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歷史上所謂的聖保羅人旗隊是由巴西當地人(主要是聖保羅人)自發組成的一種殖民探險隊。在當時,隨着伯南布哥地區成爲世界上最大的製糖中心,巴西的富裕之名開始在歐洲流傳。因此,很多貧窮的歐洲人便抱着發財的念頭不遠萬里來到了新大陸,不過這其中能發財的只有少數,大部分人生活還是過得很苦。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很多人便萌生了向內陸拓展碰碰運氣的想法,特別是當時巴西內陸存在金礦的傳說甚囂塵上的時候。
因此,在1580年代的時候,由官方派遣的“殖民開拓隊”(entradas)和由民間組成的“旗隊”(bandeiras)便紛紛深入巴西內陸地區,一邊尋找金礦,一邊獵捕印第安人。甚至於,這些頗富冒險精神的傢伙還越過教皇子午線所規定的西葡邊界進入西班牙殖民地境內捕捉奴隸,也正是這些人前赴後繼地探險、開發廣闊的內地,纔有了後世851萬平方公里面積的世界第五大國巴西。
“這些旗隊數量少的只有幾十人,多的動輒幾百幾千人。比如,1629年由安東尼奧.塔巴雷斯率領的旗隊就包括了69名白人、900名馬梅盧科人和2200名印第安人;1639年,進攻巴拉圭傳教區的旗隊人數也超過了2000人;甚至歷史上還出現過一支由1000多名白人和12000名印第安人組成的超級大旗隊。”對這些歷史典故耳熟能詳的許信侃侃而談,“也就是說,對巴西人來說,人手永遠不成問題。最近25年內,聖保羅人就從內陸地區掠來了超過30萬印第安人,他們能夠輕易組織一支數千乃至上萬人的軍隊。當然了,這些軍隊的裝備將很成問題,可能就連長矛和弓箭都配不齊,而且戰鬥素質也很差勁,不過他們數量優勢真的是很大的。”
“那爲什麼巴西人不想辦法收復荷蘭佔領的東北七個將軍轄區呢?”丁一愚有些不解了,這些巴西人傻嗎?有這實力還不趕緊收復失地?
“對於這個問題我也無法給出一個令你滿意的答案,在我看來這很可能還是涉及到一個雙方之間的實力對比問題。”許信想了想後說道:“巴西人的那些主要由印第安人組成的大規模旗隊也只能用來敲敲邊鼓,擔當主力作戰肯定是不行的。西班牙人當初對南美的征服就證明了印第安人孱弱的戰鬥力,我想對於這一點巴西人自己也很清楚,不然他們也不會不遠萬里地去歐洲尋找僱傭軍了。這些印第安人可以依託以白人爲主力的軍隊進行配合作戰,那樣他們的數量優勢就夠荷蘭人頭疼了。但也僅此而已,而且巴西人也不是很信任他們,巴西人只信任白人以及馬梅盧科人(白人和印第安人混血)。這次巴西向我們訂購的大批武器,我想主要還是用來武裝領地內的白人和馬梅盧科人的,至於那些依附於他們的印第安人,我想那一萬根長矛的訂單纔是爲他們所準備的。”
戚王平聽着兩人說話,一直沒有插嘴,不過這卻並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思考。許信的這番解釋並沒有能夠徹底說服他,他記得出發前曾經看過資料室內大家羣策羣力記錄的一些關於巴西曆史的零散消息。而其中有一條高摩撰寫的消息曾經吸引過他的注意力,那就是關於荷蘭西印度公司現任新荷蘭地區負責人——來自拿騷—錫根的若奧.莫里斯(葡萄牙語,荷蘭語裡稱做約翰.莫里斯.範.拿騷-錫根,德語喚做約翰.毛裡茨.馮.拿騷-錫根)伯爵的消息。
莫里斯伯爵身世顯赫,其父親是荷蘭執政、奧蘭治親王、沉默者威廉的次子,他在位的時候利用他的軍事才華對荷蘭軍隊進行改革,使其成爲了一支頗有戰鬥力的職業軍隊,曾多次擊敗西班牙人。俗話說虎父無犬子,莫里斯伯爵自從1637年1月擔任新荷蘭總督以來,採取了自由貿易的政策,鼓勵農業發展,並將土地發還給服從荷蘭統治的巴西家族。對於非新教的巴西人、猶太人,莫里斯也抱有寬容的態度,允許他們繼續自己的原本信仰,同時還在新荷蘭建立了囊括各個階層的議會。他還利用自己崇高的名望和深厚的人脈關係,從歐洲吸引了大量藝術家、建築師來到累西腓,這些人爲累西腓的城市化做出了傑出的貢獻。
在民政和藝術方面有成就,莫里斯伯爵在軍事方面一樣在行。在他的指揮下,荷蘭軍隊南征北戰,數次擊敗葡萄牙、西班牙和巴西軍隊,使得荷蘭佔領區面積不斷擴大。到了今天,已然囊括了巴西東北部七個最富庶的將軍轄區了。
如此一個耀眼的人物待在累西腓,對於巴西人和東岸人來說都不是一個好消息。不過這主要是巴西人的麻煩,和東岸人的關係並不大。東岸人並無意直纓荷蘭人之鋒,他們能夠給巴西人提供的最大限度支援就是武器和物資方面了,或許還有人員訓練,即派遣教官訓練巴西人的軍隊。至於派出陸軍進入巴西境內與荷蘭軍隊直接作戰,這在目前看來是不太可能實現的,不過巴西人對此卻還有奢望,並且爲此籌集了鉅額軍費,甚至他們還透過布蘭科向東岸人婉轉地表示可以免除東岸人所欠的債務。
雖然巴西人開出的條件很誘人,但東岸人並不打算接受。當然,東岸人明面上也不直接拒絕巴西人,相反他們還很高調地跟巴西人打得火熱。這次返程的船隊在聖維森特停靠,兩個連的陸軍在碼頭亮相就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東岸人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向荷蘭人示威,讓他們意識到東岸人也是能夠威脅到他們的重大利益的。這個籌碼對於東岸共和國來說是重要的,他們將來打通東方航線與荷蘭人爆發衝突時,這個籌碼便可以拿出來反覆向荷蘭人施壓,以便爭取荷蘭人在遠東航線上面給予東岸人方便。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指出這個主動挑釁荷蘭人的計劃是“瘋子行爲”,是“賭國運的冒險”。這種論調在主張埋頭攀科技、和平崛起的文官派系中極爲流行,他們無法容忍軍人們一次又一次的軍事冒險或政治冒險,更無法容忍軍人們在國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去挑釁一個龐然大物般的殖民帝國。軍人們理所當然地無視了文官們的批評與指責,他們固執地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步推動着國家朝他們預想中的軌道前進。
“對了,巴西人除了表示免除大量債務外,還表示可以進一步開放聖保羅的市場,將聖維森特設爲貿易通商口岸,允許我們的商品尤其是紡織品在此進行直銷。要知道,在此之前可都是一幫巴西本地商人在代理銷售我們的商品,這次他們真的是下血本了呢。”之前一直在默默聽着其他幾人高談闊論的紡織工業總局局長陶晨曦突然說話了,而他的話也讓其餘諸人聽了後一陣搖頭,巴西人如此急切,但最後恐怕還是要令他們失望了。
“喂,老陶啊,注意你的屁股。你可別因爲當了巴西女婿就一屁股坐到人家那邊去啊,最近你老婆枕頭風吹得很厲害吧,哈哈。”許信開玩笑地向陶晨曦說道。
“枕頭風那是天天吹啊,也就這兩天她住孃家去以後我耳邊才清淨些。”陶晨曦也笑着說道,“我那便宜大舅子布蘭科還來找過我兩回呢,讓我在國內活動活動,特別是在幾位執委會委員們面前吹吹風,讓執委會能夠下定決心直接干涉巴西戰局。這不,爲了給我些動力,他們還許諾要送給我聖保羅附近老大一片棉花種植園呢,嘿嘿。可惜啊,如今的政策風向不對,我是賺不了這個便宜嘍。”
幾人又胡吹海侃了一番,最後都回房間休息去了。
1641年6月9日,在聖維森特港休整了好幾天的東岸船隊再次拔錨起航,踏上了返回東岸本土的旅程。而在此之前,華夏東岸共和國駐聖維森特全權代表許信開始頻繁出席巴西當地貴族、大地主舉行的宴會。他在多個公共場合高調宣揚支持巴西的言論,認爲葡萄牙王國與荷蘭人簽訂的和平協議內關於巴西的內容是“不適當的”,並明確表示東岸共和國將以極其優惠的價格向巴西人提供足夠武裝數千人的武器裝備。
除此之外,他甚至還向外界暗示東岸人有可能將向巴西人出售從不外銷的攻城重炮,以及輕便的陸軍用12磅鋼製長管加農炮。他的這番表示令巴西人欣喜若狂,同時也更加坐實了東岸人親巴西的立場,當然這也讓令新荷蘭地區的荷蘭西印度公司高層們惱火萬分。因爲他們知道,隨着東岸人的有限介入,荷蘭人勢必要花費更大的代價來對付那些如同臭蟲一樣討厭的巴西民兵。他們是生意人,對於任何增加成本的行爲都是極其厭惡的,看來是有必要找東岸人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