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寺。
烏雲聚合,天色漸黯,日影隱沒在陰霾身後,偶爾一束陽光從雲縫中綻出,都有種歷盡艱辛、突破萬難之感。
鳳清靈負手睨着“清音寺”寺門上方那三個方方正正的大字,挑起了一隻秀眉,神情鬱然。雲天暮在她身側,同樣負手而立,眸正神清,氣定神閒。
“我們是不是要一直等下去?”鳳清靈問他,原以爲拜訪蟲二大師輕而易舉,誰曾想到他竟然閉門不見。
雲天暮神色自若,恬靜溫和:“既然我們有事要求蟲二大師,自然要拿出決心和誠意。”
語音剛落,烏雲翻滾,轟隆隆的雷聲,自天際傳來,狂風乍起,彷彿要掀掉面前那兩扇緊閉的朱漆寺門,肆意囂張。
鳳清靈輕嘆一聲:“快下雨了。”出宮之際,天氣晴好,來到這裡,卻變成了陰雲密佈,溼氣愈來愈濃,大雨將至。
雲天暮神情恬淡,眸光溫和:“那也要等。”
鳳清靈禁不住嘟起小嘴,神態依舊,只是臉色森寒,像她的心裡正下着一場大雨。
雲天暮平平靜靜的道:“古有程門立雪,今有佛門立雨,心誠則靈。”
鳳清靈蔑然:“什麼佛門高僧,我瞧他是故弄玄虛,故意刁難。”吃閉門羹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尤其是乘興而來,卻被拒之門外,出家人不是應慈悲爲懷嗎?眼見天要下雨,卻緊閉寺門、無動於衷,這是什麼道理?
“有求於人,必要禮下。”雲天暮一點也不動氣,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鳳清靈撇嘴道:“有爲高僧,應豁達寬容,不應刻意刁難。”
雲天暮伸手指了指天:“你看,你出言無狀,連天都不肯幫我們。”
鳳清靈粉臉青寒:“佛度衆生,應上善若水,有求必應。”
一語未畢,豆大的雨點便落下來,砸得地上塵土飛揚,還有幾顆砸在鳳清靈的腦門上,又疼又涼。
就在這時,寺裡傳出悠悠揚揚的琴音。這琴聲悅耳好聽,但在此時此際傳出,未免讓人哭笑不得,雨天撫琴何等怪異,更何況還伴着雨聲雷聲。
鳳清靈忽然抖了起來。她不是冷,而是生氣,她生氣時,纖秀的身子彷彿承受不起這麼大的憤怒,所以便抖了起來。
雲天暮見過許多生氣的女子,縱然有些很美麗,但生氣時也會變得不好看,但鳳清靈生氣時卻更美,也更清麗。
什麼狗屁的大師,變着法子耍人玩!
吃閉門羹算了,拒之門外也算了,即便被雨淋也算了,只要能讓他們知道聖蓮的下落,受點委屈鳳清靈也認了。但是,倘若這個狗屁大師說不出聖蓮的下落,她今天非得把這清音寺給拆了不可。鳳清靈暗地裡咬牙切齒,發誓賭咒!
卻在這時,琴聲戛然而止。
接着,寺門“吱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個很瘦的和尚。
和尚的樣子很漂亮,額頭很高,神足氣定,但眼神很妖冶,腰間掛一隻很秀氣的葫蘆,手裡撐着一把破破爛爛的油紙傘,走到鳳清靈面前,問:“你要不要進來避一避雨?”
鳳清靈真想跳起來踹他,這還用問?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的往下掉,纔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她幾乎就被淋透。
看到這個和尚,雲天暮便往前跨了一大步,笑道:“蟲二大師,久違了!”
這和尚就是蟲二大師?怎麼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在鳳清靈潛意識裡,蟲二大師應該是個老態龍鍾、慈眉善目的大和尚,可眼前這人十分年輕,樣子又太漂亮,身材那麼高,而眼神又太妖,簡直沒有一點出家人應有的端莊和沉穩。
蟲二大師朝雲天暮微微一笑,給人一種豔麗的感覺,他說:“王爺什麼時侯來的?怎麼沒有通知老納?”
鳳清靈氣得直翻白眼,通知你妹啊!她和雲天暮在寺門外呆呆站了兩個時辰,這大和尚非但沒有開門,這會居然還裝不知道,也真是醉了。
雲天暮端然道:“禮下於人,定有所求,本王今天來,有求於大師。”
蟲二大師點頭道:“我知道。”他仰頭看了看如斷線珠子般的雨水,又看了看渾身溼透的雲天暮說,“還愣着幹什麼?進來說話。”
假如這算是待客之道的話,鳳清靈今天也算是頭一次見識,這和尚當真古怪的緊!
蟲二大師說完這句話後,就往回走。他走的很快,好像怕雨水掉到他身上似的,三步並做兩步,急匆匆的回到寺廟。
雲天暮則拉住鳳清靈的手,緊跟在蟲二大師身後,走進清音寺。
蟲二大師頭也不回的交待道:“把寺門關上。”
雲天暮只好鬆開鳳清靈,關好寺門,這纔來到廂房。
蟲二大師已然來廂房中,將那把破油紙傘合攏收起,靠在牆角。
鳳清靈看了雲天暮一眼,滿肚子的牢騷,強忍着沒有發出來。
“你們隨便坐。”
蟲二大師的態度,好像比剛纔熱情了一點。可是,放眼整個廂房,除了一張小几,一個蟲二大師日常打坐的蒲團,竟然空無一物。鳳清靈真不知道這句話有什麼實際的意義,難道要讓他們坐在地上?
渾身溼漉漉的,再往地上一坐,豈不是粘滿了泥灰!
豈料,雲天暮二話不說,把衣襬一撩,就坐在了地上。
鳳清靈真替他心疼那一身白衣。
雲天暮坐下之後,拍着地面,對鳳清靈道:“你也坐下。”
鳳清靈愕然。
雲天暮見她站在那裡發呆,伸手扯她坐下。
鳳清靈簡直想要罵人。雲天暮平時不是很講究的嗎?怎麼今天什麼也不在乎,隨隨便便就往地上坐,還要硬拉她一起坐。
坐定之後,雲天暮對蟲二大師說道:“大師,可否告訴我們雲聖蓮的下落?”
蟲二大師“嘿嘿”一笑:“雲聖蓮可不是那麼好找的,你們找它做什麼?”
“爲了皇上。”鳳清靈正色道。
蟲二大師看她一眼,忽然起身:“你跟我來。”
鳳清靈困惑的看着他,遲疑着沒有動。
雲天暮催促她:“大師叫你過去,你快去。”
鳳清靈這纔跟上去,只見蟲二大師引着她來到裡面的套間,套間佈置的和外面的房間一樣。但蟲二大師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往裡走,又走進第二個套間,但仍是往裡走,直到在第三個套間停下來。
這個蟲二大師也太古怪了,鳳清靈心裡直犯嘀咕。
“隨便坐吧。”
蟲二大師又是這句話。
有了剛纔的經驗,鳳清靈便席地而坐,反正衣裙已經髒了,她也不在乎了。
坐定之後,蟲二大師說道:“你本不應該在這裡。”
說的太對了,要不是因爲雲天暮的引見,鳳清靈纔不願意跑到清音寺。
蟲二大師又道:“我說的是,你本不是屬於我們這個塵世的人。”
鳳清靈怔住了,難道他知道她的秘密?
蟲二大師看她一眼又道:“死而復生的感覺怎麼樣?”
鳳清靈略一沉吟,說道:“不怎麼樣。”她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給人一個模楞兩可的回答。
蟲二大師妖冶的眼神定定的望着她,良久才道:“你應該慶幸,否則你早已不在人世間了。”
鳳清靈卻不想再繼續聽他提到重生這件事情,話音一轉:“大師果然是有爲高僧,目光如炬,既然大師有如此神通,敢問大師,傳說中的雲聖蓮在哪裡能尋到?”
蟲二大師笑了:“你就這麼想知道?”
“當然。”鳳清靈指着溼漉漉,貼在額上的秀髮道,“若非爲了得到雲聖蓮的下落,我也不會狼狽如斯。”
蟲二大師摸了摸光頭,說:“老衲是傳說的高人,所謂高人,就是脾氣比別人古怪,行事與別人不同,就連坑人,也要坑得有特點。”
鳳清靈表示同意:“我今天見識到了。”
蟲二大師忽道:“你想知道雲聖蓮的下落,老衲可以告訴你,只不過,能不能取到,要看你的本事。”
鳳清靈早就想到,想要獲取雲聖蓮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當下點頭道:“大師說的極是,我已做好準備,就算再危險,也要取得雲聖蓮。還望大師告訴其下落?”
蟲二大師眸光一亮:“你就這麼有信心?你可知道,有人和你想的一樣,也在着手做這件事?”
鳳清靈不以爲然的道:“我知道,那人不就是雲天暮嗎?我們本來就有打算一起去取雲聖蓮。”
豈料蟲二大師搖頭道:“老衲說的不是楚王,而是另有他人。”
鳳清靈奇了,脫口而出:“那這人是誰?他不會也是想要得到雲聖蓮救治皇上吧?你已經告訴他了嗎?”
蟲二大師說道:“老衲已經告訴他雲聖蓮在什麼地方,恐怕他不日就要前往,去採摘雲聖蓮。”
鳳清靈更加好奇,追問道:“那人究竟是誰?大師能告訴我嗎?”
蟲二大師竟然點頭道:“出家人不打誑言,你想知道,老衲便告訴你,那人就是你的前夫,昭王雲天澈。”
原來是他!
鳳清靈怎麼也想不到,雲天澈竟然早她一步,先打聽到雲聖蓮的下落。他怎麼知道雲聖蓮能救皇上的命?究竟是誰告訴他的?
蟲二大師又道:“雲聖蓮就在北疆的雲池附近,但卻需要有緣人才能找到,老衲對你很有信心。”
鳳清靈皺眉道:“你是不是對雲天澈也說過同樣的話?”
這下,輪到蟲二大師吃驚了:“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