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個人悄悄的觀察着這一切,遠遠的只是不說話,只是瞧向他們的那對桃花眼,有說不出的專注,說不出的無奈。
這人當然就是雲天澈。自從那天他離開鳳王府之後,回府想了幾天,終究覺得被鳳清靈休掉,並不是鳳清靈一個人的原因,他自己也有錯。當初他不顧夫妻情分,差點兒一劍刺死鳳清靈,現在想來,鳳清靈怨他恨他也是應該,但是鳳清靈也有不對之處,她千不該萬不該下藥害得黛妃滑胎,這也是他所無法原諒鳳清靈的原因。
儘管如此,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鳳清靈的動向,哪怕只是這樣暗中觀察。當然,當他看到鳳清靈和雲天暮在一起的時侯,難免有些不快,也許只是出於男人的妒意,他不願意看到曾經的妻子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哪怕他與前妻再無關係,哪怕這個女人在大庭廣衆下休掉了他,於是便有了這尾隨的一幕。
這時,只聽鳳清靈對雲天暮問道:“你平時不在雲都時,都在什麼地方?你最喜歡哪裡?”
“只是漫無目地的遊歷,走到哪兒便算是哪兒。”
其實雲天暮在外遊歷多年,最想回到的地方仍然是雲都,只因爲鳳清靈就在這裡。他深愛鳳清靈多年,可惜三年前一道聖旨降下,鳳清靈便依聖旨嫁與雲天澈爲妻,他知道自己再無機會,便心灰意冷的離開雲都。這三年中,他一直都不曾回到雲都,可就在年初,他心頭忽然有一個強烈的聲音,要他必須要馬上回到雲都。他雖然猶豫,卻依然決然的回到雲都,卻沒想到行至落日崖下,剛好救了被逼跳崖的鳳清靈。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是蒼天安排他回到雲都,也是蒼天安排他再次與鳳清靈見面。
三年不見,鳳清靈已經出落成一個風姿綽約的麗人,經過歲月的變遷,仍讓她不改其清、不改其麗,反而還有種小女孩不曾有的成熟和成熟女人所不曾有的清麗,這兩種迥然不同的氣質竟然都體現在鳳清靈一個人的身上,和而相悅、相得益彰。
儘管這三年中,鳳清靈已然成了雲都最臭名昭著的女子,揹負着無數的罵名,但對他來說,鳳清靈就是鳳清靈,沒有哪個女子可以替代她,也決沒有哪個女子像她這樣活得深刻而又自我。他非但對鳳清靈沒有半點厭惡之心,反而萌生了最初最真的情感……只是鳳清靈不接受。
鳳清靈又問他:“哪個地方最好玩?等我有空了,也去玩一趟。”
雲天暮柔和一笑:“若你喜歡,我便帶你去。”末了,又加了一句,“到哪裡都可以,我都帶着你去。”
鳳清靈斜睇着他:“真的假的?你有那麼好?”
雲天暮正色道:“你與我相識這麼久了,我可有騙過你?”
“那倒沒有。”鳳清靈覺得,遇到雲天暮也是她的幸運,若非被雲天暮救起,她的小命早就掛了,哪裡還會重生,哪還能活到現在。
豈料,不遠處的雲天澈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眼中盡是恨意。若是他沒有被鳳清靈休掉,那麼陪在鳳清靈身邊的那個只會是他,哪輪到雲天暮這個傢伙大羨殷勤!轉念一想,自己這般動怒又是爲何?當初他只是爲了政治需要才娶了鳳清靈,雖然將她娶回府中,卻對她不聞不問,甚至這三年來都沒有碰過她,在他眼中,除卻鳳清靈的嫡女發身份,她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影子,但是現在他爲何又這麼上心,難道他已非當初的他了,還是……他已喜歡上了鳳清靈?
這個念頭一起,就連雲天澈自己都否定了,這怎麼可能?他怎會喜歡鳳清靈?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之所以這樣關注鳳清靈,只是因爲他不甘心。
只聽雲天暮說了一句:“靈兒,你可知道,我爲何直到現在尚未娶親?”
這個……鳳清靈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他往下要說什麼,當即打斷他道:“雲天暮,你別跟我說這個,至於你未娶自然有你未娶的原因,作爲朋友,我也願你娶一個稱心如意的好妻子,還希望你們能白頭到老,不離不棄。”
雲天暮聽了,只能苦笑一聲作罷。
而云天澈卻聽得一陣高興,鳳清靈這句話,無疑斷了雲天暮的念想,只要鳳清靈一天沒的答應別人,他就有機會跟她複合,哪怕這個機會只有微乎甚微,也聊勝於無。
鳳清靈和雲天暮吃了一會兒酒,天色便完全暗了下來,已是掌燈時分。桌上燃起了蠟燭,燭光脈脈,但燭臺的光芒怎及窗外這皎皎彎月?
鏡面似的雲湖,倒懸的柳葉似的彎月,遠處有漁舟盪漾,不遠處的還傳來飲酒作樂的歡聲笑語。
雲天澈遠遠望着鳳清靈那清麗絕倫的容顏,再看到天邊的月色,忽然心頭一緊。此時,他從來不知,原來自己竟然怕看到月亮,因爲思君如明月,夜夜減清輝。儘管這只是月初的淺月,還未到正圓之日,但在這一刻,他心頭涌起很多前塵舊事……
依稀是與鳳清靈拜堂之日,大紅的燭臺映着明豔的喜服,鳳清靈那俏麗的清新的容顏被蠟光映出那樣一種喜氣洋洋的紅,鳳冠霞帔下,她是那樣的青春貌美,可惜他竟不肯多瞧一眼,晾下她一人,到黛妃處住下了。
彷彿畫面的切換,腦海中又浮現出另一個場景,黛妃挺着肚子,歡天喜地的告訴他,已然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他狂喜的抱着黛妃,全不顧在一旁偷偷拭淚的鳳清靈。再往後,就是黛妃小產之日,他令傅總管徹查,終於查到系鳳清靈所爲,他恨意難消的找她算帳,她卻已然來到岫山落日崖。
那天的落日崖,漫天的火燒雲堆積到天邊,鳳清靈身着錦緞華彩的王妃正裝,神色寒傲,站在崖邊。暮色中,有說不出的決然和傲然。望向他的眼神有說不出的冷漠和疏離,那是一種“心死”的神情。可惜他當時完全被恨意填壑,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眼中的絕望。
當他拿着劍,一步一步朝她逼近,當她沒有懼意的瞥向他最後那一眼。劍光亮起之時,他生生斷絕了他們之間所有的路,那一刻他心狠至斯,那一剎她絕望的無以復加,直至她生無可戀的跳下落日崖……
現在想來,那一刻她該是有何等的絕望,可他竟然完全沒有體會到她的心情,她當時實則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之情,所以才那麼果斷、那麼利落的跳下落日崖。那一刻她那錦緞華彩的宮裝在風中翻飛,看到她跳下去,他完全震驚了,因爲他沒想到她竟然可以不顧一切的跳下去……
雲天澈突然覺得胸口一疼,禁不住用手掩住了胸口,現在想來,他是錯得太多,若非他的所作所爲,怎會讓鳳清靈心灰意冷,做出當衆休夫之事?
正自難過,忽然聽到雲天暮的聲音:“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知何時,雲天暮已然來到近前。
雲天澈不悅的瞥他一眼,再朝鳳清靈所在的方向看時,已然不見了鳳清靈的身影,雲天暮卻又說道:“靈兒已經回府了。”
雲天澈“忽”的一聲站起來,質問他道:“你怎能讓靈兒一個人回府?天這麼晚,你也放心?”
雲天暮淡淡的道:“這又不是半夜三更,況且還有人護送,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雲天澈一下子氣惱之極,指着他道:“你口口聲聲說是對靈兒好,你就是這樣對她的?”
雲天暮神色如常的道:“我待她好不好,她自知道。你呢?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別告訴我,你只是碰巧在這兒?”
雲天澈傲然的回答:“這好像不關你什麼事吧?”
雲天暮則道:“你和靈兒夫妻緣盡,就不要再纏着她,這樣對她不好。”
雲天澈橫他一眼,冷聲道:“她跟你在一起就好了?你記住,這世上不只你一個人對她好,自有對她好的人。”
雲天暮輕嘆一聲:“你這又是何必,早知當初,何必今日?”
雲天澈卻懶得聽他廢話,從懷中摸出錠銀子往桌上一放,縱身一躍,從窗口躍出,直朝鳳王府所在的方向掠去。
此時鳳清靈已然走得遠了,坐在馬車中,沿着道路往鳳王府趕回。
雲天澈追上馬車時,馬車已然馳進了鳳王府門前的街道。車伕將馬車停在府門前,鳳清靈從馬車中下來,對車伕交待了一句,車伕駕車離開,鳳清靈則進入王府。
雲天澈不敢被她發現,施展輕功,沿着牆角和屋檐行走。
他看到鳳清靈走進垂花門,看到鳳清靈來到抄手遊廊,而他就站在屋檐上,冷眼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卻不敢讓她發現。直到她來到西廂,他才從屋檐上躍下來,悄悄的溜進院中。
這時傳來丫鬟的聲音:“郡主回來了。”
鳳清靈應了一聲,接着有人掀開珠簾,鳳清靈嘴裡說了一句什麼,這才進屋,進屋前卻鬼使神差的往後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雲天澈嚇得不禁打了個寒噤,他還以爲鳳清靈發現了他,卻又看到鳳清靈擡頭看了一眼月色,這才進屋。
屋子裡透出燭光來,燈光如黃色的軟玉,溫馨的像一個夢,月光下顯得特別的親近,近在咫尺,唾手可及。
然而,這薄薄的一扇門,卻隔離着兩個世界的人。
雲天澈待要更接近這扇門,猛然擡頭,只見在暮色和皓月下,一道人影在屋頂上朝這個方向逼近。
大膽賊人,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朗朗乾坤,竟然還敢半夜三晚竊玉偷香。雲天澈登時大怒,堂堂的鳳王府竟然會有這種賊人出現,待他現身將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