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暮沒有否認。
楚翩翩眼眸一亮,露出一絲笑意:“我知道了,你是爲了鳳郡主而來,是不是?”
雲天暮不想跟她談論這些,徐徐向門邊走去,一邊低沉的說:“我希望你快點好起來,我們還要攀大雪山呢……天色不早,你也該睡了。”
楚翩翩忽然感到害怕,她害怕那扇門打開時,那悲慼的霧色,以及淒涼的寒意。這幾天來,她一直都有這種身心的孤寂。
她搖了搖頭道:“你……”
雲天暮回身,看到她雪白的臉,還有緊咬着的脣。
“謝謝你。”
雲天暮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笑了笑:“不必客氣,小事一樁。”
楚翩翩道:“對你而言,可能只是小事,可是對我來說……”忽又低下頭去,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雲天暮本來要走,可是看到她這樣子,又覺得此際離開是一件很殘忍的事,他一向心軟……
楚翩翩抿了抿脣,終於說道:“能不能陪我聊一會?。”
雲天暮靜默了一會兒,這片刻間,楚翩翩從手裡冷到心裡。
雲天暮擡頭看她一眼,終於道:“好。”
於是兩人又坐下來。
良久,楚翩翩問他:“你可知鳳郡主心裡還有昭王?”
雲天暮的神色很恬靜,點頭道:“我知道。”
“你知道!”楚翩翩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男人來,他既然知道這一點,竟然也要隨她而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雲天暮沉聲道:“我什麼都知道,可是我也像你一樣,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說到這裡,忽又覺提慚愧,他的付出對靈兒來說只是感動,卻不是感情,對他來說多麼可悲!
楚翩翩嘆了一聲:“原來我們都一樣。”
雲天暮又搖頭道:“不一樣。”
楚翩翩忍不住用眼梢盯住他,示意他說下去。
雲天暮說道:“你是原本不知情,而我卻是什麼都知道,這是我們最大的不同。”說到這兒,又微微一笑,“我猜他們現在正在密謀一件事情。”
楚翩翩更奇怪了。問他:“密謀什麼?”
“密謀怎樣將你我湊在一起。”雲天暮說這時,彷彿講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禁不住笑起來。
楚翩翩啞然,半晌才道:“怎麼會……他們也真會想,我們兩個怎麼可能?”又憤憤不平的想,倘若別人這麼想也倒罷了,若是連冷舒夏也這麼想,那可就太說不過去了,畢竟她是靈帝內定的太子妃,他怎麼可以?
雲天暮卻不知道有這一層,只是說道:“他們也是心善之人,怕對不住我們,就想着變個法子彌補。”
楚翩翩不悅道:“別的事情尚且有辦法彌補,可感情之事,要怎麼彌補?”
雲天暮贊同的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這樣也好。”
楚翩翩又奇道:“這怎麼又好了?”
雲天暮淡定的說:“這樣做的話,至少能讓他們心安。”
楚翩翩再一次怔住,這個雲天暮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胸襟竟然這般寬廣,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會爲別人着想。
外面有夜梟在叫,幽谷必然很深,雲天暮想。
楚翩翩低垂着頭,嘴角微微漾出一絲笑意……雲天暮不禁問:“你笑什麼?”
楚翩翩深深的吸了口氣,聲音令人想到無由的快樂:“我想明白了。”
這下輪到雲天暮意外了,他不由的問:“你想明白什麼了?”
楚翩翩清明的目光注視着他,一字字的說:“我要學你一樣,就算別人的感情不在我這裡,我也要以寬厚的心待他。”
雲天暮覺得自己這樣做已很苦楚,倘若再讓楚翩翩學他,豈不誤人,正待說話,卻聽到外面傳來些微聲響。
雲天暮秀眉一揚,用一種平穩的聲音道:“你先休息,我去去就來。”
他起身來到門前,手未碰到門閂,就感到門外的窸窣之聲。他在門前稍微一停,這才推開房門,信步走出去。
他一走出去,就倒吸了一口涼氣。濃霧之中,依稀可辯三道人影,見他出來,乍然一驚,往後退了數步。
“不用躲了,你們都出來罷。”他平平靜靜的道。
隔了一會兒,濃霧中先是出現一張清麗的嬌顏,接着是一陣嬉笑之聲:“哈,你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了?”
這時,雲天澈和冷舒夏也緊隨其後的走出來。
雲天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注視着他們三個,問:“你們躲在這裡想聽什麼?”
鳳清靈先是尷尬一笑,擺手道:“沒什麼,我們三個只是睡不着同來散步聊天。”
雲天暮伸手一拂,霧色何其之濃,以致於有點像在昏暝之間,既不像是夜晚,也不像是白天。他指着那片霧色道:“這樣的夜晚出來散步,就算面對面也未必能看到對方的臉,還怎麼聊天?”
冷舒夏打了個哈哈:“誰說聊天一定要看到對方的臉?”他自作聰明的擡頭看了看天色,說道:“今晚霧色正濃,我們聊的正是大霧。”
雲天澈忙不迭的陪他一起看天,點頭道:“真是好大的霧。”
雲天暮瞧瞧這個,再瞅瞅那個,沉聲道:“你們不用騙我了,你們在此的目的我知道。”
鳳清靈見瞞不過他,上前嬉嬉一笑:“既然你知道,那便最好不過了。”窗子裡映出的燈光映在她臉上,那雪玉似的肌膚還有那動人的風姿,和着綠色的衫子,就像山上的青松,有一種不可忽視的清麗。
雲天暮忽然嘆了口氣,朝她拱了拱手,說道:“多謝!”
鳳清靈眨巴眨巴眼睛,冒出來一句:“敬謝不敏。”又問:“你爲什麼謝我?”
雲天暮深吸一口氣,彷彿要把濃霧吸入肺腑似的道:“我謝你多管閒事。”
鳳清靈張口結舌,撓了撓腦袋才說:“你應該承情。”
雲天暮眼睛一霎不霎的直盯着她:“除非你肯給我情。”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鳳清靈一下子就泄了氣,原來人家早就知道她的想法,只是沒有說破,自己還沾沾自喜,以爲功德圓滿,實則功虧一簣。
雲天澈也有些訕然,嘿嘿一笑,心中卻暗暗叫苦:原來雲天暮早就知道他的詭計,看來撮合這個思路徹底行不通了。
冷舒夏忙岔開話題:“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都回去睡覺吧。”說完,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倒先行走了。看到他一離開,鳳清靈和雲天澈都隨便找了個藉口回房去了。
雲天暮怔怔的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慢慢的回到房中。
聽到所有人都離開後,楚翩翩在房中也長長的嘆息,原來冷舒夏當真想撮合她與雲天暮,他把自己置於何地?如此想來,不禁有些生氣。
次日清晨起來,大家匆匆的用過早飯後,又朝北而行。經過昨晚雲天暮的按摩鍼灸,楚翩翩的腳傷已經好了許多,走路時雖然還有點疼,卻無大礙。儘管十分難行,但衆人齊心協力,終於在第三天上午走出幽谷。
幽谷的盡頭是殘霜和積雪。
地上的冰屑,把泥土深深的覆蓋,遠處的山巔盡是皚皚白雪,仰面一照,映出逼人的寒冷,除了幽谷的松樹,便是無止盡的堅冰和鬆雪。
冷舒夏用手指着遠方的雪山,說道:“那裡便是大雪山了。”
衆人隨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抹薄霧似的雲帶,繞過逼人森寒的山巔,在金黃的陽光照耀之下,竟然現出七彩光華,一條長長的雪玉石階,自下而上,通往山頂。
鳳清靈興奮起來,指着石階道:“是不是從這臺階上去,就通到大雪山的山頂了?那冰聖蓮在什麼地方?”
冷舒夏告訴她:“據說就是在大雪山的山巔,可這雪山如此壯闊,想來應是難行之極。”
已經走到這裡,對鳳清靈來說,一切困難都能克服,當下堅定的道:“爲了取得冰聖蓮,就算有再大的困難,我們也得克服。”
雲天澈聽到她的話,目中已露出讚許之意,原來她決心做一件事情時,是這麼迷人。
楚翩翩幽怨的看着他將目光牢牢的鎖定在鳳清靈身上,心頭涌起一股悲涼的感覺:我爲你跋涉遠行來到此地,你的眼中卻只有她,那你當初爲何要招惹我?
雲天暮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她一眼,再瞧瞧雲天澈,最後目光落在鳳清靈身上,他心中何嘗沒有這一腔的怨由?千里之行,只爲搏她一笑,只爲這一笑,一切也儘夠了。
冷舒夏也爲鳳清靈的話激動起來:“你說的對,既然我們已經來到此地,就一定要採到冰聖蓮。否則這一路不是白辛苦了!”
鳳清靈把目光移向楚翩翩:“只是辛苦了翩翩郡主。”
楚翩翩悽然一笑:“我只知道,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心甘情意的來到這裡。”說完深深的瞥了雲天澈一眼,雲天澈忙移開眼神。
冷舒夏對衆人說道:“大雪山氣侯寒冷異常,倘若我們就此上山,一定會凍壞,我提議大家稍做休息,先吃點東西,再整裝待發。”
對於他的提議,大家沒有反對。在吃過東西之後,大家將防寒等物品一切準備就緒,這才決定爬大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