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川聽到藍淑妃一提及,馬上也意識到了什麼,他朝旁邊的侍衛一使眼色,那些個侍衛心領神會,立馬抄了刀劍,一左一右就小心翼翼地朝那邊逼近。
我閉着眼睛,不敢回頭,結果是什麼,我已經猜到了。若是我謀殺萬魏國公主的動機還有些牽強,那麼加上萬魏國質子,就好說了。
嘩啦一聲巨響,牀榻分崩離析,瞬時倒塌。牀帷之後的一切,都一目瞭然。
一切,塵埃落定了吧。
何澤憶避無可避得站了出來,他和雲帆夢就躲在那帷帳之後。
沒有人料到,原來這屋子裡還另外藏着人。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空氣好像被噴上了乾冰,瞬間降到了零度以下。
“夜來國女王也在這?”薛青川那深邃的眸子裡添上了一層看不清的薄霧,事情複雜了。
原來雲帆夢是夜來國女王?那何澤憶又是什麼王子?這都是什麼關係?
“皇上,現在真相大白了!”丁直良沒想到會一下子翻過身來,“他們夜來國想挑起我龍國和萬魏國的紛爭,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這個理由,實在太貼切了!我承認。怪不得雲帆夢不願現身,她是夜來國女王,本該在夜來國,現在貿然喬裝出現在龍國皇宮,還正好趕上了萬魏國公主遇刺,兩人甚至鬼祟躲藏。
還有什麼比這更湊巧的事?
一切都無需辯解了。
“皇上,秦碧涵勾結他國,陷害龍國,狼子野心,其罪當誅!”丁美人再度恢復了咆哮。不用她補充,其他的人也紛紛倒戈偏向丁直良。
沒有人會再認爲是丁美人陷害我了。我和雲帆夢、何澤憶同時出現在兇案現場,還偏袒他們的事實已經鐵板釘釘。
薛青川的眼中滿是困惑和憤怒,他興許之前還認爲我是被陷害,可是現在,他卻懷疑了。他本就對我不信任不是麼?“來人。將秦碧涵押入刑部大牢,任何人都不準接近!夜來國國王和質子暫請回質子府,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女王和質子不得出府!”薛青川毫不客氣地下了令。他看我的眼裡,又是那種恨意萌動。
刑部大牢……
看來,我這次難翻身了。
我悽然地回頭看了何澤憶一眼,他眼裡滿是憂色,只是如今他也自身難保了。
真相?會有真相麼?
我被那些侍衛拖走的時候,瞥見了薛天川,他正殷殷地望着我。我心中一動,他難道要救我麼?我現在竟然有些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刑部監獄確實不是個好地方。
作爲廢皇后的特殊待遇就是把我單獨關在了一個小號的重重鐵鎖的牢房裡。敲了敲厚厚的石壁,我知道這牢房該是重中之重,想越獄不太現實。
牢房裡的飯菜不太好吃。我吃了一頓,和老鼠打了一夜的交道,等到第二日,到了吃飯時間,牢門突然打開了。
後面獄卒的聲音傳來:“快去送飯。”
一個別扭的女聲喏喏應道。我看去,只見一個體態臃腫但塊頭頗大的婆子拎着食盒走了進來。
這模樣真奇怪。
“你是誰?”
那婆子擡頭看我,窗外微弱的光亮掃進來,照着她半邊臉。徹底嚇了我一跳。
“扮女人也不扮好看點,誠心嚇唬我麼?”來人是薛天川。
薛天川嘻嘻一笑,不再用那蹩腳的假音說話,“皇后真是厲害,旁人若是到了這步田地,早就神志不清了,皇后居然嬉笑如常。”
我往外探望了一下,也不知有沒有耳目。
薛天川笑道:“放心,這裡我已經打點過了。都是我的人。”他說着一臉隨性。
我看着笑靨如花的薛天川,對於他的能耐實在需要重新評估。
“外面情形如何?”我怎麼會不在意生死?這關係到許揚青的命啊。我昨晚上想了一夜,總覺得沒有頭緒。
薛天川不再嗤笑,實話實說道:“對你很不利。有人看到你在憶王子入偏殿後,就尾隨他進去。之後就有人聽到尖叫,御林軍衝進去的時候,香香公主就已經遇刺身亡了。”
我點了點頭,想來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真正的兇手,否則我和何澤憶鐵定是要當替罪晉國的。
“你到底爲何進去?”薛天川當然不會相信我是哭訴時所說的被人弄上樑去的。
我看了薛天川一眼,現在只有把希望都押在他身上,便不再隱瞞:“我看到何澤憶從座席上起來,往偏殿那裡去了,後來就有兩個宮女慌慌張張從那邊跑出來,一邊說着憶王子暈倒了,一邊跑着像是要去彙報。”
“你聽了這話,就往偏殿去了?”薛天川看着我的眼睛,眼裡有一絲玩味。
“是。”我坦然承認,“小王爺你也知道我關心何澤憶,自然就着了道。”
薛天川聽到這話,倒一下子沒了語言,嘆息了一口氣說道:“秦皇后變心,倒是變得快。”我一愣,沒太明白薛天川的話,只那一下子,人走了神,驀地想到淑妃的婢女水沁說的話,她說秦碧涵未入宮的時候就和薛天川有曖昧?
這……到底是……
我收攝住心神,現在可不是想這些風花雪月的時候。
“我到偏殿的時候,看到西邊屋子裡有燈火,那邊還傳來一聲響,然後就衝進去……”我詳細地把當時的情景都給回憶了一遍,一字不落地告訴了薛天川。
“這麼說來,兇手是等你進偏殿正門的時候,把香香公主殺了,然後放出聲音吸引你注意,在你推門的當頭,從窗子裡逃出去了。”薛天川分析道,“然後這個兇手,或者是兇手的同謀就告訴御林軍說聽到尖叫,讓御林軍進來查看。”
我搖了搖頭,整個過程我都已經想過很多遍了,說道:“你不是說香香公主會武功嗎?如果說兇手在我進門的時候才殺公主,那公主怎麼會不反抗?”
“公主是新死不久,這一點,我和薛青川進去的時候,看傷口便看得出來。況且如果她不等你進去再殺公主,萬一你沒有進去,那她把公主殺了不就白費力氣了?”薛天川說道。
“這一點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想要嫁禍於我的人,自是看出了我對何澤憶的意思,但他怎麼就能這麼肯定我會爲了何澤憶的暈倒而進入偏殿?她若是先殺了公主,未免下了血本,但若是等我進了偏殿再殺,豈不是又遲了?”
這一點我想過很久,但這一次對着別人說,倒是一下子觸發了我:“我知道了!定是有人事先給公主下了迷藥!”我把我自己所想的全部羅列出來:“公主屋子裡頭沒有打鬥的痕跡,那公主的武功自然是派不上用場,兇手先給公主下了迷藥,待確定我進來的時候,就補上一刀,然後從窗子逃走。”
薛天川等我說完,看了我一眼,帶了幾分讚許說道:“不錯,仵作已經查探過了,公主在被刺之前,全身就已經僵硬,但可惜,卻查不出是什麼原因。”
正常,他們又不能查驗血液裡有什麼特殊的藥物成分,只能通過表面的觀察,當然只能知道現象,而不知實質。我心裡默哀着。“有機會你帶我去看看公主的屍體。”在我看來,萬魏國公主肯定是被人下了什麼藥然後導致全身僵硬,用的是什麼藥?興許是個不錯的線索。
薛天川笑了:“你怎知我能否帶你去看屍體。明晚吧,我得佈置周全才行。”
這傢伙,又在炫耀他的能耐了。
雖然薛天川這傢伙很可惡,但是現在要救何澤憶,救我,就必須全部仰仗他了。我點點頭,不再和他對着幹,誠摯地說了一聲:“那就拜託王爺了。”
薛天川壞壞地看着我,突然眼波流轉,把我的身子從下往上掃量了一遍,笑道:“爲啥覺得皇后在這裡越發讓人心動呢?”
我白了他一眼,暫時不想和他正面衝突,岔開話題道:“王爺有沒有辦法找到說憶王子暈倒的那兩個宮女?對了,還有那個對御林軍說聽到尖叫聲的宮女。”我昨晚上努力在想兩人的模樣,雖然記得模樣,但卻畫不出來,兩人長得也無甚特色,只依稀記得有個宮女鎖骨處似有顆黑痣,我把這告訴薛天川,若是找到那兩個宮女,應該也是有線索可尋的。至於那個謊報消息的宮女,只聞其聲,就更不好找了。
薛天川勉強地點點頭。
我知道他的意思,那三個宮女既然已經暴露,多半是不會再出現在宮裡頭了。
薛天川怔怔地看着我,忽然出聲道:“秦皇后認爲是誰殺了萬魏國公主嫁禍給你的呢?”他說這話的時候,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似乎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瞬間。
這個問句讓我的心不禁一顫。
是啊,到底是誰害我?
尋找線索是爲了證明我和何澤憶的清白,可是事情爲何發生倒也需要直覺的揣測。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或許是學理科的總是喜歡用證據說話,我竟然心裡頭沒有真正去猜測。我看向薛天川,他此時雙目炯炯有神,眼裡頭似乎藏着話。
“王爺想着的是誰?”
薛天川微微一笑,居然話裡有話道:“看起來是,反而不是;看起來最不可能的,倒最有可能。秦皇后你說對不對?”
我玩味着薛天川的話。他說的“看起來是”的,想必指的是丁美人吧。
在我看來,丁美人的智商還不夠高,看她嫁禍的手段就知道了。她和她的父親丁直良都屬於小肚雞腸的人,心腸雖然歹毒,可惜手段差了點,一點小心思都放在了表面上,讓人一眼就看穿。
這件事,她所做的不過是在旁邊煽風點火,落井下石。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我能和這件事扯上關係,否則也不會露出那樣一個欣喜的表情了。
那麼,看起來最不可能的呢?
我的心猛地一顫。眼前一個身影一閃而過。我望向薛天川,只見他仍舊一動不動地瞅着我,似是捕捉到我心底深處那一瞬間的驚詫。
我感覺到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有那麼一個人,知道我站在哪裡,恐怕也已經看出了我對何澤憶的心思,而且安排萬魏國公主歇息的住所,只要她願意,佈置這個局對於她來說恐怕都是小菜一碟。
淑妃。這兩個字出現在我腦海裡的時候,我竟然有些堵。
我的腦袋有點漲漲的,我想要否決這個答案,但是又找不到比這更合適的人選。一個堂堂的萬魏國公主,怎麼可能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帶在身邊呢?雖然說宮裡宮外御林軍無處不在,保護皇宮周全,可那偏殿到底在宴會現場不遠,應該是保護的重中之重,怎麼會一個御林軍都沒看到?倒是那宮女一嚷嚷,瞬間來了幾個。
說實話,淑妃絕對是最有便利陰謀陷害我的人。
我忽然想到那一幕,要不是藍淑妃說聽到牀榻那邊有動靜,我說不定能讓何澤憶平安躲過這一劫。也正是淑妃那看似不經意的一聲驚呼,只一招,就讓我滿盤皆輸。
藍淑妃到底是怎樣一個性子?還真是很難說。她平日裡的溫和是不是都是假象。也許一切地一切都是她在興風作浪?
想到她好說歹說勸我去中秋夜宴,安排我站在那樣一個隱蔽的地方,然後設計一切只等我自己去鑽,便覺得可怕。
我不禁又是上下一抖。
可是,她又爲何要陷害我呢?
我暗笑自己的白癡,後宮中的女人們,害人需要理由麼?
但是,一切都是猜測吧,我搖了搖頭,在沒有證據之前,我不太願意去懷疑她。雖然芳洲的事已經讓我知道人心不古,可若是這世界上無人可信,卻又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我頓時陷入了一種可怕的狀態。
我甚至在說服着自己什麼。
然而薛天川卻好像唯恐我腦袋閒得慌,“秦皇后心裡的答案呼之欲出了。”薛天川在旁邊不禁莞爾一笑。
我看向他,心中忽而又覺得,難道薛天川就這麼值得相信麼?他何嘗不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以他能夠自由出入大牢,還打包票說能帶我出去,他的本事也不會比藍淑妃差吧。若是他願意,這件事也絕對不難。說不定他爲了能和我結成同盟,先害我,再救我,然後揪住我和何澤憶的把柄,讓我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好逼我就範。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晃了晃腦袋,制止自己胡亂想下去。若是這樣個猜法,每個人都會有嫌疑了。
用證據說話!我正了正自己的思緒,無論殺人嫁禍的人是藍淑妃,抑或是別人,我都必須拿出證據。真相是什麼,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也不知是鬼使神差,還是怎的,我忽然忍不住向着薛天川問起了薛青川,“皇上是怎麼看這件事的?”以薛青川的聰明,應該也會有自己的想法。
薛天川一愣,似是沒有想到我會問起薛青川,其實,我也不知自己怎麼突然就在意薛青川的看法。估計是剛纔腦袋發昏,一時意識亂了。總不至於我對他抱有希望,認爲他可以解救我吧?
薛天川嗤嗤一笑:“你認爲他會怎麼看呢?說實話,皇兄他雖然對你念念不忘,不過江山美人,我想對於他來說肯定會選擇前者吧?秦皇后,或許皇兄在沒看到夜來國質子的時候還有心救你,不過,他既然送你來了刑部,你就該知道,他已經放棄你了。”
把我送到刑部就算是放棄我了?這是什麼意思?
看着我不解的眼神,薛天川冷笑道:“你放心,雖然他放棄你了,但本王可喜歡得緊,你就安心呆在這裡吧。”
說完,薛天川拎着那個食盒,便又重新佝起背,變成一個老太婆蹣跚地從牢房裡退了出去。重重落鎖的聲音,讓我的心又跌入了谷底。
想到薛天川說薛青川對我的放棄,忍不住嘆息了一口氣。
然而,很快我就領會了薛天川話裡的意思。
夜晚的時候,又有婆子來送飯了。
平時送飯都是傍晚時分,太陽還沒有完全羅衫,但這次,已經入夜了。
屋子裡漆黑一片,外面透着隱隱的火光。
然而在那個送飯婆子進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一股殺氣,殺氣這種東西,在死亡離自己很近的時候,絕對能夠通過第六感強烈地感覺到。
我蹭地站起,一邊往後退卻,高聲地喊道:“你是誰?”我心知外面有薛天川的人,我必須大聲吸引人的注意。
然而,一個“你”字剛剛出口,我就再說不出話來,那婆子手中的一顆石子撞在了的胸口,噗噗,只感覺一股氣流變成了一個塞子,塞住了我的喉嚨。
完了,被點穴。
那婆子扯出了一根長長的腰帶,眼眸閃爍地朝我逼近。目的再明顯不過,她要勒死我,然後製造自殺的假象!
我瞬間明白過來薛天川的意思,這裡是刑部大牢,不是冷宮,天高皇帝遠,出了宮,薛青川鞭長莫及,刑部大牢竟成了個人人能進的地方。薛青川把我扔在這裡,就是任由我自身自滅,若是誰想置我於死地,他也聽之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