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這個時候正在墨西拿。他來這裡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和多利亞家族的馬里奧也已經聊了很久。他們的話題主要集中在東岸商品在歐洲的銷售,以及最近各地出現的貿易保護主義思潮。多利亞家族對此早就習以爲常了,因爲對他們這種跨國辛迪加企業而言,與本地商人的競爭是永恆的課題。
他們爲了和各國本土商業勢力競爭,採取的無非是結識該國權貴以及控制貨源讓對手屈服這兩招,多利亞家族無疑就是這麼做的。他們是哈布斯堡王室的座上賓,在******資本大舉退出西班牙的今天,他們依然在西班牙和奧地利擁有大量金融業務。此外,多利亞家族在加的斯港也經營了兩百年之久,控制了相當一部分貿易業務,每年獲利巨大。
東岸人將商品交由他們出售,其實是一招好棋,因爲這省去了開發市場的鉅額前期費用,畢竟渠道、人脈可都是要靠時間和金錢來累積的。在東岸和西班牙長期關係惡劣的今天,若想將自己的商品賣進廣闊的西班牙市場(包括西班牙本土以及那不勒斯、西西里、帕爾馬、南尼德蘭以及新大陸等地區),就只能通過強力的代理商來幹這事了。
“隨着戰爭的逐漸平息,現在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馬里奧一臉疲憊地坐在椅子上,用誇張的手勢朝莫三說道:“托斯卡納人如今越來越傾向於和無恥卑劣的威尼斯人合作,我們的商品在當地被徵收了高額關稅,你們在佛羅倫薩的商站也應該會充分感受到這一點。說真的,如果獲利不大的話還不如趁早關閉,將資源投入到更需要的地方來。”
馬里奧說的正是莫三心裡的隱痛。佛羅倫薩商站的經營狀況這些年來每況愈下,眼看着賬目就要從黑字變成赤字,着實讓莫三大爲頭疼。關閉一個商站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的,因爲這裡面涉及到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當初東岸人在佛羅倫薩開辦商站,靠的是法國圖盧茲男爵家族的弗蘭克的母族關係,後來東岸人自己在當地大力經營,人脈關係日漸深厚,生意也漸漸有了起色,每年總能爲東岸本土提供個十萬八萬的利潤。
雖然如今該商站能提供的利潤額在各種因素的擠壓下日漸減少,但該地的渠道、代理商以及官面上的關係仍在。可商站一旦關閉,基本上就啥也沒了。而且這樣一來,東岸人也無法及時蒐集到第一手的關於托斯卡納乃至整個北意大利的情報,從托斯卡納招募歐洲技師乃至組織移民的事情也將黃了,損失還是蠻大的。因此,莫三思來想去到最後,還是沒下定決心,只是打算將該商站的部分人員精簡掉,願意去俄羅斯開拓的去俄羅斯開拓,不願意的就打包滾回本土。至於說最耗資金的給當地官員的上貢,莫三覺得既然形勢已經很難挽回,那還不如減少甚至停止算了,也很省下很大一筆錢。
“佛羅倫薩的商站暫時不會被關閉,至少到今年爲止,這裡看起來似乎都是掙錢的。而且,我們也需要保留一個窗口,一個在托斯卡納的窗口,這能給我們保留許多便利。”莫三擺了擺手,說道:“意大利市場都這樣了,法國那邊恐怕也很不樂觀。現在戰爭結束了,大手大腳花錢的時代過去了,大家都緊緊捂着自己的錢包,而盯着別人的錢袋子,這實在是太令人沮喪了。”
“市場就是這樣的,莫。”馬里奧手裡拿着杯葡萄酒,見怪不怪地說道:“多利亞家族在數百年的歷史中經歷了太多這樣的時期。我們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讓可愛的銀幣在各個國家之間不間斷地做着旅行,但這總是很困難。即便是一個以商業爲本的小小的城邦國家,也會對銀幣外流憂心忡忡的,因此他們更願意使用自己的商品而減少進口,托斯卡納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如果再算上威尼斯人與你們在商業上的競爭的話,你們在佛羅倫薩的經營日漸窘迫就很正常了。”
莫三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北意大利的市場太過零散,勢力錯綜複雜,我們從來就沒有真正擁有過。況且對我們一直持不友好態度的威尼斯人在那裡根深蒂固,那樣我們就更艱難了。算了,不提那些掃興的事情,說點開心的話題。比如,你上次說的西西里島的一些先生們打算種植甘蔗,然後要我們多準備一些豆餅以供出口?”
“是的。”馬里奧毫不猶豫地確認道,“感謝上帝,去年整個意大利中南部地區風調雨順,糧食喜獲豐收。而可以預見的是,隨着戰亂的德意志地區農牧業生產的恢復,整個地中海和波羅的海沿岸的糧食到岸價都會大幅度下跌。既然種植糧食已經不那麼掙錢了,那麼他們就打算種植甘蔗以提煉蔗糖這種永遠都供不應求的商品。而在我們家族的大力推廣下,他們對你們的豆餅也產生了一定的興趣,打算進口一批過來肥田。這是個很不錯的機會,莫,一旦他們形成了習慣,以後訂單會源源不絕的。”
聽馬里奧這麼說莫三也很高興,畢竟現在每新開闢一個財源都很不容易,大家都把錢在手裡攥得死死的,摳一點下來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
莫三又在墨西拿盤桓了兩天,9月30日,當他正準備搭乘船隻前往裡窩那港,打算借道前往佛羅倫薩處理商站的首尾時,波爾多商站站長康丁的信也傳了過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莫三才終於知道了法蘭西發生的“噩夢”。
東岸紡織品要丟掉法蘭西市場了!
這是莫三初聞消息時的第一反應,因爲佔據了東岸紡織品銷量大部分的白棉布在如此高額的關稅之下將不再有利可圖(東岸人還將給予當地代理商不菲的利潤額度)。而且隨着這些年歐洲人在紡織機械上的不斷改進,如今他們棉紗和棉布的質量也獲得了很大的提高,在嚴密的貿易保護機制作用下,他們是可以憑藉價格優勢與東岸棉布進行競爭的,這無疑將使得東岸白棉布在法蘭西市場上全面潰敗。
白棉布銷售不出去,這一年就少了起碼四十萬元以上的利潤,單靠染色布、印花布以及一些紡織新品產生的十五六萬元一年的利潤,對如今用錢越來越厲害的東岸本土而言,無疑是杯水車薪。更別提法國人同樣對其他商品也提高了進口關稅,只不過幅度沒棉布那麼大而已,這些也將給東岸商品造成一年十多萬元的額外損失,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莫三立刻感到了事情的棘手。這次的事情是法國政府搞出來的,再直白一點,就是他們那個權勢熏天的首相馬紮然搞出來的。當然他們倒也不是特別針對東岸人,因爲他們也對來自荷蘭、葡萄牙和英國的一些商品徵收了令人難以忍受的高額關稅,他們這麼做純粹是貿易保護主義和重商主義思想在作怪而已。誰讓東岸紡織品如此囂張,已經行銷了小半個法國中南部地區了呢,這時候被人家下黑手往死裡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個時候去找法國政府交涉顯然是沒用的。莫三開始分析着,而且他相信以他見到的那些鼻孔長在頭頂的法國人的德行,代表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去和他們商議關稅稅率無疑是自取其辱。莫三不想第二次被法國人怠慢和羞辱,因此立刻否決掉了與法國佬進行交涉的打算。
既然外交途徑走不通,那麼看來就只能用其他手段了。比如用其他方面的利益來和法國人交換——這一點的可能性同樣無限地小;或者乾脆就用商業手段搞死法國的棉紡織工業,讓他們沒有國貨可用——而這一點無疑需要本土執委會制定嚴密的計劃,同時各部門全力配合發動。
莫三又仔細想了想,最後發現似乎只能通過這種較爲激烈的手段來“提醒”法國人了。法國人要發展自己的棉紡織工業,而他們的本土又不種棉花,需要從加勒比羣島或新大陸進口,那麼這裡面能做文章的地方可就太多了。用資金拉高棉花價格是一條路子,但通過暴力手段阻礙棉花流進法國也是一個很不錯的方法。
如今戰爭已經結束,東岸龐大的海軍(法國一直到1663年纔有不到20艘軍用帆船)頓時失去了用武之地。既然如此,何不派他們到加勒比海去轉一轉,神不知鬼不覺地攔截一下法國的運輸船,相信不是什麼難事。反正東岸海軍也不是第一次做海盜了,正常年景海軍一年軍費支出達145萬元(不算造艦費用,只算維持費,隨着一些輔助艦隻的入役,1650年以後海軍年軍費可能會接近170萬元),這麼浩大的支出難道都指望執委會出麼?戰爭年代還沒什麼,但和平年代仍保留如此規模的艦隊,對財政確實是一個極大的負擔,因此急需海軍自己出去打點野食,想點辦法,不然資金都被軍費擠佔了,國家還要不要搞建設了?
想到這裡,莫三也鋪開紙張給本土寫起了密信。法國人已經打響了貿易摩擦的第一槍,東岸人總需要做出點什麼反應纔對。不然你就是個泥捏的,誰都可以上來踩一腳,那還玩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