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很厭倦這裡,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戴着面具,薛青川是,薛天川是,宮裡的女人們更是!
丁美人的哭泣終於讓薛青川心裡有些愧疚,不再對丁美人怒目而視。丁美人馬上小鳥依人的倒在了薛青川的懷裡。
藍淑妃眼不斜視,只對芳洲輕聲詢問道:“既然是你繡的。怎麼又會在你主子和小王爺的手中?”藍淑妃說話比丁美人有水平,一語中的。
但芳洲似乎思量過,應對道:“奴婢該死,奴婢心裡對小王爺生了妄想,娘娘知道奴婢的心思,怕奴婢不好開口,所以替奴婢代爲轉達,把奴婢繡的香囊送給小王爺。”許是芳洲拿定主意要豁出去救我,此時說出話來斬釘截鐵,完全看不到她往日裡懦弱的影子。
我忍不住落下淚來,在龍國,有芳洲這樣一個真心待我的妹妹,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小王爺,是這樣嗎?”薛青川殷殷地望着薛天川,期待着他的答案。
薛天川猶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丁美人聽得背部抽搐,雖然躲在薛青川懷裡怒目而視,但終究不敢再發一言,只能欷歔。
薛青川看了地上的芳洲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語出驚人道:“既然這樣,朕就把你賞給小王爺,你看可好?”
“什麼?!”薛天川和芳洲同時身軀一震,萬沒料到薛青川會有這樣的安排。
芳洲俏臉微紅,悶着聲不說話了。想來,她也沒有發言的權力。龍國的宮規不比宋明清時甚是嚴謹,宮裡除了有品級的宮妃之外,那些宮人都可以由皇帝隨意賞賜給其他王公貴族。
“你們二人既然兩情相悅,朕也樂得成全。”薛青川不動聲色道。
薛天川眉頭一皺,正要出聲,我看他的口型,兩瓣嘴脣微閡,像是要說個“不”字,我慌忙搶先道:“如此甚好!芳洲,你還不快謝恩!”
芳洲驚詫地望着我,萬萬沒料到我會把她推給薛天川,她眼睛頓時紅了,半晌喊出一句:“姐姐……”
薛天川兩隻眼睛瞪成渾圓,簡直不相信我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這眼神就好像是被一個情人出賣一般。
我忍住傷痛對薛天川道:“芳洲是我的好妹妹,小王爺一定要好好待她!否則,我可饒不了王爺你!”薛天川啊,不論你到底是怎樣的心思,接受芳洲無疑是解決這次事情最好的辦法。否則,你、我、芳洲三人,不知會有怎樣的下場。
我回眸看了芳洲一眼,她此時只怔怔地望着我,一句話不說,但眼裡的不捨,我又如何看不出來?
芳洲,既然今日有此機緣,若是不遂了薛青川的意,指不定他又生出什麼事端,況且這後宮之中沼澤遍地,我連自己都保不住,又怎麼能護住芳洲的周全?薛天川雖然是什麼性子不得而知,但跟着薛天川好歹也是錦衣玉食,總比在後宮裡哪日掉了腦袋都說不準得好!
我感覺到眼眶一熱,不忍再去看芳洲殷殷的目光。
今日我是鐵了心要讓芳洲跟薛天川去的!只不過,從今往後,在這深宮之中,我又孑然一身了。
我看着薛青川,心裡沒來由地對他怨恨起來。但這眼神看在薛青川的眼裡卻讓他很是得意,他驀地想到什麼,轉頭對藍淑妃說道:“淑妃,你把這女人放在你寒露宮裡好生看管着!”
藍淑妃猛然聽到薛青川的吩咐,雙眼一滯,半晌垂眉施了個萬福,幽幽道:“臣妾知道了。”
薛青川卻仍舊覺得不放心,對着我恨恨道,“該見些什麼人,該做些什麼事,你自己好自爲之。朕是有底線的!”
底線?什麼意思?我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我也是有底線的!你若惹毛了我,我也會讓你好看!
丁美人沒想到這樣一出鬧劇,以芳洲賜給薛天川而不了了之。也許對於皇家來說,該聲討的是丁美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行徑。
因爲沒有什麼比皇家的聲譽更重要,就算薛青川要處理我和薛天川,也會以另一種說法來掩蓋。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薛青川對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處理,所謂的讓淑妃看管,相比而言,倒似是把我繁冗沉重的活計給全部解除了。連我都不由懷疑,薛青川在被綠色球菌感染之後是不是傷到了大腦。
只是在我隨藍淑妃離開這裡前往寒露宮的時候,藍淑妃背對着我用一種淡淡的卻又透出一絲悽然酸楚的口吻說道:“皇上對姐姐終究還是念念不忘的。”
我沒有反駁她,儘管我不認同。誰知道薛青川那個大壞蛋是安了什麼心?薛青川和薛天川兩兄弟可都不像是省油的燈!
芳洲的離開,還是讓我好些天都沒能適應過來。
儘管如此,在寒露宮安家落戶的我還是得習慣孤獨。
藍淑妃對我倒也很是禮遇,不僅不會把我當作丫鬟使喚,還單獨闢了一間僻靜處的內宅給我。然而,藍淑妃的禮遇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我的日子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好過,抑或者說如想象中那樣的多災多難。
因爲我發現薛青川似乎每天都要來藍淑妃這裡,而他每次來總是會想方設法刁難我。
譬如假裝不小心把一盤子青豆倒在了地上,點名讓我去一顆顆撿起來;譬如讓滿屋子人出來迎接他,跪了一地,他則和藍淑妃說得興起,直到一個小時以後大家都腰痠背痛腳抽筋的時候,才恍然“發現”自己忘記讓大家起來……
諸如此類。
反正薛青川每次來,我都沒有好日子過就對了。對於這樣的薛青川,我很是無語,這種類似於小女人更甚者是小孩子的鬧情緒把戲,居然也會用在他的身上,怎不是讓人哭笑不得?
至於薛天川,自從我把芳洲“強許”給他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了。我只知道薛天川領着芳洲臨別的那最後一眼,薛天川眼裡流露出來了一絲憤恨,不過那憤懣的雙目不是對我,而是對薛青川!
那一絲本就不易察覺的憤恨轉瞬即逝,閃電一般,讓我還有種以爲自己眼花的錯覺。他是恨薛青川什麼呢?
我有些不懂。對於一個王爺來說,一個有家世的王爺來說,多一個女人也不是什麼天大的壞事。難道薛天川還真的像他表現的那麼清純,對我一網情深不成?
一想到此,我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秦小姐笑得很開心啊?”薛青川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後面。總覺得他來的越來越頻繁。早知道他這個時間段也會出現在這裡,我就不隨意活動了。
對待薛青川,我一般都面無表情。
“皇上。”藍淑妃已經站在了薛青川的身後,輕輕地喚了一聲,我長吁一口氣。
藍淑妃對薛青川歉然道:“聖上只需差人來說一聲,臣妾自會去的。”
薛青川微微一笑,說道:“朕偏巧無事,想着與淑妃一同去看看中秋慶典準備的怎樣了。”
“中秋?”我聽到這個詞,緊繃着的神經好像斷了弦一般。“就到中秋了啊?”想到中國這個有着特殊意義的節日,想到她那“人月兩團圓”的寓意,我居然眼睛酸酸的,差點掉下淚來。
我第一次這麼想念21世紀,想念我那早就去世的父母親,想念薛青川,想念那裡的一切……
“你哭什麼?”薛青川那陰寒的聲音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幹什麼?哭還礙着你了?”我心裡第一次這麼難過,這麼脆弱,怎麼就還要面對薛青川這樣一個冤大頭。
薛青川眉頭一皺,看他兩片嘴皮子動了動,似是又要責備什麼,但話到嘴邊又沒開口。
藍淑妃在一旁站着尷尬,忽然走過來,挽着我的手道:“姐姐不如一塊去吧。一個人坐在這屋子裡,倒不如出去散散心。再說,去年的燈會可是姐姐操辦的,說起來姐姐也比較有經驗。”
我搖了搖頭,正要拒絕藍淑妃的好意。誰知藍淑妃望了薛青川一眼,又強裝笑顏補充道:“今天夜來國的幾個舞姬正好進宮,一同去看看可好?”
夜來國的舞姬?
一聽到夜來國三個字,我的心跳不禁加速。夜來國?是不是許揚青會來呢?
既然有機會見到許揚青,我哪裡有不去的道理。我不再堅持,破涕爲笑地點點頭。
薛青川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免不了又催促了藍淑妃幾句,外帶對我多瞪了兩眼。
算了,爲了見許揚青,我可懶得和他一般見識。
所謂的中秋慶典,其實是中秋夜間舉行的燈會。在龍國太極宮前的正前門至皇城正門之間有一片十分開闊的廣場。燈會就將要在這裡舉行。
隨同薛青川和藍淑妃趕到現場的時候,那些宮女太監們正如工蜂般辛勤地忙碌着。正中央搭起了半人高的臺子,長寬都有二十多米,看情形,是用於表演的。臺子後面也設起了看臺,正中央擺着龍椅,左右往下一字排開座次。應該是薛青川和她的宮妃們坐的。
再往下,戲臺的左右兩側纔有更矮一些的茶几椅子,是給王公大臣們的。
頭頂上,幾個宮女懸起了一根紅繩,繩子上拴着形形色色的燈籠,雖然沒有點燃,但光看外面精巧的做工,栩栩如生的描繪,就足以讓人看得入迷了。
那些宮女太監見薛青川和藍淑妃來了,行禮之後,就有人前來請示什麼。薛青川和藍淑妃兩人低聲商議着,我這一個外人看來,倒也覺得兩人算是般配。
正想着,一個太監進來報告:“聖上,淑妃娘娘,夜來國的舞姬到了。”
我眼前一亮,心跳加速,一雙眼睛帶着無限期望盯着來人的那個方向。然而,除了看到四個女子朝這邊徐徐而來,並沒有看到薛青川那張熟悉的臉龐。
我有些失望。
幾個舞姬上前,跪下來向薛青川和藍淑妃行禮。藍淑妃側頭對着薛青川微笑道:“這些夜來國的舞姬長得還真是不一樣。”
薛青川也頷首淺笑。——他居然也會笑的。
那幾個舞姬都穿着無袖的彩條上衣,自肩頭往下斜披着亞麻的偏衫,身下穿着寬鬆的綢褲,長度跟現在的七分褲差不多。都統一系着紅色的圍裙。這種少數民族的服飾,在龍國人看來,恐怕也實在有些大膽暴露。
藍淑妃上下打量着她們的衣服,一邊叫她們起來,一邊正準備再跟薛青川小聲議論些什麼,但只覺得眼前一花,四個舞姬同時躍起,直撲而來。手中明光晃晃,竟然是幾把利刃在手!
這突如而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這種只有武俠片裡才能看到的打鬥場面,在現場看到的感覺並不是很好。我呆呆地站在那裡,想邁開腳步,但好像兩隻腳都被灌上了水泥,完全凝固了。
因爲我不是一個旁觀者。那四個舞姬,一字排開,兩個衝着薛青川去了,一個向着藍淑妃,而剩下的一個則是對着我!
行刺。傳說中的行刺。只是,行刺不是一般都是對着皇帝一人麼?我一小宮女,她們也不放過?
隨侍薛青川的有幾個御前侍衛,這時候都慌忙拔刀衝了上去。但任是誰也沒料到意外會在這個時候發生,那些侍衛不夠警惕,本就離薛青川有一段距離,此時從四面八方衝過來,已經晚了兩步。
當時,藍淑妃站在薛青川的左側,我則站在藍淑妃的左側。我只來得及側眼看薛青川。
只見他一手把藍淑妃往後推去。藍淑妃退後了三步,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而舞姬的匕首已經逼近我的臉龐。
薛青川的臉色很難看。
侍衛還沒有衝上來,即便衝上來,也不見得救我。那一刻,我想我這次差不多該一命嗚呼了。
就在我準備閉上眼睛的時候,離我本有四五米遠的薛青川,卻陡然站在我面前,他的鼻息就吹在我的臉上。我腦袋一懵,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騰空而起,我沿着薛青川的腰身不由自主地轉了一個圈,雙腿好像蹬着了什麼東西,等我再次落地的時候,只見兩個舞姬已經歪倒在地。
侍衛已經衝了上來,把剩下的兩個舞姬團團圍住。
我,居然,被薛青川救了?!
那一刻,對薛青川的恨意暫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救命之恩大過天嘛。我望向他,想要跟他說句“謝謝”。但話到嘴邊,還沒出口,薛青川就已經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嚇傻了的呆兔子,他沒好氣地吼道:“要死就死遠點!站在朕面前礙事!”
叫我死遠點?!我礙他什麼事了?!
我好不容易對他產生的那麼點些微的好感馬上煙消雲散了。我正要回敬他兩句,薛青川已經返轉頭朝被圍的兩個舞姬走去,只留下他那慣常的清冷背影。 шшш☢ тт kǎn☢ C ○
我只能把兩句罵人的話往肚子裡咽,轉身卻瞥見仍舊坐在地上的藍淑妃朝我投來很是幽怨的目光,她的眼睛裡噙着淚水,失神地坐在那,當宮女去攙扶她起來的時候,她都沒有回過神來。
我愣住了,藍淑妃那是……是在吃我的醋麼?是因爲薛青川只把她推開,卻奮力救我?我想要對她去解釋下什麼,但藍淑妃已經把頭低下,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這副模樣。她努力維持着自己一個端莊大方,不輕易怒,不輕易喜,但我想,她是愛着薛青川的吧,她也會吃醋,畢竟沒有哪個真正愛着的女人會願意看到自己愛的男人撇下自己去救別的女人。當然,且不論薛青川救我是出於道義還是有着別的什麼目的。
藍淑妃再擡起頭的時候,已經一如往常的姿態。溫文爾雅,落落大方。她被幾個侍衛守護着,但也關切地瞅向薛青川那。
他此刻正逼問着那兩個插翅難飛的流求舞姬。
“是誰派你們來的?”
兩個舞姬背靠背,手握匕首,警惕地望着周圍,好像沒聽見薛青川的問話一樣。
薛青川不再問第二遍,直接對侍衛道:“殺無赦!”此言一出,得了令的侍衛迅如獵豹,鋼刀出手,齊齊揮了上去。
一時間,兵刃相接,乒乒乓乓響了一陣,我好像看到包圍圈裡,揚起了紅色的液體。我閉上了眼,那是人血。我不是沒見過人的血,原來做實驗的時候,去醫院要過好多次血紅蛋白,可是,現在是活生生的人,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大美人。
我不敢看,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浮想聯翩,空氣裡瀰漫着的那股血腥味讓我胃海翻騰。當聽到兩聲悶哼以及噗噗的倒地聲,我悸動的心也在那瞬間停止了跳動。
薛青川就這樣輕易結束掉了幾個如花大姑娘的生命!這個殺人狂魔!我給薛青川找到了一個新的代號。
我沒敢睜開眼,但薛青川的冷嘲熱諷卻不絕入耳:“秦小姐真是清純善良,怎麼連殺人都不敢看?”我沒有理會他,我扭頭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不想再看到這隻冷血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