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多重武,尤其是在如今大唐四面樹敵的情況下。大國如東西兩突厥,次國如吐蕃、天竺,以及吐谷渾、高昌、焉耆、薛延陀、龜茲、高句麗等一堆小國。
這些國家對大唐或侵略,或挑釁、或不臣。內則剛立國,正百廢待興。
所以這樣一來,李二對武將就十分重視,再加上他本身也是戰場軍功出身,所以纔會造成如今大唐重武輕文的形勢。
而在這種環境之下,像宋之問這樣的文人就開始變得偏執起來。沒有顯赫的身世,他們想要走進朝堂就變得極其困難。
他們認爲自己得不到重用,就是因爲武將的從中作祟。尤其是最近朝堂之上,大量的世家之人被排擠,更是讓他們產生了危機感。
文人不能像武人那般上戰場殺敵,所以他想要建功立業,就只有依附世家或者走科舉這一條路。
也就是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他們開始變得不再醉心於詩詞歌賦,而是一心想要阿諛奉承,企圖攀上高枝。
這樣的文人,早就已經變了味。他們忠的不是大唐,而是世家。這種風氣很不好,所以李二才迫切地希望加大對庶族文人的教化。
天下歸心,不僅是武將,還有的就是天下文人。
看着面前的宋之問,秦澤也是不由嘆息一聲,終究是像他這樣的庶族走上朝堂的機會太少,纔會造成如今這副畸形模樣。
“介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四海同寒食,千秋爲一人。即便刀兵加身或受高官厚祿之誘惑,也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屈上人在其主楚懷王死於秦國之後,眼見楚國朝堂上羣佞亂舞,悲憤難抑,不願同流合污,投江而死。其文骨氣節當真讓人傾佩。
某自戍守靈州時,六萬大軍圍攻而至。數十部衆爲了某能獨活,以肉體之力面對數萬大軍。當他們倒下的時候,嘴裡所呼喊的依舊是大唐盛世。若是讓某來評判,倒覺得這四字纔是不世詩作。
他們的文骨不在於華麗的辭藻之上,而在於他們爲大唐流下的每一滴血,他們是用自己生命在鋪就華章。唐文公當初孤身一人深入頡利敵營,六路大軍覆壓而至,你又知道這還是何等兇險?魏僕射每夜熬燈苦究,頭上兩鬢已然白髮,你又知道心裡懷的是什麼?
若是沒有文骨,喚作一聲才子,也是徒有虛名罷了。”
秦澤擡起頭看着亭臺上的這些文人,這些人都是大唐的中流砥柱。可如果他們也變得如此勢力的話,那大唐又該由誰來支撐。
秦澤這一席話已經憋了很久,在他看來只有天下歸心,大唐才能真正昌盛。而不是像世家這般,手握天下文人,而處處爲自己考慮。
宋之問有沒有聽進去秦澤才懶得理會,只是說完這句話,就直接擡腳向着一邊放置的桌案上走去。
“某知道諸位此次前來是爲的什麼,也知道諸位對秦某心懷怨恨,可是有一句話秦某還是要說。”秦澤拿起筆開始在桌案上寫了起來,邊寫邊說道:“秦某從來沒有輕視過任何一個文人,相反秦某對他們傾佩地要緊。因爲正是因爲有他們,才能讓大唐凝聚在一起,才能讓家天下成爲現實。”
秦澤說着手裡的動作卻是絲毫不慢,那些文人們還在回味秦澤話裡的意思。那邊的趙玄默卻是已經湊到了桌案前,想要看看秦澤在寫什麼。
“既然諸位此次當真要詰難於某,某自然不能避而不戰。只不過若是說句心裡話,爾等就當真有夠資格稱呼自己爲文人?元夕詩既然已經聽膩,那不如來首中元詩。只要爾等自然能對出此詩,秦某就甘拜下風。”
話音一落,秦澤筆鋒也是一停。衝一邊的趙玄默施一禮,隨後就轉身向着凌月樓中走去。
身後的衆人先前還處在秦澤的震撼中,卻是忽然聽到他那狂妄的話,當下也是瞬間就變得憤慨起來。也就向着桌案涌去,想要看看秦澤究竟寫了什麼,竟敢直接向着天下文人宣戰。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衆文人圍在桌案前,只看了一眼,頓時原本還羣情激憤的心情,就立馬又沉寂了下來。
“一日兩傳世之作!”趙玄默盯着秦澤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喉嚨有些乾澀的說道。
“我欲乘風歸去?”張士德口中念着這句,卻是突然心有所想,可再一深究,卻終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到了什麼。
倒是一邊的趙玄默眼睛一亮,隨後目光震撼地望着秦澤喃喃自語道:“原以爲是兒女情長,卻不知已然是高風亮節,立在燈火闌珊處的,乃是他自己。”
聽到他這麼說,張士德也是突然醒悟了過來。這一首詩和上一首詩,看似沒有關聯,可若是深究卻都是在透露秦澤不願與人同流合污,遺世獨立的情操。
二人相視一眼,隨後就齊齊望向了崔陵。心裡已經是開始爲崔家默哀,如此隱匿的暗諷,他如今還是沒有看出。直到現在還在沾沾自喜,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自毀崔家門面。
秦澤纔不管這些,他今天做的事雖說狂妄了一些,但終究還是必要的。文人絕對不能掌握在世家的手裡,這樣只會讓文人變得更加偏執,只能是造就一個個尸位素餐的庸人。
春秋時期之所以是人類精神文明發展的井噴時期,就是因爲百家爭鳴的自由。而若是天下文人世家佔據七成,還何談的文化自由。
一代江山換舊人,秦澤必須要給改變這一現狀。
只不過他今天的確行事太過狂妄,所以這一會兒立在長孫面前,也是低着腦袋一言不發。
長孫擡眼看着秦澤,見他這這樣一副溫順的樣子,也是不由地搖頭苦笑。
“多不過十七八年歲,卻把自己活成了一個詭辯家。你如此愚弄這些文人,當真就不怕被人倒打一耙?”長孫對一邊的侍女揮揮手,對方就將一杯茶遞給了秦澤。
秦澤接過茶杯,也是一飲而盡。剛剛他說的太多,這會兒也是的確有些口渴,所以也沒有拒絕。
只是聽長孫這麼說,也是無奈地聳聳肩道:“小子也不想用詭辯家的那一套,可是小子總要爲以後做打算。大唐學院之事必須要讓天下文人信服,否則日後又如何立足?”
“不過給你了一個軍醫署,你卻想到了大唐書院。你莫不是真的以爲自己能夠頂住世家壓力?”長孫臉上帶着笑,看着秦澤這一臉誠懇的目光,也是更加欣慰。
不論秦澤怎麼僞裝,總是逃不過自己的這雙眼睛,長孫對這個深信不疑。而秦澤對她的這種誠懇,也讓她愈發地疼愛秦澤。
秦澤撓撓頭,一臉欲言又止地看着長孫。
這個表情也是將長孫逗笑,隨後也是伸出手輕輕敲了一下秦澤的腦袋,笑罵道:“卻是有何事只管說來,也不知和誰學的這般優柔寡斷。”
秦澤摸摸被打的地方,然後就直接說道:“小子扛不住,可陛下可以呀。小子已經做好了打算,以後這大唐學院就讓陛下做院長。到時候還有誰敢說句不是。”
“哈哈,你如此算計陛下,就不怕陛下治你以下犯上之罪?”長孫話裡雖然這麼說,可語氣卻是十分輕緩。
秦澤也不傻,自然知道其中的度,也就繼續說道:“小子也是沒有辦法,既然與天下文人爲敵,自然也是要有所覺悟。小子也許現在並不懼怕他等,可終究要給子孫置下一份基業。否則若是他們不爭氣,那豈不是斷送了他們性命。”
“你可不要告訴我,這大唐學院就是你說的基業?”長孫眯着眼睛,左手卻是已經擡了起來。
秦澤露出一臉天真,十分認真地就點了點頭。
“啪!”
長孫的手直接落下,若是打的秦澤哎呦地叫了一聲。
“教化世人的美事,卻被你說的如此不堪。當真是個腌臢之人。”長孫笑罵了秦澤一句,隨後就一揮手道:“快些離開,莫要你這粗言穢語再腌臢了某的耳朵。”
秦澤一縮脖子,立馬就悻悻然地磚頭離開。
待到秦澤離開,長孫也是笑着望向了自己身後的屏風。
李二忽然從那背後走出,臉上此時卻是帶着輕鬆的笑容。
“這小子的回答,二哥可滿意?”長孫笑着將李二拉到身前坐下,手裡已經開始熟練地沏茶。
“是不是基業某倒不是太在意,只是這小子的確聰慧,既然能夠想到讓某來做這院長,怕是早就料想會有這一天。倒是讓某這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李二嘴上雖然說着過意不去,可臉上卻是看不出絲毫的自責。
一旁的長孫也是笑着將茶遞給了李二,隨後笑道:“二哥也是爲了大唐百姓考慮,又何來的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