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從未上過公堂,一見這架勢,原本因爲悲傷而戰慄不已的身子立刻變成了恐懼,嘴脣哆哆嗦嗦地張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哭着說:“回---回大人的話,民婦的閨女昨夜被人殺死在家中,還請大人爲小女伸冤,找出殺人兇手將他繩之以法啊!----”
唐縣令皺一皺眉頭,揮揮手,不耐煩地說:“本官問你要的是狀紙,你囉囉嗦嗦說這麼多幹什麼?陳師爺,去接她的狀紙來。”那民婦茫然地左右看看,哭喪着臉道:“狀紙?民婦早晨起來一發現我家珠兒渾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中,便立刻來衙門了,還沒有時間去請人寫狀紙呀!”
“沒有狀紙?沒有狀紙你叫本官如何斷案?真是胡鬧!”唐縣令眼睛一瞪,揮揮手示意退堂,起身便欲回內堂,“你先回去找人寫張狀紙再來。”陳師爺連忙在一旁悄悄拉一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看一看大堂外面那些等着他唐縣令斷案的百姓發出的不滿的噓聲,唐縣令不得不又耐着性子加了一句:“本官會命人隨你去你家中查看現場的,你快在前面帶路吧!”
桑宛凝聽到這,忍不住問旁邊皺眉凝神竟是聽得很認真的喻非低聲問道:“喻非,破廟兇殺案還沒有線索呢,你怎麼對這麼一樁新發生的兇殺案倒有了興趣了?這樁案子會有別的捕頭來負責的,我們還是先走吧!”喻非扭頭看她一眼,正要回答她什麼,忽然唐縣令也已經看到了他們,在那邊擡高了聲音不悅地問他們:“喻非,桑宛凝,你們今日不是應該要去調查破廟兇殺案的麼,怎麼還沒走啊,在這裡看什麼熱鬧?”
“嘿嘿,我們這就走,這就走!”桑宛凝忙向唐縣令嘿嘿一笑,一邊悄悄地拉一拉喻非的衣袖,壓低了聲音,“快走吧,唐縣令不高興了呢!”喻非卻不理她,而是向唐縣令拱一拱手,不卑不亢地回答:“大人,我覺得這起兇殺案在此時發生,說不定與破廟兇案有所關聯,因此,我想請大人准許我和桑捕頭也能介入這樁案件的調查。”
唐縣令奇道:“哦?是嗎?何以見得這起兇案會與破廟那起有關聯呢?”喻非道:“眼下我還不好說,只是憑以往的經驗如此覺得。不過,請大人放心,只要讓小人去看看現場,我就一定可以給大人一個明確的答覆。”唐縣令見他說得如此肯定,便揮揮手:“好吧,王成,李矛,你二人並喻非二人一起,帶兩個衙役一同隨這個婦人去凶宅看看。”
兇案發生在城南極其普通的一家民舍之中,那個叫珠兒的死者渾身赤裸地仰面躺在潑滿血污的牀上,桑宛凝只遠遠地看了一眼便立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下手真是狠!這八成是一起姦殺案!呦,這個珠兒長得還果真是小家碧玉我見猶憐啊,怪不得會惹得歹人起了賊心!”一邊說着,一邊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替珠兒將被子蓋上,讓她不至於死後還裸露於這些陌生的男人眼皮底下,不經意地向她臉上瞥了一眼,立刻驚豔地嘆道。
喻非在牀邊上仔細地上上下下查看,以圖找到兇手留下的蛛絲馬跡,可惜案發現場和破廟一樣,顯然已經被兇手精心打掃過了,不經意間向珠兒緊握成拳的手掌看了看兩眼,眼中立刻發出一道振奮的亮光。珠兒的母親也就是剛纔前去衙門報案的閆氏早已經扶着門框哭天搶地了起來:“哎呦喂,我的命怎麼這樣苦啊!三十歲不到就死了老公,好不容易盼着兒子和閨女長大成人了,以爲總算是可以苦盡甘來了,現在閨女又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哎呀,是哪個天煞的混蛋,這樣心狠啊,要和我這可憐的人過不去啊----”
桑宛凝不忍心看她那樣悲慟,好言勸慰了她幾句:“大娘,人死不能復生,您想開點,現在最重要地是要配合我們將事實調查清楚,天網恢恢,我們縣衙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一擡眼見喻非從珠兒手中似乎拽出了一個什麼東西,連忙頓住了嘴,起身向牀邊走去:“喻非,這是什麼?布塊?”
在喻非手中的的確是一塊染血的藍色衣料的一角,顯然是珠兒在與兇手搏鬥時從他身上扯下來的。桑宛凝與喻非又在那房間裡細細地勘察了一番,僅有的收穫卻還是那塊從珠兒手中找出來的布料,只是偏偏這種衣料幾乎滿大街都可以看到,更何況,兇手作案之後很有可能已經將那件作案時穿着的藍色衣衫丟棄在哪裡了,因此這個線索根本不具備什麼價值。
在回縣衙的路上,桑宛凝若有所思地走了一會兒,忽然問一直緊鎖眉頭盯着手裡那塊藍色衣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喻非:“喻非,你有沒有覺得這起兇殺案的作案現場和破廟兇案很相似啊?”見喻非扭頭看着她,眨眨眼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桑宛凝又接着道,“你看,作案現場都是一樣地乾淨,沒有留下任何的可能暴露身份的線索,死者又都是年輕的女性,而且閆大娘也說了,珠兒在出事前也沒有任何與人結怨的跡象,我在想,或許你說得真不錯,或許我們應該將這起案子和破廟那件並作一件來查,雖然說兩件案子此時都沒有什麼線索,但是兩案並作一案至少線索又多了一些。”
喻非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我之前之所以一眼看到那個老婦人渾身是血地前來報案,便認定這起案子會與破廟兇案有所關聯,就是因爲這鄆林城的民風極其淳樸,一直以來雖也時不時有些偷雞摸狗的事情發生,但是像殺人這種窮兇極惡的事情,據我所知確實上百年來都從未發生過的,而這短短几日裡卻接連發生兩起兇殺案,這就不能不讓人懷疑這是因爲這是同一個兇殺所爲,如果說殺死巧兒是有什麼複雜的動機的話,那麼殺死珠兒則很有可能是兇手在感覺到一種巨大壓力的時候,所採取的自我發泄,通俗點講就是破罐子破摔,反正殺一個人也是殺,殺兩個人也不過是判個凌遲處死。”
桑宛凝聽到這裡,歎服地讚道:“喻捕頭你分析地真是對!仔細一想,事情好像的確應該是這樣,只不過問題是,現在巧兒失蹤的頭顱一直沒有找到,阮丁也沒有出現,唉,真正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啊!如果說破廟巧兒的死我還能夠堅持肯定兇手不是阮丁的話,那麼這個珠兒的死我倒真的無法排除阮丁了!”
喻非正要說什麼,忽然從後面跑過來一個衙役裝扮的人,桑宛凝認出來他是衙門裡專門負責在外蹲點的全凜剛,便叫住他:“全大哥,你跑得這慌慌張張地是要上哪裡去啊?”全凜剛腳下絲毫不減速的回過頭,氣喘吁吁地答:“我們佈下去的探子回來說,在城外一處荒山中發現了疑犯阮丁的蹤跡,我這就是打算回衙門去報信的!”
“阮丁?”桑宛凝和喻非異口同聲地問道,連忙快步跟上他的步伐。全凜剛點點頭,說:“是的!據反饋回來的情報說,這個阮丁自三天前混出城之後,輾轉躲進了林高山密的箜絮山中,今天早上這小子估計是餓得不行了,溜下山翻進一個獵戶家想偷點食物吃的時候被山民發現,當時還差點被抓住,不過最終還是被這小子逃掉了!”
桑宛凝和喻非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喻非立刻對全凜剛說:“全兄,你先回去多帶些人準備好圍山,以免阮丁再次改變躲藏的地方,我和桑捕頭先去箜絮山堵住下山必經的那條小路!”全凜剛自然欣然應允,桑宛凝和喻非從附近馬店裡徵用了兩匹上好的馬,馬不停蹄地就向箜絮山馳去。
箜絮山在鄆林城以北,是座終年隱藏在莽莽白霧之中的山闕,阮丁若是真鐵了心躲藏其中,要想在幾天時間裡找出他來還真是不容易。果不其然,一連兩天,幾十個人並七八條狗在山中不眠不休地搜索了個遍,卻依舊不見阮丁的蹤跡。
而另一方面,一件令整座鄆林城的人幾乎都陷入恐慌之中的事情卻依舊在發生——自那個叫珠兒的女子死後,這兩日每一天晚上都有一個女子死於先奸後殺。桑宛凝去看了,那兩個女子無一例外都是鄆林城中長得數一數二漂亮的年輕女子,其中一個還是落雁樓的新花魁。一時之間,家家有女兒的人家都如臨大敵,別說入夜之後,就連大白天都得派人專門守在女兒的閨房門口,以防遭了那採花大盜的毒手。
到了這個時候,幾乎每一個人心中都認定了兇手便是那該死的阮丁——要不然他怎麼會一直不見蹤影?他要不是做賊心虛的話,怎麼會這麼久都都不回來把事情說個清楚?當桑宛凝奇怪地問他們爲何一口咬定兇手就一定是阮丁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