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一顆開花彈就在徐東山七八米開外炸響,衝擊波和漫天飛濺的土石直接將他掀翻被遮蓋了一層。徐東山一個翻身坐起,顧不得被石塊砸的生疼的腦袋,急向着爆炸處張望。
黑黑的硝煙之地,兩具殘損的屍體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一旁一名斷了胳膊的傷員正在嘶聲力竭的大喊着。
爆裂的焰火吞噬了三個義勇營自己人!
“不準停,繼續跟我衝——”徐東山指示自己的衛兵給傷員緊急進行包紮,口裡則下達着無情的命令。
繼續衝,繼續衝——
即使炮彈落在了自己人頭頂,也要繼續衝!
因爲這起誤傷,本來就艱辛的衝鋒變得更加艱難,士氣也有所低落。被敵人打死也就是了,被自己人炸死炸傷哪算什麼?
可隊伍距離山頭真的已經很近了。不然那一直瞄着山頭炸的炮彈怎麼會落進義勇營自己人的隊伍中?徐東山決不允許這次衝鋒就此退下!
“殺——”
尖厲的廝殺聲中,徐東山高叫着第一個撲進了俄軍士兵羣中。義勇營的衝擊隊伍在又經兩枚開花彈的‘誤傷’後,頂着俄軍的槍彈終於衝進了俄軍的陣地中。萬幸,他們沒有遇到火藥桶襲擊。
徐東山是個功夫高手。武進士出身,雖然只是個三等武進士,但絕對是一個功夫高手。只設武舉不設武學,只重弓馬臂力,不重韜略謀策的清朝武舉,那真真是用來選拔武術運動員的。
武舉三場,前兩場刀馬弓箭,步勇臂力,最後一場考文,也叫“程文”,稱之“內場”。相當於是文化課考試。最初是考策、論文章,“策”相當於問答題,“論”是按試題寫一篇議論文。順治時定爲策二篇、論二篇,題目選自四書和兵書。康熙年間改爲策一篇、論二篇。策題出自《孫子》、《吳子》、《司馬法》三部兵書,論題只從《論語》、《孟子》中出,考試難度已大有降低。到了乾隆時,更改爲策一題。論一題,題目都選自《武經七書》,真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至嘉慶年間,考慮到武人多不能文,所考策、論多不合格,而不少外場成績突出者往往敗於內場。滿清爲統治考慮又需要收納這些人進入朝廷建制裡,那時候有個歷史八九年的白蓮大起義麼,於是乾脆的廢除策、論,改爲按要求默寫《武經七書》中一段,通常只一百字左右。這還有個毛的水平?純粹是武術比賽!
也因此,打清朝中後期以後,正規武舉出身的‘科班人才’。被行伍出身的‘自學人才’完全的看不起,使之行伍出身才被視爲武人之‘正途’。就像眼下軍校出身的軍官被從基層提拔起來的軍官完全的看不起一樣,也就不足爲怪了!
滿清武舉是玩出了歷朝歷代所未有過的花活。
拼殺,一場慘烈的白刃拼殺!
徐東山個人武力完全能碾壓對面的俄軍士兵,但是義勇營的士兵單對單的與俄軍單放,死傷的往往會是義勇營的人。無論從體格、力量還是作訓上講,義勇營都差了俄軍一截。
不過義勇營的人數多啊,戰場上廝殺從來不是一對一的單挑。且生死存亡時刻。敢豁的出去的義勇營士兵也不在少數。
攻殺上山頭的徐東山大隊,完全靠着人多勢衆,將自己的對手徹底碾壓。
“戈喬耶夫,你個懦夫!我真後悔……”
船型三角帽滾落在血泊中,巴拉米揚仰面躺倒在一塊石頭上。以石頭爲支點,整個身體彎垂兩端。胸膛上兩個血洞汩汩的流着血,把身下染紅了一片……
不過他人還沒死。還一直憋着一口氣。
只是當山頭上的廝殺聲漸漸消失,當山頭上俄軍的吶喊漸漸消平,始終沒能聽到火藥桶轟然爆炸聲的巴拉米揚,懷着一顆咒罵戈喬耶夫的心。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山頭上到處都是敵我交織的屍體,徐東山瘸着腿,走在屍體縱橫的山頭上,目光黯然。五十人,這個山頭上至少倒下了他五十名士兵。雖然俄軍斃命的也絕不在少數。
山頭俄軍幾乎都被義勇營全殲,俘獲的戰俘還不到三十人,可以想象這場刺刀戰裡,俄軍也流盡了血。只是哪個指揮官會把自己士兵的傷亡等同敵人的傷亡呢?
徐東山現在滿眼裡都是自家死傷的戰士。
“大人……”一個乾澀的聲音在徐東山背後響起。是費揚古,一個正白旗子弟,徐東山現下三個中隊長之一。
“有結果了?”徐東山轉過身來,心裡被不好的預感塞得滿滿的。昨夜勒善大隊的攻擊,失蹤的五十三人裡,有多少人被俄軍俘虜了?現在情況又是如何?
如果是好消息,費揚古的聲音不會那麼幹澀的。
“昨夜我軍被俘了有小二十人,但…,但,都給俄國人給殺了!”
“誰幹的?”
“俄軍的一個上尉,已經找到了他的屍體。”
徐東山整個人像石雕一樣,動也不動。腦子裡無數個念頭在彼此交鋒着,但面色始終是沉定。
好半響,整個人目光一凝,深吸了一口氣,才活過來。兩眼炯炯的看着費揚古,“去,把俄國人的俘虜給我料理了——”
你做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血債就要用血來償!
雖然對方是俄國人,是洋人,現今的伊犁也正好有一波洋人存在,徐東山所以現在就把俄軍的俘虜給做掉,省的然後做有麻煩。
雖然他考中武進士之後就進了巴里坤總兵治下,然後是烏魯木齊提督,最後進到伊犁將軍直轄。但徐東山也明白朝廷對洋人是軟蛋的。
《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巴爾喀什湖到齋桑泊,那麼一大片地方被割給俄國人,那就是最明白的證據。
劉暹比南線報捷來的人還要更早一步的知曉南線戰局的變化。虛擬地圖上明明白白的顯示着的,代表着俄軍南線陣地的兩座山頭之一變成了義勇營的黑色。
他全神貫注的盯着俄軍營地防線的變化。切爾尼亞耶夫只要還握着五百哥薩克騎兵不撒手,那他就必須從營地戰線裡抽調兵力增援南線。那就是意味着薄弱點甚至是漏洞的出現啊。
這很有可能就是他對俄軍一次重創的機會。
劉暹立刻撒下親兵,傳令三面陣地皆嚴正以待。時刻注意着進攻命令的發出。同時大批馬隊也做好了衝擊的準備!
切爾尼亞耶夫繼續握着哥薩克騎兵不撒手,他選擇抽調北線的守備兵力去填補南線的窟窿,而不是讓哥薩克騎兵下馬做步兵。
在大約一個連的兵力從北線撤出之後,北線的防禦兵力空虛了一大半。切爾尼亞耶夫當然不會傻到就這麼讓北線亮着,接着他從東西兩線抽調了大半個連補進北線。
然而調換兵力是需要時間的。俄軍陣地就是再狹小,從東西移動到北面也不是擡腿一步就能邁過去的。且東西兩線各三四十人的抽調,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兩條防線自我的混亂。
俄軍打到現在。兵力是緊缺的很。兩邊的俄軍守軍也不是很多的。三四十人,都能佔到整個防線的兩成兵力了。
雖然這種混亂的程度是很輕微,時間也要不了太久。如果敵人沒有發現,俄軍將很快就能恢復到如前。
但是,要是敵人發現了,並就此趁機發起進攻了……俄軍的麻煩就大了。
切爾尼亞耶夫頭疼欲裂。“上帝啊,我的主啊,您的榮光難道都灑向了清國人了嗎?”爲什麼清國軍隊會在這麼個時機向陣地發動進攻?早一刻鐘,晚一刻鐘,自己都將比現在的情形好上十倍!
“不要停留。命令他們繼續增援北線——”
東西兩線受到了進攻,調去北線的兵力都有所遲疑了。切爾尼亞耶夫大吼着讓衛兵去傳達自己的命令。蠢豬一樣的軍官。清國軍隊進攻了東線和西線,難道他們會放着北線不打嗎?“迅速挺進北線。要快。要快——”
“哥薩克,全體上馬,準備作戰——”
整個俄軍營地陣線因爲征伐軍的突然進攻而陷入了極度被動之中。之前熄火很長一段時間的俄軍炮兵,這個時候就跟瘋了一樣,向着三線進攻的征伐軍陣線狂轟亂炸。俄軍再也顧不得炮彈的儲備了,什麼也比不得戰線的重要。
面對全力反彈的俄軍,征伐軍的進攻打得並不堅決。這還是因爲劉暹這個指揮者。他不想用無數戰士的性命做代價,來換取這個早晚就將會是他囊中之物的‘勝利’!
所以他‘軟’了。
在取得了先手的便宜後。見好即收。前一刻還全線出擊的征伐軍,後一刻就又全部縮回了戰壕。
劉暹目光繼續盯向南線。在攻下了山頭之後,徐東山繼續指揮部隊反兜了另一座山頭,以包圍山頭上的俄軍,勒善則指揮部隊毫不遲疑的向着最終目標大踏步前進。
事情的結果當然是俄軍沒有被包圍,戈喬耶夫在對面山頭還沒有被攻克的時候就已經率隊‘轉進’身後了。勒善也僅僅是佔據了三個目標之一,還不是最中間的那一個。
不過時間還不到兩天。距離劉暹的限時還有一天多,三個目標高地已經有一個在義勇營手中了,那麼徐東山、勒善兩大隊完成最終作戰目標會很難麼?
劉暹相信他們會攻下三高地的。如此只要掐斷俄軍的水源,這一戰征伐軍有勝無敗。還用不着太多的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