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內,一片寂靜。
無論是獄卒還是護衛,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靜候在蕭靖馳身邊。
整個漆黑的監獄裡,只有若有若無的痛苦掙扎吶喊聲,顯得格外詭異。
蕭靖馳面無表情地站在牢門處,獄卒小心翼翼地說:“皇上,此處污穢,還請您……”
蕭靖馳打斷了他:“他招了麼?”
他看向被綁在刑架上的刺客,漆黑的眼眸像是火山爆發後的餘燼,憤怒中卻帶着痛苦和死氣。
獄卒知道蕭靖馳指的是什麼,因此膽怯地瑟縮了一下,唯唯諾諾:“回稟陛下,還需要時間……”
那刺客身上有不少刑訊逼供的痕跡,聞言“呵呵”地笑了起來,聲音嘶啞,像壞掉的風箱。
“怎麼了,尊敬的皇帝陛下?”他沙啞的嗓音裡帶着嘲諷,“嘖,在爲你那姘頭擔心?”
聽到此話的心裡都“咯噔”了一下,面上不敢表露,心裡卻都捏了把汗。
這殺千刀的刺客,自己找死就算了,還要連累他們這些無辜聽衆!這些話,是他們能聽的嗎!
蕭靖馳面色卻沒變,好像只是聽到了一句稀疏平常的話,冷靜地說:“把解藥交出來,我給你個痛快。”
刺客陰陽怪氣地嘲諷道:“我那個膽小怕事、告訴你此毒名爲‘一日醉’的手下,是不是已經扛不住先走了?你也太看不起我們影殺堂了!這毒既然叫一日醉,便是有‘一日之內醉臥九泉’之意。若是這種毒都有解藥,那我們影殺堂憑什麼有這麼大的名頭?”
說完,他努力挺起胸膛,彷彿十分驕傲一般。
可惜,他已經進氣少出氣多,這個動作反而牽動了傷口,讓他劇烈咳嗽起來。
蕭靖馳眼簾低垂,這個答案雖然讓他失望,卻並不意外。
他的暗衛已經開始着手聯絡江湖人士、一起剿滅影殺堂了,拿到解藥是遲早的事。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卓興所說的“傷身”之事,傷了陸離的元氣。
陸離本就瘦弱不愛動彈,小時候又總是生病。偏生他還嫌藥苦,常常用各種藉口耍賴不吃藥。
爲了哄他,自己兜裡總是要揣幾個甜口的梅子之類的小食,誘騙陸離吃藥。
這個習慣,直到現在,他也沒能完全改掉。
想到這裡,蕭靖馳對自己和謀劃這一切之人的怨懟,又多了幾分。
眼見這刺客虛弱不堪,咳嗽了幾聲就幾近昏迷,蕭靖馳眼裡一絲溫度都沒有,冷漠地吩咐:“澆醒他。”
獄卒立馬在刺客頭上倒下一盆浸着鹽的冰水,把人給疼醒了。
“幕後主使是何身份?”蕭靖馳問道,“是何人聯絡了你們影殺堂?”
刺客嘲諷地笑了笑,卻沒力氣再說廢話了:“你覺得我們幹這行的,會輕易泄露僱主身份?”
蕭靖馳冷笑了一聲。
他背起手,回憶道:“五十年前,前朝君主昏庸無道,任用小人,君主被外戚挾持,成爲傀儡。蕭家替天行道,清君側,正國統,榮登高座。不幸的是,前朝皇室,盡數被他們走投無路的外戚所殺,無一倖免。”
刺客彷彿聽到了什麼極其滑稽的笑話一樣,誇張地笑道:“你們蕭家乃是亂臣賊子,什麼清君側,虧你說得出口!”
“你承認了。你若只是個普通的僱傭殺手,爲何要爲前朝鳴不平?”蕭靖馳表情平靜,根本不理他的挑釁,“朕之前就覺得蹊蹺,影殺堂一個江湖門派,做的又是這種得罪人的營生,理應以安身立命爲要義,怎麼會想不開,跑來刺殺當朝皇帝?”
刺客自知失言,臉色逐漸難看了起來。
蕭靖馳看着他的表情,猜測道:“現在看來,是有個前朝的皇室成員,機緣巧合之下逃了出來,蟄伏多年,現在眼見天下安定,便想重新奪權?”
刺客這次學乖了,任憑蕭靖馳試探,但怎麼都不開口。
“五十年了……那人就算還活着,也多半垂垂老矣,沒什麼刺殺朕的雄心壯志了。”蕭靖馳也不在意刺客不配合,兀自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如此說來,策劃一切的,便是他的後人了。前朝皇室餘孤,若是堂堂正正地來到朕面前,朕還能禮讓三分;但若是背地搞這些不入流的事……就休怪朕不客氣了!”
刺客聽到這裡,張狂地笑了起來:“咳咳,你能怎麼不客氣?你甚至不知我以誰爲主!蕭靖馳啊蕭靖馳,枉你費盡心機走到高處,到了現在,卻仍然稀裡糊塗的,連自己心愛之人都保不住!”
蕭靖馳竭力控制着怒氣,讓自己不被這刺客影響,試圖從刺客的話裡分析出幕後之人的身份。
與江湖人士有勾結,說明他幼時可能雲遊,或者家族曾經結交過三教九流之輩;對朝廷之事瞭解,證明此人身份很高,且結識的人衆多。
但是,如果真有一個這樣的人,爲什麼沒被人注意到?他之前懷疑陸離背叛,將整個朝廷查了個底朝天,爲什麼從來沒有發現此人蹤跡?
還有傅思佩……傅思佩作爲撫遠大將軍之女,和此人是什麼關係,爲什麼那殺了徐暉的兇手,會躲藏在傅府?
刺客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嘲笑道:“我主人的身份,你就別想了,想不到的。就算我今天註定要死在你手裡,我也沒什麼好怕的。左右我不是一個人赴死,還有權傾朝野的陸大人陪我,我也不虧了!”
眼見是問不出來了,蕭靖馳陰沉着臉,命令道:“殺了他。”
該問的已經問到了,剩下的,就是要他自己去調查了。
傷到陸離的,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
陸離清醒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他覺得周圍很不對勁。
一堆御醫圍着他噓寒問暖也就算了,連一直跟在蕭靖馳身邊的劉公公都時刻留在他身邊,天天很慈愛地看着他笑。
把陸離笑得毛骨悚然。
一日三餐全是各種稀奇古怪的補品,補品吃完就是苦得要命的中藥。唯一的安慰,就是劉公公放在藥碗旁邊的甜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