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阿爾及爾城籠罩在一片金黃中。
司徒南站在碼頭,前面的大海金光漣漣,一艘海輪停泊下來,碼頭一片熱鬧,白袍長衫的阿拉伯碼頭工人在高大的法國工頭的呵斥下,有些笨拙地把棧橋搭在船上。
碼頭屬於半機械作業,效率太低了,司徒南搖搖頭。
“少爺,你看!那是我們的船!”何永元指着船體的漢字興奮道,上面寫着非洲號,下面用稍小的字體標着南星Y32。
Y代表印度洋,意思是印度洋和歐洲航線的船號,事實上南華到美國的船隻有相當部分跑印度洋——地中海——大西洋航線,最後到達美國東海岸。
“應該是了!都一個月了,南華那邊的工人、設備應該準備好了。”
司徒南點點頭,話音剛落,一羣黃皮膚黑髮黑瞳的男人從船上陸續下來,他們皮膚黝黑,身體健壯,顯然長年從事戶外勞動,以青壯年爲主。
經過漫長的旅途後,來到陌生的北非,忐忑、好奇、驚訝、迷茫等複雜的情緒呈現在他們臉上。
隊伍中響起一陣騷動,可能是來之前,早有預料,在組織者的安撫下,這些人很快安靜下來。
雪佛龍石油公司在阿爾及爾的駐員有些華人僱員,他們專程到港口迎接從國內過來的同胞。
同來的還有當地的華人,手中揮着南華的黃藍臉色旗,朝船上歡呼,人數不多,才十幾個,扛着歡迎的橫幅,上面寫着:歡迎國內兄弟,團結一致謀發展。氣氛倒也熱烈。
人手不夠,有兩個黑人青年被僱傭臨時擔當舞獅手,“獅子”做工粗糙,大概是臨時趕出來的。
黑人青年不着調的動作讓船上下來的華人哈哈大笑,心裡一暖,緊張感一下子消融在簡陋而真摯的歡聲中。
“叼老母!動作太難看了,阿文、阿虎,你們下去給大家露一手!”一名類似隊長的中年男人對身邊的兩個健壯的小夥子道。
如果細看,就會發現這男人的眼神冷靜,就算是碼頭的歡迎儀式也只讓他微微一笑,馬上就恢復了冷靜,如同地中海波瀾不興。
那兩位叫阿文、阿虎的年輕人風風火火地下了船,看到舞獅的是兩個黑溜溜的傢伙,張大嘴,裂開潔白的牙齒,一臉不解地看着面前的黃皮膚的傢伙爲什麼阻止自己的表演。
不過被塞了兩包香菸後,非洲黑小夥子痛快地交出道具,屁顛屁顛在站在一旁看着阿文、阿虎舞獅,一臉好奇。
見鬼,要不是爲了兩個工錢,他們纔不願意拿着那布獅子,在部落的時候,他們都是直接跟獅子搏鬥的。
不過這些新來的華人的這把戲,好像也挺有趣的。看到精彩處,他們興奮地手舞足蹈,一下子喜歡上舞獅這個有趣的玩意,後來居然成爲專業的醒獅手,經常接受華人領事館和華商的僱傭,到碼頭迎接華人的到來,倒也很有錢途。
碼頭有不少歐洲人,對船上下來的華人,他們感到好奇,打聽一下才知道,原來是美國的大公司計劃在阿爾及利亞投資大工程,這些黃皮膚的工人是從東方僱傭而來的。
阿爾及爾是座不大但比較國際化的城市,人種豐富,有歐洲人,法國、英國、意大利等等說着各種語言的白人,有阿拉伯人,有柏柏爾人,有從南部非洲過來的黑人,他們來自不同的部落,說着各種奇怪的方言。
見多識廣的本地人對此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的,除了覺得那些黃皮膚的傢伙有些奇怪,跟白人不大一樣。
漸漸地,人們發現,這些東方人很友善,一點也不像兇惡的白人,挺好相處的,一些精明的阿拉伯小販子跟華人做生意,賺了不少錢。
“大家不必擔心,來非洲其實跟我們從家鄉去南華沒什麼不同的。想當年,老子還不是跟着司令去法國跟德國佬打仗!把德國佬打得落花流水?”
那位工頭得意洋洋地說道,好像來到非洲沒什麼大不了似的。
“周大隊長,我好像聽說司令和總理都是從美國回來的,沒去過歐洲啊!”有人提醒道。
“你懂什麼,司令和總理是大人物,講究低調,當時南華還是荷蘭人當政,怎麼可能大張旗鼓呢?”
周大隊長有些不悅地瞪了一眼那幾乎要揭穿他吹牛的憨厚青年,站在碼頭一臉感慨,想當年,走太平洋,經過美國幾經轉折纔到炮火連天的歐洲,一路不是憋在狹小的船上就是罐頭似的火車裡,可難受了!
從法國回來的時候的確經過地中海,或許也看到過阿爾及爾,不過經歷四年戰火,戰火停下來,他們這些華工也失業了,他是帶着惶恐和迷茫離開法國的。
“還好!當初選擇在南華留下來!”
周隊長整了整衣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指揮船上的工人下船。
500多名華工陸續下船,他們穿着藍色的工裝,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支軍隊,安靜有序,一舉一動都受過良好訓練。
“這些小夥子很不錯!他們正是我要找的人!”
辛克萊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興奮道。
對司徒南從南華招聘華工他是有保留的,生怕這些人散漫而無效率,影響工程進度。
司徒南自信一笑,爲同胞們的表現感到驕傲,告誡道:“他們的確是最好的工人,我不喜歡他們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放心!我跟法國總督談過了,他很歡迎華工建設阿爾及利亞,還提供一個廢棄的軍營作爲工人們的營地,我可指望這些棒小夥子把碼頭快點擴建起來。該死的,我已經受夠那些散漫愚蠢的阿拉伯人了。”
辛克萊保證道。
組織歡迎活動的是南華駐阿爾及爾領事館,實際上是駐法領事館派來的工作人員和美華公司非洲業務員,他們以極快的速度在阿爾及爾城建立外交關係,給首批華工到來做了充分的準備。
首批華工在亂中有序地氣氛下順利來到阿爾及爾,這結果讓司徒南滿意。
“請那個工頭過來說話。”
司徒南對領事館派來的聯絡員道,指着剛下船的周隊長。??????
手下的數百兄弟順利下船,隨船運來的設備也在有條不紊地裝卸下來,周自強暗暗鬆了口氣。
來到司徒南面前,他感到親切,沒想到在碼頭等候室竟然遇見這麼多同胞,馬上被司徒南他們有男有女,衣着光鮮,身便還帶着數名黑白西裝保鏢,個個氣度不凡,暗暗驚訝,不敢放肆,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
“周先生是一戰華工?”
司徒南笑道,饒有興趣地看着面前的一臉老實的周隊長,這個中年男人雖有些侷促,眼神平靜,一點慌張也沒有,能被南華派到非洲來,自然不會是個老實結巴的人。
“是的。打過仗,不過受傷後就退役了。”周隊長答道。
“在歐洲還是在蘇門答臘或者爪哇?”司徒南繼續問道。
“爪哇島。”
周隊長平靜的語氣中有些遺憾,暗暗猜測司徒南這些人的身份,要不是南華領事帶她過來見這位大人物,他肯定不會說那麼多的。
司徒南這才留意到周隊長的左手少了兩根手指,原來是位功臣,心中升起一股敬意,點頭致意道:“原來是位英雄,失敬失敬!”
“這位是雪佛龍石油公司的辛克萊先生,他是我的朋友,需要幫忙可以找他。”司徒南把周隊長介紹給辛克萊。
“很高興見到你,辛克萊先生。”周自強操着南華版的英語問候辛克萊道,一臉恭敬,卻暗暗留意司徒南——他爲什麼對自己那麼好呢?
雪佛龍石油公司就是這批華工的僱主,沒想到居然在這裡碰見雪佛龍石油公司的大老闆,他還準備過兩天去雪佛龍石油阿爾及利亞分公司拜訪辛克萊呢。
“你好!周先生,歡迎來到阿爾及利亞,我樂意成爲你的朋友。”辛克萊熱情道。
當然,非洲華工營裡舉行盛大的篝火晚會,香辣的烤羊、阿拉伯風情的舞蹈、從國內帶來的糯米酒讓這羣單身漢字忘掉初臨異國他鄉的忐忑孤寂。
司徒南已經從南華的電報中,得知周隊長的身份,他的真實姓名叫周自強。這位貌似老實的大叔不僅是工程公司的總經理兼領隊,還是南華的情報局的北非地區頭目。
“怎麼?很奇怪吧?”司徒南坐在周隊長的旁邊,手裡叼着一塊香噴噴的羊肉。
“有點!一開始就知道先生你不簡單,雖然我現在還不清楚你的身份,也不想知道,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幫忙。”
周自強真誠道。
從下午見面到現在不到四個小時,自己的真實身份就被司徒南洞穿,而知道周自強身份的人在南華不超過5個人!
可見這位神秘的年輕人是很高級的自己人!而且南華情報局總部親自下令周自強聽從司徒南的命令,不得違抗。
周自強儘管有些好奇,也不打算追求司徒南的底細,這樣不符合規矩,畢竟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司徒南喝了一口酒,淡淡道:“北非和中東對南華未來發展異常重要,因爲這地下埋藏豐富的石油,比南華本土還要多。不僅如此,南華還需要這片廣袤的土地消化擁擠的華人人口。”
“就像我們在南部非洲做的那樣?”周自強問道。聽到北非沙漠下藏有比南華還有豐富的石油,他動容了。
南華的發展一日千里,幾乎一天一個樣,作爲南華的情報部的高級官員,周自強接觸到許多人不能知曉的秘密,太瞭解石油對南華經濟發展的重要性了。
西方列強大筆投資南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看中了南華的石油資源。用石油做籌碼,南華政府和西方各國達成一連串眼花繚亂的合作。
周自強有些明白爲什麼作爲情報部重要干將的他會被突然派遣到非洲來,來之前,吳曼麗部長還叮囑他從阿爾及利亞開始,陸續在利比亞、埃及、沙特等鳥不拉屎的地方建立情報網絡,和當地的勢力搞好關係,暗中收集當地的情報,特別是礦產資源。
“不!比南部非洲還有重要。若是可以,我希望有一天把戰艦開到這裡,讓華人和白人一樣成爲這裡的上等人。”
司徒南一臉憧憬道。看着清朗的夜空,他不介意透露一些重要的事情。附近只有他們兩個,不用擔心被別人聽到。
周自強微微一顫,被司徒南的霸氣震住了。他將信將疑,沒有反駁,不過得到的信息都告訴他,司徒南的話是真的。
雪佛龍石油公司大量招聘華工到阿爾及爾建設油港,一下船就見到雪佛龍石油公司的高層。
隨船來還有價值幾十萬的石油勘探設備,三支石油勘探隊,十幾名工程師緊急從南華調來,他們和美國工程師匯合後,就在一支50人的保安隊的保護下前往阿爾及利亞的南部地區。可見這不是在開玩笑。
出發前,周自強把這些信息牢牢地記在腦中,還特意收集了北非地區的情報,不過短時間,只能找到一些表面的信息,對於非洲之行有些迷茫。
和司徒南交談後,周自強茅塞頓開,突然感到壓力重大,對自己的使命體會更深刻了。
“我在北非和中東有一些朋友,等這裡安頓好,你去埃及和沙特走訪一邊,爭取在短時間內,在當地建立關係網,這很重要。”
司徒南對周自強一番面授機宜,爲這位南華情報員指明戰略重點。
周自強頻頻點頭,把司徒南的話牢記在心,他還不知道,關於在北非中東的戰略佈置,司徒南到南華後,還會把他的上司吳曼麗調教一番。
“周大叔今晚可能要失眠了,少爺!”看着周自強的身影一步一步消失在黑夜,何永元笑道。
“嗯!失眠總比懵懵懂好!”
司徒南嚥下最後一塊肉,感覺有些涼意,便往回走。
遠處的篝火燒得通紅,不時地傳來歡聲笑語,不知疲倦年輕華工盡情跳舞玩樂。
年輕真好!
司徒南迴頭嘆道。
“別看他們這些傢伙出自南華建設兵團,受過訓練,有一定的技能,他們的苦日子纔剛剛開始呢!我看要建議南華方面輪換他們才行。”
何永元淡淡一笑,出洋的日子可不好過,況且這些人不是下南洋,而是下西洋!
“那倒也是。撒哈拉的沙子的味道可不好!”司徒南心有慼慼,希望那些單純的工人們能活着回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