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長沙戰鬥,趙恆惕心有餘悸,慢慢地組織詞彙。
“那時廣州剛宣佈北伐,(北京政變還沒發生,)湘南的程潛、唐生智等人早有勾結,讓出通道,放任北伐軍北上,我軍措手不及。
敵人出兵十餘萬,大量的飛機飛到長沙上空,數百輛鐵甲戰車從鐵路上下來,撲向長沙。
我軍猝不及防,部署在城外的主力5萬人幾乎無一戰之力,短短半天就被包圍了,此後,長沙陷落——”
說到這裡,趙恆惕停下不說,擡起頭,暗暗留意吳佩孚的臉色。想到自己堂堂督軍隻身出逃,實在尷尬,臉色騷紅。
心中暗暗又辯解道:“非戰之罪啊!就算自己應付再足,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撿回一條命,算是幸運了。”
“飛機、戰車真有如此威力?”
吳佩孚眉頭蹙起,似乎不信,瞥了趙恆惕一眼,臉有譏笑,好像在說:誇大敵人更加顯示你的無能。
飛機戰車他也見識過,直軍和奉軍作戰中就出現不少飛機戰車,但並沒有趙恆惕說得那麼誇張,用大炮一轟坦克就變成碎片了。
在挖好的工事裡,坦克的作用並不是不可戰勝的。而且這玩意那麼貴,直軍、奉軍裝備不多,遇見步兵難啃的陣地的時候,將軍們才捨得出動這些昂貴的步兵保姆。
至於飛機,就像黃蜂,被蟄一下,也不至於要命吧?
北伐軍出動大量的飛機,倒讓吳佩孚有些頭麻。不過,這不是難以克服的困難。吳佩孚還是不大相信北伐軍的戰鬥力的。
論打仗,誰比得過自己呢?要不是馮玉祥背後捅刀子——想到這裡,吳佩孚臉色黯然。
同爲敗軍之將,他也不好給趙恆惕臉色看,寬慰兩句後,遂把目光轉到蕭耀南臉上。
“本來我還不信,但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汨羅、岳陽。我軍拼死反擊,不可謂不勇,但血肉之軀擋不住鐵甲大炮。
敵人的飛機鋪天蓋地,對我軍行動了如指掌,大炮陣地、行軍隊伍在敵人的飛機轟炸下,幾乎無還擊之力!要不是跟着長江——唉!”
蕭耀南沉重嘆氣,永遠忘不了白天天上飛機遮天,晚上殺聲四起,北洋軍潰不成軍,倉皇出逃的情景。
蕭耀南的嘆息像重錘一樣砸在吳佩孚心上,北伐軍裝備精良不說,沒想到還有夜戰能力。
夜戰對軍隊的訓練要求很高,因爲營養不良,中國士兵多有夜盲症,北洋的精銳部隊也沒有夜戰能力。
吳佩孚更是忌憚了,暗想:北伐軍的訓練水平可能要超過己方的軍隊了,這怎麼可能?
想到這,吳佩孚眉頭擰得更緊了,神色嚴峻。
此刻他不能泄氣,馬上冷靜下來,厲聲喝道:“敵人靠偷襲,讓他們得意一會,我等身經百戰,不必喪氣!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難道怕了南蠻子不成?”
被他一喝,蕭耀南等人精神一震,點頭稱是,恢復了幾分自信。
北洋是天下強軍,直軍是北洋精銳,吳佩孚更是一等一戰將,雖然在北方輸了一戰,但蕭耀南等人不認爲是吳佩孚指揮不行,只不過遇人不淑,變生肘腋而已,堂堂正正拉到戰場上,吳佩孚還是值得信賴的主將。
諸人都是跟着吳佩孚起家的,在直系內部,吳佩孚深孚衆望,依舊是塊響噹噹的招牌,影響力遍佈長江南北。
吳佩孚坐鎮武漢,北洋軍找到了主心骨,慢慢地從慌亂中恢復過來。從蕭耀南手中接過指揮權,吳佩孚調兵遣將,組織武漢防線,命令江西、安徽、江蘇等地的北洋軍部隊沿江北上,支援武漢。
命令發出去了,江蘇督軍齊燮元、浙江督軍孫傳芳等人也熱情迴應,聲稱要和北伐軍決一死戰。
實際上,雷聲大雨點小。無論是齊燮元還是孫傳芳都不願意派兵支援吳佩孚,蘇浙戰爭剛剛落下,盧永祥敗退上海,通電下野。雖然失去了浙江,富饒的上海還控制在手裡。
齊燮元暗生悶氣,沒有得到上海,浙江又被孫傳芳“偷走了”,損兵折將,正在暗地裡舔傷口,哪有心情搭理吳佩孚?
趕跑盧永祥,孫傳芳終於如願以償,成爲浙江督軍,正忙着消化新打下來的地盤,也不會會爲吳佩孚火中取栗。
閩南還有國民黨的部隊,聽說北伐軍還準備出動東路大軍北上,矛頭指向浙江、江蘇兩地,誰叫他們剛剛火併完,元氣大傷呢?
齊燮元和孫傳芳等人口惠實不至,除了發表一些“暖心”的支持,送上一些物資外,休想派遣一兵一卒。
消息傳到武漢,蕭耀南氣得大罵齊燮元、孫傳芳。“都是一羣白眼狼?沒有玉帥支持,他們鬥得過盧永祥?現在翻臉不認人了!”
此中內情吳佩孚自然明瞭,似乎早有預料,他笑笑,一臉自信道:“無妨,有此足以。”
現在,糾集十萬大軍駐守湖北,號令八方的氣勢着實讓吳佩孚恢復自信,麾下有蕭耀南、劉玉春等北洋悍將,一時將星雲集,他自信滿滿,能讓北伐軍折戟而歸,還發話出來,給南軍一個深刻的教訓。
民國人物有個愛好,就是喜歡動不動來就個通電,電報戰或者叫口水戰經常打個不停。吳佩孚在武漢的通電傳到廣州,司徒南覺得有趣,沒有大多驚訝,他已經習慣這個年代的作風了。
心裡暗道:比起百年後的微博,短短數百字就要幾百銀子的通電,成本太高了。不過,吳佩孚這個明星也快要過氣了吧?
北京政變後,吳佩孚清晰地意識到,奉張野心勃勃,一心要爭奪中央政權,而馮玉祥也不是好相與之人,不用多久,兩人就要狗咬狗了,於是有所選擇地放棄河南直隸地區的地盤,抽調兵力南下支援武漢。
洛陽等地還在吳佩孚控制下,他苦心經營的洛陽兵工廠正生產的武器彈藥正不斷運往湖北,吳佩孚計劃擊退北伐軍後,捲土重來,北上收拾馮玉祥。
吳佩孚想的倒是沒錯,但事情不會如他所願,北伐軍不會給吳佩孚機會。
就在吳佩孚調兵遣將的時候,司徒勇的第二方面軍再次發力,沿粵漢鐵路進入湖北,雙方在湖北南部重鎮咸寧發生激戰。
咸寧一失,武漢就危險了,如今戰火蔓延到吳佩孚的屁股,他哪能坐得住呢?
連忙使出渾身解數,調兵遣將,死守咸寧。
小小的咸寧城,聚集雙方十多萬部隊,成了一座大軍營,灰色的北洋軍和黃綠兩色迷彩的北伐軍涇渭分明。
歷史有着驚人相似地方,駐守咸寧的是直系悍將劉玉春指揮的北洋第八師,北洋軍在咸寧的城外的汀泗橋、賀勝橋等地構築大量堅固的工事,北伐軍的幾次試探都被擊退,丟下一百多具屍體匆匆退回。
“媽的,總算碰到一塊硬骨頭了!”
北伐軍前敵指揮部裡,司徒勇扯開領口,眼中散發極大的戰意。
前期的戰鬥太順利了,在野戰中,有坦克裝甲車開路,輕易撕開敵人防線,後面跟進的部隊完成對敵人的包圍。
頭上一路有空軍幫助,北上路上幾乎勢如破竹,在湖南碰見的並非北洋軍主力,因此沒有遇見像樣的抵抗,全軍上下難免心高氣傲。
汀泗橋一帶地形險峻,不利於裝甲部隊突進,古德里安指揮的裝甲旅只剩下10輛坦克、30輛裝甲車,其他的大部分因爲越野中零件損壞,紛紛拋錨。
“吃點虧,冷靜一下,也是好事。”白崇禧笑道,臉上沒有沮喪,北洋軍若是好對付,致公黨還用得着埋頭苦練四年嗎?
“不過,等我們的主力上來,北洋軍終究是扛不住的!他們只不過垂死掙扎而已。”
白崇禧又道。在他看來吳佩孚的北洋軍也不過如此,比起南華獨立戰爭中的荷蘭本土陸軍還不如呢?
既然能把荷蘭人打趴下,區區吳佩孚又算什麼?
隨即招來一名參謀,命令後面的部隊加快北上。
想到了什麼,白崇禧又對司徒勇道:“擊潰敵人不難,就怕他們龜縮回去,萬一敵人死守武漢,要打巷戰,我們損失就大了。不如——”
經白崇禧提醒,司徒勇馬上醒悟,咸寧是武漢的門戶,如果失守,就把武漢暴露在北伐軍炮火之下,這代價吳佩孚承受不起,肯定會派兵南下,死守咸陽的。
“好吧!我們就來個攻而不破,先拖着敵人,吳佩孚必然要派主力南下支援,呵呵,他們死定了!”司徒勇點點頭,笑道。
第二方面軍一路北上,直撲湖北,幾乎沒遭受什麼損失,火力要比敵人猛烈得多,造成彈藥消耗嚴重。
開戰以來,粵漢鐵路超負荷運轉,加上此前秘密囤積的物資,足夠滿足的前線大軍揮霍,用彈藥消耗換取己方士兵的生命。
民國內戰,一向是有多少條就有多少部隊,槍比人命值錢,但這種情況不適合北伐軍。
“還是要催促後勤部儘快把物資運過來,坦克、汽車零部件要儘快補充,還有飛機的油料也不許耽誤。”
白崇禧繼續發佈命令。裝甲旅的一百多輛坦克戰車,和空軍的200架飛機,是第二方面軍手中最強大的利器,對上北洋軍立竿見影。
“媽的,我就不信北洋軍個個都是金剛,不怕頭上落下來的炸彈!該死的,等我們把他們包圍住,切斷補給,吳佩孚估計要哭了吧?”
白崇禧陰險一笑。拿起指揮棒,指着作戰地圖上的咸寧,向右一畫,迂迴到敵人陣地汀泗橋和賀勝橋之間,做了個切斷的手勢。
“我看是後勤部要跳腳了吧?廣州的那幫孫子估計要罵娘了。”司徒勇笑道,臉色一整,開始分析白崇禧的計劃。
“可行麼?周圍水網密佈,怕是找不少路吧?”司徒勇擔心道。
“沒關係,總能找到幾條路的。別忘了我們破譯敵人的密碼,北洋軍一舉一動都被我們的飛機盯着,他們離開陣地,就出動空軍去炸他!”
白崇禧自信道。湖北作爲廣州政府重點關注的目標,情報局早對鐵路沿線的戰略地點做過仔細偵察,找出可供裝甲旅秘密迂迴的路線不難。
就在司徒勇和白崇禧在指揮部裡,竊竊私語的時候,一聲暴喝打斷了他們的陰謀。
“報告!第三方面軍第九師師長夏超見過長官!”
一個壯實的將軍走了進來,粗眉大眼,臉色有些憔悴,但眼神亢奮,目露精光,有種渴望上戰場的慾望。
“第九師來了?來得真快,太好了!”
司徒勇聞言一喜,熱情地招呼夏超坐下。夏超是桂軍的悍將,第九師是桂軍的精銳,有他們加入,應付北面的北洋軍就更有把握了。
“卑職帶領第九師先頭部隊一個旅趕來,餘部要等到後天才全部抵達。”夏超解釋道。
長沙戰役結束後,老上司李宗仁率領第三方面軍進攻江西,夏超的第九師則北上支援第二方面軍。
第二方面軍攻勢太猛,行軍太快,沒給後面的第九師太多肉吃,夏超心裡憋了一股氣,沒少抱怨北洋軍太過軟弱了,不給自己表現的機會。
接到命令後,生怕沒仗打,從長沙馬不停蹄地趕上北上的火車,帶領先頭部隊趕到咸寧。
一下火車,夏超便急忙趕來報到,雖然做了整天火車,仍人精神抖擻。
“請長官下達命令吧!指哪打哪,保證完成任務。”夏超懇切道。
“不急,不急。”白崇禧微笑道,焉能不明白夏超的想法?
他走到地圖前,拿起指揮棒解釋道:“我們計劃吸引敵人主力南下,一舉消滅他們,省得在武漢城內再辛苦一場。
集合第二方面軍的炮兵旅,第三方面軍的炮兵師,還有步兵師的炮兵團,加起75,105口徑的重型火炮200多門,迫擊炮1000門,幾乎集中北伐軍大半重火力,火力之強,比起歐洲的小列強來不遑多讓。
真是殺雞用牛刀啊!可笑吳佩孚以爲小小咸寧能擋住我們?”
白崇禧侃侃而談,有幾分難逢敵手的意思,好像用巨大的裝備優勢贏得勝利,體現不出來小諸葛的能力。
“不如此如何體現我們的赫赫武功?這是做給其他人看的!”司徒勇冷笑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