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乘龍

我趕緊按着三流小說裡的路子, 假裝失憶,從這少女口中,套出了全部情況。

然後, 我覺得我還是真失憶了比較好。

這位少女, 名叫弄玉。我這具身體的主人, 是她的年方及笄的姐姐——文贏。原來是ying不是yin啊, 因爲夾雜着口音, 只差着一個“g”,我沒有聽出來,還以爲是在叫我呢。

其實, 文吟和文贏,差得遠遠不是一個“g”。

文贏, 是當今秦王任好的二女兒。

“文吟!文吟!王姐!你怎麼還在裝瘋賣傻!”女孩見我不停的在自摸, 神經兮兮地, 她忍不住用雙手按住我的雙頰,將我的臉扳得正對着她, 同我大眼瞪小眼“你鬧夠了沒有?大婚的當晚服毒自盡,害得大王姐去頂了你。如今好不容易醒了,竟繼續瘋瘋癲癲!”

她說着,嘆了一口氣,勸我道“你消停消停吧, 父王都被你氣病了!”

什麼什麼?這具身體的主人, 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這, 真是世界上最狗血的借屍還魂了。

更狗血的是, 晉王夷吾的長子——太子圉, 目前在秦國做質子。他看上了秦國的二公主文贏,任好大手一揮, 給他們配了第二代秦晉之好。可這文贏卻不願意,反覆抗爭不成,竟在出嫁的當晚,服毒自盡。任好無奈,只好讓自己的大女兒懷贏,頂替文贏嫁給姬圉。

好吧,我就是這個文贏。

“文贏,雖說你這招絕了點,不過...不做太子妃是對的!不然就是那入了籠的鳥兒,再也飛不出來。”弄玉說着,用胳膊肘頂了我一下,她用力完全不知輕重,我這具身體纔剛剛回轉過來,全身還是軟弱無力,被她這麼一撞,生疼生疼的。

我看着她,眼如星墜,脣齒玲瓏,雖然年紀尚小,卻已美豔不可方物,長大絕對是個傾國傾城的佳人。可她的舉止行爲,卻完全像個男孩子,大大咧咧的,隨意坐在這榻上,褶皺了裙角,她也毫不在意。

不僅如此,好歹我也是她姐姐,可自從我醒來,她都是直呼我“文贏”,感覺她,似乎無視各種規矩禮節,我行我素。

我和她又聊了會,方纔知道,任好雖有數位女兒,卻皆是庶出,只有小女兒弄玉,是他同穆姬的女兒。想來她是唯一的嫡出,又最爲年幼,加之綜合了任好和穆姬的優質基因,恃寵而驕也是正常了“妹妹,你可真是......”我說着搖搖頭,嘆了口氣。

“文贏,你可是真是失憶得厲害了!”弄玉一臉吃驚,右手五指併攏,重重朝我額頭上戳了一下“來來來,我重新跟你講一遍,我們呢,雖然是姐妹,但其實......”她說着將手勾搭上我的肩膀“是好兄弟!我叫你文贏,你叫我弄玉,就跟堂堂正正的漢子般,直來直去的交往,這十幾年,我們何時來過那套後宮的烏煙瘴氣!”

呵,這孩子性格不像穆姬,到還真是個假小子。一個國色天香的假小子。

“父王,你怎麼來了?”弄玉搭在我肩上的手明顯一抖,我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任好就站在前方,他已人到中年,紫袍下的容顏雖添了不少滄桑,卻依舊精緻。他看着我,垂下那一雙桃花鳳眼,好似心力交瘁一般“你醒了?好了?鬧夠了?”

如果說昔日,他像一朵盛開的罌粟花,魅惑人心。那今時的他,花期即將過去,知其欲凋,反而更讓人魔怔。

“父王,文贏她失憶了。”弄玉見我看着任好發呆,忙替我向任好解釋。

“一派胡言,這世上從無失憶之說!”任好鳳眼乜斜,聲音半怒半哀,就像我們的父母恨鐵不成鋼的時候“你不願認寡人這個父王,你便直說,不用編什麼失憶。”

“我,我沒有.....”不知爲何,我怕他勃然大怒,慌忙解釋了起來。

他卻並沒有發怒,而是緩緩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下,輕輕摟起我道“寡人不該逼你......”

說着,他竟然流下淚來。我看到着他的眼神,那眼神很複雜,既有悲哀、難過,又有慈愛和憐惜,好像還有許多我一下子說不出的內容......

但我猛然想到,他的手現在放在我身上,他現在正摟着我,剎那我渾身便好像觸了電,猛的從他的懷抱裡掙脫開......他見我掙開他的懷抱,眼裡的神色漸漸全部化爲絕望,他朝弄玉揮揮手道“小玉,你出去,寡人要同你姐姐,好好談談。”

弄玉便朝我擠出一個鬼臉,一搖一擺的走了出去,臨行前冒冒失失的帶上門,門被她關得一響。任好橫了她一眼,她身子聳聳,朝我們做了個鬼臉,又重新輕輕的把門帶上。

任好注視着大門的關上,然後起身站起。他雙手懸垂着抱拳,深深的彎下腰,頭幾乎貼到膝蓋,給我行了一個大禮。他的聲音好似退潮後的沙灘,讓人覺得溼軟溫柔,帶着一種說不清的憂傷“寡人,給你賠罪。”

“別,別......”我慌忙也起身,抓住他的雙臂要將他扶起,只幾秒鐘,我就趕緊收回了雙手,我根本不能習慣,同他做父女。

“寡人答應你,不再管你的婚事。”他見我刻意避免同他親近,神色愈發難過“你的夫君,由你自己選擇。”

他說着,從袖囊內掏出一樣東西,是一根用黑綢串起來的飾物,中間是一個奇怪的五角星......這,不是那個五星連珠麼?任好用一雙手捏起黑綢的兩端,想要幫我係在脖子上,我低頭正好看見那顆星星,陽光照在上面,閃現道道光亮,我直接怕得從榻上彈了起來,猶恐對這顆五星避之不及......

他見我避開他,轉而一笑,輕輕摟住我的肩膀,溫柔的給我解釋道“這顆五星,是秦王的令牌,還是...一個聖物,今日寡人將它賜予你,算是一個允諾。”他說着重新給我戴上五星,他動作輕柔,眼裡滿是疼愛,讓人無法再拒絕,我便忍住不再掙脫,哎,難道我今生,都逃不過這五星連珠嗎?罷,罷,這就是命。

“往後,你若哪天看中了誰,無論他是何人,王孫亦或庶民,你只要拿着這令牌,父王都一樣爲你許婚,且一定用最隆重的禮儀,送你出嫁。”他比對着我的脖項,找到一個最佳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將綢繩繫牢,接着握住我的雙臂,寵溺地搬轉過我的身子,左看看,右瞧瞧,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寡人的女兒,果然就是好看。”

說着,他伸出右手,捏了捏我的左臉,嘆了口氣道“如果這氣色再好點,那就更好了。好好休息吧。”

我被他捏得一傻,心裡又跟觸電了般,巴不得結束談話。於是我趕緊接口答應道“恩,好好,父王我這就睡會。”我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直直躺在榻上,迅速的給自己拉上被子。

任好卻不急於離開,他先是細細地給我將被子紮緊,然後輕輕輕拂上我的額頭,再滑過鼻樑......他的手比起多年前,厚實了不少,但這摸法,卻還是和從前一樣細膩,細膩得讓我也同從前一樣發毛,我心虛的將眼睛眯開一絲縫隙,瞧瞧的觀察他,歲月不饒人,他那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角也開始鬆垂,卻並不顯老,反倒於妖媚中透出威嚴......

哎,他們都不容易老,任好是,重耳也是。

想到重耳,我不禁心裡一緊,不知道他現在怎樣?又在何方?我心中記掛起重耳,心心念念全是要去尋他,就再也難以入睡......

任好走後不到半個時辰,我便悄悄起身,想溜出宮去。

這秦宮遠比齊宮,鄭宮和晉宮都要小,但卻戒備極其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我試圖從侍衛婢女們口中套出路線圖來,可他們彷彿早早對好了口徑,都是先對我行一個禮,然後回我一句一模一樣的話:“二公主,大王有令,請你回宮好好休養。”除此之外,再吐不出半個字來。

你要想折磨一個人,只用做一件事,就是無論她同你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你都永遠用一種沒有起伏的腔調,回她同一句廢話。

我就被這廢話折磨得發狂,一個人又四處亂竄了許久,這秦宮卻像一個迷宮,完全走不出去,卻想不出一個解決辦法。

“文贏,!”弄玉不知什麼時候,悄悄走到了我的背後,然後猛地一拍,嚇了我一大跳。她見着我受了驚嚇,得意得哈哈大笑“你怎麼在這?剛纔我要去找你,父王卻說你已經睡了,叫我別去打擾。”

“弄玉,你知道宮外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我試探着問道,想借機讓她帶我出去。

“宮外的不知道。再說,這天都快黑了。”弄玉邊想着邊饒後腦勺,也不在乎弄亂了頭髮。她突然兩眼一亮“不過,我知道宮內有個好玩的地方,那可是往日你最喜歡去的地方。”說着她就硬將我拉去了鳳樓。

鳳樓,就是弄玉口中,這宮內最好玩的地方。因爲它高聳入雲,而且在頂樓有一個寬敞得平臺,稱爲鳳台。站在臺上,彷彿手可摘星。

但對於我這個見慣了摩天大樓的人來說,鳳樓的好玩,不在於可以仰望星空,而在於站在樓頂,能俯瞰整個秦宮,現在夜幕已經降臨,無法清楚的觀察,但如果等明早太陽升起來了,哪些地方是出口,哪些地方守衛薄弱,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文贏,天也黑了,不如今晚,我們就在這樓裡休息吧。”弄玉打了一個哈欠,她似乎有些困了。

她的話正和我的心意,但我還是假意爲難,表示推脫“在這裡睡...可以嗎?父王不會怪罪我們吧... ”

“呵,你真的是什麼都忘了,鳳樓鳳樓,就是父王蓋給我們的樓。我說我們要在這睡,誰敢攔着我們!”弄玉說着,從榻上的木檀盒裡,拿出一隻玉簫,蕭體紅剔,和史蘇那隻十分相似,我不禁有些驚詫“弄玉,你會吹簫?”

“恩。”弄玉點點頭,她臉上添了一絲羞澀“我每每在這樓內吹簫,總覺得自己不是在獨奏。”她眼神中帶着神往,擡頭仰望,夜空中繁星點點“也許是我的幻聽,我總覺得星空中似乎也有簫聲,在同我合鳴。”她說到這,又搖搖頭,給自己一個自嘲的微笑,吹起簫來,她的簫聲不像她的性格,輕柔幽婉,聲音清越,好像一縷煙,嫋嫋不斷,飄向天際。

不對,不是她的幻聽,確實有另一隻簫,聲音若遠若近,同她和鳴,就好像是從這天空中傳下來一般。可是我凝視臺外,卻只有一輪如鏡的月明,與我相照。

“弄玉,你先不要吹!”我伸手示意弄玉停下來,弄玉心領神會,將脣從簫上離開,那另一縷簫聲,竟也夏然而止,天地間瞬間寂寥無聲。

“再吹!”我對弄玉說道,她點點頭,又開始吹起簫來,但我們卻沒有再聽見其它的聲音。哪怕弄玉不甘心的又吹了兩個時辰,直至深夜,可那相合的簫聲,卻再也沒用響起。

“算了,停了吧。”我惋惜的嘆了口氣。

弄玉若有所失,癡癡地望着天空,臨風惘然。

忽然,就好像瞎了我的狗眼一般,五色霞光,照耀如晝,一人羽冠鶴氅,手執一支赤玉簫,正是仙姿闊綽的史蘇。他瓊姿煒爍,風神超邁,乘着神馬東西自天而下! 更關鍵的是,他乘的那個東西,蝦眼、鹿角、牛嘴、狗鼻、鮎須、獅鬃、蛇尾、魚鱗、鷹爪.....這貨不是神馬,這是神龍啊!我看見史蘇將龍停在臺上,輕撫龍頭,龍尾的紫紅色光芒就立刻散去,我的嘴巴張成了大大的O型,我竟然親眼見着了龍!見着了乘龍的神仙!我這輩子值了!

“敢問仙人,如何稱呼?”弄玉心馳神往,迎上前去。

史蘇的回答千年不變,他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史,華山人氏。”

春秋時代的人稱名不稱姓,弄玉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姓史,笑眯眯對史蘇說:“既然仙人名史,又善吹簫,弄玉叫你簫史可好?”

史蘇一驚,臉上流露出詫異的神色,繼而呵呵大笑了起來。

“弄玉,他說他姓史,他叫史蘇。”我走上前來,向弄玉解釋道。

“不必不必,姑娘還是稱在下簫史吧。”他笑着走進弄玉,忽然伸手,用簫輕輕一點,弄玉便軟綿綿昏厥了過去。

“你做甚麼!”我從未見過史蘇如此,心裡咯噔了一下,難道這史蘇也不是什麼善類?

“姑娘是誰,爲何...認識在下?”他的話音和他的簫聲一樣,纖塵不染,他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嗎?

以至於,我坦誠的告訴神仙“我是文吟,不,不是那個文贏。”我發現我的表達能力欠佳“哎,我是姬不啼。我借屍還魂了。”

哎,話一出口,我自己就覺得可笑,誰會相信呢?這種故事,他會不會覺得太假?

“呼——難怪了。”史蘇一點也不吃驚,反倒朝我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席地而坐,招招手道“喂,康穆昂!”他的口氣充滿戲謔,好像換了一個人,哪裡還有半分仙風道骨。

康木昂?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come on?我使勁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飛快的跑到他身邊坐下“史蘇,你剛纔說什麼?你也是穿越過來的?你怎麼跟神仙似的?你知道我借屍還魂你不吃驚嗎?”

“英語啊。”面對我的一連串問題,他卻只回答了一個,然後拿起赤玉簫問我道“你說我如果叫‘簫史’,是用這個竹簫的簫,還是換個草字頭的蕭?”

“隨你便。”我果斷的回答了他,然後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你也是穿越過來的?”

“我想用草字頭的,感覺更文藝一點。”他笑着看了看昏迷的弄玉“這個姑娘有趣,蕭史這個名字,比史蘇好聽。”

“那你還將她打暈過去。”我看了看弄玉,她只是昏過去的,並無生命危險。

“沒辦法啊。”蕭史無奈的一攤手“不能讓她知道啊,我今晚已是破例了,往常我都是隱身的。”

說到隱身,我忍不住看向他乘的那條龍,此刻這龍就安靜的停在臺上,一動不動,好似跟弄玉一樣,暈了過去。

“呵呵,想不想來參觀參觀我的飛行器?”蕭史說着站起來,朝那條龍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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