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馬車徐徐停住,司馬德文在僕役的挽扶下鑽了出來,立刻一正衣冠,給謝道韞畢恭畢敬施了一禮:“德文見過謝夫人,祝謝夫人萬壽安康!”
孰不料,謝道韞俏面一沉,冷冷道:“琅琊王有心了,不過,妾還沒那麼老,萬壽安康過幾年再說罷。”
司馬德文頓時連罵自已該死,謝道韞的面容如三十許婦人,肌膚細膩,面色白裡透紅,滿頭烏髮油亮有光澤,哪裡有半分老態?祝人萬壽安康,這不是拐着彎子罵人嗎?
只是話已脫口,再沒了收回的可能,司馬德文尷尬的笑了笑,就要去給謝混與晉陵公主見禮,卻是目光一滯,看見了王蔓!
今日的王蔓,滿頭珠翠,盛裝着身,與那日的輕簡便服不同,美豔中雍容華貴盡顯,司馬德文歡喜的拱了拱手:“王家女郎莫非也是往破崗瀆?”
衛風搶先一步呵呵笑道:“琅琊王好巧啊,這麼早打算上哪去?怎麼走哪兒都能見着你?對了,上回的明志詩準備的如何了?可否吟上兩句讓衛某瞻仰瞻仰?”
司馬德文就覺得如同吃了個蒼蠅般渾身噎的慌,由清早見着王蔓而來的好心情瞬間消散無蹤,當即冷冷一哼:“你是什麼身份?孤往何處去爲何要與你說?”
衛風也不着惱,面帶微微笑,謝道韞不禁搖了搖頭,狠狠瞪了一眼這個惹事精,便招呼道:“好了,琅琊王能屈尊往迎王郎,總算是心意難得,妾代王郎謝過了,現在趕緊走罷,莫再耽擱了。”
司馬德文原有與王凝之的子侄們逐一問候的打算,可這時,只能把這念頭打消,在不捨的看了眼王蔓之後,喚道:“文麗,咱們好久沒見了,你過來與我同乘一車可好?”
謝文麗看了看身邊的謝文蟬,竟還無意識的偷偷瞥了眼衛風,這才搖了搖小腦袋:“琅琊王的好意文麗心領了,但文麗得陪着文蟬,請琅琊王自便吧!”說着,與謝文蟬相繼邁上了馬車。
未婚妻的不冷不熱的態度,令司馬德文胸口憋的慌,卻只能悻悻回到自已車上,其餘諸人也陸續上車,劉興男剛要上王蔓的車,衛風突然問道:“劉興男,你怎麼不騎馬了?你不是最喜歡騎馬嗎?”
劉興男立如防賊般現出了警惕之色,側着小腦袋想了想,確定衛風的問話中沒有陷阱,這才遲疑道:“姊姊沒人陪,趕去破崗瀆得好幾十裡呢,一個人坐車多無聊啊,興男陪姊姊說說話。”
“哧!”衛風不屑的輕笑一聲:“我看你是想睡懶覺吧?王蔓那裡不用你操心,她與謝夫人同乘一車不就得了?”
“哼!誰要睡懶覺?睡懶覺興男就不起這麼早了!”劉興男不服氣的冷哼一聲。
王蔓的柳眉略微擰了擰,依着多年來的瞭解,她清楚衛風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唆使劉興男騎馬,只是,如果有心猥褻,行至中途偷偷溜上車豈不是更方便?
王蔓很想弄清楚衛風這不經意舉動背後隱藏的真實意圖,恰又見着衛風打了個眼色過來,於是配合的笑道:“興男,想騎馬便去騎,謝夫人也是自已乘車,姊姊去陪着謝夫人不礙事的。”
“噢!”劉興男點了點頭,迫不及待的跨上了馬匹,很快的,車馬均已就緒,迎接隊伍依次啓行,向着破崗瀆行去。
由建康至破崗瀆有一條黃土大道,雖然天未亮透,卻已是車馬絡繹不絕,規模不一的商隊往來於兩地之間,謝文蟬與謝文麗平日裡很少離府,乍一見着如此熱鬧的景象,均是興奮異常,探出個小腦袋對着途經車隊指指點點,嘴裡還唧唧喳喳不停,而司馬德文爲防着衛風騷擾,他的馬車駛在姊妹花的馬車邊上,也探着頭,介紹着風景名勝,伴着恰到好處的詩文點綴,倒也不給人乏味感。
衛風則是視若無睹,並且也不撩撥劉興男,目光森冷,打量着從身邊經過的每一隊車馬,彷彿真有人會對晉陵公主不利似的,這讓王蔓更加不解,但她始終認爲衛風不可能無動於衷,因此在與謝道韞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的同時,還留意着外面的動靜。
不知不覺中,車隊過了方山,由正南折向正東行駛,距離破崗瀆最西面的破崗棣還有二十來裡,這一段路,往來客商明顯少了很多,或許是由於熱鬧不如先前,也或許是看膩了道旁的花花草草,還可能是隨着日頭越來越高,車裡也越發悶熱,又可能是與車坐的太久,顛的人頭暈腦脹脫不了干係,姊妹花的興致明顯大減,與司馬德文的交談也多了幾分敷衍的味道,尤其是謝文蟬已經把腦袋擱在了謝文麗的肩膀上打起了盹。
其實謝文麗也困了,但好歹司馬德文是她的未婚夫,出於良好的教養,不方便表現出不快,只能在心裡不滿於這人的不識趣,她盼望司馬德文趕緊把頭縮回去歇歇吧,然而,司馬德文正吐沫星子直飛,興致高漲着呢。
衛風始終在偷眼觀察着不遠處的動靜,這時,不顯山露水的稍稍催快馬速,追上正與王道憐閒聊的劉興男,神秘兮兮問道:“劉興男,你說我待你如何?”
劉興男的誇誇其談嘎然而止,冷冷笑道:“您要幹嘛?又來打興男的主意了是吧?興男告訴您,您還是趁早洗洗睡吧!”
“哧!”衛風也不齒的輕笑一聲:“劉興男,自作多情的人我見得不少,如你這般自戀卻是獨一無二,我怎麼打你主意了?你那小胸脯小屁股摸着還不嫌咯手!”
“哼!”劉興男冷哼一聲:“您以爲興男會被您激怒?那您就打錯算盤了,自從去年認識您到現在,您一共猥褻過興男四次,興男都記着呢,您分明是鴨子死了嘴硬,口不對心!如果真像您說的那樣,您幹嘛要一而二,再而三的佔興男便宜?”
衛風搖搖頭道:“劉興男,是我做的我不會抵賴,我承認我摸過你四次,可是其中的三次都是事出有因,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我不和你辯,只有第二次是我情難自禁才咬了你的耳垂,還摸了你的胸,當時從海外歸來由於分別在即,很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捨不得你離開,所以才小小的冒犯了你,希望能把你的味道刻印進我的心裡,這你應該能理解吧。”
劉興男雖然俏面通紅,但心裡還是挺歡喜的,畢竟聽慣了衛風的冷言冷語,乍一聽到說人話,心絃不禁起了些顫動,要說衛風在她心裡沒有地位,恐怕沒一個人相信,畢竟是她自已非要跟來建康,作爲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小娘子,性子野是一方面,而最根本的原因,又何嘗不是衛風已經逐漸侵入了她的芳心呢?或許她沒有意識,也可能是意識到了刻意迴避,總之,衛風的甜言蜜語準準擊中了她的小心肝!
劉興男紅着臉強辯道:“如果早知道能陪着姑母來建康,興男說什麼也不會讓您碰的,反正不會有下次了。”
王道憐暗暗嘆了口氣,衛風改口說好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在動着歪點子,人都說虎父無犬子,劉寄奴精於謀算,冷靜沉着,爲何生的女兒偏偏是傻妞呢?
王道憐的俏面現出了一絲看好戲般的神色,她也想弄清楚衛風究竟要做什麼!
衛風不依不饒問道:“劉興男,你還沒回答,你把手放在你的胸脯上,摸着良心說,我待你如何!”
放自然是不會放,不過,劉興男卻一本正經的尋思道:“您這人雖然挺討厭的,又變着法子佔興男的便宜,但是呢,看在姑母的面子,興男大人大量,不和您計較了,您到底想說什麼?您趕上來不會是隻爲了探聽興男的心意吧?”
說完,劉興男歪頭看向了衛風,嘴角微微撇起,一副有話快說,老孃看破了你那點心思的表情!
“這個”衛風帶着絲歉意道:“劉興男,我很想關心你,可是你也清楚,我百事纏事,難免會照顧不周,而府里人雖多,年齡卻都比你大,不一定能摸清你的心事,比如有些話你不方便和嬌嬌姊,或者和我說,可是?”
“將軍您幹嘛拐彎抹角?有話直說!”劉興男不耐的催促道。
衛風擺出了一副爲你着想的模樣,正色道:“我認爲,你應該多交幾個同齡閨蜜,你看到了沒?那邊坐車裡的謝文蟬與謝文麗與你年齡相當,你可以試着與她們交往。”
劉興男並沒有一口否決,而是回頭看了看,透出敞開的車窗,可以看到謝文蟬與謝文麗均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不禁爲難道:“這不大好吧,人家是高門甲族,興男只是次等士女,主動過去人家不一定理會興男呢!”
“誒~~”衛風擺了擺手:“高門甲族又如何?王蔓、王蔓母親與謝夫人誰不是高門甲族?有輕視你嗎?這姊妹倆很好相處的,說不定她們也有與你交往的意思,只是害怕你不冷不熱不敢過來打招呼罷了,做人要豁達點,也要主動點,即使被拒絕了其實沒什麼,但我以爲可能性很小,你過去一趟,說不定能交到兩個知心好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