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伯,到底還有多遠纔到你家哪?呼 ̄ ̄ ̄”擡起衣袖擦擦額頭流下的汗水,桑宛凝累得一屁*股坐在路邊,再也走不動了。
“快了,快了,翻過這個山頭就到孔棠村了!”孔老伯回過頭來歉意地看看累得滿頭大汗的桑宛凝,連忙又喘着粗氣走回來,“累壞了吧,姑娘?這山路難走的很,還是把這籮筐讓老朽自己挑吧!”
“不用不用,還是您在前面帶路,我幫您挑着它吧!”桑宛凝搶過籮筐,咬咬牙站起來,“要不是現在我餓得頭昏眼花,別說是挑兩個空籮筐了,就算是在腿上綁上十幾斤重的沙袋,我也能健步如飛!”
開玩笑,她可是從大名鼎鼎的港城警校畢業的高材生,在警校的時候,什麼高強度的訓練沒有接受過?這區區十幾裡山路又算得了什麼!
“嘿嘿,那是自然!姑娘那一身好功夫,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孔老伯討好地笑笑,“姑娘,聽你的口音並不像是本地人哪?不敢動問姑娘來自哪裡?”
“我啊,我是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老伯您一定沒有聽說過的。”港城離現在這個山東境內的小小鄆林鎮,相隔簡直十萬八千里,更何況,這時候還不知道有沒有港城這個說法呢!怕孔老伯盤根究底,她餓得沒有力氣多解釋,連忙含混地扯開了話題,“孔老伯你以後也別姑娘姑娘的叫我了,叫我阿晴就可以了!對了,您還沒說要我幫個什麼忙呢?”
“不急不急,先吃了飯再說,先吃了飯再說!”孔老伯憨厚地咧嘴笑笑,手一擡,指着山腳下一處冒着裊裊炊煙的小院說,“你看,那就是老朽的家!阿凝姑娘你在後面,我先跑回去和老婆子說一聲,要她燒水殺雞!”
“不用麻煩了,隨便炒點什麼農家小炒菜就行!孔老伯!孔老伯!”看着孔老伯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彎彎曲曲的田野之間,桑宛凝只好作罷,挑着籮筐慢慢地沿着下山的路追了上去。
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從村口蜿蜒而過,帶着斗笠的女子在岸邊洗菜洗衣,看到生人來了,都擡起頭友善地向她笑一笑。
穿過一條青石板路,才走到那座用竹籬笆圍起來的小院門口,孔老伯就引着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婦人出來了,看樣子是他的老婆,那婦人一見到桑宛凝,立刻滿臉歡喜地迎上來拉過了她的手:“阿凝姑娘,累壞了吧?快先來喝口茶,快先來喝口茶!孩子他爹,快去看看水開了沒,把家裡那隻最大的雞給宰了給阿凝姑娘補一補,哎呀,瞧這都瘦成什麼樣了!唉,真是可憐!”
“大娘,隨便炒點家裡有的菜就好,不用這樣麻煩-----”桑宛凝猜想八成是孔老伯已經把她無父無母,一路乞討流浪到此處的身世告訴了她,所以這個婦人才會用這樣一副恨不能感同身受的表情盯着她上上下下地看。
“不麻煩不麻煩,應該的應該的!”孔大娘熱情地拉着桑宛凝的手,把她往屋裡迎,桑宛凝這才注意到她走路的時候竟是一瘸一拐地。
未上漆的木桌上早已擺好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散發着氤氳清香。桑宛凝一進門就注意到了掛在木桌上方的一幅字畫,畫的是歲寒三友,畫卷最末端用好看的小楷寫着‘孔千寒’三字,大概就是畫這幅畫的人的名字了。桑宛凝不懂得欣賞這樣的純水墨畫,不過憑感覺一眼就喜歡上了它,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姑娘也喜歡我家寒兒這幅畫麼?”孔大娘從裡屋端出一盤瓜子仁出來,見桑宛凝在看牆上那幅畫,笑呵呵地走過來,桑宛凝聽得出來她在說起這個‘寒兒’時,洋溢在話語間的自豪和欣慰,“我家寒兒平常沒事最喜歡寫寫畫畫了,他畫的畫我們這兒的人沒有不喜歡的,就連鎮上最有錢的慕員外都花錢買寒兒的字畫哩!這幅歲寒三友是他最喜歡的,慕員外要出五十兩銀子他都不肯賣呢!可惜他今日在鄆林城裡教書,不回來吃中飯,要不然還可以和阿凝姑娘你見上一面。”
“有一個這麼有才的兒子,是大娘和老伯的福氣!只可惜我不能親眼看看能將這梅竹蘭的風骨畫得這麼傲然卷外的人了!”桑宛凝恰到好處地恭維了她兩句,然後裝作無意地問起了她臉上的淤青,“大娘,您這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呀?怎麼好像被人打過一樣?”
“唉!別提了,一想起這件事我現在晚上都還做噩夢!”孔大娘捂着青了大半邊的左臉,哀聲嘆氣地將前幾日她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桑宛凝。
原來,半月前,孔大娘挑着一擔地裡剛摘得新鮮瓜果去鄆林城裡趕集,想賣些錢買上幾斤果脯去看在鎮上私塾教書的兒子孔千寒,誰想,還只賣了幾個銅板,就來了兩個潑皮無賴,把她的東西全糟蹋完了不說,她想向他們要幾個錢,就被他們二話不說給打了一頓。
“你大娘她不敢讓千寒知道,硬是自己拖着被那羣潑皮打折了的斷腿爬了回來,沒想到卻落下了病根,現在這腿就成這樣了!”孔老伯一手拎着只大公雞,一手拿着把菜刀,站在門口接過話茬去,“唉!你說這是什麼世道,光天化日之下哪能這樣欺負人?”
“這羣地痞無賴實在是太可惡了,居然欺負這麼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家!大娘,您還記得打你的那些人長什麼樣子嗎?走,我這就去替你好好教訓教訓他們!”桑宛凝氣憤地一拳捶在木桌上,站起來就要往外走,被孔大娘一把拉住了。
“阿凝姑娘,阿凝姑娘!你先彆着急,等吃完了飯再做計較也不遲啊!”孔大娘又是感動又是着急地把桑宛凝重新按回凳子上,孔老伯也在外面揮舞着殺雞用的菜刀急急地勸阻,桑宛凝這纔打消了要立刻去找那些潑皮算賬的念頭。
“也好!先等我吃飽了飯,到時候打起架來拳頭也更有力些!”桑宛凝吸吸鼻子,憤憤地坐了下來。
“唉!其實,我們也並非是想要找那幾個地痞算什麼賬,只是那羣人說了以後看到你大娘一次就要打她一次,不許她再踏進鄆林城半步!”孔老伯指一指一旁開始抹眼淚的孔大娘,“可是千寒在鄆林城裡教書,三五天才回來一次,她總放心不下,要是誰不許她去看她的寶貝兒子,那還不等於要了她的命?阿凝姑娘,今日天色不早了,你暫且先在老朽家中住一晚上,明日一早我們再去鄆林城裡找那幾個潑皮,求他們高擡貴手放過你大娘她吧!”
桑宛凝正愁沒有去處睡覺,聽他這樣一安排,也就沒有再說什麼,答應了下來。
“阿凝姑娘,這是前幾日寒兒去城裡之後,我剛給他洗乾淨了的被褥,你就將就着在他房裡睡一晚上吧,明天我再給你收拾一間屋子出來,你要是不嫌棄啊,就先在大娘這裡住着吧!”孔大娘笑着走進來,桑宛凝連忙放下隨手從桌上拿起在看的一本書,跑過去接過她手裡的被子。
“那怎麼好意思啊,大娘你放心,等我一找到工作,我馬上就會搬出去的!”桑宛凝幫着孔大娘鋪好了牀,兩個人又坐在牀沿說了會兒話,無非是孔大娘問桑宛凝父母是怎麼死的,家鄉是鬧了饑荒還是發了大水纔會流落到這鄆林縣來,可曾許過人家之類的問題。
桑宛凝用春秋筆法,虛虛實實地回答了她,最後,孔大娘滿意地拉過她的手拍一拍:“果然是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啊!阿凝姑娘,那你先早點歇着吧,明日我捎口信去讓寒兒回來一趟,陪你好好逛一逛!”
陪她好好逛逛?什麼意思?這孔大娘不會還打了要把她留下做兒媳婦的主意吧?開什麼玩笑,雖說這個什麼孔千寒畫得一手好畫,應該還算是個滿腹經綸的才子,可她桑宛凝是絕對不會喜歡上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迂腐書生的!
孔大娘走了以後,桑宛凝捂着又粉墨登場唱起空城計的腸胃,趴在散發着淡淡菸草味的枕頭上仔細琢磨她剛纔的話和意味深長的表情,光是在腦袋裡粗略地想象了一下這個孔千寒可能有的長相,她就忍不住捂着胸口吐了吐舌頭。
一身皺巴巴的粗布長袍,留着這個年代最Fashion的髮型--腦門寸草不生,後腦勺拖一根油汪汪的粗辮子,走起路來搖頭晃腦,滿嘴之乎者也--孔乙己那篇課文裡配地畫像不就是這樣畫的麼?
一想到這裡,桑宛凝就半點食慾都沒有了,可肚子受了刺激反而餓得更厲害。本來還以爲從地裡鋤草回來,應該還會有一餐晚飯,誰想到孔老伯和孔大娘誰都沒有這個意思,燒水給她洗過臉洗過腳之後,就把她帶到了孔千寒的房間裡,她哪裡還好意思主動提出要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