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段擊在武軍中其實也不是什麼新奇打法,但是武軍的三段擊和鄭家軍現在的不太一樣,武軍的是火銃手站成三橫列,最後一列的士兵只是負責裝填,中間一列的則是負責把裝填好的火銃遞到後面,再把打空了的火銃遞到後面,最前一列的士兵只負責放銃。這種打法雖然速度較快,但是缺點也是非常明顯的,位於後列的士兵裝填工作非常繁瑣,前列的士兵放銃時巨大的後坐力和聲響讓他們和裝填手一樣非常容易感到疲勞,中間的士兵雖然相對較爲輕鬆,但是雙手傳遞火銃這事情在到處瀰漫着硝煙和發出巨響的戰場上很容易發生混亂,經常會發生空火銃遞到前列或者裝填過的火銃又遞迴給裝填手的情況,這樣的事情造成的後果就是前列士兵打不響火銃或者裝填手把火銃裝填兩次甚至多次。前者尚好,不會發生什麼事故,無非是讓中列士兵傳到後面去即可,可是裝填兩次或者多次的火銃卻是會發生炸膛事故的。火銃不同於步槍,其發射藥的裝填得遠比步槍彈藥要緊得多,在兩次裝填之後就會直接炸裂開來,火銃的銃壁往往採用的是生鐵,比元老院步槍的槍管要厚實很多,一旦炸裂之後,就猶如一顆碩大的手榴彈爆炸一般,經常會給大量的火銃手造成傷害。由於火銃本身的射程近,威力小,又容易炸膛,因此在武朝軍隊中連訓練都沒有多少士兵願意使用它,現在賀一龍手下雖然也有百十名火銃手,但是基本上是作爲出門抖排場放着聽個響的,那些火銃手對自己手裡的火銃能打多遠,該裝多少藥,心裡是一點數都沒有。賀一龍自己作爲這支軍隊的統帥,自然是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所以根本不會把火銃手推到前面去跟對面的武軍作戰。
不過元老院步槍可就不同於這些火銃了,元老院步槍的槍管是從一根鋼條中直接鑽出來的,其材質自然不是生鐵打造的火銃銃壁所能相比的,因此士兵們從訓練時開始就不會懼怕炸膛,步槍彈藥雖然裝填多少也沒有如同舊世界一樣精確到克,但是基本上份量還是差不多的,因此射程和威力上是統一的。鄭家軍採用的四橫列射擊雖然看起來有如三段擊一般,但是卻是每個步槍手只負責自己的這支步槍,從裝填檢查到瞄準開槍,全由自己一個人獨立完成。這是很有必要的,首先士兵只發射自己的步槍,就肯定能夠熟悉自己武器的特性,即便是元老院步槍的生產是批量化的量產物,但是在組裝和校射中總還是會有一些差異的,這需要士兵們在使用過程中去主動適應武器;其次,戰鬥中一切都會開始變得混亂,一旦混亂了,士兵只能看住自己面前的這幾步範圍內的東西,若是像武軍進行三段擊這般一鬧騰,戰鬥還沒開始,說不定就會丟了好幾支槍。因此鄭家軍嚴格地按照在東方港學來的步兵操典那樣,要求戰鬥中槍不離人人不離槍。
此刻的鄭家軍士兵們一個個半跪在地上緊張地裝填武器,他們知道剛纔自己的這番齊射已經給敵方造成了殺傷,讓對方感到了害怕,這纔會氣勢洶洶地衝上來肉搏,這樣的戰鬥其實他們早已經歷過了許多次,但是以前可沒有面對過如此衆多的敵人。現在在前列的士兵們只要是長了眼睛的都知道現在至少有上千名的敵人正在排山倒海一般地走過來,雖然說元老院步槍威力巨大,但是也最多隻是一發子彈解決一個敵人啊,在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好幾千的敵人在後方蠢蠢欲動,明顯是等到雙方戰作一團的時候衝上來撿鹹魚的。剛纔的齊射所有人都已經發射完了自己的彈藥,現在所有的步槍射手都在沉着裝填,之前的戰鬥雖然鄭家軍一直佔着上風,可是現在誰都知道戰鬥規模已經升級,雖然說元老院的步兵操典他們看不懂,但是也聽過說要沉着冷靜。
對面的炮灰隊此刻也在緩步前行,雙方距離現在是三百米以內,炮灰們倒不是不願意跑,而是現在實在天氣太冷,跑不動,這些老弱婦孺們身上往往只是穿着單衣,這幾天來爲了趕時間衝過黃河被人驅趕着一路狂奔,沿途都死了好幾千人,此刻又是倉促上陣,連碗飽飯都沒吃上,一個個冷得抖抖索索的步履蹣跚,根本就跑不快,如果不是後面還有督戰隊在驅趕,怕是早就坐下等死了。
“第一列!準備!”隨着急促的鼓點聲響起,第一列裡的小旗們大聲地吼叫着命令。裝填完成的士兵們紛紛繼續保持半跪的姿勢,只是將他們的步槍槍口向上拄在地上。聽到了命令的士兵們連忙站起來,不過由於在地上半跪的時間太長,導致腿腳有些發麻,而且冷風從破舊冬衣的間隙裡往裡吹,再加上此時的情形不太樂觀,讓他們一個個有些哆嗦。
第二列的小旗們看到第一列的已經完成了起立,向上揮了揮手,第二列的士兵們也紛紛站了起來,此刻的鄭家軍隊列中,士兵們穿着破破爛爛的各種樣式的冬衣,其中還有不少人因爲沒有能夠收購到冬衣,因此不得不穿了好幾層單衣,一個個臃腫不已,外面套着的鴛鴦戰襖此刻也是一個個脹鼓鼓的,就好像一大羣行動不便的胖子一般。
“瞄準!”隨着口令,第一列的士兵們端平了步槍,開始瞄準遠處正在進入兩百米的敵人。遠處的敵人形象開始變得清晰,一張張充滿絕望的面孔,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緩步前行,身後不遠處的督戰隊還在他們身後,衝着他們又吼又叫,用鞭子和棍棒抽打着他們,玩命地驅趕他們。
“開槍!”隨着一陣噼噼啪啪的連續發射聲,第一排平放的槍口噴出一團濃煙,幾乎遮擋住了正面的全部視線,剛剛發射完的士兵們連忙恢復半跪狀態開始裝填,第二排的士兵則開始進行瞄準起來。隨着一陣北風吹來,很快吹走了硝煙。遠處的雪地上,頓時增加了一堆的死人,傷者尖叫着,大多數倒在雪地上翻滾掙扎着,少數輕傷者被疼痛所刺激,嘶叫着轉身就想要跑,督戰隊的亂軍士兵連忙衝上前來,快刀斬亂麻地把他們砍翻在地。“衝上去!衝上去!官軍無德,老弱病殘也殺!”“替天行道!殺官軍!”“無良官軍,殺無赦!”
炮灰們現在是又冷又餓,在驅使下向前繼續行進着,全然沒有想清楚到底是什麼人讓自己落到這般田地,在督戰隊的挑撥下,讓他們對前面朝着自己開槍的官軍充滿了憤恨,不自覺間他們腳下的步伐也開始加快了不少,有的人甚至開始向前衝了起來。
“開槍!”第二排的小旗們大吼着發出命令,又是一陣密集的排槍打了過去,剛纔衝鋒的炮灰們頓時就好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一般,一個個滿身鮮血倒在了地上,由於第一排的兩個炮灰團傷亡慘重,陣型變得非常稀薄,此刻一陣排槍打來,頓時就將炮灰們連同後面督戰的督戰隊打死打傷了一大片。
北風還在繼續吹着,硝煙幾乎沒能遮擋住視線就被直接吹散,炮灰們清楚地看見那些無良官兵們打完了槍便蹲下來低頭搗騰什麼東西,而後面則露出又一排舉着長管鳥銃的官兵。
“他們還有?”“他們還有多少啊?”“要被打死完了!”“跑吧?”被熱乎的鮮血一刺激,這些在冰天雪地裡麻木了的炮灰們此刻已經恢復了神智,誰也不會覺得自己神靈附體,只知道在這樣的排槍射擊面前,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生還的可能,因此現在已經是陣腳大亂。他們身後的督戰隊遭了剛纔的一輪射擊,被打得嗚呼哀哉,早就撒腿跑掉了。留下這些炮灰們沒有人指揮,既不敢衝,也不敢逃。
很快後面的炮灰團又趕了上來,“衝啊!去殺了那羣官軍!”督戰隊躲在人羣后面大聲喊着,炮灰們此刻裹挾着那些想要逃跑的炮灰,迫使着他們又麻木的轉過身子,朝着武軍的陣線走過去。
這些人在寒冷的雪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不時還有人被地上橫臥的屍體絆倒,身上更是被鮮血染得通紅。很多人的雙腳別說鞋子,就連襪子都沒有,只有一塊塊被泥水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包腳布,很多人的腳上還被冰渣割破了,此刻已經被凍得發黑,就算是不打仗送死,估計也是幾天之內就得截肢。
“開槍!”第三排的排槍終於打響了,由於炮灰們走進了兩百三十米的距離,因此精準度和殺傷力比之前有了質的飛昇,第一排的炮灰們直接就被掃倒了一整排,哀叫聲和呼救聲此起彼伏。
“還不崩潰?”徐偉不由得暗暗說道,說實話他對於捱了三排槍至少倒下三百人左右的敵人還沒有崩潰感到很奇怪,在福建剿匪的時候一百個土匪中哪怕只是倒下了五個,都是一鬨而散的,現在這樣的戰鬥傷亡率,亂軍還沒有崩潰,簡直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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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虎哈哈笑了一聲,“這不是更好嗎?”說着把自己的馬刀抽了出來,橫在馬背上,“他們不崩潰,就會走得更近,走得更近,就死得更快,到時候我要等他們敗逃的時候衝上去殺他們哥片甲不留。”
徐偉並沒有他那麼樂觀,他知道面前這羣敵人和以前對付過的山賊可不是一碼事,這些敵人兇狠殘暴,絲毫不在乎自己人的傷亡,更讓人頭疼的是人家手裡至少有兩千人左右的俘虜可以作爲炮灰使用,這些人至少能夠消耗掉鄭家軍三千至四千發子彈,而鄭家軍總共也就帶了六萬發子彈,接下來還有戰鬥的話這六萬發子彈根本就不夠用。
而且敵人的後方隱隱約約能夠看到騎兵已經在蠢蠢欲動,正在等着雙方步兵戰作一團的時候從自己左翼迂迴過來給自己致命一擊。現在鄭家軍所在的位置其實並不好,山西這地方雖然山多,但是卻是基本上被山脈所包圍起來了的,一旦進入山脈之後,裡面又是一馬平川。現在鄭家軍所在的位置正是一馬平川的地形,他們的前後左右都是被冰雪所覆蓋的平地,想必之前應該都是農田,騎兵在這樣的平原地形裡不僅衝得快,逃得更快。因此現在想要掌握主動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把騎兵堵住,只要堵住了騎兵可能的迂迴方向,那麼這一場就還有可能,但是如果抵擋不住,就很可能要一潰千里了。想到這裡,他連忙湊到鄭芝虎耳邊說了幾句,鄭芝虎臉色一變,舉起望遠鏡看了看遠處的騎兵,點了點頭,叫過來一個傳令兵吩咐了幾句,那傳令兵臉上露出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但是卻還是拱手領命離去了。
戰鬥還在繼續,當第四輪齊射完成之後,第三個炮灰團裡都已經開始出現了傷亡,前兩隊中的督戰隊已經非死即逃,第三隊炮灰們此刻只能裹挾着前兩隊裡沒被步槍打死的幸運兒向前繼續行走着,第三隊中的那些督戰隊此刻也開始失去了信心,腳下放緩了前進步伐,紛紛回頭看着身後的情形。身後是賀一龍的主力,不過此刻的主力距離第三隊炮灰們足足有五百步,而且行走的步伐也是緩步前行,說起來是爲了保持體力等待雙方拉近距離後進行衝擊,事實上是他們被前面如此可怕的傷亡率所嚇到了。
賀一龍不由得有些惱火,手中舉起了鞭子,朝着遠處的武軍一指,“我等有五六千人,爲何還要怕區區一千多武軍?就算是衝上去踩也把他們踩死了!給我衝!”話音剛落,他手下便有人朝着武軍方向直接放了一銃,這聲銃響等同於就是提醒全軍,發起攻擊,於是賀一龍手下的這幾團士兵頓時向前衝了起來,“要死屌朝天,不死萬萬年!”“殺了官軍分銀子!”“搶錢搶糧搶娘們!”粗痞的口號喊得震天響,一時間士氣大振,所有人都快步朝着武軍的陣列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