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空冥饒有興趣的看着身旁的刑毅,倒也是爽快地笑了一聲:“刑毅,你我聰明人不說二話,我當然是喜歡這個姑娘纔會回來的,東洲已經沒什麼可以在爭奪的東西了,但是有這個姑娘在一天,它就是仍有希望的。”
“我好奇的很。”刑毅擡頭瞄了一眼在遠方對峙還沒有動作的陸安與楊崢,笑了起來。“楊崢沒了莫道衝的幫助,他戰勝不了陸安——哦,話說回來,你的愛真是十分特別,幸虧除了顧曉白之外,你沒有愛上任何一個人。”
“楊崢本就是不想活了的人。”沈空冥聽着刑毅的話,可以避開了他言語的後半段,選擇了更好溝通的前半句,說道。“他等不起了,他想在這裡結束這一切,結束他苦難又無用的一生。”
“當真無用?”
“當真無用至極。”
刑毅突然笑了起來。他又看了看身前的井水,那裡漆黑一片,看不見盡頭,此刻他還是笑着的。“你知道這地下連接着哪裡麼?”
“地底,還能是哪裡?”沈空冥跟着看下去,也是隻看見了一片漆黑。“但是洛君塵不會讓顧曉白死的,他永遠不會讓顧曉白死,至少現在……至少在下一個天選之人出現時,他不會讓顧曉白死。”
“我若是洛君塵,此刻定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刑毅搖了搖頭,嘆息着說道,同時他後退一步,準備離開。“苦等無用,這口不是出口,不如你我二人一同前去無爲刀處如何?”
“你當真我是說傻子不成?”沈空冥聞言,倒是笑了起來,但是笑聲中有着三分的怒火。“無爲刀,你要我幫你看着無爲刀,我打不過陸安,楊崢也是,這不夜城就要覆滅了,你卻還要讓我一起陪你玩遊戲?”
“那你可知道,這井下到底連着何地?”刑毅並沒有反駁,他的確有這個心思,而如今陸安就在頭頂之上,他也沒有必要去解釋什麼了。
沈空冥聞言又是向井中望了一眼,竟是闊步來到了井口邊,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那不如我下去一看便知曉了,你說呢,刑毅?”
“你是聽說過初代的造夢師的故事吧?”刑毅沒有去阻攔他,只是緩緩開口說道。“在那片井底裡,是造夢師最後一個夢境。”
“……你剛剛說怎麼去無爲刀來着?”
沈空冥在井邊頓了頓,立刻就轉身看向了身前的刑毅,他咧嘴笑了起來。“我跟你走,那邊會看見顧曉白麼?”
“會的,無爲刀所在之地就是那片夢境的終點之一。”刑毅點了點頭,如是說道,他似乎並不擔心沈空冥不會跟着他走,甚至轉身就要離開了。
沈空冥站在原地,神色雖然沒有半分的波動,但是他的手卻不斷地摩挲着井口的邊緣,石頭的冰冷順着指尖竄進了沈空冥的心底,讓他冷靜了下來:“若顧曉白到不了呢?”
刑毅的腳步頓了頓,他背對着沈空冥,突然笑了起來,這一次是發自真心的笑聲,他似乎更加期待這個結局一樣,伸手指了指頭頂上,不遠處的那兩個對峙的人影:“那便是交給洛君塵吧。”
“嘖。”沈空冥嘖了一聲,瞥向了不遠處的陸安與楊崢,他們對峙很久了,似乎是在談些什麼,但具體到底在談些什麼?
沈空冥挖空腦子也想不出,憑藉着楊崢的腦子,到底有什麼事情能讓陸安和他談論這麼久的?
爲什麼還沒有打起來?難不成楊崢真的學聰明瞭,會審時度勢,來拖拉時間了?可是陸安並不是傻子,若是楊崢真的在拖拉時間,那麼他一定會發現,而這個時候,兩人無論如何也該打起來了。
他們到底在等什麼?
難不成,真的在等待着洛君塵的再一次臨世?沈空冥皺了皺眉頭,手指從井口邊撤了下來,闊步跟上了面前的男人。“你當真是不爲顧曉白想些好事情。”
刑毅只等了片刻,便看見了與自己並肩而行的沈空冥,他玩味地笑了起來,摩挲着下巴,一腳便踏進了另一片全然不同的領域,並帶着沈空冥一同進入了進去,說道:“你不也是如此想着的麼?”
沈空冥對此並沒有任何的抗拒,他毫無防備地踏入了進去,隨後,他踩碎了一節陳年的腿骨,清脆的聲音傳進耳中,但是讓沈空冥一愣。
他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東西,等他再一次擡頭看向四周的時候,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只見刑毅站在他旁邊,又帶着他向前走了兩步,這個時候沈空冥才發現,他們此刻是站在了一個制高點上,去鳥瞰全局。
這個全局,完完全全就是一個亂葬崗。
“作古墨書入夢冢,歡迎來到入夢冢,歡迎來到我請了一生的經歷,造出來的夢境。”
沈空冥聽見刑毅如此說道,他看着面前這片極其荒涼的地方,把目光落在了很遠處的那把插在地裡的刀上。
那邊是陸安此行的目的。
無爲刀!
“你猜猜看,沈空冥。”刑毅同沈空冥站在一起,他已經許久都沒有像這般同六大世家的家主一起站着了,也許久沒有同之去完成一個共同的目的。“顧曉白與陸安,誰會先到這裡?”
“你鐵定了楊崢會死?”沈空冥挑了挑眉,雖然他對於這點是非常相信的,但是……他還是相信奇蹟的存在的。
可是刑毅不相信,所以他點了點頭。“你也知道,楊崢的氣數已盡,這個世界上容不下他的,從頭到尾,他都沒被這個世界認同過。”
“天妒英才麼?”
“並非,而是這個世界已經有了他命中註定的守護者,而這個守護者並不是他,所以——他必須死亡。”
“呵呵……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沈空冥搖了搖頭,仰天大笑起來,他甚至開心地席地而坐,拍了拍身旁的黑土地,示意刑毅也一同坐下等待。“陸安打不過楊崢,他也不想打,我賭顧曉白會先來到這裡,到時候我們帶着無爲刀便離開這裡,就夠了。”
“……嗯。”刑毅頓了頓,注視了半響後點了點頭,坐在了沈空冥的身旁。
“我第一次同人坐在地上去等人。”刑毅感受了一下從屁股上傳來的絲絲涼意,在於沈空冥感受了半天冷風之後,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們能不能去一個相對暖和點的地方?”
“你要相信我,根據顧曉白的尿性,她一定會出現在無爲刀的周圍,而我們在這個地方是最合適不過的。”沈空冥面無表情地說道。
刑毅聽後沉默了半響,最後還是沒有反駁,他挪了挪自己的屁股,默默承受了下來。
他所不知道的是,習慣了糙漢塞北生活的沈空冥,此刻看着嬌生慣養長大的刑毅,是樂開了花。
天知道他想這麼折騰刑毅多久了?
沈空冥暗爽不已,可是他說的的確沒錯,按照他對於顧曉白的瞭解來看,顧曉白的確會出現在無爲刀的身邊,而陸安呢?身爲天選者之一,身上是有一種難以解釋的光環的,他一定不會距離顧曉白太遠太遠——綜合來看,他在的這個地方,簡直堪稱完美。
而此刻的顧曉白,如今在哪裡?
顧曉白只感覺到無止境地下落,她口乾舌燥的越發明顯,可是在這片深井之中,她只感到了徹骨的寒冷,與無窮無盡一般的黑暗——又是黑暗,與她形影不離的,與她纏綿不休的。
黑暗與孤獨,她雙眼注視着面前的漆黑,凜冽的風迎面襲來,吹的口角更是乾燥,她好渴,爲什麼這般的口渴難耐?
顧曉白想不明白,但是她此刻看着這無盡的黑,神情一下子似乎就飄到了遠方,縱然她的確感到了乾渴,似乎能浸透靈魂,讓心靈的天地開裂,但是她卻完全感受不到了。
彷彿一個局外人一般,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被幹裂成一個醜陋的東西——連人模樣也看不出來了,彷彿就是一具屍體,然後被時代的風吹成了不成形的人幹。
可是這裡面,到底是什麼呢?
顧曉白盯着自己的屍體久了,也就不在意了,她的目光從屍體上移開,看向了身下的這片空氣中,這口井似乎異常深邃,望不到盡頭,顧曉白眨了眨眼睛,突然覺得眼前白芒凸顯。
不……那或許不是白色的光芒?
顧曉白揉了揉自己的雙眼,她似乎又想起了當時與全視之眼結合的時候,那片虛無的黑,她曾經失明過,如今又重獲了光明,但是她卻感覺是理所應當。
那麼,這一切的黑暗便是懲罰麼?這一切的黑暗便是在告訴顧曉白,要真心來之不易的光明與希望?
不應該是這樣的。
顧曉白抿了抿嘴,她想起了之前的陸安,也想起了在井邊的沈空冥:他會跟着一起下來麼?還是會在原地等她,還是……像往常一樣,會一言不發的離開,然後在某些時候又站出來,站在自己身旁,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