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木楚與趙青檸呆在暗無天日的黑窖之中,已然月餘。這日,早已過了送飯時間,仍未有人送來,他們已然覺得奇怪。雖然不見天日,但估摸着比之往日送飯的時間已過了半日,忽然之間,他們頭頂現出亮光。二人只道是送飯之人已到,與平日一般,以袖遮面,以阻強光。須臾,舒木楚卻聽得頭頂有熟悉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立時眯起雙眼努力擡頭向上看去,一片強烈白光之下,隻影約見一人臉,急切地向黑窖內呼喚不止。舒木楚一時興奮得難以自已,高聲迴應:“筱雪!是我啊,我在下面。”
聲音在空洞的黑窖之中迴盪,傳入尉遲筱雪耳中。對她而言,不啻於天籟之音。一時間喜極,竟覺得喉頭微哽,難以言語。曹陽銘推開她,嘟囔道:“你傻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想法子拉他們上來。”高聲喚道:“舒大哥你等着,兄弟這就拉你上來。”解下腰帶,自黑洞內垂下去。他的腰帶不過數尺,顯然什麼也拉不到。
巫華池啐道:“早知有今日,你一身應當圍上十條腰帶方夠。真是蠢到了家。”轉身問蘇曼音道:“你這裡可有長繩可縋他們上來?”
蘇曼音應道:“我去取。”尉遲筱雪跟着她去取了繩子來,自洞口縋下。馮樂章、尹蕭天和曹陽銘三人拉住繩端往上拽。不多時,已縋了一人上來,尉遲筱雪性急,不待他上來,已伸手去洞內拉,卻是一隻柔軟纖細的手。她怔了一怔,拉了上來一瞧,卻見趙青檸一隻衣袖遮面,繩子系在她纖腰之間。尉遲筱雪無暇顧及她,解開繩子又放下去。
趙青檸過了片刻方能勉強微睜雙眼,適應洞外日光,雙目猶自覺得微微刺痛,眼光白光微晃。放下衣袖,她盈盈衽襝一禮:“多謝諸位相救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
巫華池微笑道:“妹子不必多禮。”曹陽銘等三人拉着繩子,無法還禮,只朝她一笑,應了一聲以示回答。
白問晴上前親熱地拉住趙青檸的手,好奇的上下打量,笑道:“妹子生的真好看,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俊俏的姑娘家。”趙青檸臉飛紅霞,羞澀地一笑,伸手拍打爬上來時身上沾惹的灰塵。
那邊尉遲筱雪已將舒木楚拉了上來,一邊拍打他身上的灰塵,一邊道:“你可嚇死我了,這些日子來,你是怎麼過的?”
舒木楚見她眼圈微紅,滿面風塵,知她十分擔心自己,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沒事的,我這不是安好麼?除了沒自由之外,卻也沒吃什麼苦頭。”
“卻也奇怪,這些人將你們關在此處,究竟爲何?若說要殺你們罷,又未曾下手,,彷彿只是要你們失去自由而已。”
“是啊,我們也不明所以,這些日以來,他們從不跟我們說話,我們除了每日呆在窖底等候有人送飯,從未與任何人見過面,說過話。我與趙姑娘作過無數猜測,卻始終猜想不透。他們也不爲難我們,每日總有飯菜送來。”
尉遲筱雪這才注意到趙青檸,向她仔細瞧了一翻,神色疑惑:“這姑娘是誰?好生面善。”
“姐姐忘記我了,我是趙青檸,三年前我們在路柳山莊一起玩來着。”趙青檸嫣然一笑,雖然在窖底呆了月餘,久不見天日而面色微見蒼白,笑起來仍是清俏無比。
尉遲筱雪怔愣出神,想起了三年前趙家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她心中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暗自滋生,不知緣何便有些不舒服起來。她淡淡地應了一聲:“原來是趙家的二小姐,三年不見,可陌生了。”徑轉頭向舒木楚道:“這一月以來,你們可是怎麼過的?就你們二人被困於窖內?”
趙青檸一片熱忱,卻遭尉遲筱雪冷淡相待,不由十分難堪,十指輕輕絞扭着衣衫下襟,偷眼瞧着舒木楚。
舒木楚微覺尷尬不安,岔開了話題道:“你們是如何救我們出來的?”
“說也巧合,若是無此怪事,我們冒失前來非但救你們不出,只怕自己尚會被困。”尹蕭天答道,“我們一來就覺得這樓子裡有些不對勁……”接着絮絮叨叨將醉花陰所遇一一告訴舒木楚。他素來話多,一說起來便事無鉅細,不厭其煩地一大堆,只是言語十分紊亂,無甚條理,舒木楚聽了半天才總算明白。
舒木楚皺眉道:“如此說來,我們真算是幸運,你們行事這般魯莽,也不怕同落圈套。”轉而向蘇曼音道:“姑娘應當知道你們幫的人爲何將我們擒來此處了?”
衆人這纔想起蘇曼音在旁,七嘴八舌又開始盤問起她來。蘇曼音給問得有些頭暈,答道:“我亦不知苗疆分舵何以將你們擒來,只知這位趙姑娘纔是他們的目標,而舒公子是適逢其會,順手抓來的。這件事多半我們玉舵主清楚,她卻未曾跟我說過。”
“嚇,你別閃爍其辭,你身爲飛斧幫香主,怎會什麼都不知曉?”曹陽銘惡狠狠地嚇她。
蘇曼音的臉白了一白,柔聲細氣地回答:“小女真的不知,決不敢欺瞞。人都交給你們了,又如何會在這一點上有所虛言?”她臉色十分誠懇,不似作僞。
“看她不像撒謊,再爲難她亦是無用。”
“是啊,求諸位放小女離開,已是大恩,否則舵主迴轉,得知小女私放囚犯,只怕小女性命不保。”蘇曼音泫然欲泣。
“你去罷。”舒木楚揮手道。
“喂,不行啊,怎能如此輕易放她走?就只她一個活口了,我們還未查明飛斧幫何以與趙姑娘一個女孩兒家爲難呢。”
“算了,我看她當真不知,何況人家總算救我們一命,倘若她堅持不說我們被囚何處,過得幾日我們怕也要餓死在窖中。”舒木楚既如此說,餘人只得嘰咕幾聲,任由蘇曼音自行離開。
出得門去,見到屍橫遍地,血流成河,舒木楚駭然無語。趙青檸尖叫一聲,瑟縮地往舒木楚身邊靠近,不由自主抓住他衣袖。尉遲筱雪目光投向趙青檸,微帶怪異之色。趙青檸緊閉雙目,長長睫毛輕輕閃動,臉色煞白。弱不勝衣的身段,幾欲倒在舒木楚身上。
“是什麼人乾的?這般手段,真叫人——”舒木楚深深吸了口氣,無以形容眼前的殘酷情景。來時幽香去時血腥,一時令人難以接受。
尉遲筱雪上前去拔那劍,卻宛如蜻蜓之撼石柱,紋絲不動。她臉色漸白,心下寒意暗生。
六人在後院各間四處搜索,均不見活人,每間屋中若不是無人便是隻有死人,加上院內屍首,只怕總也有百餘名死人,其中包括他們曾在苗疆所見圍攻趙青檸的那幾名。“整個後院都快被翻轉了,也不見活人。”巫華池喃喃道。
“去問那些婊子,她們多半得知。”曹陽銘忽道。
衆人霽然色喜,一起奔向醉花陰樓。躥上二樓,每間房門緊閉,踢開幾間,均無人影,連同古玩細軟都已不見,想是那些姑娘、龜奴席捲了金銀逃逸而去。又踢得幾間,終於見一個女子坐在屋內。見有人來,那女子霍然起身,舞起身側一隻琵琶,一手抱琵琶,另一手五指如飛,輕按琵琶,幾枚細微暗器嗤嗤射向他們。衆人未料到這間屋中竟還有個身懷武功的女子,不由一驚。尉遲筱雪當先破門而入,聽聞暗器之聲,生怕躲避後殃及身後衆人,搶上一步抓起圓桌上銀繡檯布,揮舞成圈,將暗器盡數收入其中。
那女子臉色蒼白,顫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你又是什麼人?幹麼不分來由亂射暗器?”
那女子道:“小女名叫蘇曼音,不過在這樓裡混口飯吃罷了。”
“以你身手,似乎不必在這青樓館子裡討飯吃。”
那女子知道遮瞞不過,定了定神,道:“小女是飛斧幫葛洲分舵座下紅蓮香主,不知這位貴客從何而來?”她雖面無人色,但言語間仍是斯文有禮。
“你們那後院死的都是你們分舵的人?爲何人所殺?爲何你們舵主和你卻安然無盎?舒木楚和趙家二小姐又被關在何處?”衆人七嘴八舌問起來,一時間叫蘇曼音難以回答。
她靜聽衆人問完,才一一答道:“後院死的全是我飛斧幫中人,還有幾名苗疆分舵的兄弟。我原是這樓子裡的紅倌人,沒人知道我是葛洲分舵中人。今日下午,樓子裡忽然來了一羣年輕男女,武功高得出奇,進門後直闖後院,也不問來由,見人便殺,只剩舵主一人倖免。舵主與他們交手之間,十招內便即敗落,但爲首那人說他極少殺女子,便留下舵主性命。我在樓子裡看見,早已嚇得腿軟,如何敢出去?舵主見到這麼多兄弟轉眼間死於非命,早也嚇得呆了。雖然我們這些江湖中廝混的難免刀口舔血,也時常見到死人,可出手如此狠辣、如此快疾、身手如此之高的人,真是從所未見。這許多人轉眼便死了,大多連招架之力也無,死得真是可怕。”說到此處,她激伶伶打個冷戰,緩了口氣,才續道:“然後我就一直在房中,等候舵主上來,當時也嚇得傻了,壓根兒不敢出去。可是先前聽聞樓下打鬥聲又起,我不敢出門去看,待聲音停歇,已不見舵主人影,樓子裡的姑娘們都捲了素日私房錢跑了,可是我卻無處可去,不得不在此等候舵主。”說罷,她微現苦笑之色。
“你別等了,你們舵主走了,多半不會回來找你了。”尉遲筱雪將先前在樓下打鬥之事告訴她,她呆得半晌,六神無主。
“你快些告訴我們,舒木楚和趙二小姐被囚於何處?”
蘇曼音神色猶豫,一時間似難以決斷。尉遲筱雪道:“你們那舵主已棄你而去,難不成你還替她保密?再說你們擒了他二人多半有用,如今剩你一人,難道你還繼續帶着他二人逃亡?你就不怕會被血洗醉花陰的人追上?可是你若任他們二人被囚在無人知曉處,餓死了他們,將來你舵主回來時只怕又要怪罪於你。”
聽得尉遲筱雪一番話,蘇曼音看樣子頗爲動搖,又思量片刻,才咬牙道:“好,我帶你去找他們,不過將來你們若遇見本幫中人,切不可說是我帶你們前去,只說你們自己尋到的。”
衆人自是連口答應。
蘇曼音帶領他們來到後院那間香閨之中,輕轉牀前鏤空暗格,牀板翻轉,現出一個黑洞。蘇曼音指着牀板道:“他們被關押在這下面,你們自己去救便了,我可要走了。”
“不行,等我們將人救出你再走。”巫華池一把拉住她。蘇曼音沒奈何,只得留下。
尉遲筱雪搶上,俯視那黑洞之中,卻無法看清洞有多深,衝着洞口大聲叫:“木楚哥哥!木楚哥哥!”
舒木楚與趙青檸呆在暗無天日的黑窖之中,已然月餘。這日,早已過了送飯時間,仍未有人送來,他們已然覺得奇怪。雖然不見天日,但估摸着比之往日送飯的時間已過了半日,忽然之間,他們頭頂現出亮光。二人只道是送飯之人已到,與平日一般,以袖遮面,以阻強光。須臾,舒木楚卻聽得頭頂有熟悉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立時眯起雙眼努力擡頭向上看去,一片強烈白光之下,隻影約見一人臉,急切地向黑窖內呼喚不止。舒木楚一時興奮得難以自已,高聲迴應:“筱雪!是我啊,我在下面。”
聲音在空洞的黑窖之中迴盪,傳入尉遲筱雪耳中。對她而言,不啻於天籟之音。一時間喜極,竟覺得喉頭微哽,難以言語。曹陽銘推開她,嘟囔道:“你傻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想法子拉他們上來。”高聲喚道:“舒大哥你等着,兄弟這就拉你上來。”解下腰帶,自黑洞內垂下去。他的腰帶不過數尺,顯然什麼也拉不到。
巫華池啐道:“早知有今日,你一身應當圍上十條腰帶方夠。真是蠢到了家。”轉身問蘇曼音道:“你這裡可有長繩可縋他們上來?”
蘇曼音應道:“我去取。”尉遲筱雪跟着她去取了繩子來,自洞口縋下。馮樂章、尹蕭天和曹陽銘三人拉住繩端往上拽。不多時,已縋了一人上來,尉遲筱雪性急,不待他上來,已伸手去洞內拉,卻是一隻柔軟纖細的手。她怔了一怔,拉了上來一瞧,卻見趙青檸一隻衣袖遮面,繩子系在她纖腰之間。尉遲筱雪無暇顧及她,解開繩子又放下去。
趙青檸過了片刻方能勉強微睜雙眼,適應洞外日光,雙目猶自覺得微微刺痛,眼光白光微晃。放下衣袖,她盈盈衽襝一禮:“多謝諸位相救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
巫華池微笑道:“妹子不必多禮。”曹陽銘等三人拉着繩子,無法還禮,只朝她一笑,應了一聲以示回答。
白問晴上前親熱地拉住趙青檸的手,好奇的上下打量,笑道:“妹子生的真好看,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俊俏的姑娘家。”趙青檸臉飛紅霞,羞澀地一笑,伸手拍打爬上來時身上沾惹的灰塵。
那邊尉遲筱雪已將舒木楚拉了上來,一邊拍打他身上的灰塵,一邊道:“你可嚇死我了,這些日子來,你是怎麼過的?”
舒木楚見她眼圈微紅,滿面風塵,知她十分擔心自己,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沒事的,我這不是安好麼?除了沒自由之外,卻也沒吃什麼苦頭。”
“卻也奇怪,這些人將你們關在此處,究竟爲何?若說要殺你們罷,又未曾下手,,彷彿只是要你們失去自由而已。”
“是啊,我們也不明所以,這些日以來,他們從不跟我們說話,我們除了每日呆在窖底等候有人送飯,從未與任何人見過面,說過話。我與趙姑娘作過無數猜測,卻始終猜想不透。他們也不爲難我們,每日總有飯菜送來。”
尉遲筱雪這才注意到趙青檸,向她仔細瞧了一翻,神色疑惑:“這姑娘是誰?好生面善。”
“姐姐忘記我了,我是趙青檸,三年前我們在路柳山莊一起玩來着。”趙青檸嫣然一笑,雖然在窖底呆了月餘,久不見天日而面色微見蒼白,笑起來仍是清俏無比。
尉遲筱雪怔愣出神,想起了三年前趙家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她心中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暗自滋生,不知緣何便有些不舒服起來。她淡淡地應了一聲:“原來是趙家的二小姐,三年不見,可陌生了。”徑轉頭向舒木楚道:“這一月以來,你們可是怎麼過的?就你們二人被困於窖內?”
趙青檸一片熱忱,卻遭尉遲筱雪冷淡相待,不由十分難堪,十指輕輕絞扭着衣衫下襟,偷眼瞧着舒木楚。
舒木楚微覺尷尬不安,岔開了話題道:“你們是如何救我們出來的?”
“說也巧合,若是無此怪事,我們冒失前來非但救你們不出,只怕自己尚會被困。”尹蕭天答道,“我們一來就覺得這樓子裡有些不對勁……”接着絮絮叨叨將醉花陰所遇一一告訴舒木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