癱倒在地。
瓦西里“嘖嘖”幾聲:“夠疼的,真可憐。”明娜白了他一眼,說得好象他沒打人似地。
十分鐘後,一大一小已經捆好兩個小偷,審問清楚了。這兩人是慣偷,習慣得手以後把東西藏到這間房子裡,當天就出手賤賣,剛纔他們出門,是聯繫熟悉的買家去了。明娜暗暗慶幸,先前沒聽瓦西里的話。
瓦西里從小偷處得知打開地板上暗格的正確方法,已經把自己和明娜的物品收回來了,又翻看起其他盜來的物件,一邊翻一邊感嘆:“看這個錢袋,就知道主人一定不是什麼有錢人,你們有夠過分的,居然連窮人都不放過……哎?這個是做生意的契約書吧?還有這個是借據……我說你們怎麼也不事先挑一挑?這種東西偷回來,對你們一點兒用都沒有,但當事人會很煩惱啊。”
“和錢放在一起的,偷的時候一起拿回來了……”小偷縮着脖子,害怕地小聲嘟囔。
“居然還有信件?!”瓦西里完全沒聽進他地話,自顧自地翻,“你們打開看了?真沒道德,哎?這個人的名字挺熟的啊,難道是我認……”他忽然閉了嘴,睜大了眼睛把那信封上的字從左到右看了一遍又一遍,猛地轉頭盯着小偷們:“這是從哪裡偷來地?!”
小偷更害怕了:“這……這是一位貴族老爺身上的……我看着象是貴族……早上才偷到地,有、有什麼不對嗎?”
瓦西里臉上神色變幻,明娜看得奇怪,正想問他怎麼了,卻看到他驀地把那信和放在同一個袋子裡的另外幾樣東西塞進自己的包裡,只抽出幾樣值錢的,比如鑲了紅寶石的筆和幾個寶石領針,又把一個筆記本的織金錦封面撕下來,一起丟給小偷們,道:“如果我是你們,就馬上把這些值錢的東西賣了,要是有人來問,就說其他的東西沒用,全都丟掉了。==m==絕對不要說出你們看過那封信,知道嗎?!”
小偷吞了吞口水:“那、那封信……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問題。”瓦西里淡淡地道,“但你們如果想活命,最好不要說實話。”說罷不管那兩人慘白的臉色,拉起明娜就要走,忽然好象想起了什麼,便回身從那些被盜地東西中,找出文件等不值錢地東西,一古腦兒帶走了。
明娜見他走到僻靜處,就把那些東西全都點火燒掉,其中就有他剛纔提到的借據和契約,不由得皺了眉:“你不是說這些東西對我們沒用。但當事人卻會很煩惱嗎?爲什麼要燒掉?”
“如果想要掩飾什麼,就要把尾巴掃乾淨。”瓦西里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信地主人一定會找上那些小偷,就算我們囑咐過,但如果他們發現其他不值錢的東西都在,只有他們的不見了,一定會起疑,倒不如我主動把這些痕跡全都消除了。”
明娜受教地點點頭,忽然好奇地湊了上去:“那封信裡寫了什麼呀?”
瓦西里怔了怔,一臉苦笑,摸着裝有信件的袋子,躊躇許久。才道:“明娜,我記得神父曾向我提過,有兩個客人向他打聽你地事,他覺得那兩人有些眼熟,很可能是以前見過的伊斯特貴族,但又不敢肯定。你見過這兩個人嗎?能不能描述一下他們的樣子?”
明娜有些奇怪,想了想,便道:“那兩個人,一個有四五十歲了,一個二十來歲。都是栗色頭髮,老地長得有點胖,還挺着個小肚子,年輕的很瘦。頭髮卷卷的……對了,他臉上有個指甲蓋那麼大的黑痣!還有。他的眼睛看我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身上發毛。”
瓦西里輕籲一口氣:“果然是他們,福克斯父子……我早該想到的,他們忽然在威沙出現,肯定有某種目的,只不過是碰巧遇上……”頓了頓,又問:“明娜,他們說過什麼話,你還記得嗎?有沒有提過他們去威沙的原因?”
明娜歪歪腦袋:“是神父接待他們的。我不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麼。不過後來,那個老地問我。是不是真的叫莎拉,是不是從咄利綠洲的奴隸販子那裡逃出來的。他和那個年輕的都一直盯着我看,真是奇怪。”
瓦西里抓住了她話裡的一個名字:“莎拉?”
明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時候我不想讓神父認出我是爺爺的孫女,所以就借用了綠洲裡認識的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她叫莎拉,對了,她還說自己是位公主呢。”
瓦西里臉上的神情十分複雜,想要嚴肅起來,卻又忍不住想笑。明娜看了一頭霧水:“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咳。”瓦西里輕咳一聲,“明娜,事實上,莎拉是我們伊斯特第一公主地名字。你認識的那位,的確是公主。”明娜張大了嘴,但很快就合上了:“我早就該想到了!她說話時,我們這個詞的發音跟我不同,但跟爸爸地口音卻一模一樣!我爸爸可是伊東人!”想起那個可惡的護衛隊長,她就沉下了臉:“有一個叫珀迪卡地,是什麼人啊?他明明答應你帶我一起走的,卻把我丟在神殿門口了。回去見到他,我一定要踢他幾腳!”
“王家衛隊長珀迪卡,是國王陛下的親信。”瓦西里淡淡笑道,“他這人就是想得太多,好象所有人都要對王室不利似的,恨不得國王一家人整天待在王宮裡,連個外人都不見,免得被人傷害。”
明娜餘怒未消:“哼,我又不是要害莎拉,接近她也只是爲了能夠找人送我回家而已!他幹嘛把我當成壞人?還說什麼你刻意接近殿下的原因,我也不追究了,真是氣死我了!”
“彆氣了,他的確做得過分,還讓下屬不要透露這件事,是他一個手下覺得不妥,悄悄向我們提起,我們才知道的,也很不贊成他的做法,只不過他堅持,我們又想到你是去了裡德爾神父那裡,應該不會有危險,所以纔沒管這件事。”瓦西里輕輕摸了摸明娜的頭,“如果早知道是你,我們一定會馬上去接你地。你父親爲了你地事,傷心了好久,工作都差點停下來了,你媽媽還大病一場呢,我聽說他們跟你大伯父大伯母也鬧翻了,好象就是爲了你的事。”
明娜眼圈紅了:“瓦西里叔叔,原來你真地認識我爸爸媽媽,那我媽媽現在好了嗎?她和爸爸過得好嗎?”
“我也很久沒他們消息了,應該還不錯吧,放心,神父不是已經送信過去了嗎?我們再走十來天就到伊東了,他們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明娜使勁兒點頭,擡袖擦了擦臉上的淚,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對:“瓦西里叔叔,你說……莎拉和珀迪卡後來還跟你們在一起?爲什麼?你不是個傭兵嗎?”她緊緊盯着他:“我剛纔問你信上寫了什麼,爲什麼你反而問起那對父子的事?還有,莎拉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嗎?”
瓦西里眨眨眼:“哎?沒忽悠成功啊?”
明娜差點被口水嗆着,拳頭立刻招呼過去了,瓦西里連聲討饒:“對不起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我這就說這就說……”
“莎拉公主的行蹤是機密,不能讓人知道的,如果被人知道,國王會有大麻煩,所以當時珀迪卡纔不肯帶你一起走。不過,後來有人聽到風聲----就是那對福克斯父子,他們是一個壞蛋的手下----就趕着去打聽消息。我當時已經盡力阻攔他們了,可惜沒攔住,還以爲一定會穿幫呢,沒想到他們忽然停止調查,主動離開了。我一直覺得奇怪,現在看來,一定是他們查到有個叫莎拉的小女孩從咄利綠洲逃出來,躲到安可城小神殿孤兒院去了,就以爲那是公主,見了人才發現不是,以爲弄錯了。你說,這不是歪打正着嗎?”
明娜這時恍然大悟,原來她用了假名字,居然巧合地把壞人騙走了,不由得也好笑起來,不過看到瓦西里笑意盈盈的模樣,她忽然把臉一板:“說到底你還是沒告訴我,信上寫的是什麼?!還有,你爲什麼會跟莎拉珀迪卡他們在一起?”
瓦西里嘆了口氣,看明娜的神色,就知道沒法混過去了,只好簡單地說了個大概:“信是一個外國人寫給我們國家一個貴族的,福克斯父子是信使,反正說的不是什麼好事,我要把信帶回去,交給署長……”他頓了頓,瞄了明娜一眼:“老實說,接下來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保證,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包括神父和你最親近的人。”
“爸爸媽媽也不行嗎?”明娜不解。什麼事這麼神秘啊?
“你爸爸知道,你媽媽那裡……最好是由你爸爸說,很可能她已經知道了。”瓦西里道,“其實我是不贊成署裡這種規定的,就算是爲了保密,至少該讓最親近的家人知道,每個成員真正的身份。不必說出具體做的事,但至少該對親人的使命有所瞭解,纔不會產生誤會。”
“署裡?”明娜眨眨眼。
瓦西里輕輕點頭:“這封信跟你爸爸有點關係,要是我直接上交,他未必能看到,你把事情轉告他一聲也好,有些危險,能避開還是儘可能避開吧,畢竟,他有老婆有孩子,跟我們這些單身漢不一樣。”
明娜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忙湊上前去:“請告訴我吧,我絕不告訴任何人。”
瓦西里微笑着摸摸她的頭,打量四周一眼:“換個地方吧,找個不會被人偷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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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七十九、忘年
沃特城市中心英雄廣場,方形石板磚地面,間隙處冒出綠油油的小草。廣場正中是伊斯特前任國王沃爾德倫一世的青銅雕像,圍了一圈環形的噴水池,池壁上沾着薄薄的青苔。八個花壇分佈在水池周圍,幾盞特地從韶南引進的魔法燈安放在花壇邊上,正發出淡淡的光芒,照得廣場上半明半暗。在這一大片廣闊的空間裡,只有靠近商業區的一端,有十來個**與孩子在散步嬉戲,而另一端的草坪,眼下沒有燈光照射,幾乎完全籠罩在黑暗中。
明娜就坐在草坪邊緣的長椅上,聽瓦西里細說父親安隆的真實身份,以及這幾年來領了暗令接近某個有叛國嫌疑的家族並收集證據的事。她這時才知道,原來爺爺成立的機構,除了蕭家商行以外,還有一個安全署。
瓦西里道:“你父親的工作其實是秘密,你千萬不要對別人提起。我是因爲曾經負責過其中一個環節的任務,才知道實情的。萬一被赫達家的勢力探聽到,署裡這幾年的辛苦就白費啦。”
明娜聽完後,心裡有些悶悶的,想起了爺爺在馬特港曾經說過的話,問:“瓦西里叔叔,爸爸做這個工作是不是很危險?”
“危險?”瓦西里笑了,“安全署的工作多多少少都有些危險,不過你爸爸還好,他是在都城工作,又是安全署的大本營,比起被派到國外的同事們,已經算是安全了。而且,他還是位劍術高手,聽說七八個人都近不了他的身。”
“可是他自從回了伊東,就老是跟媽媽吵架,但又不象是真的生氣,就象是……就象是故意把媽媽趕走似的,也不肯接我回去。我爺爺說,爸爸是爲了我們的安全。才這樣做的。那不就說明他的工作很危險嗎?爲什麼爸爸要做這種工作?”
瓦西里撓撓頭:“這個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啊,你爸爸適合這個任務。他自己又願意,所以就做了。”
“所以我纔想知道,爲什麼爸爸要去做?”明娜撅起小嘴,“如果他沒有答應做這個任務的話,我們一家人還象以前那樣,在其頓過着平平靜靜的生活,爸爸媽媽不會吵架。也不會分開,我還象以前一樣,和他們住在一起。”甚至連那個古德溫,也不會有機會靠近媽媽。
瓦西里想了想。道:“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地考慮,我不清楚你爸爸是怎麼想的,不過我本人倒是很高興能進安全署工作,雖然有些危險,但危險往往伴隨着機遇。”他朝明娜笑笑,“我父親是個小丑,在我還小地時候就去世了,如果我沒有進入安全署。那麼我這輩子都只能當個小丑,就算做別的工作。也頂多就是個普通平民。但我十四歲時,被招收進安全署當了情報人員---當時我可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在國外工作了十幾年時間,現在調回去,已經確定能獲得署裡的推薦,進入騎士學院學習了。你想想,我一回伊東,就是見習騎士,再過五年。就跟你爸爸一樣是正式的騎士了。我媽媽知道了會高興得發瘋的!小丑的兒子居然成了貴族,安全署真是個可愛地地方。對不對?”
他的眉毛眼睛鼻子耳朵,連身上的汗毛都在說明他此刻高興的心情,明娜卻不知怎地,想起了自己的大堂兄貝文。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身爲伯父家長子兼繼承人的他,不滿十四歲就成了見習騎士,而平民出身的瓦西里,卻要多奮鬥十多年的時間,這就是貴族與平民的區別嗎?
她想起被當成奴隸販賣的日子裡,遇到的那些道貌岸然、暗地裡卻一肚子壞水地貴族和有錢人,扁了扁嘴:“我討厭貴族!”
“啊?”瓦西里眨眨眼。
明娜搖頭:“沒事。”她指了指他懷裡:“你剛纔說,這封信上提到了爸爸的名字,是不是意味着那些壞人發現爸爸地身份了?”
瓦西里沉吟道:“就算沒真的發現,大概也開始懷疑了,不知道你爸爸是否察覺到這點。老實說,我們都沒料到這件案子會拖這麼久,本來前幾年就該解決的。赫達的長子聽說是個狡猾又心狠手辣的傢伙,有好幾次我們都抓住他們的馬腳了,卻被他先一步消滅了證據。一年半前我回過伊東一次,那時候全署都已經布好局,就差引他家進圈套了,可突然間傳來了蕭伯爵的死訊,蕭伯爵的長子,也就是你伯父,馬上就接收了蕭家商行,商行的人原本許諾提供地協助全都落了空,還差點害得你父親暴露身份,雖然後來補救回來了,但機會已經失去,我們只得重頭再來。”
他擡頭望向明娜,苦笑道:“我現在把你送回去,也不知道對不對,不過,如果真地有危險,你爸爸應該會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地。”
“我不怕!”明娜堅定地道,“我要一直跟在爸爸媽媽身邊,就算再危險也不離開!我不會拖累他的,還可以幫他把壞人消滅掉!”大不了,再下一次毒藥,再放一把火。明娜眼中厲光一閃。
黑暗中,瓦西里並沒看清楚她眼神的變化,只是笑着拍拍她的頭:“明娜真是好孩子,你爸爸聽到你這番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明娜笑笑,湊近了問:“瓦西里叔叔,你說這封信是外國人寫給那個壞家族的,那能不能拿它當證據?”
“可以啊,你也想到了?”瓦西里眨眨眼,“可惜這只是回信,如果能得到赫達家家主寫給這位威沙宰相的信,那就更好了。不過這裡還有福克斯父子的貴族身份憑證和過關卡時蓋章的文件,足可以指證赫達家了,福克斯可是他們的頭號附庸呢。”
“那我們還等什麼?”明娜眼睛亮亮的,“快點帶它回去,把這個壞家族解決掉吧!那我爸爸就不用再做危險的工作了!”
瓦西里笑着颳了刮她的小鼻子:“好,我們明天一早就出城,回伊東去!”頓了頓,想到城裡的同事,覺得送信更重要,還是下次經過時。再去探望他們吧。
他們離開了那片空曠的地方,很快回到了客店。但瓦西里稍一躊躇,便到櫃檯結算房錢,帶着明娜轉去另一家客店,正位於東城門附近,出城十分方便,價錢卻貴了一半,而且是先付錢後住店的。他付了兩天地房錢。
明娜問爲什麼要突然換客店,他道:“一晚上花不了多少錢。福克斯父子不知幾時會找到那兩個小偷,雖然我們有過囑咐,但萬一他們知道我們帶走了信。再去查,一定可以查到的,還不如換一家店,能爭取到不少時間。”
“他們會找到小偷嗎?怎麼找?”
“丟失了貴重東西,當然首先要懷疑小偷。”瓦西里耐心地解釋,“這裡幹這行地不少,福克斯又不是本地人,要慢慢排查。最快也要一天時間,等他們找到人。再盤問出咱們原本住的店,又要花半天,如果他們找不到我們,再找別的客店,咱們早就跑出老遠啦。”
明娜想想,果然是這樣,看來這裡面也有不少竅門呢。
一夜無事,第二天天剛亮,明娜兩人就起牀準備出發了。瓦西里故意在經過櫃檯時大聲問店員:“請問英雄廣場上每天一次的馬戲表演是幾點開始?我侄女想去看很久了。”
明娜眨眨眼。立刻領會到他的意思。也大聲叫着:“我要去看小丑,還要吃好吃的。叔叔給我買玩具吧!”
店員笑着說:“馬戲表演是午後兩點鐘開始,客人可以到廣場旁邊的商業街逛逛,那裡什麼貨物都有,好吃地、好玩的,包管您滿意。”他還推薦了一家“公認”是全城最美味的蕭伯爵烤肉店,以及一家專賣孩子玩具的商鋪。
瓦西里道謝後拉着明娜去牽馬,便往廣場方向走,拐過彎才繞道回到城門附近,換了一身衣服,騎馬快奔出城門。
他們一路疾奔,明娜只覺得耳邊都是嗡嗡地風聲,人彷彿飛起來似的,半天跑下來,已過了近百里。待馬速漸漸慢下來時,她忍不住大笑:“這樣跑真有趣!比我在沙漠上跑得還快!”
瓦西里回頭望望,笑道:“看來那些人是追不上來啦,咱們放慢點走吧,你餓了嗎?要不要吃東西?”
“等會兒再吃。”明娜手搭涼棚,眺望右前方的一片綠,心中一動,“瓦西里叔叔,那裡就是亞羅大森林吧?”
瓦西里點點頭:“對,蕭伯爵就是從那裡出來的,可惜我們要趕路,沒時間繞過去看了。”
明娜歪歪頭:“其實那裡不是爺爺的家鄉,不過爺爺在那裡有個家,他說是個很大的山洞,洞裡還有溫泉和花草,很漂亮的。他曾經帶貝文去那裡住過很久,可是從沒帶我去過……”她有些遺憾,忍不住思念起爺爺來。
瓦西里摸摸她的頭:“這次不能去,以後我一定再帶你來,到時候咱們就去找蕭伯爵地漂亮山洞,好不好?把你堂兄也帶上,做嚮導。”
明娜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真地嗎?那就說定?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瓦西里聞言便騎馬跑到前方的小溪邊,下了馬:“這水是從森林流出來的,也算是亞羅大森林的水了,對不對?”
明娜點點頭,有些疑惑他想做什麼。
只見瓦西里用雙手舀起一捧溪水,轉向明娜:“你也知道,我算是半個韶南人。韶南把水視爲生命的象徵,相信它可以驅除疾病與邪惡。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說法:如果有人喝了某個地方河裡的水,那他總有一天會再回到那個地方來。這裡雖然不是韶南,咱們也可以學學他們呢。”
他示意明娜站到自己面前,捧水緩緩澆到她頭上,嘴裡祈禱着:“希望災難永遠不再降臨到你身上,希望病痛永遠不會在你身體裡衍生,希望明娜一輩子都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將來有一天,會再回到這片土地上,尋找先人的足跡。”
明娜笑着接受了他的祝福,也捧起一捧水回祝他。瓦西里低下頭將就她的身高,忽然一頓,扭頭望向大路:“有人來了!”
一騎絕塵而過。明娜隱約瞥見那似乎是個軍隊地傳信兵,得知不是來追他們地人,她和瓦西里齊齊鬆了口氣,互相看看對方,都覺得好笑。瓦西里道:“早點上路吧,我們就不要再玩了。”明娜點頭稱是,兩人又再踏上了旅程。
爲了避免被追查到蹤跡,他們一路都沒在城鎮裡停留,專找荒山野嶺過夜。明娜不覺得有什麼不習慣的,瓦西里在野宿方面也相當擅長,兩人居然過得十分愉快,倒有點象是在外野營。
不過跟從前與蕭天劍一起旅行時不同,明娜現在不僅僅是坐在一邊只幫着生火,等候同伴把晚餐做好,而是跟瓦西里學習怎麼挖陷阱、抓獵物。她對許多植物地功用都很瞭解,不論是用來迷昏小動物,還是用香草調味,都做得比瓦西里還好,惹得青年連聲怪叫,然後被她伸腳揣到一邊。
吃完飯後,他們也會閒聊一會兒。明娜對瓦西里的工作十分感興趣,纏着要他說給自己聽。他見明娜興致勃勃,便挑選了一些不涉及機密的,當成故事講了一遍,結果中間衍生出無數問題,明娜一再追問,他抵擋不住,只得藉口要早點休息明天好趕路,混了過去。
不過,這種藉口很快就失效了。
進入伊斯特腹地後不久,他們就踏入了瑪拿多河流域,避開大港口,在一個小貨運碼頭找了條貨船,用兩個金幣的船費爲代價,讓貨船的主人答應暗地裡送他們回伊東。爲了不讓外人察覺到他們在船上,他們只能整天待在船艙裡,瓦西里再也沒法躲了,只能被逼着將所有能告訴人的事都說了出來,連他在任務中等候太久憋着尿幾乎撒出來的糗事都泄露了。
明娜笑個不停,瓦西里苦着臉哀求道:“好明娜,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要是被署裡的人知道,我就沒臉見人了。”
明娜得意地擡高下巴:“這個嘛……要看你的表現啦。”
瓦西里一臉痛苦地埋頭“哭泣”:“我知道了……明娜公主,你喜歡吃烤肉嗎?還是小牛排?我聽說快活林的奶油菇菌湯不錯,等我領了薪水,就請你去大吃一頓吧?不過,只能吃一頓,因爲我要破產了……嗚嗚嗚……”
“嗯……聽起來不錯,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娜拍拍他的頭,“乖,別哭別哭……”
船在這時猛然晃了一下,似乎撞上了什麼東西,明娜迅速伸手穩住搖晃的身體,便聽到船艙外傳來一陣喧譁。
“發生了什麼事?”她驚愕地看向瓦西里。
(我可能……又要開虐了……不過虐的對象不同……)
網友上傳章節 八十、兩百米的天涯
船被攔截住了,上來了一羣河道巡檢隊的人。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據說是有人密報,這艘船運載的貨物裡夾帶有違禁品,所以特地來搜查。
所謂的違禁品,其實是兩大箱鐵鍋和五六十把鐵杴、鐵鋤頭之類的東西,算不上什麼危險物品,然而,巡檢隊的人在這些鐵製品上卻找不到官認鐵匠的印記,也就是說,這些東西是私鑄的。
伊斯特在最近十幾年裡,一直實行生鐵管制,所有的鐵製品都必須由官方承認並登記在冊的鐵匠鋪打造,並打上負責鑄造的鐵匠的記號,以便查探來源,除此之外的全是私鑄品,嚴禁買賣,其中可用作武器的鐵製農具等,管制更嚴,一但被查出,沒收罰款是輕的,判刑坐牢也是常事。
貨船的主人害怕地站在巡檢小隊長面前,渾身顫抖,結結巴巴地交待着:“都……都是別人託我運的……不是我的東西,我不、不知道那是私鑄的……”
這話明擺着就是推卸責任,小隊長自然不會相信,反而認定他有問題。一番吵鬧下來,他們決定沒收所有鐵製品和船上的其他貨物,整條船上的人也都被扣下了,等候他們的上司處置。
瓦西里看到這種情形,也有些無語,心想怪不得這船吃水那麼深,船上卻不見有很多貨物,原來是藏了這種東西,自己實在是太粗心了。
明娜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我們現在怎麼辦?”
“應該沒問題的,咱們本來就是搭順風船,跟船主並沒有關係,和巡檢隊的人說清楚就好。”瓦西里換上笑容,走到小隊長面前。把自己和明娜的情況說了一遍。
那巡檢小隊長懷疑地打量了他一番,又瞧了瞧明娜:“就算你們真地跟船主沒關係,也很可疑,整天躲在船艙裡幹什麼?”
瓦西里忙道:“小侄女前幾天生病了,現在身體還很虛弱呢,當然不能吹風了,我特地留在船艙裡照顧她,所以纔沒出來。”
明娜很配合地咳了幾聲,軟軟地挨在瓦西里身邊,小聲說了句:“叔叔。我有點兒頭暈。”瓦西里忙抱住她:“真的?沒事吧?要不要多穿件衣服?還是帶你去找個醫師看看吧,小孩子生病很麻煩的。”
巡檢小隊長沒空看他們上演“叔侄情深”的戲份,只是說:“拿你們的身份憑證出來看看。如果能證明你們真的跟船主沒有關係,放你們走也不是不行。”
瓦西里忙把憑證拿了出來。他的身份憑證是安全署準備的。當然沒有問題,但到了明娜身上,卻有些麻煩。
明娜的身份憑證原本是在其頓家裡。當初在魔法之都上學時,安隆和朵拉就把證件送了過去,一年多前她隨爺爺到卡麥加旅行,又把這些隨身的物品都放進儲物手鐲裡了,後來轉到儲物戒指中。現在早已不知去向。
小隊長對明娜瞄了又瞄,然後又瞥一眼船主地深棕色頭髮。大有懷疑他們之間存在親戚關係的傾向。瓦西里見狀不妙,忙向他解釋說:“先前在沃特城的時候,遇上小偷了,錢和這孩子的身份憑證一起被偷走,我還是問朋友借了錢才能上路呢。不過您放心,她這麼個小孩子,絕不可能是什麼壞人地,請您放了我們吧。”說罷悄悄塞了個金幣過去。
那小隊長捏了捏金幣,換了笑容:“說得也是。我看這孩子長得跟你也有幾分象。和那個船主一定不是一家人,那就……”他話還沒說完。就來了個巡檢隊員和他耳語一番,他眼睛一亮:“真的?!”立刻轉頭對瓦西里道:“你先在船上等等吧,我請示過上級,就會放你們走的。”說罷領着兩個隊員離開了,留下十來個下屬看守船上地人。
明娜與瓦西里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轉了口風,從甲板上眺望巡檢隊的去向,發現是上了另一條船,仍舊是鬧哄哄的搜查“違禁品”,根據周圍隱隱約約傳來的幾句議論,似乎是相當值錢的貨物。
明娜撅起嘴:“現在怎麼辦?他們什麼時候纔會放我們離開啊?!”她忽然有了個主意,拉下瓦西里,在他耳邊小聲說:“要不……我們偷偷逃走怎麼樣?反正我們都會游泳。”
瓦西里聞言失笑:“不行地,他們是河道巡檢,也很會游泳,而且如果我們逃跑,不就等於承認我們有問題了嗎?要是被抓回來,就更沒法脫身了。”他見明娜一臉失望的樣子,笑道:“好啦好啦,小明娜就耐心些吧。他們也是在執行公務,你忘了嗎?我也是公職人員啊,沒理由回到自己國家裡,還要跟同樣是公職身份地人起衝突。反正這裡到伊東只剩下不到兩天的路了,也沒有人在追趕我們,慢一點不要緊。”
明娜小聲嘟囔着:“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在執行公務……”但還是在板凳上坐了下來,等待巡檢隊的決定。
瓦西里見狀又是一番好笑,瞥見角落裡,船主一家人正在低聲哭泣,有些不忍,便問:“我看你也是常年做慣河運生意的商人,應該知道違禁品是不能帶的纔對,爲什麼還要明知故犯呢?”
船主低頭沒說話,他老婆便替他回答說:“這也是沒辦法。我們領主的兒子今年秋天要結婚了,從兩個月前就提高了整個領地內的稅金,我們實在是受不了,爲了多賺點錢,才答應幫別人運的,沒想到居然被人告發了……”她嗚嗚地哭起來,旁邊一個老太婆便罵道:“一定是今天早上遇見地那個貴族少爺!他想要打我孫女地主意,才故意害我們的!”
瓦西里看了一眼旁邊站着地年青少女,雖然哭得鼻子通紅,長相仍然相當清麗,見有人看她。便羞答答地低了頭。他回頭看明娜,兩人都有些無奈,只得耐心等候。
這一耽擱,就是一整天。次日太陽升得老高,巡檢隊纔派人來通知瓦西里和明娜,他們可以離開了。但他們地馬,卻被當成是船主的私人財產扣下了,如果想要回去,還要等很長時間,辦一系列手續。瓦西里考慮過後。決定放棄那匹馬。
明娜悶悶地跟着瓦西里下船改走陸路,待離開河邊很遠,才道:“瓦西里叔叔,那些巡檢隊員真討厭!我剛纔聽到他們私底下說。你的馬能賣不少錢,商量着等賣了那匹馬,就全隊人一起去喝酒呢。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瓦西里怔了怔。嘆道:“這也不奇怪,象他們這樣的巡檢人員,一年下來薪水有限,如果不能找些外快,很難支撐下去的。時間長了,這種事就成了慣例。你看習慣了就好。”
“反正我不喜歡!還有。那個船長伯伯很可憐啊,他只不過是想多掙點錢,都怪他的領主貪得無厭,纔會害得他不得不冒險!”
“貴族嘛……”瓦西里也有同感,“很多貴族都是這樣的……”
“所以說,貴族最討厭了!”明娜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
瓦西里眨眨眼:“你這話可把自己都罵進去了,別忘了,你家也是貴族啊。”
“那不一樣!”明娜道,“我從不覺得自己是貴族。我被奴隸販子賣來賣去的時候。也見過很多有錢人和貴族。他們表面上看起來象是個正經人,其實很壞。我認識一個女孩子。只被賣給貴族一晚上,就死了,死得很慘。我也捱了不少打,那時候真是恨死他們了。那時候有些好心的大叔大嬸給我水喝,給我飯吃,還爲我向奴隸販子求情。他們心地那麼好,可是卻很窮。爲什麼他們就不能過有錢的生活?爲什麼那些壞人就能過得那麼舒服呢?如果貴族都是這麼壞,我情願一輩子做平民!”
瓦西里停下腳步,轉頭盯着明娜,眼光有些異樣。明娜被他看得有些異樣,不由得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小聲道:“那個……我不是說你不該想當貴族……”
瓦西里笑了,拉起明娜就往前方地山上跑。明娜迎着風,大聲問:“你要幹什麼?”“當然是趕路了。”瓦西里頭也不回地向前衝,“翻過這座山,很快就到伊東了,這是捷徑!”
明娜半信半疑地跟着他爬山,還沒到半山腰,腳已經軟了,又拉又拽地,終於爬上了山頂,看到有一片草地可以休息,她便一**坐了上去,小聲埋怨:“爬山就爬山,幹嘛衝那麼快啊?”
瓦西里沒有回答,他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遠眺前方,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明娜,你過來看。”
明娜疑惑地爬上石頭,放眼望去,頓時眼前一亮。
山的另一邊,是一大片平緩的斜坡,長着綠油油地小草,間或點綴着幾叢野花,一羣潔白的小羊在山間散步,忽而湊成了堆,又四散開來,露出中間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少年,嬉笑着拽過一片草葉含進嘴裡。陽光下閃着金光地小溪從坡上蜿蜒而下,匯入不遠處的瑪拿多河,河的兩岸,是一望無際的農田,眼下麥子正將近成熟,風一吹來,便是一片金黃的浪。
天是蔚藍地,雲是潔白如絲般,映着青的山,綠地草,五彩的野花,以及金黃的農田,明娜迷醉地喃喃道:“好漂亮……”她伸出手,感受着清風從指間流過。
“每次看到,都覺得很漂亮。”瓦西里道,“這是我的祖國呢,無論去到哪裡,看到多麼漂亮的景色,都覺得最漂亮的還是這裡。”
明娜點點頭,她也很贊同這句話,不過:“我在梅頓看到的景色,也不輸給這裡哦。”
瓦西里笑了:“那也一樣,反正是我們伊斯特的地方。”他轉頭看着山下的土地:“其實……我每次看到貴族欺凌平民,或是做別地壞事,心裡也很難受。難道我們這些人冒着生命地危險,辛辛苦苦在國外漂泊多年。爲地就是讓貴族享福,而平民受壓迫嗎?我也是平民出身,從小就吃過很多苦,一想到我所做地努力,總是貴族們得益最多,心裡就覺得彆扭。”
明娜忙問:“你也是這樣想的?”
“這是我以前的想法。”瓦西里道,“但是現在,我知道自己做的事,其實更多的是爲了讓國家避免戰爭和災難,只要國家能夠和平。平民就算受欺凌,也比忍受戰亂之苦強。戰爭帶來的災難,是你想象不到的,當年威沙侵略了韶南的北方。我媽媽逃難到了伊斯特,纔會遇到我爸爸。她常常向我說起當時的情形,每天都有無數地人死去。房屋被燒光,傢俱被打壞,值錢的東西被搶走,所有的村莊、城鎮都空了。你去過奧裡,能想象嗎?那是三十年前重新建起來的。原本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如果,有朝一日。伊斯特也發生了戰爭,那麼這片美麗地土地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他回頭看着明娜:“梅頓、其頓、馬特,是你熟悉的地方,你能想象它們變成一片廢墟嗎?”
明娜想了想,打了個冷戰,不停地搖頭:“我不想要戰爭。”她抱住瓦西里的手臂:“原來安全署做地事那麼偉大,我爸爸做的也是這樣的工作嗎?那麼我會支持他的。”
瓦西里笑了,輕輕摸着她的頭:“好孩子。這就是我想說地,雖然。貴族們很討厭。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因爲我們守護地不是貴族。而是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生活的人們。如果覺得不能忍受貴族的惡行,那就儘自己所能去改變吧,哪怕一個人的力量很小,但只要所有人都付出一點努力,一定可以把這個國家變得更好的。”
明娜覺得自己聽懂了,又好象沒聽懂,迷迷糊糊地點了頭。瓦西里見狀好笑,拉着她爬下大石,道:“好了,風景看完了,咱們也該走啦。”
“咦?可是我還沒休息好……”明娜話音未落,就被瓦西里背了起來:“知道你小孩子體力差,接下來就看我的吧。”
明娜笑着攬住他的脖子:“那就拜託了,反正下坡不用花力氣,你就用最**度前進吧!”
“啊!太過分了,我也是人啊,我也會累啊……哎喲,我要摔跤啦,沒摔着,把明娜摔了……”瓦西里一路搞怪,揹着明娜左晃晃右晃晃,顛得她咯咯直笑,險象連連,其實一點危險都沒有。兩人就這樣直衝下山,才倒在草地上歇息。
次日傍晚時分,他們到達了伊東城,可惜已經是關城門的時間了,無奈下,只能在城外一家農戶借宿,得到了主人家的熱情接待。明娜喝着那家大嬸煮地香噴噴地魚湯,吃着熱騰騰的麪包,覺得心裡暖暖地,偶爾瞥見瓦西里哎喲哎喲地揉着小腿,總忍不住偷笑。
第二天清晨,天剛亮他們就告別了那家農戶,到城門口等待,城門一開,就往裡走。
明娜還是第一次到伊東城來,忍不住四周張望着,忽然被守城的衛兵攔住去路,才知道進城的人都要搜身,以免有不懷好意的人擾亂都城治安。
瓦西里小聲嘀咕:“奇怪,以前沒有這個的,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試着向衛兵搭話,但對方絲毫不理會,只是催促他搜完身就快走。
明娜小心打量着那些衛兵的穿着,想起自家父親的職務,會不會也跟這裡人差不多?正胡思亂想着,忽然覺得有一股視線正瞧向自己,順眼望去,卻什麼人都沒有,心下疑惑:“瓦西里叔叔,好象有人……”
“什麼事?”瓦西里回頭問她,忽然瞥見街角幾個熟悉的身影,笑道,“你看,那邊賣花的大嬸,還有擺攤的大叔,都是我們的線人呢。”
明娜探頭去看,果然看到那兩個人也在回頭看瓦西里,擠了擠眼,仍舊裝作無事地做自己的生意。她問:“線人是指什麼啊?”
“就是指,不是正式成員,但是收我們的錢,爲我們報告城裡發生的事的。”瓦西里解釋道,“這樣的人有很多,各行各業的人都有,主要街道和商業區、居民區都有。啊,你看,從這裡走過去,穿過兩條街,前面不遠就是安全署了。我們先去那裡吧。”
“嗯!”明娜應了,心中雀躍不已。爸爸工作的地方是什麼樣的呢?她恨不得馬上就能見到他。
穿過兩條街道,一座宏大的灰黑色建築物佇立在前方街尾。瓦西里一臉開心地說:“你看,前面就是安全署了,只剩下兩百米,要不要一口氣跑過去?”
明娜遙遙看過去,見大路上一片開闊,連個行人也沒有,正適合全力跑步,便大力點頭。
“好!”瓦西里做出開跑的姿勢,明娜也跟着做,兩人雙眼盯着前方,準備要衝刺了。
“咻----”一道尖利的破空聲傳來,接着是一聲低沉的“噗”,瓦西里身體一偏,左臂上出現了一根黑色的箭尾。
明娜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瓦西里!”已被瓦西里抱着翻滾到路邊,藏身在燈柱後。又兩根箭射了過來,**他們腳邊不足半米遠的地方。
明娜被瓦西里壓下了頭,還是忍不住去看他手臂上的傷,見血色在衣袖上瀰漫開來,漸漸地變成了黑,聲音微微發了抖:“瓦西里,箭上有毒……”她按着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想起那是什麼毒,該怎麼解。
瓦西里的氣息漸漸弱了下來,但還是堅持着拔出秘密藏在身上的匕首,撥開射來的箭:“真是……太大意了,果然被人追了上來……”
“什麼?”明娜擡起頭,“你不能這樣劇烈動作!這樣毒會發作得更快的!”她轉頭看到身後的空地上有幾根廢棄的木棍,忙撿過兩根,同時躲開三四支箭,揮舞着木棍把其他箭撥開,但木棍與箭枝接觸時,力道之大,差點震落了她手中的木棍。
瓦西里氣息越來越急促了,他掏出懷中的布包,塞給明娜:“拿着這個……想辦法送到安全署去……再等一會兒,就有人……來了……快跑……”
“我不要,我不能丟下你……”明娜急得眼圈都紅,“快叫人吧,你不是認識很多線人嗎?還有你的同事,叫他們來救你!”
“現在……他們都不在這裡……真奇怪……大門口居然也沒人……”瓦西里終於發現安全署與平日有不同了,但現在已經來不及,“快跑,想想你爸爸,我的毒……解不了,我知道是什麼……不要浪費時間,快跑……”
明娜聽了,咬咬牙,哇的一聲大哭着調頭跑了,回頭望去,只看到瓦西里的身體越來越低,越來越重,漸漸地,倒在地上不動了。十幾個大漢越過他,向她追來。
她抹着臉上的淚水,看到路就跑,看到人就逃。清晨的伊東城,行人稀少,她不知跑到哪裡,忽然看到路邊的牆上有條縫,剛好夠自己穿過去,忙跳進牆內,聽着追趕而來的腳步聲急急奔過,她挨着牆滑落到地面上,手緊緊握住布包,哭了,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是誰?”院子裡傳來一道聲音,明娜身上一僵。
(很意外居然寫了這麼多……算是母親節獻禮吧……)
網友上傳章節 八十一、重遇
有人走近了,明娜心慌慌地左右打量,沒發現可以躲藏的地方,一咬牙,重新從牆縫處溜了出去,瞥見追趕自己的人就在左手邊不遠,忙向右邊跑,不料被那些人聽到腳步聲,追了上來。
她慌張地奪路而逃,不知不覺跑到了大街上。這時,路上的行人已經越來越多了,她在人羣中左右穿插,終於看不到追兵的影子了,才暗暗鬆了口氣,忽然看到街角處,正是剛纔瓦西里提過的線人賣花婆婆,心中一喜,擡腳就跑了過去。
離得還有一段相當遠的距離時,那位賣花婆婆就看到了她,一臉疑惑,正想迎上來,卻被要買花的人攔住了。明娜驚恐地看到那人穿着和剛纔的追兵一樣顏色的衣服,看上去也不象個好人,忙停住腳,一步步地後退,當那人買了花準備轉身時,便調頭向另一個方向跑了。賣花婆婆看着她的背影,感到莫名奇妙。
明娜跑在大街上,總覺得周圍的人都在看自己,或是盯着自己手裡的布包瞧,好象他們都是壞人的幫兇似的。她心裡害怕,但又不知該往哪裡走,安全署門前一定還有壞人在,就算要回去,也不是現在,要不……先去找爸爸?爸爸也是安全署的人啊,不過爸爸在伊東的家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先前送信也是託這裡的光明神殿轉交的……光明神殿?
明娜看向左前方的白色建築物,頓時眼中一亮。光明神殿是梵阿的中央教廷設在各地的宗教場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每一座光明神殿所佔的土地都屬於梵阿所有,就算那些壞人很厲害,也不可以硬闖的!如果她先躲到光明神殿去,等那些人離開了,再去安全署,那不就行了嗎?
她正要擡腳,但又猶豫了。那些人敢在離安全署只有兩百米的地方偷襲。一定不是普通人,自己就這麼到神殿去,要是神殿的人也不能保護自己,那她該怎麼辦?
不等她細想清楚,身後便傳來了急切地腳步聲。她回頭看到幾個兇惡的大漢正朝她跑來,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奪路便跑。她本來想從神殿旁邊的小巷拐到後門進去,可她沒想到那居然是一條死巷,角落裡只有些廢棄地雜物,三面都是高牆。
人聲越來越近了,她頭上冒出了冷汗。冷不防看到雜物堆裡有幾根蟲蛀了的木杆子,忙拽了出來,靠在牆上,順着它往上爬,騎上了牆頭。==這時巷口出現了追兵的身影,看到她就紛紛大叫:“別跑!快下來!”
明娜冷哼一聲,把那木杆移到另一邊,順着滑了下去,連棍帶人一起藏在草叢中,然後便聽到牆的另一邊。那些大漢也想用相同的辦法爬過來,但那些木杆卻承受不了他們地體重,紛紛折斷了。他們大聲議論着,有人要去找結實的杆子,也有人去拍神殿的大門。
明娜咬咬牙,埋首在草叢中,匍伏前進。轉 載 自 我 看書 齋靠近了正殿,她可以看到,剛剛結束清晨禱告的修士們三三兩兩地離開正殿,有人回了房。有人聽到大門被敲響,便跑過去看是怎麼回事。明娜想起在安可城時的經歷,知道這時候的正殿內,應該是沒什麼人的,便避開了其他人,悄悄潛了過去。
正殿裡只剩下一名年青地修士,正在擦試祭壇前的燭臺。明娜把自己的身體藏在座位後。小心地向前方爬。到了一根大柱子後面,便不再動了。
修士擦到第三個燭臺時。聽到大門口處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好奇地聽了兩句,便丟下抹布出去了,明娜忙趁機跑到祭壇上。這裡有一個小小的講臺,是舉行重要祝禱會時,主持儀式的掌殿修士所站立的地方,平時不會有人上來。她在安可城的神殿早就知道這一點了,連忙躲進講臺背面凹進去的空間裡。那裡地方雖然小,但已足以容納一個孩子的身軀,只要沒人站到講臺前,就不會有人發現她。
大門外地爭吵聲漸漸減弱,沒多久就恢復了平靜。明娜側耳細聽,當得知那些追兵不再堅持硬闖後,終於鬆了口氣,但很快又開始煩惱,該怎麼離開?那些人一定會守在神殿外等她吧?
低頭看向手中的布包,這是瓦西里塞給她的,難道是什麼重要地東西?她心中一動,打開一看,裡面果然裝着在沃特城看過的信和貴族憑證。
是那些人吧?爸爸想要抓住的壞人,還有在安可城打聽莎拉的人。瓦西里曾經說過,對方可以查出是他們拿走了東西,只不過他們早走一步,能爭取到不少時間,可偏偏在離伊東不遠的地方被耽擱了,居然被那些人追了上來。
可惡!早知道那天她就該說服瓦西里逃跑的,如果擔心被巡檢隊追上,大可以趁天黑時離開,改走陸路,巡檢隊的人又怎麼會被發現呢?至於會不會連累船主,他們本就是被船主連累的,這也是他自作自受,她爲什麼要在乎?!
明娜心下怨恨。那些壞人爲了這些信和憑證,居然不惜殺人,又對她緊追不放,這一定是很重要地東西,她會保護好的,一定要把它們交給安全署,將那些壞人通通殺掉!
她回想起之前發生過的事,心中忍不住悲痛,還有些茫然。一切都好象是在做夢似的,明明上一秒她跟瓦西里還有說有笑的,瓦西里還提議要賽跑,看誰先到達安全署,但就在下一秒,箭忽然射過來了,然後是瓦西里受傷、中毒,而她也不得不丟下他亡命逃跑。
瓦西里……是不是死了?那個愛笑的瓦西里,總是親切地給她講故事,陪着她玩耍,揹着她走路,擺出一臉正經的樣子來,其實是在說笑……那麼快樂地瓦西里,怎麼會死呢?就這樣……忽然間,就中了毒箭,不動了……
如果這是夢地話,就快點醒過來吧!她想再看到瓦西里的笑容。聽他說那些驚險又有趣地故事,再嘲笑他蹩腳的燒烤技術……她不要看到他流一地的血,不要看到他死去……
她擡頭望向正前方的牆上,象徵着光明神地黃金八角星,心中默默祝禱:光明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請保佑瓦西里得救吧……
淚水無法止住地流了下來,可她卻不敢出聲。先前離開的修士又回來了,還帶來了兩個同伴,他們一起擦拭着燭臺和座椅,直到有人來到殿裡祈禱,才退了出去。
來的似乎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動作不象年輕人那麼靈活,他慢慢走到祭臺前地座位上坐下,開始祝禱。明娜忙摒住呼吸,免得被對方發現。
“偉大的光明神啊,多謝禰的庇護,少爺順利逃出來了,請求禰繼續保佑他吧,讓他早日脫離險境,恢復清白……”
那果然是一道蒼老的男聲,明娜聽了。心臟卻砰砰地跳個不停,她顫抖着爬出了講臺,轉向座位的方向:“馬歇爾爺爺……”
那居然是她家的老管家馬歇爾!自從六歲那年離開其頓。就與她闊別了整整五年的馬歇爾,現在地他,頭髮已經全白了,面容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他看到明娜,手也發起了抖:“明……明娜?天啊,光明神在上!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明娜猛地撲了過去,抱着他哭了兩聲。忽然想起了門外可能有人聽到,忙強收起悲痛,道:“馬歇爾爺爺,有人在追殺我,他們就在外面……”
“門口那些人是來找你的?”馬歇爾倒吸一口涼氣,嚥了咽口水,拉着她躲到後面旁邊的柱子後面。壓下頭。“不要動,我會想辦法的。”
明娜乖乖蹲在柱子後。看着他走到殿門外對年青修士們小聲說了幾句,便轉回前面的座位上靜坐,時不時擔心地看看她。
很快,門又打開了,走進一個上了年紀的修士,一身白袍,衣角用銀線繡着雅緻的花紋,嘴角彎出慈愛的笑。他優雅地對馬歇爾點了點頭:“很久不見了。”
馬歇爾忙起身道:“您好,盧克神父,上次的事真是多謝您了,夫人身體有恙,不便前來,但她讓我一定要向您道謝。”明娜身體一動,媽媽生病了嗎?
那位盧克神父轉頭看了過來,她忙縮回脖子,乖乖保持安靜。
盧克神父轉回頭去,微微笑道:“不必這樣客氣。蕭--卡多夫人身體沒有大礙吧?你家裡的事我也聽說了,請不必太過擔心,光明神會保佑無辜地人,讓真正的罪人受到譴責的。”
“謝謝您,您真是位仁慈地人。”馬歇爾彎下腰親吻他的袍子,然後才擡頭用十分恭謹的語氣請求道:“不知您是否知道,殿外聚集的是什麼人?最近家裡總是有不明身份的人在窺視,看起來跟外面的人似乎來自同一個地方。夫人爲了避開那些人的糾纏,不得已搬到了臨時居所,但要是被他們發現,就再也得不到安寧了。神父,我厚顏向您請求,能否讓我從一個不爲外人所知的門離開?”
盧克神父沉吟片刻,微笑着點頭道:“好吧,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從運送糧食和木炭地小側門離開,那時只有殿裡的人才知道。守在門口的人,神殿也感到很頭痛呢,希望他們不要再給我們增添煩惱了。”
“謝謝您,神父。”馬歇爾再次親吻他的袍子,然後恭謹地目送他離開。
明娜從柱子後面跳了出來:“他好象發現我了!”
“不要緊,神父非常仁慈,他不會亂說的。”馬歇爾拉起明娜,就往祭壇左後方的一個小門走,“快跟我來,這裡通向廚房和倉庫,從這裡走,那些人就不會發現了!”
明娜點點頭,緊緊跟在馬歇爾後面,一路上只遇到很少的人,而且那些人都對他們視而不見。她正覺得奇怪,便聽到馬歇爾道:“一定是神父下了指示,別管了,快來!”
明娜忙跟着他從一個小側門離開,然後躲在僻靜處,等候馬歇爾找了一輛半舊地馬車來,便鑽進車裡,重新回到了大路上。
她透過車窗悄悄向外張望,見神殿門口處,那些大漢仍然在等候,根本沒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鬆了口氣。
馬車載着她左彎右拐,不久就來到一片安靜地居民區,停在一排樓房前。這裡似乎是統一建成的房屋,都是一樣地三層住宅,只不過顏色不同,樓與樓之間的空隙極窄,還不到**一條手臂的長度。門口臨街,只有兩片小小的花壇,以及一根矮矮的門柱,可以用來拴馬車。
明娜小心探看了四周一眼,才跳下馬車,跟着馬歇爾飛快地進了屋,關上門,才放下心來。左右張望,屋子有些狹窄,而且房間裡亂糟糟的,一地的箱子,顯然是剛剛搬進來,連行李都還沒整理好。她忽然想起了剛纔馬歇爾說過的話,驚喜地回頭:“是媽媽嗎?媽媽在這裡?”她跑上樓去,到處轉了一圈,卻沒發現朵拉的蹤影。
馬歇爾也十分疑惑:“奇怪……早上明明還在的……”他對明娜笑笑:“也許是剛剛出去了,放心吧,很快就會回來的。”
“媽媽不是生病了嗎?”明娜眼珠子一轉,“難道說,那只是個藉口?”
“雖然身體有些不舒服,但那是爲了你父親的事在難過……”
“爸爸?!”明娜驀地記起馬歇爾祈禱時說的話,“爸爸怎麼了?你說他順利逃了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出了趟遠門,有些趕,又更晚了,對不起……明日哀悼,照例停更一天,不過我後天會盡量碼個大章的……抱歉抱歉)
網友上傳章節 八十二、大人們在行動
馬歇爾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埃塔少爺前一天還好好的,突然指責少爺要陷害他的父親,少爺和他大吵一架,當場就翻了臉。少爺後來拿出很多證據控告埃塔少爺的父親叛國,誰知到了開審那天,幾樣證物都失蹤了,而重要的證人也突然改了口供,說是少爺指示他說謊的。埃塔少爺叫了幾個朋友來作證,聲言少爺是因爲和他產生了矛盾,才故意陷害他的家族。少爺無法爲自己辯解,就被關進法政署的監獄了。”
明娜張大了嘴:“這個埃塔少爺是誰?!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是少爺的好朋友,埃塔•赫達,他是少爺在城衛騎士隊裡的同事,本來一直都很要好的,還經常到家裡做客呢。”馬歇爾有些黯然,“沒想到他是這種人,少爺一直以爲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泯滅良知,沒想到卻被他害了……”
明娜猛然記起瓦西里曾經提到過,爸爸一直在調查的那個叛國的家族,就是姓赫達!難道這個埃塔是他家的兒子?爸爸怎麼會跟這樣的人交朋友?!
既然是他們,那麼……偷襲她和瓦西里的人,也是他們了?
明娜眼中射出刺骨的仇恨。
“明娜……你怎麼了?”
她擡起頭,見馬歇爾爺爺一臉擔心地看着自己,勉強裝作無事地搖了搖頭,又問:“那。爸爸現在是逃出來了?他在哪兒?”
“這個就不知道了。”馬歇爾多看了她幾眼,見似乎沒什麼異樣,才繼續道,“他一出事,夫人就從馬特趕了回來,前天才到的。聽說國王親自下令,要把少爺押到巴拉士格去呢,日期就在今天早上。夫人和我去送他。只來得及遠遠看一眼----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臉色蒼白憔悴得可怕----夫人都難過得哭了。”他彷彿想起了當時的情景。擡手抹了抹眼角。
明娜心中沉甸甸地,巴拉士格島,就位於伊東城外瑪拿多河的中心,是一座臭名昭著的監獄,專門用來關押重刑犯或政治犯的。不管是誰,一但進了那裡,幾乎就等於是判了死刑。據說那裡每年都要死不少人,連屍體都找不回來。明娜前幾年在韶南時,沒少從溫妮那裡聽說巴拉士格的小道消息。國王爲什麼要下令把爸爸押到那裡去?難道他不知道爸爸是爲他效力的嗎?
不等她多想。馬歇爾又繼續道:“本來我們還想要靠近去多看他幾眼,沒想到附近的路口突然有十幾輛馬車撞在了一起,整條大街都亂成一團,我們的馬車被攔在外圍進不去,等混亂平息後,法政署地人忽然大聲叫嚷,說少爺不見了,要求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接受搜查。不過當時場面亂糟糟地,很多人都趁機走了。夫人也叫我馬上駕車離開。直到回了這裡,才鬆了口氣。她幾天沒有好好休息,現在才總算能睡得着了。少爺能夠順利逃出來,應該會平安無事的,接下來只要快點找到證據,證明他是無辜的,就行了……”他又擦了擦眼角。
明娜抓緊了手中的布包,就是這個東西,能夠指證赫達家,證明爸爸沒有誣告,但她該怎麼把它送到安全署呢?
她又忽然想到,就在今天早上,爸爸從法政署監獄被押到巴拉士格去,中途逃脫,而在這樣的清晨時分,街上連人影都不多見,居然會有十幾輛馬車相撞?難道……這跟安全署門外沒人這一點有沒有關係?
但她一想到,瓦西里就在離安全署僅有兩百米地地方遇襲,生死不知,便忍不住紅了眼圈。
馬歇爾抹完淚,微笑着對明娜道:“好孩子,你看我說了這麼久,居然忘了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盧克神父明明轉送了一封信來,說你被安可城的神殿收留了,等國慶前梵阿使團前來,你會跟着一起回來的,爲什麼現在就回了呢?還有,你衣服上地血跡是怎麼回事?”
明娜順着他的眼光看去,才發現自己的裙子下襬不知幾時沾了半個巴掌大小地血跡,手中的布袋也有幾個血點,就猜到這是瓦西里的,哽咽道:“是……是瓦西里叔叔帶我回來的……他是爸爸的同事,真正的同事……可是他中了毒箭,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她捧起布包:“這個,是我們在半路上找到的東西,可以指證赫達家,救回爸爸的……馬歇爾爺爺,我必須把這個東西交給安全署。”
馬歇爾忙着替她擦眼淚,聞言頓了一頓:“安全署?”他低頭深思片刻,才道:“明娜,我……我懷疑少爺的事跟安全署有關係,他一出事,維羅妮卡小姐就來找我,詳細地問了少爺跟埃塔少爺吵架地事,夫人到了伊東後,她又帶着幾個人幫我們搬來這幢房子,她說……擔心赫達家會威脅夫人地安全……我曾聽到那些人私下說話,都是安全署的人。雖然那是伯爵大人創立地,但是……他們真的可靠嗎?”
“可靠的。”明娜擡袖一擦眼淚,“爸爸和瓦西里叔叔都是安全署的人,爸爸今天逃走,很可能也是他們幫忙的。馬歇爾爺爺,能不能請你駕馬車帶我到安全署附近去?我想看看那些壞人走了沒有,如果走了,我就可以把東西交過去了。”
馬歇爾忙道:“現在就去嗎?還是等夫人回來再說吧?你已經有很久沒見過媽媽了吧?”
的確是很久了,明娜一聽他的話,心裡就升起一股渴望,但是,手中沾血的布包卻提醒她,這件事十分緊急。她道:“媽媽會一直在這裡,等我做完這件事再回來見她也是一樣的。馬歇爾爺爺。你不也希望爸爸早點洗脫罪名嗎?你就帶我去吧!”
“可是……”馬歇爾望望那布包,“不如交給我去做吧,你還是個孩子,不要這麼危險的事。”
“不危險地。”明娜忙道,“我會躲在馬車裡,就象剛纔那樣,那些人不會看到我的,只要那些人離開了安全署的範圍。我們馬上衝過去,就不會有事了。”
馬歇爾卻猶豫再三。仍舊搖頭:“不行,現在不但不能讓那些追你的人發現你的蹤影,還有別人也要防備的。”
明娜一臉不解:“別人?還有誰?”
“就是依隆少爺和卡多家的人。你還記得蕭伯爵的儲物戒指嗎?當初你在馬特港是被莉莉斯夫人趕走地,夫人知道後,跟她大吵了一架。還親自帶人去找你。有個卡麥加商人把那個戒指和一些寶石水晶送了回來,剛好被莉莉斯夫人看到,把東西連同那個叫科賓的巴斯人一起帶走了。還留話說,依隆少爺纔是伯爵大人真正地兒子,伯爵的財產理當由他繼承。少爺和夫人事後跟他吵了很多次。都沒能要回戒指來,連少爺提出,不要戒指裡的財物,只想要回你的東西,依隆少爺都不肯理會。我向家裡人打聽過,說依隆少爺試了很多種辦法,都沒法打開戒指,懷疑只能用你的血,所以也派人去打聽你地消息。如果被他知道你回來了。他一定會把你帶走的。神殿的那封信,少爺夫人都沒讓他們知道。”
“爸爸出了這樣地事。難道大伯父就只想着那隻戒指嗎?!”明娜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
馬歇爾嘆了口氣:“依隆少爺以前雖然任性,但絕不會這麼無情,現在……他似乎受到莉莉斯夫人很大的影響。”他不肯再往下說了,好的管家是不會隨便議論主人家地私事的,這種思想在他腦中根深蒂固。
明娜深吸一口氣,咬牙道:“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退縮!我纔不怕他們呢!”她抱住馬歇爾的手臂:“馬歇爾爺爺,求求您了,我只坐在馬車裡,外面的人絕不會看見的。”
馬歇爾皺着眉頭,想了想,喜道:“我有辦法了!你就待在這裡等着,我去找維羅妮卡小姐!她跟安全署的關係密切,請她去叫安全署的人,再到這裡來拿東西,不是更安全嗎?”
明娜一想果然是這樣,如果有一大羣安全署的人來了,她還怕什麼壞人呢?於是便點了頭。馬歇爾趕她上樓去洗漱換衣服,明娜看着手中的布包,覺得應該先找個地方放好它,這樣即使是壞人找上門來,也不會把東西搜走。“馬歇爾爺爺,這屋子有什麼地方可以用來藏東西嗎?”
“藏東西?”馬歇爾想了想,帶她到了樓梯後地一個小房間裡,這裡沒有窗子,只有接近天花板地地方有個小小的通氣孔,房間裡空蕩蕩地,僅僅擺着幾個木架子。他道:“這裡好象是用來當庫房的,地下還有個暗格呢。”他指了指屋角處的地板。
明娜一看就搖了頭:“不行,這塊地板顏色跟其他地方的有些不一樣,一看就看出來了。”她左右望望,又奔上了二樓。左側的房間是整理過的,牀上放着母親的幾件衣服,梳妝檯上散落着梳子、小圓鏡和髮夾,窗下襬着一隻行李箱,蓋子開着,裡面的東西也是亂成一團,顯然它的主人並沒有花心思去收拾。
明娜在箱子裡找到一件裝飾花紋只繡了一半的裙子,看尺寸應該是給自己做的,隨手蓋好行李箱,回頭瞥見牀上枕頭邊有個金色的小東西,拿過來一看,原來是條項鍊,金鍊墜可以打開,裡面有自己和爸爸的小像。
她眼中一熱,把項鍊仍舊塞回枕下,起身時,無意中瞥見牀背與牆之間有條縫隙,心中一動,伸手進去探了探,果然發現不知是木匠技術差還是新款式故意做成的,牀背上有一根木桷橫過。她忙把布包塞了進去,任由它卡在木桷上,又把牀推得更靠近牆壁,這樣一來,就算有人進來搜查。也不會發現牀背的秘密了。
換好了衣服,她回到樓下,馬歇爾已經準備好了:“小明娜,我這就出發了,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千萬要小心,不管是什麼人來敲門,都不要打開。也別讓人發現你在屋裡,知道嗎?”
明娜點點頭。又叫他路上小心,便目送他離開。她留在屋裡,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也儘可能減少在屋裡走動,只待在不會被人從窗外看到的角落裡。焦急地等待着馬歇爾回來。
馬歇爾曾經說過,維羅妮卡地家離這裡只隔了兩個街區,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的。她感到自己從未如此急切地盼望着這個兇惡女人的到來。上架後首次出現的分割線
兩個街區外。維羅妮卡家的地窖中,安隆忍着痛楚,讓別人給他的傷口擦藥。但每次看到擦藥的人,他的眉頭就皺得緊緊地。
擦完了藥,他終於開了口:“朵拉,你不該來的,爲什麼不留在馬特?那樣即使我出了事,你要離開也容易。”
他地妻子朵拉麪無表情地整理好藥箱,替他穿好衣服:“你的意思是,即使你被人陷害進了巴拉士格,我也只能留在孃家。什麼都不管。是不是?”她擡眼看向丈夫:“你把我當成是什麼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安隆忙解釋道,“我是怕會連累了你。不管怎麼說,你也得想想孩子,還有你父親,難道你要讓他一個老人受我牽連嗎?”
朵拉撇過頭:“你不用擔心,父親已經叫人準備好船了,財產也在處理中,一但風聲不好,他就會帶着心腹家人上船離開馬特,到時候不管是去卡麥加還是去韶南,都很方便,他還會派人去安可接明娜,一切都會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安隆張張口,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才冒出一句:“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該來的……”
“我是你的妻子!”朵拉猛然站了起來,“以前你事事都瞞着我,我知道你一定是有正經事要做,所以從來不多問,但現在不一樣!”她緊緊盯着安隆:“如果不是馬歇爾大叔違揹你地吩咐通知我,你是不是打算乖乖進巴拉士格,一直到死那天都不讓我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你知道我的心裡在想什麼嗎?我們是夫妻!不管是富裕還是貧困,不管是順境還是逆境,都要攜手共同面對,這是我們結婚時的誓言!而你呢?你把我當成是溫室裡地嬌花,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傻瓜?你這是對我的侮辱!”
她猛喘幾口氣,惡狠狠地盯着一臉無措地丈夫,忽然痛哭失聲:“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我該怎麼辦?孩子該怎麼辦?你爲什麼就不能好好保重自己?就算是爲了我和明娜,爲什麼要去做那麼危險的事?”她趴在丈夫身上,狠狠地抓緊了他胸前的衣裳。
安隆心中不禁涌起強烈的愧疚,深覺過去對妻子實在是太疏忽了,雖然他的本意是不想讓她擔心,不想讓她遇到危險,卻無意中傷害了她。他摟住妻子,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
朵拉聽到他這句話,哭得更大聲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收了淚,淡淡地道:“你這是要暫時離開伊東了吧?我跟你一起走。”
安隆一驚,忙道:“不行!”
“爲什麼不行?!”朵拉一個眼刀過去,安隆不禁打了個冷戰,忙道:“我這次出城,會有一定的危險,何況明娜不久就要回來了,難道要她跟着馬歇爾大叔生活嗎?你不想念女兒?”
朵拉臉色柔和了些:“當然想了,不過她要回來也是十月的事了,到時候說不定你已經洗刷了罪名,如果運氣不好,到時候還不能恢復清白的話,她是跟梵阿使團來地,赫達家地人也不敢對她怎麼樣。”見丈夫還要再勸,她立時恢復了厲色:“我已經決定了!你什麼都不用再說!現在需要照顧的人是你!”她掃了他身上染了血色地衣服一眼,深知底下是傷痕無數。
安隆被妻子的氣勢唬住,卻不打算就此讓步。他現在是要去逃命,危險是一方面,衣食住行肯定會艱苦無比,如果妻子留下來,頂多就是被人監視,看在岳父的份上,那些人應該不敢做得太過分,何況一但赫達家對她不利,米拉貝爾夫人也不會坐視不理。
朵拉哪有那麼容易被他說服?幾年來不得不與家人分離的怨氣猛然爆發了出來,夫妻倆又吵起來了,直到地窖的門口被人打開,方纔停止。
維羅妮卡似笑非笑地倚在門邊,嘲弄地瞥了朵拉一眼:“本來你居然會想到來我家找某個逃獄的人,我還以爲你已經變聰明瞭,沒想到還是那麼笨!我家的地窖只是普通材料建造的,沒有隔音的功效,你是不是打算告訴所有人,你丈夫躲在這裡?!”
朵拉冷哼一聲,調轉頭不去理她,算是默認了自己的失誤。安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維羅妮卡,神色間滿是歉意。
維羅妮卡忽然感到一陣氣悶,冷冷地道:“署裡剛來的消息,威沙的禿鷹今早回署時,在離總署不遠的地方遇襲,對方用的是毒箭,如果沒猜錯,很可能是你上回查到的赫達家購買的那些,禿鷹傷得太重,一直昏迷不醒,恐怕是撐不下去了。”
“禿鷹?”安隆腦海裡出現了一個性格活潑笑容親切的青年,“是報復嗎?可是……爲什麼是禿鷹?這件事跟他並沒有太大關係,就算他曾經參與過上次的行動,可那次並沒有真正動手。”
“誰知道呢?赫達家已經瘋狂了,就象是一隻狗,見人就咬。”維羅妮卡冷哼一聲,又道,“署裡叫我們早點離開,免得被他們搜到。埃塔那小子知道我跟你自幼相識,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懷疑到我頭上來,你最好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就走。”
朵拉立時插嘴道:“我也要一起去!”維羅妮卡看了過來,她立時不服輸地瞪了回去。前者盯了她半天,忽然笑了:“安隆大哥,你這人真不乾脆。你以爲別人是一朵嬌嫩的玫瑰,只是長了幾根刺,可沒想到那是棵仙人球!”說罷轉身就走。
朵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她轉頭看向丈夫:“帶我一起走,我們是夫妻,你遇到困難,我不能離開你。以前都是你在保護我,現在,給我一個機會保護你吧。”
安隆心裡一酸,握住了她的手。
網友上傳章節 八十三、獠牙(上)
馬歇爾來到維羅妮卡家門口,意外地發現大門上鎖了,心中不由得疑惑:“維羅妮卡小姐不是說她會待在家裡,如果我們有麻煩,可以來找她的嗎?怎麼會不在呢?”他貼在門上細聽,沒發現屋裡有人活動的跡象,四周望望,也沒看到任何可以說明房屋主人去向的線索。正冥思苦想間,他瞥見鄰居家有兩個婦人出門,忙追了上去:“請問,夫人,您知道這家人去了哪裡嗎?”
其中一個婦人打量他一番,道:“你是來找舍溫先生的吧?他前幾天就離開了,一直沒回來,他女兒剛纔還在呢,怎麼?現在出門了嗎?”她看了門上的鎖一眼:“我們怎麼沒聽到她離開的聲音?算了,你如果不趕時間,可以在那邊樹下等一等,她大概很快就會回來了。”
馬歇爾禮貌地向她道謝,剛轉身走了幾步,就聽到那兩個婦人在小聲議論:“那位舍溫先生的女兒,是不是你說過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可不就是她嗎?其實她長得挺漂亮,就是不肯嫁人,舍溫先生差點被她氣死了呢,聽說她有心上人,不過是個有婦之夫。”
“哎呀,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婦人們漸漸遠去,聲音已微不可聞,馬歇爾不由得苦笑,年輕一輩的糾葛,其實他看得很清楚,這位維羅妮卡小姐,近幾年地小動作越來越明顯了。幸好安隆少爺從來沒動搖過。
他擡頭看看天色,又望了一眼婦人向他推薦的大樹,心裡猶豫着到底是在這裡等,還是早些回去照顧明娜,朵拉夫人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她到底去了哪裡……
他正躊躇不定,忽然。一大羣士兵衝過來圍住房子,還砸開門鎖闖進屋去,馬歇爾嚇了一跳,才發現有幾個人圍住了自己,明晃晃的長劍閃着寒光,他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忙擡頭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瘦削、臉色蒼白、帶有幾分陰鬱的三十來歲男人大踏步走過來。一看到他,便停下腳步,眯了眯眼:“馬歇爾?”
馬歇爾苦笑:“埃塔少爺。很久不見了……”
埃塔冷笑一聲:“老鬼,我們前幾天才見過!”他擡頭望望前方的房屋:“既然你在這裡,那麼……他肯定是躲在這裡了?”
“您說什麼?”馬歇爾有些迷糊。
“少裝糊塗!”埃塔怒道,“我說的是你地主人!安隆•蕭-卡多!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一名士兵跑出房子向他報告:“長官,屋裡到處都搜過了,一個人也沒有,但在地窖裡發現了沾有血跡的紗布和藥水殘跡!”他展示手中的紗布,上面的血還未完全乾透。埃塔狠狠盯着那紗布。彷彿要把它盯出一個洞來,士兵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脖子。
馬歇爾卻是心中大喜。又微微有些遺憾,早知道少爺在這裡,他就帶着明娜早點過來了,說不定正好遇上呢。
不等他高興完,已被埃塔拽住衣領逼問了:“他在哪他在哪他在哪?!!!你一定知道他躲在哪裡,對不對?快說!”
馬歇爾有些喘不過氣來:“埃塔少爺,請、請您放開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埃塔鬆開手,仍繼續逼問:“你會不知道?別告訴我你是到這裡散步來的!如果不是找他。還會是什麼原因?!”
馬歇爾閉口不答。垂着雙手,象一個得體的管家那樣。沉默地站直了身體,低着頭。
埃塔又再感到了憤怒:“你怎麼不回答?沒話可說了吧?快告訴我他在哪兒?!”
“我親愛的弟弟,別生氣。”他身後傳來另一把聲音,“不管這個人是否知道安隆•蕭-卡多地下落,只要有他在,總能把人逼出來的。我聽說……他是看着那個人長大的。”一個身材有些發福、留着小鬍子、長相平庸、卻長了一雙與本人外表不太相襯地鷹眼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身後跟了十來個穿着統一灰黑色服裝的大漢。
一旁的馬歇爾猜到這番話的用意,頓時睜大了眼。埃塔瞳孔一縮:“埃斯帕羅,他只是個僕人,安隆會爲了個僕人送死嗎?”
“誰知道呢?試試也沒有損失。”埃斯帕羅微微一笑,“而且,他應該知道安隆•蕭-卡多的妻子在哪兒吧?那位夫人的價值就更大了,安隆不會爲了僕人送死,那爲了妻子又會怎麼樣呢?”
“你們不能這樣做!這是卑鄙無恥的做法!有違貴族之道地!”馬歇爾憤怒地大叫,猛地轉頭盯住埃塔:“埃塔少爺,您不會這樣做的,對吧?向一位無辜地女士泄憤,這是懦夫的行爲!”
“閉嘴,馬歇爾!用不着你教我怎麼做!”埃塔瞪了他一眼,轉頭望向兄長,“埃斯帕羅,你瘋了嗎?貴族行爲會不會原諒這種做法的。==”
“只要洛娜姨媽願意幫我們說話,貴族行爲會是絕不會說什麼的。”
埃塔臉色一沉:“我沒有姨媽,從來都沒有!”
“噢,行了,親愛的弟弟。”埃斯帕羅笑了,“繼母也是我們名義上的母親,稱呼她的姐妹,當然是叫姨媽。我過去不也對你的母親叫媽媽嗎?而且洛娜姨媽是那麼的仁慈親切,我相信,如果我們向她請求,她絕不會拒絕我們地。”頓了頓,他地笑容更深了:“朱法家的財產可是相當豐厚啊……”
“朱法家地財產多少與我無關!”埃塔冷淡地拒絕了他。“我要抓地是安隆•蕭-卡多,不是他老婆!”
埃斯帕羅看了他幾眼,突然一笑:“我明白了,弟弟。你也是不忍心吧?雖然他欺騙了你,這麼多年來一直僞裝成你最好的朋友,但你長了這麼大,也就交過他一個好朋友而已。甚至爲了他,寧願跟父親和我吵架翻臉。無論他是多麼的無情,但你一向是個心軟的孩子,所以不肯對他的妻子和僕人做什麼,對吧?我明白,我非常理解。”他拍拍弟弟的肩膀,一副好兄長的模樣。
埃塔卻被他這話激怒了:“閉嘴!埃斯帕羅!那種人纔不是我地好朋友!”眼中兇光一閃,已有了決定。
馬歇爾見狀不妙。不顧埃斯帕羅眼中的寒光,忙上前道:“埃塔少爺,您不能因爲別人的幾句話。就忘了您自己一向做事爲人的原則啊。”
“我叫你閉嘴,老鬼!”埃塔狠狠地瞪他一眼,“我用不着你教我怎麼做!”他憤怒地推開馬歇爾,忽地心中一驚,正要上前一步去拉回對方,卻被人死死拽住了手,回頭一看,只見兄長對他微笑道:“我親愛的弟弟。別生氣,不要因爲別人氣壞了身體。”
馬歇爾被他推到大路上。踉踉蹌蹌地,終於還是沒站穩,摔倒在地,顛得渾身的老骨頭都在發抖,腳上也傳來一陣刺痛,他疼得吸了一口涼氣,卻驚愕地望見一輛馬車正向他的方向疾馳而來。
明娜看向地上摔破地水杯,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冷不防聽到屋外傳來腳步聲。忙縮到窗下。學貓叫“喵”了幾聲,這是當年在韶南上學時。同學之間玩遊戲常用的,她做得非常熟練,效果也很逼真。腳步聲漸漸遠去,她鬆了口氣,但看到地上地碎片,卻皺起了眉。
中午都過去了,馬歇爾爺爺還未回來,母親朵拉更是不見蹤影。會不會……是出什麼事了?
明娜驀地一驚,在屋中來回走了幾遍,決定冒險出一次門。她不知道媽媽去了哪裡,但馬歇爾爺爺曾提過維羅妮卡家的大致方向,她可以去找他。
她上樓重新梳了頭,把髮型改成另一種辮子,還從母親的梳妝盒裡找到兩根緞帶綁上,加上先前換上的綢緞裙子,就算她是那些來追殺的大漢,咋一看也不會把現在的她跟早上那個形容有些狼狽的“窮家”女孩看成同一個人。
她有些惋惜,如果現在手邊有魔藥材料,說不定還能做出改換髮色和眸色的魔藥來呢,那就絕不會被認出來了。
她留下一張便條,說明自己地去向,打探得外面沒人經過,便悄悄溜出了屋子,藉助先前租用的馬車遮擋身形,潛入旁邊地夾道里,在樓房之間穿梭行走,又從另一個出口鑽出來,憑藉記憶中的地形,以及馬歇爾的形容,往兩個街區外的維羅妮卡家摸去。
一路上裝乖巧問了幾個人,她順利到達了目的地,託了舍賓在附近頗有名氣的福,她很輕易地找到了他的家,正想走過去,眼中一閃,腳下便拐向另一個方向,進了一條小巷,然後飛快地回身探頭張望。
維羅妮卡的家大門洞開,隱約能看到裡面一片狼籍,連門板都歪到了一邊,似乎剛剛遭受了一番洗劫,而她家門前卻圍着幾個人,正小聲議論着路面上的一大片血跡,幾個士兵大聲嚷嚷着趕人離開,然後拿水潑向血跡處,將它沖洗乾淨。
明娜隱約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真過分,居然這麼對一位老人……”
“可不是嗎?那些貴族子弟就是這麼殘忍。那老人死得真慘哪,流了一地地血……”
明娜身上在發抖,她強壓下淚意,勉強裝出一個笑臉來,走到那幾個婦女旁邊,乖巧地問:“大嬸,請問那是怎麼回事啊?爲什麼路上會有血呢?”
“有個老人剛剛被車撞死啦,真慘啊,都是那個貴族害地。”
“是啊,那種人就該讓他下地獄!”
明娜握緊了拳頭,仍舊笑着:“那……那個老人……現在在哪兒?”
“被那些士兵運走了,好像是送到光明神殿去了吧。哎,孩子,你是哪家的啊?我好象沒見過你,你認識那個老人嗎?哎,別走啊,孩子!孩子……”
明娜一把抹掉臉上地淚,根據記憶回想着曾經去過的神殿怎麼走,然後飛快地跑到那裡,正好看到兩個士兵從板車上擡下一個黑色的長包裹,隨意丟在神殿前院的地上:“就是這個,你們處理一下吧。”
那位盧克神父彎腰看了看包裹中的人,驀地睜大了眼,嘆了口氣,才示意其他修士小心擡着那包裹進殿,根本不理會那兩名士兵,便轉身跟上去了。
明娜遠遠看到,那包裹中露出了半個衣角,分明是馬歇爾出門前穿的衣服的顏色。她緊緊咬着拳頭,任由牙齒在手背上留下深深的血印,淚水已模糊了視線。
“埃塔,你等一下!”神殿前傳來一道聲音,明娜一頓,猛地扭頭望去,眼中射出仇恨的光。
網友上傳章節 八十四、獠牙(下)
一個長着小鬍子的中年男子叫住一個年輕些的瘦高男人,後者回頭時,臉色蒼白中帶了深重的陰鬱。
他面無表情地問:“埃斯帕羅?你有什麼事?”
“別這樣,我的弟弟。”埃斯帕羅勸慰道,“那只是個意外,不是嗎?”
埃塔冷笑一聲:“是啊,意外。說吧,找我有什麼事?”忽然,他眼中閃過一絲凌厲,飛快地掃了周圍一眼,只匆匆看到一個影子消失在角落中,心中起疑,正要走過去看是誰,卻被兄長的話攔住了:“我們家的人發現了很有可能是安隆•蕭-卡多的蹤跡,你要不要過去看看?說不定能親手把他抓回來。”
他猛然回頭,把剛纔感受到的殺氣丟在腦後:“在哪兒?!他在哪兒?!”
埃斯帕羅微微一笑,指向身後的一個大漢:“這是我們家的人,你跟他走就行。我勸你最好不要帶騎士隊的兵,免得有人幫他,別忘了,他跟你一樣是騎士隊的。”
埃塔沒理會,猛地拉過那大漢就走,十幾名相同打扮的大漢在大少爺的暗示下,也跟了上去。埃斯帕羅卻收了笑,招過親信下屬:“從家裡再叫幾個人來,我們查到安隆老婆住的地方了,現在就過去把她抓來。”
那下屬有些疑惑:“可是三少爺不是說…“埃塔是笨蛋。”他冷笑,“什麼狗屁原則,什麼狗屁貴族之道?我們家倒黴的時候,別人做得更狠!現在家裡正缺錢,抓了那個女人,就算吸引不到安隆自投羅網,至少能從朱法家那個老鬼那裡敲一筆。我們的二王子小表弟,生日不是快到了嗎?說不定能給他弄到不錯的禮物呢。”
他與下屬相視一笑,正要回頭。瞥見兩個士兵在旁邊縮頭縮腦的,皺起了眉:“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那兩名士兵忙賠笑道:“埃斯帕羅少爺,長官走了,我們……怎麼辦?”
埃斯帕羅挑挑眉,記起這兩人是埃塔手下新來的兵,跟安隆沒有什麼交情,而且非常有眼色,便傲然道:“那就跟我來吧,如果你們表現得好。我不會虧待你們。”騎士隊那邊也應該安插一兩個眼線才行,免得那個笨蛋弟弟做傻事。
兩名士兵大喜,忙點頭哈腰地巴結着。埃斯帕羅是見慣這些伎倆的,哪裡會把他們放在眼裡?自顧自地帶着下屬走了,士兵們趕緊跟上。
明娜從牆角的陰影中走出來,咬牙切齒地瞪着他們,忽然記起剛纔聽到那些人提起媽媽,心下一驚,忙飛快地往自家暫住的小樓跑。
光明神在上!請禰保佑媽媽別那麼快回來!
當她跑回那棟小樓時。發現那些壞人已經進去了,屋裡屋外都有人守着,她惶惶地原地轉了兩圈,忽然記起房子後面似乎有個小門,忙悄悄潛了過去,挨在小門邊偷聽裡面地動靜。
屋中,埃斯帕羅打量着房間的擺設。對未經整理妥當的舊傢俱一臉不屑,忽然看到桌面上有張便條,拿起來看了。頓時眉頭大皺,眯着眼思考起來。
他家族的一名打手跑下樓,遞給他一件染有血跡的女童衣裙:“大少爺,屋裡什麼人都沒有,我們只在臥房裡找到了這個。從血跡看,時間大概不超過半天。”
埃斯帕羅伸出兩根手指,捏起裙子瞧了瞧,只不過是很普通的淺褐色粗麻裙,做工也很粗糙。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他有些疑惑:“我記得他家女兒失蹤很多年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他的親信走過來。看過裙子,忽然想起:“大少爺!福克斯家伏擊的那個安全署小子。身邊還帶了個小女孩,就是她把東西帶走的!小福克斯提過那女孩就穿着淺褐色地裙子,棕色頭髮,會不會就是這一個?!”
埃斯帕羅挑挑眉:“沒想到那隻小老鼠居然還是安隆的女兒呀……”回頭再看了看那張便條,他嘴角一翹:“我們先走,把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恢復成原來地樣子,然後……在對面房子和每個路口派人守着,一但發現目標,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通通給我抓起來!”
衆人齊齊應了,手忙腳亂地把先前弄亂的東西都收拾得跟原來差不多,便退出屋子,分成幾組,守對門的守對門,守路口的守路口,很快就都離開了。
明娜偷偷閃身從小門進了屋,低着頭彎腰潛到窗下,往外打量幾眼,見那些人走了,才暗暗鬆口氣。
回頭在房子裡四處轉了一圈,發現東西雖然弄得有些亂,但沒丟什麼,而且也沒有媽媽回來過的跡象,她心下安定了些,但又疑惑,媽媽到底是去了哪裡?
時間漸漸過去,明娜在屋子裡儘可能不弄出任何聲響,即使天黑了,也不點燈,而守在附近地人,只把注意力放在接近這棟樓房的人,根本沒留意到屋裡的情形,因此她十分平安地待到天黑,才發現守在附近的人忽然不見了。
他們爲什麼會離開?
明娜又起了別的擔心,生怕那些人是抓住了媽媽,她想了想,決定趁天黑往安全署去一趟。
纔打算動身,忽地聽到前門傳來“喀嚓”一聲,似乎是有人進來了,明娜心中大喜,以爲是媽媽,正想大叫,卻聽到一把陌生的男聲在說:“屋裡沒人,快進來!”
是誰?!小偷嗎?
明娜飛快地躲進黑暗中,小心張望。來人點亮了一根臘燭,顯出兩個男子身形來,都穿着士兵服飾,鬼頭鬼腦地左顧右盼着。明娜覺得他們有些眼熟,想了想,才認出他們是白天丟馬歇爾爺爺的那兩名士兵,頓時咬緊了牙。
“這樣做真地沒問題嗎?要是被埃塔隊長知道了怎麼辦?埃斯帕羅少爺好象在附近安排了人手,他們會發現的!”其中一名士兵道。
“沒事。”另一人滿不在乎地揮揮手,“那些人早就走光了。他們發現了那個女人跟她丈夫一起逃走,又怎麼會再留下來死守?就算他們發現這裡的東西少了,隨便推到小偷身上就行。”他拿着燭臺上了二樓,走進臥房:“東西都沒動!太好了!”放下燭臺,他示意同伴打開衣箱,在凌亂地衣物中搜索一番,翻出一個布包,往梳妝檯上一倒,亮閃閃的首飾散落得滿桌都是。兩個士兵的眼睛都在發光。
“發財了發財了!白天人太多,不好下手,現在終於落到我們手裡了!”那士兵拿起那些珠寶細看。眼中滿是貪婪,“都是值錢的好東西!貴族就是貴族,隨便**來地就是精品!”
“喂,你來看這個!”另一人招呼他一聲,從衣箱蓋子的夾層處摸出一個信封來,裡面是幾張取款憑證,總數額超過兩千金幣。看得兩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那個女人居然帶了那麼多錢在身上!”前面那個士兵眼珠子一轉,趕緊把那些憑證塞進懷中,又去搜衣箱,連衣服上的銀釦子都沒放過,統統拔了下來,又搜索起房間裡其他東西,他的同夥見狀也趕緊幫忙。
明娜氣得直髮抖。左右看看,都沒看見有什麼可以拿來當武器的,就迅速凝結出一把冰刃。悄悄朝那兩個士兵摸去,忽然聽到一個士兵**道:“這女人身材不錯呀,看這內衣地尺寸……你說,如果隊長他們沒抓到她,她又偷偷跑回來地話……我們有沒有機會嚐嚐貴族女人的味道?”
“你說得我心裡都癢起來了,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另一個也嘻笑幾句,摸到牀頭枕邊地金墜子,眼中一亮。
明娜心中殺意閃過,見那拿到金墜子地士兵正拔刀把裡面的小像摳出來。忙厲聲大喝一句:“住手!”趁着那士兵愣住。便猛地撲了過去,一刀捅進他的身體。
血滲了出來。流了一地,隨着那名士兵倒下,另一人頓時驚醒過來:“死丫頭,你在幹什麼?!”同時提刀砍過來。
明娜正呆滯着,被他這聲大叫驚醒,側身躲過一刀,一發狠,便把剛剛拔出地冰刃同樣送進那士兵的身體中,正中要害。看着那人倒在地上,她手一鬆,把冰刃掉在地上,斷成兩截。
她殺了人。
呆了一呆,明娜的心很快又冰冷起來。她又不是第一次對人下手了,只不過是第一次當面殺人而已,何況他們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急喘幾口氣,飛快把他們搜刮走的珠寶和錢都拿回來,用個袋子裝了,伸手進牀背摸出布包,趁着夜色消失在門外。
她飛快地朝安全署的方向跑,心中只想着要儘快把東西交出去,救回爸爸媽媽!
她拐過街角,卻正好撞在一個人身上,匆匆說了句“對不起”,就想再往前跑,卻被那人拉住。她心中一驚,擔心會不會是壞人的同夥,正掙扎間,卻聽到那人問了一句:“孩子,你是不是跟瓦西里一起回來的?”
明娜一怔,藉着路邊街燈昏暗地光仔細打量對方,見那人相貌普通得就象是每天在路上可以看到的人,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氣質,感覺上……跟瓦西里有點象!
她眼中一亮:“你、你是不是安全署的?!”那人笑着點了點頭,回頭說了句:“行了,找到了。”黑暗中又出現了四五個男子,有老有少,但無一不是長相普通、打扮普通的,明娜原本還以爲他們只是路人,在這些人身後,又出現了一名老婦人,正是那天見過的賣花婆婆:“你這孩子真會跑,幸好及時找到了呀。”
明娜眼圈一紅,深吸一口氣:“帶我去你們那兒,我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你們。”
半小時以後,明娜已坐在安全署內部的一個房間中,心急地等待着署長麗亞女士的回覆。她已經把那布包裡地信件和貴族憑證全都交上去了,只等對方確認證據的作用。
門是半掩着的,外面時不時傳來署中人員的說話聲:
“……那份文件需要再抄一份,送到資料室備案……”
“今天早上地行動我居然錯過了,給我說說當時的情形吧……”“
“……情報科的老頭子真是太可怕了,他是不是能看穿別人心裡想的事?”
“依隆•卡多那邊的儲物戒指還沒到手嗎?”
明娜手上一顫。立時溜下椅子,貼着門板細聽。
“……沒成功,不過已經發現藏東西地地方了,我們會加快行動地。”
“很好,那傢伙做得太過分了,居然侵吞兄弟應得的遺產,還妄圖伸手到安全署來,必須讓他吃點虧,知道什麼能碰什麼不能!”
“但是弄到戒指也沒用。我們沒找到那個小女孩,沒法把裡面地東西拿出來不是嗎?”
“偷到戒指再說吧,就算裡面地東西拿不出來。也可以當紀念品。哼,蕭伯爵居然生出那樣的兒子,真叫人失望!”
“沒辦法,那是卡多家教養大的,還娶了個那樣地老婆……”
聲音漸漸遠去,明娜聽到有腳步聲往她這邊走來,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裡卻盤算開了。
安全署的人也對儲物戒指感興趣嗎?那他們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不會……
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忽然聽到有人問:“孩子,你很冷嗎?”回頭一看,原來是麗亞女士,身後還跟着一個白頭髮的男子,看不出有多大年紀。
明娜忙站起來:“您好。女士,請問那些證據能幫助你們嗎?”
“當然可以。”麗亞微笑着回答,卻掩不住臉上的一抹倦意。
“那……可以讓被冤枉的人恢復清白嗎?”明娜渴望地盯着她。後者一愣,臉上浮現出疑惑地神情。明娜暗暗後悔,忙笑道:“我……我是希望能讓所有壞人都受到懲罰,所有好人都能不再受苦。”
“原來是這樣。”麗亞女士笑了,“放心吧,孩子,雖然這些證據不能用來直接指證主犯,但足以讓我們從中發現不少線索,把他的爪牙通通查出來的。”
明娜抿抿嘴:“那……我真的不能去見瓦西里嗎?”先前安全署的人告訴她。瓦西里傷得很重。正在接受治療,不方便讓人去探望。但她實在很想見他,至少,要確認一下他是真的活着。
麗亞夫人揉了揉額角:“恐怕要過兩天才行,現在他的治療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不能受到打攪,不過你放心吧,我們地醫師會盡全力的。”
明娜咬着脣低下了頭,忽然感到有些不自在,擡眼一看,原來是那個白髮男人正盯着她看,兩眼彷彿能把人看穿似的,叫人心下發寒。
門“嘭”地一聲打開了,闖進一個男子,急切地湊到麗亞女士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明娜隱約聽到父母的名字,似乎是被什麼人抓住了,頓時大驚失色。
接着那人又在白髮男子耳邊報告了一遍,後者轉頭去看麗亞女士:“我們派到那裡的人已經有半個月沒傳回消息了,不是死了就是背叛了----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恐怕無法探聽到確切的消息。”
麗亞夫人臉色蒼白,倦意更深:“無論如何,要把情形打探清楚,儘早把人救出來!”
“如果現在派人進去,一定會引起懷疑的。”白髮男子道,“除非……是本身不會讓人起疑心的人。”明娜心中一動,望向那白髮男子,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第二卷完)
網友上傳章節 八十五、潛入
傍晚時分,埃塔•赫達坐在自家花園的葡萄廊下,呆呆地看着前方,眼中沒有焦距,手邊有三四個酒瓶子正東倒西歪地橫在地上。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
自從他被父親與兄長說服,重新“迴歸”到家族正軌中來,時間已經過去將近大半個月了。回想起這段時間,自己在家裡似乎的確是受重視了許多,母親的畫像在她死後頭一次被掛回父親書房的牆壁上,兩個小弟弟見了他也會打聲招呼,僕人們的態度也恭敬了很多,而騎士隊那邊,上司甚至暗示願意爲他寫推薦書,讓他調入皇家騎士隊。
但是,他總覺得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憑自己的本事獲得國王的認可,而不是藉助家族勢力,如果這樣做了,跟其他的貴族紈絝子弟又有什麼不同?那他一直以來的努力又算什麼?
還有,家裡的情形也讓他覺得不對勁。他近日酗酒,心情低落,父親卻只關心他的工作,不停地追問他每天的任務,對其他事毫不在乎;大哥埃斯帕羅,好像常常來找他,但每次都是有事要他幫忙,甚至要他幫忙安插大量人手進城衛;繼母海倫夫人,雖然比以前親切些,但目光中卻仍象過去一樣帶着輕視;甚至連管家和僕人們,他也覺得他們不是真的尊敬他,更像是聽從男女主人吩咐的結果。至於騎士隊?以前親切友好的目光幾乎都消失了,剩下的是竊竊私語,是不屑,是恐懼,人人都在私下議論是他陷害了自己的朋友。
爲什麼會這樣?背叛友情的不是安隆嗎?爲什麼每個人的態度都在說,錯的是他?
他沒有錯,他是對地。該死的是安隆!
他一把揪過一隻酒瓶,就要往嘴裡灌,卻什麼也沒倒出來,丟開瓶子又抓起另一隻,結果所有瓶子都是空的。他憤怒地把酒瓶摔了一地,大聲喊:“來人啊!給我拿酒來!”
身後傳來唏唏嗦嗦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卻是個穿着低級女僕服裝的小女孩,十一二歲大小,亞麻色的頭髮。藍色眼眸,瘦瘦小小的,正怯生生地盯着自己:“三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埃塔眯了眯眼:“你是哪裡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小女僕害怕地低了頭:“我……我是花園裡幹雜活的……剛、剛來不久……”
埃塔從來不把這些小人物放在心裡,隨意揮了揮手:“去!給我拿瓶好酒來!”
小女僕低聲應了退下。他百無聊賴地癱坐着,只覺得做什麼事都很無趣。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沒回頭,但來人顯然是來找他的:“弟弟,你在幹什麼?又喝酒了?”是埃斯帕羅。
埃塔懨懨地問:“又有誰要進城衛了?我說過了,前幾天安排地人太多,隊裡已經不滿了。”
埃斯帕羅笑笑:“不是這件事。是小福克斯來了。他想見見那個人,問清楚那隻失蹤的小老鼠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他說,東西很可能已經落到我們的敵人手中了。”
“怕什麼?”埃塔皺皺眉,“你不是說那都是誣諂嗎?證據也是假造的,就算他們拿出來,也遲早會被拆穿。”
埃斯帕羅頓了頓,笑道:“的確是這樣。可誰也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在國王陛下面前攻擊我們,雖然我們是清白無辜地,但惹上這種事。也很麻煩,還是趁早把隱患消除的好。”他伸手搭着弟弟的肩:“來吧,我親愛的弟弟,一起去見見你的老朋友,讓他知道,背叛朋友的人,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埃塔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沒有反應。埃斯帕羅見狀便湊到他耳邊問:“怎麼?你不忍心?還當他是你朋友嗎?”
“我沒有這樣的朋友。”埃塔淡淡地說着,站起身向大宅走去。埃斯帕羅邪邪一笑。也跟着走了。
剛纔出現地小女僕從花叢後閃身而出,望着遠去的兄弟二人。微微冷笑,剛纔那副怯生生的模樣,已經完全消失了。
她正是明娜。
那天聽說父母遇險後,她再三請求,纔得到那位白髮男子的許可,在不透露真實身份的情況下,知道了父母的下落。
原來安隆與朵拉順利逃脫出城後,在碼頭一帶正準備坐船回馬特港,卻不慎被赫達家的人發現了行蹤,雙方激鬥時,維羅妮卡和另兩名安全署人員受了重傷,現在還在醫務室裡昏迷,而母親朵拉則堅決不肯離開丈夫,被那些人一起帶走了。
安全署地人到全城所有監獄打聽過了,沒有任何與安隆夫妻相似的人進入,而法政署和城衛騎士隊,又沒有任何關於安隆被捕的消息傳出,後者還正爲兩名士兵地失蹤而煩惱,暫時沒空理會別的事。安全署情報科分析出,安隆極有可能是被帶到赫達家的私牢裡了,從他們抓走安隆時說過的話可以推斷,他們暫時沒有殺人滅口的打算。因此安全署決定,要想辦法探聽到赫達傢俬牢的位置,好方便救人。
明娜以外編臨時情報員的身份參與了營救計劃,安全署爲她準備好一切背景資料,她則藉助魔藥,改變了髮色和眸色,潛入赫達家大宅成爲一名見習女僕。她來了七八天,整間大宅都走遍了,卻一直沒找到私牢的位置,甚至還差點露餡,麥洛裡----那位白髮男子----輾轉送來一張便條,嚴厲譴責了她的魯莽,又教了她一些找線索地竅門,她才勉強耐下心來,留意起周圍地蛛絲碼跡。
結果,她發現到,幾乎每天傍晚或晚上,赫達家主、長子埃斯帕羅以及三子埃塔,總會有一兩個人到花房裡來,待上很久才離開。而在這段時間裡,是不允許任何人接近花房的。她疑心那花房裡面有什麼特別地東西,便想辦法將自己調到花園。
本來她被安排擔任清掃工作----方便在大宅裡四處行走,在對原來的園丁助手下了幾包泄藥後,他終於因爲怠工而被解僱了。明娜趁機顯露出自己對園藝工作的“天賦”,便順利地成爲老園丁的助手候補。
她在被調到花園後地第一天,就曾悄悄溜進花房打探過,結果什麼都沒發現。然而,就在昨天晚上,她意外地發現進了花房的埃塔。居然醉醺醺地從大宅裡走了出來,難道說,花房裡有暗道與大宅相通?
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她一定要抓緊!
明娜重新擺出呆滯單純的神情,向酒窖走去。半路上遇到另一名女僕帶着客人進來,認出那是在安可城見過一面的小福克斯,忙怯怯地低下頭,裝作膽小怕生的模樣,站在一邊恭請客人先行。小福克斯滿腹心事,根本沒留意到一個小女僕,大搖大擺地往大宅東南角的小客廳去了。明娜暗暗記下他的去向。跑到酒窖以三少爺的名義要了一瓶酒,便悄悄避開其他人,溜去小客廳,途經某個起居室時,聽到幾個年輕女僕在議論少爺們的事,瞥瞥嘴,趁着她們不備。閃了過去。來到小客廳外,她躲進走廊地死角,也不出聲。等到埃塔兄弟和小福克斯說完話離開,才悄悄跟在後面。
趁着暮色昏暗,她一路上避過幾撥僕人,跟蹤三個男人來到大宅東北方的一處走廊。她在腦海裡挖出大宅的平面圖,發現這個地方離花房只有七八十米,差不多是在一條直線上。
埃斯帕羅把走廊盡頭擺放的一盆鮮花轉了轉,走廊盡頭的牆打開了,露出一個低矮地門洞來,裡面似乎是向下的階梯。明娜心中一喜。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已經找到了私牢的所在。
這時。她背後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明娜心中一凜。忙退後幾步,來到另一條走廊的路口處,東張西望地裝作不認識路的模樣,有意捧起了手中的酒瓶。
“你是誰?在這裡幹什麼?!”一個護衛模樣的男子見了她就厲聲大喝,把正要走下密室地埃塔兄弟引了過來。埃斯帕羅緊緊盯着明娜,陰沉地追問:“你怎麼會到這裡來?誰讓你來的?”
明娜一臉的呆蠢:“三少爺叫我拿酒……”
埃斯帕羅皺眉,調頭去看埃塔,後者想了想,點頭道:“是有這件事,但那是我半小時以前說的話了。”埃斯帕羅回頭盯着明娜:“爲什麼那麼久纔來?還有,你是怎麼來的?!”
“我不認得去酒窖的路……又找不到三少爺……我聽說三少爺在小客廳,去到那裡,三少爺又走遠了,纔跟過來的……”明娜“怯怯”地低下頭。小福克斯似乎沒發現她有什麼不妥,這讓她安心許多。
“對不起,請問發生什麼事了?”管家小跑過來,見了明娜就罵:“這裡不是你來地地方,你怎麼這麼大膽?!”他向少主人和客人道歉:“都是我的疏忽,這是在花園做雜活的見習女僕,不是在大宅裡侍候地,我馬上就讓她離開。”回頭喝斥明娜:“還不快滾?!”
明娜一臉不解地捧起酒瓶:“三少爺要的……”
“放到我房間就行了!”埃塔一臉不耐煩,一個蠢丫頭,他纔沒功夫去管。倒是埃斯帕羅打量了明娜好幾眼,見她一團孩氣,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揮揮手:“去吧去吧。”
“三少爺的酒……”明娜還在那裡嗦,卻被管家一把奪過酒瓶,扭起耳朵拽着走:“你聽不懂是不是?跟我來!”
一路走到花園入口,管家才鬆開了明娜,叫來老園丁劈頭罵了一頓,老園丁又去罵明娜:“你現在不是在大宅裡幹活了,難道不知道那裡不是你能進去了嗎?”
“可是三少爺要我送酒啊。”明娜故作傻氣地歪着頭問,“二管家說過,主人吩咐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管家在旁邊翻白眼:“你可以叫其他女僕去做,爲什麼自己送去?”
“我本來也想找其他女僕姐姐送的,可她們都不理我……她們在說二少爺送了多蘿西一對寶石耳環的事。”
管家眯起眼:“多蘿西?哼!”他看看明娜:“行了,快給我滾回去!以後沒得到允許。不準再到大宅裡來!聽到了嗎?”
還不等明娜回答,老園丁搶先一步道:“您放心,我絕不會讓她再犯的,我一定會好好教訓她。”
等管家離開,老園丁才瞪了明娜一眼:“都是你,害我被罵了一頓。你怎麼就那麼笨呢?!”
明娜低着頭不說話,老園丁看着她一副乖巧的樣子,不禁嘆了口氣。原來的助手有點小聰明,可惜整天偷懶去逗弄年輕女僕們,甚至連多蘿西都敢招惹。現在這個小丫頭。雖然肯幹活,卻是個又蠢又鈍地人。不過仔細想想,他還真是寧可助手笨一點,總比愛惹麻煩強。
明娜完全沒把他地話放在心上,連被他罰去收曬好的玫瑰花蕾。也高高興興地去了。遠遠看着老園丁唉聲嘆氣地吸着煙,明娜彎了彎嘴角,小心把之前採到地一種藍蕨草擠出汁液,塗在一部分玫瑰花蕾上。
這種藍蕨草顏色可愛,是插花常用的陪襯,貴族人家的花園裡十分常見。它的汁液無色無味,能提升玫瑰芳香。但與玫瑰混在一起,卻會產生一種副作用,讓人昏昏欲睡,睡得很香甜,醒來後也毫無所覺。這本是幾十年前一個魔藥師爲了哄自家討厭吃藥的女兒喝下感冒藥劑而弄出來的配方的一部分,很少有人知道,明娜卻正好看過。
赫達家地女主人海倫夫人。有個習慣是每天晚飯後讓所有家人都喝一杯玫瑰花茶,同時聊聊天。她不容許有任何人缺席,即使是向來不受她待見的埃塔。也會每天參加。這種習慣,給明娜提供了一個下手的好機會。
明娜把玫瑰花蕾裝進大玻璃瓶,小心地把做了手腳的那些放在表面上,擰緊瓶蓋,跟老園丁打聲招呼,便捧到大宅側門處,交給等候多時的女僕。那正是在僕人中有名地美人多蘿西,白了她一眼:“怎麼弄那麼久?浪費我的時間!”說罷拿過玻璃瓶就走,明娜也不在意。轉回花園去繼續幹活。
晚上她很早就睡了。半夜,卻忽然睜開了眼。她爬起身。換上軟底的布鞋,稍無聲息地走出自己的小屋,偷聽到老園丁震天的呼嚕聲,她微微一笑,便往大宅摸去。
來到大宅某個空房間的窗下,明娜指着窗銓輕輕唸了句咒語,窗就打開了。她跳進去,仍舊關好窗子,小心地挨在門邊偷聽,確認外面沒人,才閃了出去。
走廊上靜悄悄的,沒人經過,明娜知道自己地準備奏效了。主人們都陷入了昏睡,而僕人們,都睡在外圍的僕人房裡,根本不在大宅中。
她輕手輕腳地朝印象中的東北方走廊行進,忽然瞥見前方轉角處有燈光逼近,忙靜靜後退,躲進了一間房間,聽到房內鼾聲大作,她皺了皺眉,掩上了門。等到那燈光經過以後,她纔看到那是三管家,大概是在巡夜,心中暗叫倒黴,這個傢伙向來工作認真,今晚居然是輪到他值班!如果是其他人,只會在午夜前和清早巡兩次而已。
燈光消失在轉角,周圍重新陷入黑暗。明娜溜出房間,在黑暗中摸索着前進,終於來到了目的地。輕輕轉了轉走廊盡頭的花盆,牆上露出門洞,裡面黑漆漆的,倒是底下隱隱有火光。明娜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就走了進去,門洞迅速關上了。
樓梯裡伸手不見五指,明娜不清楚下面的情形,也不敢用照明術,便小心摸着牆慢慢往下走,漸漸地,有了光亮,待走近樓梯底,她纔看到,下面有很大的空間,點着幾盞昏暗的油燈,深處隱隱有不少監牢似地圍欄,旁邊一個大石缸,裡面是燒紅的炭。
正想再往下走,明娜突然被一聲呻吟嚇得停住腳,遠遠看去,發現炭缸不遠處,吊着一個黑影,映着火光,隱約能看到那是個人,鞭傷處處,渾身血痕,全身上下都沒一處完整的地方。她心下大驚,仔細再看,發現那人身材有些矮,顯然不是自家父親,才鬆了口氣。轉頭看向那一排排的監牢,不由得有些發愁,她能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找到自己的父親嗎?
正煩惱間,頭頂上卻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一步一步正往下走,明娜頓時大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