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下方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反思着造反究竟有沒有前途,能否改善自已的處境,之後又陸續搖了搖頭,歷史的教訓,加上自已的經歷充分證明了造反只能是死路一條,但已經走上了不歸路,還有回頭的機會嗎?朝庭肯善罷干休嗎?
俘虜們的神色變化,諸如深思、茫然、懊悔之類的表情,一一落入了衛風眼底,暗暗點了點頭,衛風繼續喚道:“按朝庭律法,謀反理當夷三族,黨羽皆斬!不過,念在你們從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今日本將便給一個機會,諸位可願入我軍中,一起爲府君效力?本將可代向府君求情!”
“願意,願意,多謝將軍寬仁!”人羣中,立刻響起了七嘴八舌的表態聲,沒受傷的也紛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還用考慮嗎?先活下來再說。
“好!所有人將全部打散歸入各隊,之前無論是什麼身份,都從最基層的士卒做起,不過,本將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要想擁有地位、錢財與女人,就得把本事拿出來,希望不要有人心存僥倖!都起來罷,以後咱們是一家人了!”衛風略一擡手,又向邊上打了個眼色,母夜叉與剛剛趕到的女子醫護兵,數百人紛紛散入了俘虜當中,這讓俘虜們大爲愕然,紛紛把目光投了過去。
衛風解釋道:“各位不要驚訝,咱們會稽軍中,設有女子醫護兵醫治傷員,你們既然是本將的麾下,受了傷當然要救治,但很可能會帶來疼痛,都不要亂喊亂叫,要信任她們,知道嗎?”
“請將軍放心!”零零落落的保證聲剛落,就是“哎唷!”一聲痛呼響起,原來,腳板受傷的疼痛要遠大於身體的其他部位,母夜叉們又有些怨氣,所以下手重了些。
衛風不禁向着來聲處看去,這人頓時滿面通紅,緊緊咬住牙關不再開聲。
衛風暗感無奈,他明白母夜叉們的心思,還是不甘心啊,對於親衛與母夜叉,衛風是當作身邊人看待的,一般都會照顧到他們的情緒與想法,只是這次,該如何化去母夜叉的不滿呢?
略一尋思,衛風走入了俘虜當中,隨便指向一名傷員,問道:“說說看,你爲何從賊?”
這名傷員痛的呲牙咧嘴,倒抽着涼氣答道:“將軍,末將在從賊之前是奴客的身份,去年有一天,郎主把咱們這類人招來,告之朝庭強徵樂屬去建康從軍,這當然沒人願意,奴客雖然沒有地位,但跟着主家還能勉強填飽肚子,而去了建康,那是生死不知啊,後來郎主看大夥兒都不肯去,又說天師道系師孫恩將入京清君側,爲咱們討還公道,還將幹一番大事,成了不說封候拜將,至少也有高屋美宅,郎主自已也將舉族追隨孫恩,因此....末將一時糊塗,就從了賊。”
衛風點了點頭,又指向另一人:“你呢?”
這人面色有些發紅,訕訕道:“末將本是會稽鄉民,聽說從了孫恩可以位列長生人,得三官帝君賜福,如果立下大功,還可以被接引入極樂仙界,從此長生不死逍遙快活,是以一時給豬油蒙了心,竟依附了賊寇!”
“哦?”衛風饒有興致的問道:“那麼現在呢?你還信不信這一套了?”
“不信不信了!”這人連連擺着手道:“從去年舉事到今日,同伴死了那麼多,末將幸得將軍手下留情,要不然也沒命了,這還得什麼長生啊,謀反作亂分明是自尋死路啊,末將多謝將軍給了個迷途知返的機會!”
“好!但願你言行如一!”衛風再次一指:“你來說!”
這個人膀大腰圓,滿臉橫肉,重重一拱手:“末將是吳興山賊,徐道覆在吳義起兵,末將尋思作賊終是沒有出路,說不定哪天朝庭看不順眼就派兵給剿了,因此帶着手下數百弟兄投了徐道覆,爲將來搏個出路前程!”
衛風現出了讚賞之色,笑道:“你倒是個爽快人,本將就喜歡實話實說,你叫什麼?”
這人頓時一絲喜意冒上了心頭,一般來說,問名字是有提撥重用的打算了,於是大聲應道:“回將軍,末將叫陳喜!”
衛風回頭招了招手:‘向彌,你過來!”
“遵命!”向彌一路小跑而來。
衛風又道:“陳喜,這位向彌向將軍,本是義興巨寇,前年第一個率衆投了本將,你問問他,現今過的如何?”
不待陳喜發問,向彌已朗聲道:“跟了將軍,是我向彌的福份,兩年前與數百弟兄窩在義興的荒山上,吃不飽穿不暖還擔驚受怕,而被將軍收容之後,搖身一變爲朝庭官軍,隨着將軍步步高昇,我向彌也水漲船高,如今爲將軍副手,幫着節制諸軍,而且在山陰安了家,這家,要說大也不算大,也就十來進的院落,除了原有的髮妻,還有十來個婢女妾氏,其中有一名是士家女郎!以前那些弟兄們,最差也是伍長了,個個都成了家,這才兩年啊,我向彌相信,只要跟着將軍,以後會越來越好!”
話音剛落,俘虜們紛紛現出了羨慕之色,其中有近四分之一最爲激動,很明顯,他們都有着類似的出身。
衛風轉頭微微笑道:“陳喜,你先跟着向彌罷,如果真能表現出才能,本將會酌情提撥!”
“多謝將軍!”陳喜歡喜的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一骨碌爬起,又去給向彌施禮參見。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陳喜被提撥只是早晚間事,一時均是暗暗羨慕着他的好運氣,氣氛也相對活躍了不少,衛風卻無意中發現有部分人的眼神較爲迷茫,似乎懷着心事,於是挑了個最近的問道:“來,說說你的事!”
出乎意料的,這個人竟現出了羞憤欲絕之色,撲通一聲跪下,低着頭道:“回將軍,末將之前是上虞良人,去年孫恩破城之際,爲了....免於被殺,只得交出家產妻女,無奈從了賊,可是每每夜深人靜,她們被帶走時的悲聲慟哭模樣都會浮現在眼前,那撕心裂肺的啼哭與哀嚎,當真是歷歷在目啊,末將甚至都不敢去想她們之後會如何如何,是活着還是死了,總之,這心裡是又悔又愧啊,末將不能保護妻女,竟親手交給了賊寇凌辱,末將對不起她們啊,末將不是人!嗷嗷嗷~~”正說着,突然號啕大哭,眼淚水流了滿臉!
他這一哭,有近半的人都抹起了眼淚,顯然有着同樣的經歷,爲自已的膽小懦弱羞憤不已。
衛風的心情也挺不好受的,這樣的人,既可憐也可恨,暗自搖了搖頭,勸道:“你作爲一個男人,拋妻棄女固然可恥,但也不能全算在你頭上,滿城都是賊寇,不從還能如何?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慷慨赴死!好了,過去的就過去了,你只要化悲憤爲動力,好好訓練,將來還會有成家立業的一天,或許與你的妻室重逢也未必不可能,但我提醒你,如果她們另外嫁了人,你不得糾纏,知道嗎?”
衛風猛然意識到,去年從劉牢之手裡強索回來的一萬多女子,很可能就有這些人的妻室在裡面,難保不會有相見的一天,是以先打個預防針,免得鬧出糾紛。
“多謝將軍體諒,假使真能相見,末將也無顏相認啊!”這人哽咽着稱了謝。
衛風滿意的略一點頭,又一指正爲他包紮的母夜叉,聲音轉寒,喝問道:“你可知她是誰?”
“呃?”這人抹了把眼淚,擡頭看去,除了模樣比較俊俏,怎麼看都面生的緊,於是搖了搖頭:“末將不知!”
衛風示意向這名向母夜叉:“你告訴他!不要隱瞞,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這名母夜叉一瞬間美目中射出憤恨,咬牙切齒道:“老孃就是你們這樣的窩囊廢爲了像條狗一樣活着而交出去的女子,哼!你妻女的遭遇不是不敢想嗎?那老孃告訴你,她們都是營妓,年青漂亮陪將領睡,年老色衰陪普通士卒睡,每天至少要接幾十個男人,我想,你應該也睡過營妓罷?
呵呵~~真好笑,你親手把自已的妻女推出去讓無數男人睡,被折磨的死去活來,你覺得對不起她們,心裡有愧,那你去睡別人的妻女,這算什麼?是變態的發泄嗎?無力拯救自已的妻女,就去凌辱別的可憐女子,藉此取得心理平衡,是不是?你這樣的男人,受了屈辱不知道報仇雪恨,反而泄憤於旁人,分明是隻牲口!不,連牲口都不如,畜牲尚有舔犢之情,你呢?”
“不要說了,我求求你!”這人渾身劇烈顫抖,面孔極度扭曲,母夜叉的控訴有如一根針狠狠刺入他的心底!
這名母夜叉卻冷冷一笑,不依不饒道:“老孃還有些姊妹,是山陰第一次被破時,不甘心從賊而慘遭凌辱,老孃不知道當時有沒有你,但她們的父兄親人全死在了你們手上,你們從賊可以聲稱迫不得已,但淫人妻女,殺人滅族難道也迫不得已嗎?你說啊!哼!老孃恨不得活剮了你們這些畜生,但將軍不讓,念你們也有苦衷,饒你們一條性命,還命令諸多姊妹服侍你們....嗚嗚嗚~~”正說着,已是掩面痛哭,後面的責罵再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