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寧端着飯盆,縮着脖子往旁邊的辦公室走去,就這點點路,都覺得露在外面的皮膚如同冰刀割一般,刺激得不要不要的。冰冷的空氣還一個勁往任何縫隙鑽,厚實的羽絨服都好似擋不住見縫插針的冰冷。
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到了門口都不想用手敲門,直接喊:“指導員,我能進來嗎?”
“進來!”屋裡傳來聲音。
她用肩膀頂着門,挪進了屋裡。
屋裡的佈局和其他房間一樣,地上鋪上了厚厚的地墊,靠窗的位置裝了管道火爐。火爐上也燒着水,咕嚕嚕地冒着熱氣。水蒸氣可以讓屋裡不那麼幹燥,確實好用。
不光指導員和營長在,還有其他四人。三人組地披着軍大衣,盤腿坐在地墊上,正在吃包子和稀粥。
“妹子來了,過來坐,就是沒凳子,隨便坐。”指導員熱情地招呼着,還往旁邊讓了讓,騰出地方來。
希寧走過去,大大方方盤腿坐下,趁着碗裡的粥還熱的,趕緊喝。就走過來這麼一段路,原本熱氣騰騰的粥,居然快速冷了不少。
一口氣喝了半碗,拿起包子啃了口後說:“炊事班說他們也要出勤,一天供應早晚兩頓。我想反正屋裡有爐子,給我點東西,我自己燒飯吃,還可以幫有需要的開小竈。”
“別的沒有,燒點熱湯熱麪條什麼的。”
劃出重點,開小竈。想想出去一天,一碗熱湯下肚,那是比什麼薑湯都強。食堂雖然也供應熱湯熱飯,可半顆白菜、十個雞蛋就能燒幾十人吃的例湯,哪有單獨燒的好吃。
指導員來了興趣:“妹子你願不願意多燒點,留在這裡做後勤統調的有十來個人,還有三十多個家屬……”
好嘛,一點都不想浪費,能利用上就利用。希寧也不想把所有事情都包在自己身上:“人太多了,沒電沒燃氣的,需要幫忙燒火切菜,我只管炒菜。”
“沒問題。”指導員高興看着旁邊的人:“王指揮怎麼樣,你的人到時一起幫忙?”
王指揮?她看了過去,剃着寸板刷,黝黑的臉輪廓分明,長得一般,也看不出年齡,畢竟風吹日曬的,皮膚粗糙,二十、三十、四十幾乎都一個樣,特別的地方是眼睛很亮。
因爲現在都穿着軍大衣,擋住了裡面制服的肩章,所以看不出什麼軍銜和軍種類。如果不出意外的,應該是隔壁大院的。
原本還不信,連續下了四天的雪,再加上新聞,終於還是來了。
王指揮也在吃着,扭頭對着旁邊一組三人說道:“叫他們到時一起做飯,不是幫忙,是命令!”
“是!”旁邊那組人,有兩個猛地站起來,行了個禮。
王指揮點了點頭:“繼續吃飯。”
命令一下,兩人坐下,繼續啃包子喝粥。
希寧嘴角微微牽了一下,好吧,這是命令,拿着命令安排事情會簡單容易很多。
指導員就跟拉家常般溫和隨意:“我和李營長都在,需要什麼隨時和我們說。一般來說十一點半開飯,十一點開始燒飯差不多吧?就胡亂弄點,現在還能弄到點菜,有可能到後面,只有煮粥和燒麪疙瘩湯了。”
“好,有什麼燒什麼,反正我也是跟着一起吃。”她將稀粥幹完了,一個包子啃完,又拿起一個繼續吃。“那個二牛分在307室。”指導員想了想:“要不要叫他過來,你們見見面?”
“不用,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反正等任務結束後,基本就拜拜。她纔不想身主跟着二牛回到那個貧瘠的山村,每次吃飯都蹲在角落裡,大着肚子還要幹活,撿柴還要揹着孩子。
指導員也察覺出了她的冷淡,換了個問題:“你有什麼要轉告他的?”
希寧吃着包子,眼睛都不擡:“讓他小心,碰到人先舉槍,沒知道底細之前,不要讓對方靠近。見不對就開槍,往腦袋上打。”
房間裡的氣氛頓時一個凝結,但安靜就那麼短短几秒而已。
指導員笑了起來:“這是爲什麼?”
“叫他不想死,照做就是。”
“飢餓會讓人變成野獸,在他們眼裡,纔不管你們是誰,你們有槍有車,都是他們需要的,有錢也買不到。鄭市監獄的電力也斷了吧,誰能確定躺在面前的是災民、還是剛從牢裡跑出來的死刑犯?還有公安局、精神病院……”
現在基本都是電子門禁、電子鎖,沒有了電力,全靠自有發動機供電。但二三天後,氣溫降到足夠低,或者柴油耗盡,門將統統敞開。到時一羣亡命之徒全跑出來,因爲他們的身份讓他們不敢去安置點只有拉幫結派地到處搶奪物資。
王指揮突然問:“萬一錯殺無辜呢?”
“聰明點的狗都知道如何聽從命令,讓它趴下、握手。如果讓他站着不動,非要動,要麼蠢、要麼自以爲是,要麼就是別有用心。人會碰到很多,可命只有一條。”
話顯得冷酷無情,說到這裡可以了。不想聽的話,早晚會被現實教育,只不過要付出血和生命的代價。
“我吃完了,十一點再過來,或者到點叫我。”她端着空盆站了起來,拎着還裝着剩餘二個包子的塑料。
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廁所很快都會堵住,整個下水道也會凍結。不想一年後雪融化後,滿地糞水橫流的話,最好想個辦法。比如地上挖個深坑做糞池,將所有的全引到裡面去。”
隨即還深吸了口氣,自言自語着:“一年啊,不少。”
彷彿看到了幾百號人一年的排泄物,將整個大院鋪滿,“香”飄數公里。
於是搖了搖頭,也不管其他人的表情,走了出去。
很快就回到自己的屋子,去倒了點熱水在飯盆裡,用勺子來回晃,將盆上粘着的粥全部稀釋到了熱水裡,再全部喝完。這樣洗了碗,又不浪費一點糧食。
外面那些沒屯糧的已經開始冒着風雪到處找食,此時浪費糧食會有種負罪感。見到她如此,屋裡的其他室友也都這樣做了。
希寧坐回了自己的地鋪,將棉被披在身上,靠在牆邊保存體力。
那一屋肯定會說及自己,不要說懷疑,哪怕認定她不是曾招弟又如何。要麼送她去安置點,那裡也有糧食和基本的生存所需;要麼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