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暖暖的太陽照撒大地。
北國還是千里冰封,嶺南卻是氣暖如春。
廣西的山水間,一條鐵路向南北延伸去,如同一條結實的紐帶,將湖南和廣西聯繫得更加緊密。
“嗚嗚--”
幾聲短促的汽笛響起,讓這寂靜的天空歡騰起來。
“咣咣咣……咣咣咣……”
一列滿載‘戰果’的火車噴着滾滾黑煙從北邊駛向南邊,那鋼製的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猶如一曲鏗鏘有力的進行曲,讓那本來已經歡騰的曠野更加沸騰起來。
這不是一列普通的火車,這是軍列,滿載軍人,不過這些軍人倒不是通常理解中的那種軍人,而是一羣戰俘。
準確地講,車上裝載的都是秦軍在兩湖地區所俘虜的清軍,裡面的相當一批人就是湘淮軍士兵。只因爲跟隨的將領的不同,與秦軍作戰的時間不同,就註定了這些湘淮軍與曾李投降後的湘淮軍那截然不同的命運。
這列火車裝載的戰俘並不算多,不過五百多人,這是因爲整列火車也只有八個車廂。現在的蒸汽火車可不比一戰、二戰時候的蒸汽火車,不僅車廂少,火車頭動力小,速度也慢的很,眼下這一列,速度頂多是七八十里地一小時。
車上的戰俘將被押送到欽州,目的幹啥的,都是不知道。不過這五百多人倒都是在戰俘營和勞動改造中表現突出的‘標兵’。而且家庭住址清晰!
作爲這五百多湘淮軍戰俘中的一員,陳權坐在悶罐子車廂的角落裡,擡起頭來,仰望着那扇加了鐵條的車窗。他可以看見那吊在車窗戶外面的兩條人腿,以及腿上的綁腿布,那是一名押車的秦軍士兵的腿。顯然,他此刻正坐在車頂的一側,悠閒地欣賞着廣西山水間的風景,說不定他本身就是一個廣西人。
縱然冬季裡廣西氣候只是溫和,但七八十號人坐在悶罐子車廂裡也是汗流浹背。遠沒有車頂上舒服。所以,包括陳權在內,幾乎所有的戰俘現在都是敞開着懷。
陳權望着車窗戶外面的那兩條腿出了一陣神兒,直到一名同伴遞過去一根捲菸。陳權這才收斂了心神,向那名同伴望去。
“陳大哥,多謝你一路的照應,這是最後兩根菸,咱倆分了!”那人笑着說道。右手遞着煙。他身子下面的腿,看似沒啥毛病,實際上卻在上火車的時候被擠下了站臺,摔的不輕。
不過這不是大傷。在火車上坐了快兩天了,這人的腿已經好轉了很多。
“謝了!”陳權眼睛一亮,笑的接過捲菸,自己從兜裡掏出一盒火柴來。呲啦聲中,一點火光引燃了兩根菸。陳權深深的一口吸下,煙兒吐出來,他覺得好舒服啊。
作爲一個有煙癮的人。沒有煙抽是很熬人的。也是陳權倒黴,來之前他本已經用勞改隊發的勞動津貼特意買了兩包煙,但上了火車以後一圈散下來,那第一盒煙他只抽了兩根就沒了。陳權眼下可不是當初做管帶時候了,勞動津貼是很珍貴很值錢的,大衣裡雖然還有另外一包煙,卻怎麼着也捨不得,且不敢再拿來抽。
而對於一個煙槍來說,兜裡明明有煙,卻不敢抽的滋味。那是太難熬了。
“兄弟,聽你的口音,是安徽人吧?”那傷病員問道。
“是啊,安徽廬州人。”
“呵。那還是李中堂的老鄉嫡系嘍?”
“都這個地步了還說什麼嫡系不嫡系的?”陳權搖頭苦笑。他最初是在江西跟着劉秉章的。贛州一戰打敗了,他跑的不快,前路被秦軍封了,就往西面跑,結果進了湘軍裡,然後跟着彭毓橘一塊在衡州被俘。
“聽兄弟你的口音。是湖南人吧?那裡被抓的?!別看我是淮軍,可人是在衡州進的戰俘營。”陳權自我調侃着說。
“我在桂陽就被俘了。兄弟姓劉,劉二德。就是桂陽人。本來不準備此當兵的這碗飯的,但俺那軍餉開得高啊,我這一琢磨就來當兵吃餉了。剛吃了不到倆月,就叫人給活捉了。”劉二德說話中透着一股悔不當初的意兒。他名字叫劉二德,可他哥大德在太平軍北上路過湖南的時候就死了。家裡頭是還有個小弟叫三德子,但年齡還不到十五。他是家裡的頂樑柱啊。
劉二德跟陳權都想起了自己的糟心事,劉二德悔不當初,陳權也後悔自己當初怎麼就想着跑湖南了。各是一把心酸淚!
直等到一根菸變成了菸灰了,兩個人才再聊了起來。彼此間還感覺都親近了一些。
“你說,他們用這火輪車,是要把咱們押到哪啊?”劉二德知道陳權是管帶以後,對陳權就刮目相看。管帶啊,官啊,這是有見識有本事的。
“這個誰能知道。當想來不會給殺了。要殺咱們不用費這麼大的勁。”
這是實話。作爲一個管帶,清軍當中的中級軍官,陳權的頭腦想到這一點十分正常。但劉二德呢?他可沒意識到這一點。被陳權這麼一點,只感覺這管帶果然有水平。兩人接下去是越說越投機,時間一點點流去,直到這列火車進了車站,停了下來。
悶罐子車廂的車門被人從外頭拉開。光線突然變得刺眼,讓陳權和劉二德等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一時之間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聽到外面有人在大聲的喊:
“到站了,到站了!都出來!列隊!站好!衣服都穿好了!”
陳權扣好了釦子,扶着劉二德站起身來,他的腿還有些疼。五百多俘虜很快就在站臺贊成了七列縱隊。
“現在全體都有,立正!我來點名,唸到你的名字,就喊一聲‘到’!聽到沒有?”
一名秦軍軍官大步走到戰俘隊列的前面,月臺的整個四周,至少二百名荷槍實彈的秦軍戰士在虎視眈眈。所有的戰俘都極其乖覺,老老實實的站着,一絲兒雜音都沒。
軍官手裡拿着一個冊子,清了下嗓子,遂即就在火車的汽笛聲裡開始點名。
“張威,鄭大勇、曹立然……”點名的秦軍軍官先點了十餘人,命令他們出列,陳權也在其中。
“劉俊修!”
“到!”一名少尉軍官應聲出列。然後那點名的秦軍軍官把手一揮:“你們幾個,都跟着他去運行李,不許偷懶耍滑!表現得好,就給你們加分,分數越高,將來恢復自由就越快!這點你們都該知道。”
就在這羣五百多人的戰俘被指揮的圈圈轉的時候,火車站一棟兩層小樓的樓頂。一名秦軍少將軍官對着旁邊一個身着平民漢服的束髮男子小聲的在說着什麼。
這束髮男子年紀在四十歲以上,一身便服,但氣度、做派絲毫不讓身旁的秦軍將軍佔主導了。頂上戴着一襆頭,透着一股儒雅。
襆頭,宋明烏紗帽最初演變的雛形。隋唐時候開始流行的一種漢人帽飾。比之朱元璋搞出來的六合一統帽,也就是瓜皮帽要好看的多了。
秦軍滅清,滿清的長袍馬褂當機就被掃進了垃圾堆裡。漢服重新成了主流,加之以軍裝爲版本演變來的短裝,就成了當今中國的兩大便裝服飾。
其中短裝不甚流行,就跟短髮一樣,多是底層機關公務員和退伍軍人或是軍人。而漢服的演變當中,雖然劉暹沒做什麼規定,但社會階層的自我劃分能力卻是很強大的。底層百姓、平民,一個頭巾足以,再上一層,那就是瓜皮帽了,而後是襆頭、四方平定巾等。
秦軍少將旁邊的這中年男子身份肯定不一般。
“現在是暹羅,將來就是緬甸吧?爾軍步步緊逼,那我等日後又有何去處?”
自從法國徹底退出中南半島以後,英國人就開始加緊在緬甸和暹羅的活動。他們在緬甸一步步逼壓,當去年敏東王最終在悲哀中去世之後,緬甸的未來似乎已經可以預料了。現在的緬甸王錫袍連貢榜王朝現有的上緬甸都無法完全同治。
當初加囊親王的遇害給緬甸帶來的危險,現在顯露無疑。錫袍的王位十分不牢固。
敏東臨終前提出由良淵親王、宋砌親王、密克耶親王共同攝政,結果遭到王后和大臣們的反對。敏東一死,他們就擁立錫袍爲王。而錫袍爲了鞏固王位大肆逮捕和殺害王室人員。良淵和良宇親王躲進英國駐紮官的官邸,被英國人送到加爾各答。現在英國利用這些親王來干涉緬甸內政,對錫袍施加種種壓力。
所以,緬甸如果只靠自身的力量來應對英國人的話,它的命運已經決定了。
而暹羅呢?這個原時空歷史上作爲英法兩國緩衝國存在的國家,又會有什麼樣不同的命運呢?扼制着暹羅南大門的英國海峽殖民地,早已經蠢蠢欲動了。
如果不是阿富汗和緬甸牽扯住了英國在遠東力量的一部分精力,而中國和日本又牽扯住了英國在遠東的另外一部分精力,暹羅就不是1877年的一次割地那麼簡單了。
1877年,在中南半島失去了法國人制約的英國人,強迫暹羅曼谷王朝的所謂朱拉隆功大帝割讓了馬來省,即吉打、吉蘭丹、丁加奴、玻璃市四個土邦的主權。
劉暹並不清楚阿富汗的局勢發展成什麼樣了。他所得到的情報是英國人在阿富汗局勢大好。劉暹並不知道第二次英阿戰爭會在什麼時候發生轉折,所以他不能放任英國人在暹羅肆無忌憚的下手。他要逼着曼谷做自己祖先曾經做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