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非愣了愣,發覺出桑宛凝的不悅,有些不好意思地訕訕地笑笑:“額,抱歉,我並非看不起女子,只是,只是----”只是這只是之後的話就更不能對她說了,喻非還正尷尬地不知如何將這話題遮掩過去,兩人已經到了那片通往破廟的瓜田,看守西瓜的瓜農還認得這兩個上次找他談過話的捕頭,隔老遠就向他們招手,一手指着破廟的方向,急急忙忙地說:“哎呀,兩位捕頭,你們可總算來了,剛纔鄒捕頭帶着阮丁到破廟裡去了呢,我看那阮丁被鄒捕頭用刀架着,挺不老實的呢,口裡還直呼冤枉,說什麼鄒捕頭要殺他,叫我趕緊去衙門替他報信!你說他這是亂七八糟地在說些什麼呀?我要看瓜田,可沒工夫搭理他,正在猶豫着要不要相信他的話呢——哎,兩位捕頭,你們走錯了,他們走地不是東邊那條路,是西邊這條直接通向竹林的碎石子路-----”
這看瓜田的老頭平日裡一個人在這荒無人煙的山谷間,對着幾畝地的西瓜,外加一隻狗,沒有一個說話的人,此時見了人,便囉囉嗦嗦地說個沒完,桑宛凝和喻非不等他說完,便急忙從馬上躍下,抽出手裡的刀向破廟走去。路太窄,又遍佈荊棘,別說馬進去不得,就連人都得縮着背進去,他們兩人好不容易走出這條狹窄的通向竹林的小路,遠遠地便聽見前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哈哈,你們終於來了?不錯,反應果然夠快!”
不用說,這聲音便是鄒和。桑宛凝擡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在從前那塊他們發現的巧兒被害的第一案發現場的竹林旁,臉上洗得乾乾淨淨的鄒和,穿着一身沒有補丁的藍色衣衫,微微笑着坐在一塊凸出的青石上,被他勒住脖子的阮丁不知道是已經被折磨地半死還是嚇壞了,渾身癱軟地坐在地上,見到桑宛凝和喻非從天而降般出現,死魚一般絕望的眼睛裡總算透出一絲亮光。
“鄒和,我奉勸你不要再負隅頑抗了,你身上已經有四樁人命案,法律和官府都不會放過你的!”桑宛凝深吸一口氣,迎上鄒和似笑非笑地目光,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等會兒該從哪個角度發起攻擊,解救人質,“還不如現在就放下屠刀,雖說立地成佛是不可能了,但至少也能少增加些罪孽,死後不至於入阿鼻地獄!”
“哈哈,阿鼻地獄?”鄒和仰天笑笑,笑容裡有些許瘋狂的味道,舔舐一下乾裂的嘴脣,緩緩地搖一搖頭,啞着嗓子道,“我鄒和是不信這一套的,若是真有什麼地獄閻王,你爲什麼那麼多貪贓枉法的豪強富紳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我鄒和只不過是一時失手殺死個人而已,就得活得這樣生不如死,每天都擔驚受怕?不過,話又說回來,丫頭,我很奇怪,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上我的?我自認爲並沒有在現場留下什麼可以讓你們聯想到我的線索。”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顯然,從你堅稱殺人兇手是阮丁的時候,我便開始隱隱地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因爲像你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捕頭,若不是有什麼其他故意要誤導案件偵破方向的動機,是絕不可能犯這樣常識性的低級錯誤地。”桑宛凝冷冷地道,“不錯,你的確把現場掩飾地很完美,因爲你畢竟是一個與各種案發現場打過這麼多年交道的老捕頭,不過,也正因爲如此,你在第一次殺人之後,纔會沒辦法沉住氣,做了許多欲蓋彌彰的事情。”
“不,你沒有完全說實話,這些絕對還不足以讓你懷疑到我,一定還有別的原因。”鄒和犀利的眼光緊緊地盯着喻非和桑宛凝,見喻非準備趁他與桑宛凝說話之機,從青石的另外一邊繞過來偷襲他,他手裡那柄鋒利的刀子毫不客氣地在阮丁脖子上淺淺地劃了一道口子,“我警告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因爲我並不介意手上再多一條人命,要是老老實實地待着回答我的問題,我或許還可以告訴你們你們想知道的那些疑點!”
“好吧,我全部都告訴你,不過,在我說完之後,作爲交換,你也必須得把你爲什麼要殺死巧兒的動機告訴我們,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看一眼阮丁鮮血直流的脖子,桑宛凝無奈地嘆一口氣,與喻非交換一個眼色,只得暫時打消了要與鄒和硬來的想法,在鄒和悶悶地用鼻子哼了一聲表示同意之後,桑宛凝繼續說,“其實,有件事我誰都沒說,雖然最初我是受了喻非的提示才真正懷疑到了你,但是連他都不知道的是,我偷偷地去調查了你前段日子的財產去向及所有的經濟活動,發現你果然在縣衙比武招捕頭那天花了一個銅板從阮丁那裡買了一注賭注,事後我與喻非打成平手,因此所謂的賭注輸贏也就無從談起,大多數人也如你鄒捕頭一樣試圖向阮丁要回那一個銅板,但是阮丁卻是個有名的賴皮,錢進了他的口袋又哪還會有再出來的可能?因此,除了你幾乎每一個人在阮丁耍賴不還錢之後也就不再對那一個銅板揪着不放,因爲你嗜賭如命,而賭坊的賭注起押剛好就是一個銅板,你只要拿回在阮丁那裡的你身上唯一一個銅板,也就等於是你至少還有一次機會再進賭坊下注一次,而這一次的機會在你看來簡直等於無限種你東山再起的可能。當我發現這一切之後,我便基本上將懷疑目標轉移到了你的身上,只是苦於沒有證據,除非找到破廟兇案發生當晚的目擊證人阮丁,否則依舊還是無法將你定罪。鄒捕頭,我說得沒有錯吧?如今阮丁也在這,難道你還不打算將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嗎?”
鄒和在微微發怔地聽完之後,臉上始終帶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半晌之後才點點頭,長嘆一口氣:“唉,你說得都對,沒錯,最初引起這場該死的血案的的確便是這一枚該死的銅板。只是我一開始並沒有想過要殺人,我只是想要回那枚原本就該屬於我的銅板而已,鄆林城但凡賭坊出入的人都知道,我鄒和賭錢從來不賴賬,但也絕對不允許有人從我身上訛錢,那天你們都被唐縣令招進了衙門,本來就算不得是我輸,他阮丁憑什麼不把那枚銅板還給我?”說到這裡,鄒和惡狠狠地瞪一眼早已嚇得面如死灰的阮丁,劈頭一掌拍下,厲聲喝問:“你說,你憑什麼不把那枚銅板還給我?你是個賴皮就可以不把錢還給我嗎?”
阮丁脖子上的傷口原本已經止住了血勢,被鄒和這樣大力一拍,立刻又滲出血來,痛得他打着哭腔戰戰兢兢地說:“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求求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鄒和翻個白眼,鼻子裡哼一哼,總算是暫時放過了他,又繼續道:“那一夜,我賒賬買了些酒回來邊走邊喝,路上無意間撞見阮丁這小子帶着一個女人,那女人還頗有些姿色,兩個人卿卿我我好不親暱地向城南破廟走去,我當時心裡那個氣啊,我連喝酒都沒有錢,更別說討個老婆回家暖被窩了,可是他阮丁呢,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還帶着一個女人回去,我這心裡能平衡嗎?於是,我便尾隨在他們後面,一路跟着他們上了城南破廟,他們進了屋之後,便生火做飯吃,我就躲在窗戶底下等着看好戲。後來,他們吃完飯之後,看樣子果然就要做那事了,我這時便從門後跳出來,再次向阮丁要我那一個銅板,阮丁這小子平日裡看不出多英雄,那一夜在他女人面前好像有意要充硬漢,非但不給我錢,反而還破口大罵。我當時也沒有馬上就動手,而是假裝離開了。後來,我等那女人內急出來方便地時候,把她拖到了竹林裡,也就是這個地方,嘿嘿,那女人你還別說可真是帶勁,比起後面另外那三個,還真就屬她最有味道----”
桑宛凝見他說着說着居然還無限陶醉一般地嚥了咽口水,再也忍受不住心中厭惡的皺了皺眉,怒道:“誰要聽這些下流無恥的話了?這麼說,你也承認珠兒她們的確就是你殺的了?”
“爲什麼要不承認?”鄒和眉毛一挑,有些癲狂地仰天笑笑,目光中卻有着與這笑截然不同的兇光,“想我鄒和大半輩子奉公守法,連個女人的手都沒摸過,能夠在死之前還嚐了這麼多女人的味道,哈哈,我看以後誰還敢嘲笑我鄒和不知道女人是什麼味道!哈哈,哈哈~~~”
桑宛凝強忍住心中的憤怒:“既然你已經害死了這麼多無辜的生命,難道還想一錯再錯嗎?鄒捕頭,我想你也一定不是本性就窮兇極惡,不過是一步走錯而已,現在回頭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