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南非漸漸開始涼了下來,貝格河岸邊不多的樹木也在初冬的寒風吹拂下落下了大片的黃葉。河中堡南城牆根下一望無際的田野中,上百名科薩人正在鐵絲網環繞下的田間勞作着。
這裡是一片約五百畝的菜田,種植着大量的青菜、白菜、蘿蔔、萵筍、大蔥、洋蔥等越冬蔬菜。科薩人奴隸們挑着裝滿河水的木桶,然後給一畦畦的蔬菜澆水。這些菜田都是公田,也就是產出全部歸河中堡地方政府所有,以供應可能停靠的東岸船隻補給。
除了這些菜田外,在河中堡東方,接近四千畝農田早就收割完畢,整整齊齊的高粱稈和麥稈碼放整齊堆在地裡。這些農田因爲大多是第一年開墾,產量不是很高。其中小麥平均畝產只有一百多斤還不到兩百斤,高粱畝產也只有兩百多斤,四千畝農田共收穫了約90萬斤高粱和8萬斤小麥。這些糧食加上如今越來越龐大的牲畜種羣,足夠河中堡一千多軍民吃一兩年的了。
這裡的田大都是分配給新來的遠東移民的,也有少部分是公地。依照河中堡地方政府最初和他們的口頭約定,第一年地裡的收成是雙方四六分成,即政府拿走六成收穫,新移民拿走四成。
今天是7月5日,也是河中堡定下的公糧徵收日。一大早,全副武裝的民兵們便在城牆東南角的曬場上拉起鐵絲網,圈出一片空地來,並將附近遊蕩着準備打零工的黑人全部驅逐開來。上午八點整,莫茗、劉昂兩個河中堡的頭面人物在一羣士兵的簇擁下走進了曬場。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太陽一直被烏雲遮着,氣溫大約只有兩三度的樣子,再加上外面還颳着不小的寒風,因此給人的感覺還是很冷的。莫茗四下裡看了看,只見鐵絲網外圍了許多準備繳公糧的老百姓。這些人身上穿着各種皮衣、皮襖,腳底下放着滿滿的糧袋,一些相熟的還在互相聊着天,眉眼間一副歡快的神情。
此情此景令莫茗很是有些感慨。也不過大半年前,這幫人剛來河中堡的時候還是一副蓬頭垢面、瘦骨嶙峋的悽慘模樣。莫茗記得很清楚,當時有個少年瘦得跟舊時空電影裡那些非洲難民小孩一樣,渾身上下不着片縷,一副隨時會倒斃的模樣,可見這些人在大明混得如何悽慘。如今這纔過去不到一年,這些剛來時弱不禁風的難民一個個都氣色紅潤了起來。顯然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尤其是肉食蛋白質的大量攝入,他們的身體狀況如今都相當不錯。
這些人要是沒有東岸人,估計多半都得在大明餓死或者被人殺死,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他們的都得到了重生。看着眼前這一個個喜氣洋洋的鮮活面孔,莫茗不由得有點小得意,是老子讓這些人活了下來!是老子令人帶兵去搶土人的糧食和牛羊,才能讓他們一個個都吃得肚子溜兒圓。
至於那些或者直接死於東岸人“徵糧隊”的刀槍下,或者間接因爲東岸人搶走了糧食而死於飢餓的土著們,則被莫茗選擇性遺忘了。
“義父,時間差不多了……”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輕輕走到莫茗身邊,恭敬地提醒道。這個少年名叫莫大忠,就是上文提到的那位非洲難民模樣的少年。當時他差不多就只剩一口氣了,要不是東岸正和英國人開戰,葡萄牙人的船隻只能提前停靠到河中堡而不是繼續朝東方港前進的話,他估計就沒法活着熬到東岸了,最後的結局多半就是被船上的葡萄牙水手扔進大海,葬身魚腹。
總算他祖上積德,後來被動了惻隱之心的莫茗收爲義子,並改名爲莫大忠。平時跟在身邊讀書習字,兼且幹些雜活。小夥子會察言觀色,腦袋瓜子也聰明,因爲很得莫名的賞識。
“嗯,那個,老劉,可以開始了吧?”莫茗轉頭徵詢劉昂的意見。
“早該開始了!”劉昂吐出了嘴裡嚼着的一撮菸絲,輕鬆說道。
“噹!”莫大忠敲響了手裡的一面銅鑼,用力喊道:“開始繳公糧啦!以村爲單位,一個個來,不得亂走亂竄,違令者責打二十軍棍。”
鐵絲網外的人羣一陣聳動,很快便在軍官們的呵斥下陷於平靜。鐵絲網缺口處的兩名士兵拉開一扇矮木門,數着人頭放進來二十人和一輛牛車,然後再次關上矮門,門外的人只能繼續等待。
“你叫什麼名字?”一名文書模樣的男子拿着鵝毛筆蘸了蘸墨水,然後問道。
“俺……俺叫張大牛。”張大牛看着面前這個一頭紅髮的“書吏老爺”,心裡有些小害怕。
“哪些是你的糧食?”文書朝後面的牛車看了一眼,問道。由於此次要收繳的公糧數目較大,平攤到每個人頭上都要繳數百斤,因此很多人乾脆一起湊了一輛牛車拉過來,倒也省了不少事。
“我這就去搬下來。”張大牛說完,轉身快步走到牛車上,將自己的糧袋一袋袋搬下來,然後放到指定的地方。他來來回回一共走了九趟,共搬了九袋糧食下來。
幾名工作人員負責將他的糧食抽檢後放到一個簡易磅秤上,秤了下,然後朝文書點頭道:“全是合格高粱粒,每袋50斤,一共450斤。”
文書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刷刷刷在一張紙上寫了幾筆,然後扯下來交給張大牛,說道:“張大牛,這是你繳公糧的回執,收好,別弄丟了。”
張大牛小心翼翼地接過,然後鄭重其事地將回執塞進了自己的皮衣內層內。皮衣、皮襖這種玩意兒如今在河中堡並不稀奇,只要你拿出一些糧食,那些苦哈哈的黑人立馬就會拿牛皮、羊皮來和你換。因此,這些來自大明的移民幾乎人人都混了一件皮衣,有些講究的還在兩層皮中間塞了些蘆葦絮,然後縫製成了一件皮襖,禦寒效果相當不錯。
這種已經堪稱奢侈的衣着在大明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在大明,即便是有些家底的小地主要想添置這麼一件上好牛皮或羊皮製成的衣服,也會感到很吃力的。這麼兩相一對比後,這些移民對政府的向心力就又更強了一些。
“對了。”文書突然叫住了轉身欲離開的張大牛,然後說道:“你繳了450斤糧食,家裡應該還有300斤,肯定不夠你吃到明年的糧食收穫季的。馬上就是入冬農閒季節了,你可以去參加政府組織的勞工隊,清理河塘、開挖溝渠、植樹造林;也可以去羊圈那邊幫着剪羊毛、擠牛奶、鞣製獸皮;或者乾脆去幫着建城牆、炮臺,那裡常年招工。去這些地方只要你有把子力氣,不但大魚大肉管吃飽,還能多少混點工錢、糧食什麼的帶回家,這樣糧食就夠吃了。”
“謝謝,謝謝先生。俺曉得了!”張大牛真心誠意的感激道。
文書擺了擺手,示意張大牛讓開,後面人還要繼續繳公糧呢。
張大牛唯唯諾諾地讓到一邊,張德發張老爺已經氣定神閒地走了上去。他地裡的收成和張大牛差不多,因此也要繳九袋糧食。
“在這磨磨蹭蹭幹嘛?”冷不丁背後傳來一陣呵斥,張大牛轉身望去,只見是一身藍色軍服的孫勝軍。這個傢伙也不知道走了什麼****運,居然從流賊這種“見不得人”的出身搖身一變成了地方治安部隊下士——正兒八經的“官差”。
看起來他今天是被調過來維持現場秩序的,背上還揹着一杆步槍,腰間掛着軍刀。醒目的白色武裝帶、鋥亮的牛皮軍靴、耀眼的黃銅五角星晃得張大牛心煩意亂,呸,不就是變成官軍了麼,有什麼好神氣的。等哪天招兵了,老子也去混一身這張皮回來穿穿。不過說真的,這件軍服還真是挺精神的啊。而且這些當兵的待遇真心不錯,餐餐吃肉不說,還能吃到水果罐頭,運氣好的話還能嚐到一些酒。
張大牛曾經有一次嚐到過某個和他相熟的士兵送給他吃的水果罐頭。聽說這種裝在一種叫做“玻璃”的罐頭裡的水果產自東岸本土的平安鎮桔樹村,是那位士兵曾經的故鄉。張大牛嘗過一次後,便再也忘不掉水果罐頭那種甘甜的味道。
下次招兵老子要是選不上就不是人!張大牛暗地裡咬牙切齒道,心中開始琢磨着這個冬天要不要少去幾回工地,多去演武場演練演練隊列和軍事技能。自己身高體壯的,上次那位總爺不是說自己是擲彈兵的好苗子麼?這就對了,俺好好練上一個冬天,開春忙完春播後政府估計會徵發民兵開展向土著的“徵糧”行動,自己到時候好好表現,還怕混不上一身官軍的皮?嘿嘿,到時候俺張大牛也立個功,然後被提拔個小軍官,這日子可就抖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