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克萊不喜歡海耶斯,對海耶斯沒有太多約束力,畢竟在工程建設方面事務由海耶斯打理,辛克萊負責管理公司和開拓市場。
這也不妨礙他把怨氣發泄在別人身上。
周自強眼裡光芒一閃,嘴皮動了動,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
其實他想告訴辛克萊,就算雪佛龍石油公司放棄利比亞石油項目,美華石油也不會放棄的,關鍵時候,他們會接手的。
這是周自強的底牌,不到最後,他不想翻出來。
雪佛龍石油公司在北非投資和美華石油公司在北非投資,影響還是不大一樣的。
辛克萊注意到周自強的表情,他有些期待地問:“你有什麼辦法?”
“運氣很重要,你最好祈禱海耶斯先生的運氣保佑我們順利過關!”
周自強搖搖頭,冷幽默道。
這話從他不苟言笑的臉上說出來,一點都不好笑!
辛克萊無奈地聳聳肩,攤開手,又點點頭:“沒錯,運氣很重要!希望這次它能從天上掉下來吧!哦不,應該從地下冒出來!”
“走吧!夥計!就算運氣從地下冒出來,這裡是班加西,距離還有有點遠。”
周自強咧咧嘴,點點頭道。
兩人坐上汽車,帶上保鏢和助手,一行十幾個人來到班加西機場,不一會兒飛機就起飛,沿着海岸線往南飛。
爲了更快地往返於利比亞的勘探區和城市之間,雪佛龍石油公司採購了康明斯——林肯飛機公司的飛機。
飛機飛得不快,外面的風吹進客艙,帶來清涼,讓辛克萊被高溫烤的迷糊的頭腦變得清醒一些。
“你們中國茶不錯,叫什麼來着?”
他邊喝茶邊問周自強。打發無聊的旅程。
在炎熱的北非生活了幾年,他越來越喜歡中國人的茶,把咖啡拋掉了。
“西湖龍井!產自中國蘇杭地區。中國最好的綠茶之一。”
周自強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茶香在口腔裡綻放。一臉享受道。
這裡可是北非,把茶葉千里迢迢地運過來,成本可不小。
對周自強來說,昂貴不是問題,能讓一個老外養成喝茶的習慣,他有點成就感。
辛克萊的注意力沒在茶葉上,看着下面非洲大陸蒼涼廣袤的荒漠,他笑道:“從班加西到錫爾特這條線路。我已經飛過了十幾次,也在陸地上跑了四五次,似乎對這裡不陌生,但也從來沒了解過這片神奇的大陸。
我知道這是一片豐饒的大陸,但是命運會讓我們發現我們追求的寶藏嗎?”
“夥計,別感慨了!你根本不是詩人,只是個發着銅臭味的商人,一個掠奪者,如果可以,你肯不得帶着財寶立即飛回紐約或者什麼大城市去。”
周自強打斷辛克萊的感慨。辛克萊有些不高興,又聽到周自強道,“當然。什麼名義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能得到想要的東西。以我對西方人在非洲大陸的冒險經驗來判斷,像你這樣的強盜,成功的機率是很高的!”
“你也是強盜!該死的異教徒!”辛克萊瞪了周自強一眼,氣呼呼道,“真不明白你們中國人的想法,爲何千里迢迢的跑到非洲來,美華公司送那麼多人過來,還投了那麼多錢建設城市、移民點。這根本不是賺錢的買賣!每年都賠那麼多錢真不值得!”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了。身邊的助理保鏢都沒有勸阻的意思,反而靜靜地看着他們。似乎見慣不慣了,臉上都帶着看戲的表情。
非洲太無聊了。在非洲上空的航班上也無聊,項目進展不順利,大家士氣積極性不高,就算是看老闆們鬥嘴,次數多了也會無聊,但對他們來說,這算是不錯的消遣。
周自強沉默,雖然打着雪佛龍石油公司的名義,但在利比亞的很多投資實際出錢的還是美華公司和相關的華資企業,在非洲建定居點,真不是什麼賺錢的買賣。
唯一利好的是,歐洲人口中的“黃色小老鼠”價格低廉,不用支付給他們太多薪水,南華建造了很多船隻,對海外移民也算是拉動造船業發展吧。
周自強想了一會,道:“好吧!這就回到問題的根源。你知道,我們很多移民計劃都是圍繞石油項目展開的,如果你完蛋了,我們也不好過,但是,我們不會走,會堅持下去的。”
“不會走,堅持下去?”
辛克萊看着周自強堅定篤定的樣子,似乎想到什麼,難道說——
從地圖上看上去,利比亞的地中海沿岸,就像向南凹下去的半圓弧,的黎波里在圓弧左邊一端,班加西在圓弧右邊一端,這兩個城市規模大小、人口、經濟發展情況,都差不多,加起來基本佔了全國五六成的人口經濟版圖,利比亞基本上由的黎波里和班加西這兩個城市組成。
圓弧中間向南凹下去的地方就是錫爾特盆地,這裡曾經是被文明世界忽略掉的地方,就是辛克萊和周自強他們這趟航班的目的地。
飛行時間不算長,飛機降落在一座海邊小鎮,名叫錫爾特小鎮。
原本沒什麼人,雪佛龍石油公司在錫爾特地區勘探石油,把碼頭工程交給華人建築公司。
碼頭也由華人的航運公司經營,爲了裝卸石油勘探的設備,碼頭公司花不少錢裝上大型的港口吊機,從武漢、洛杉磯、芝加哥等地運來的各類機器設備送上了非洲大陸。
隨後,越來越多的華人涌向錫爾特,在幾年的時間裡改變這個小鎮,原本荒蕪之地出現港口碼頭、作坊、工廠、農場、水泥廠,以及雪佛龍石油公司的飛機場。
意大利人開始見了或許嚇一跳,小小的錫爾特小鎮,居然出現了三四萬黃皮膚的華人。
比起的黎波里和班加西,錫爾特的綠洲不多。各方面條件都不太好,這些“異教徒”居然能生存下來?
意大利戲稱這些華人爲黃色的小老鼠,到哪都能頑強地生存。
當然。他們沒忘了監視錫爾特的一切,畢竟這是他們的地盤。尤其是雪佛龍石油公司的一舉一動,牽動着意大利的神經。
一旦雪佛龍石油公司開採出石油,意大利人就會隨之而來。
雪佛龍石油公司已經和意大利最偉大的男人——墨索里尼達成共識,意大利石油商人能以優惠的價格從雪佛龍石油公司購買原油。
甚至包括送貨上門服務,雪佛龍石油公司承諾會把原油運送到意大利本土,直接交給意大利的煉油廠,解決意大利人運力不足的困擾。
這讓墨索里尼很高興,因此對雪佛龍石油公司在利比亞行動大開綠燈。
當然。他沒忘了鼓勵意大利石油商人去利比亞和雪佛龍石油公司競爭,開始意大利人做的不錯,熱情很高,一連在利比亞地區鑽了十幾口探井。
這一切只是美好的幻想,現實是非洲的沙漠是那樣炙熱枯燥,蒼涼得讓人絕望。
意大利人一無所獲,漸漸地就受不了損失,後來撒手不幹了。
只有雪佛龍石油公司還在堅持,意大利人暗暗嘲笑傻瓜美國佬和他們一樣傻瓜的中國小跟班在做無用功,看他們白白地虧錢。心裡有說不出來的高興。
幸災樂禍的心態,這很正常。
同時心裡又希望雪佛龍石油公司成功,給缺油的意大利帶來豐富的石油資源。所以對華人進入利比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諷刺的是雪佛龍石油公司和中國人建起來錫爾特小鎮,把一座小鎮搞得有聲有色,但一直沒開出一口油井。
精明的意大利商人看到錫爾特小鎮的商機,他們更願意和中國人做生意,開家意大利餐館,賣點衣服香水之類的。
意大利麪賣的不錯,賣衣服香水就不行了,不是華人不愛用,而是他們自己從遠東就運來很多衣服香水賣給非洲人。還包括收音機、風扇、電燈等電器,什麼時候中國人居然向世界輸出高技術的電器了?
意大利人很是驚訝。
意大利商人算了賬。發現從中國人那進口衣服香水收音機風扇,再賣回意大利。反而還有得賺。
於是倒騰中國貨物,做意大利麪,給中國人放意大利藝術電影,利比亞的意大利商人最喜歡的業務。
辛克萊無心關心爲什麼中國人喜歡到意大利人的電影院,下了飛機他一臉嚴肅走進錫爾特雪佛龍石油公司的辦公室,直接問值班人員:“海耶斯先生呢?”
“油井出了狀況,海耶斯先生一個小時前趕過去了。”一個華人值班人員小心解釋道。
辦公室都知道,每次辛克萊先生來錫爾特,情緒都不太好。
原本海耶斯先生約定在辦公室和辛克萊先生見面的,現在放了鴿子,辛克萊先生能高興嗎?
“什麼狀況?”
周自強皺着眉頭問。
難不成又出事了?上次被土著人襲擊勘探隊,差點就死了幾個技術人員,後來自己清理了一遍,希望不會再發生類似治安事件。
周自強本能地想道。
維護石油公司、華資公司的財產,保證華人的安全,是他的主要任務。
值班人員顯然認識周自強,他搖了搖頭:“不清楚,海耶斯先生接到電報,急急忙忙就跑去勘探區那邊了。他還給你們準備了車,讓你們也跟着過去。”
“該死的,這傢伙,到底發生了什麼?”辛克萊低聲罵道。
那傢伙自然是指海耶斯了。要不是海耶斯又黑又壯又硬,自己打不過他,辛克萊真想把自己的菸斗敲他腦殼,問問那個傢伙連句話都不會交代清楚。
“走吧!”
周自強拉了拉辛克萊,兩人不顧辛苦,坐上汽車又跑去勘探區,二十幾個人四五輛車,包括汽車和卡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向勘探區駛去。
當然,也少不了跟他們混的當地工作人員,比起老闆們和老闆的小弟們喜歡做車,他們更喜歡騎馬。
路況非常不好,有一輛車拋錨,一路顛顛簸簸了四五個小時,又渴又熱,終於來到勘探區邊緣,路口處放了快中英意語的指路牌。
已經黃昏時分。
就當辛克萊他們感覺**難熬的時候,就聽到前面人聲鼎沸,似乎亂成一團,看來真的出大事了!
辛克萊臉色一沉,心揪了起來,感覺要面對命運的宣判。
然而,隨着距離拉近,沒等辛克萊下車,就聽到在前面騎馬探路的包着頭巾的阿拉伯小子跑過來,一邊喊着什麼,一邊手指遠處的天空。
辛克萊和周自強連忙爬在窗口望出去,隱隱約約看到天空一團黑墨慢慢地擴散,越來越清晰,最一根黑色的油柱直插天空,黑色原油從地上噴薄而出,滾滾落下。
空氣中還飄來硫磺和汽油混合的味道。
聞起來,真讓人心情振奮啊!
“這,真是日了天了!”周自強喃喃道,看着遠處的自噴井,嘴裡不停地嘮叨着,“日了天,日了天——”
辛克萊手哆嗦地推開車門,下了車,直視着前方,情不自禁地往油井走過去,空氣中瀰漫的硫磺氣油味讓他陶醉,這是一生中最好聞的味道。
“你算算,這樣一口井一年能產油多少?”周自強很快恢復過來,不像辛克萊那樣失態,就問身旁的那位石油公司的華人員工。
“至少10萬噸!”華人員工答道,又重重地點點頭,“肯定有!這可是自噴井啊,噴出地面十來米高呢?”
公司肯定會發一筆獎金的,想到這,他年輕的臉龐上露出微笑,多了一份期待。
“哈哈!周,辛克萊,我們成功了!這是非洲大陸的第一口油井!”
海耶斯一身油污地走過來,身上都是黏稠的原油,原本就很黑的他此時大腦門更是黑的發亮,一把摟住周自強和辛克萊,把這兩個姍姍來遲的傢伙“染黑”了。
“哦,我的天!哦,我的天!你是我兄弟,你是我兄弟!”辛克萊激動地拉着海耶斯的手,不停地重複這句話。
周自強被原油的氣味薰得皺眉,悄悄地拉開和海耶斯的距離,這傢伙剛剛毀了自己一套西裝。
“鑽到700米的時候,碰到岩石層,一連毀了幾把鑽頭。這是最後一把鑽頭,我以爲要完蛋了!”
海耶斯喋喋不休道,嘴巴不停的噴出又快又模糊的英語,充分體現了黑人說唱天賦,要把幾年來的鬱悶壓力通過口水發泄出來,“老兄你想不到,肯定想不到的,天啊,突然間之間,他們就噴出來了!”
“突然之間,他們就噴出來了!”海耶斯不停地重複這句話!
手舞足蹈,肥厚的嘴脣不斷翻滾,兩顆門牙又大又白,牙縫中間飄起一條青菜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