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過,每個人都會有過這種生活,區別只是在於時間的長短,或是他意識的清晰或是迷茫。”無名客癡癡地看着面前這一片的烽火狼煙,在那之上的人們一個接着一個地葬送在了火焰之中,然後他們哀嚎着,被烈火吞噬殆盡,只留下漆黑的殘骸,等待着風的吹散。
他們將不會在回到墓中了,他們也將不會在重新扮演死亡或是生存,此刻的他們已經結束了在這裡的循環,成爲了真正意義上的永眠。
這是否也意味着,無名客的最後一個夢境要散去了呢?若是這樣的話,在傳說中已經死去的無名客,是不是也要隨着這場夢境的終結而徹底消亡了呢?
人死後,到底會去哪裡呢?
顧曉白注視着面前的男人,她想打了這個問題,但是她卻並沒有說,她曾經死過,卻也並不算得上真正意義上的死亡,隨後她在陸安的‘幫助’下再一次經歷死亡,但卻沒有任何談得上經驗的東西。
情不自禁地,她想起了原始之靈風不破,這個男人如今也是死去了把?他去向了何處呢?是茫茫寰宇,還是無盡的虛空——迴歸到誕生他的地方去,還是徹徹底底的消失的無影無蹤,徹底成爲了朋友們腦海中的記憶?
然後,隨着這記憶的消散,隨着曾經一同征戰四方的摯友一個接一個的走向無聲的死亡,他便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就像從未活過。
那這個歷史之中,又有多少這樣無奈的曾經?又有多少這般無奈的離別?
顧曉白想到這裡,神情更是悽慘,她看向了身旁似乎還沉浸在悲傷之中的男人,頓了頓,決定打破寂靜。
“無名客,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地面之上的硝煙燃燒已到了尾聲,顧曉白注視了半響,緩緩問道。“你想去哪裡呢?哪裡都有些什麼?你會遇見什麼樣的人,開啓一段怎樣的人生呢?”
……想去哪裡,去開啓着怎樣的一段嶄新的人生嗎?
“……嶄新的人生?”無名客愣了愣神,他注視着眼下的這一切,這是他僅剩的所有了,自從最後那次在監獄中逃離後,他就已經死了,死在了這片大陸恐怖的欺壓之下,死在了這片大陸令人心寒的囚禁之中。
“我沒什麼想要去過的新人生。”無名客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他甚至開始心生厭倦,從前一個人在的時候沒有人會同他說這些,就算是後來的刑毅也是。
但這個姑娘的到來卻開啓了這個故事,甚至問了他這種有些令人厭煩的問題——可也正因爲如此,無名客纔開始去真正的正視自己的人生,可在思考過後,他有些絕望的發現,他沒什麼想要的東西。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經沒有任何希望與未來了?
無名客嘆息了一聲,他更加頹廢地坐在原地,長久的沉默讓他有些無聊,他不想再去看下面的那些人都在做些什麼了,畢竟那只是日復一日的重複着相同的東西。
這沉默的時間太過漫長了,讓顧曉白都開始以爲,無名客最終的夢境也就只是這個,也就只有這個了。
她打算放棄了。
突然,有一陣風付過了無名客的鬢角。
“……等等。”無名客愣了愣,他突然站了起來,雙手張開,閉上了雙眼,去體會這迎面襲來的威風,笑了起來。“等等……等等!!”
“……嗯?”顧曉白愣了愣,她看向了這個突然站起來,並且開始興奮的男人,嗯了一聲,總覺得他開始有些不正常了——這不正常中,甚至還有些病態的成分。
“對的,不該只有這些……不該只是這樣。!”無名客開懷大笑起來,他伸手開始對着面前的一切勾勒了一個方框,隨後一塊巨大的白布便也從天而降,落在了無名客與顧曉白的面前。
顧曉白看着精神突然亢奮起來的無名客,不知道是喜是憂,但是她知道的是,他要開始去構造什麼東西了——這邊是造夢師的能力,天賦能力,造夢。
他在造夢麼?
“這很簡單,只需要一點時間,一件藝術,和一些創造力。”無名客似乎很興奮,他伸手在那白布之上來回比劃着一些顧曉白看不太懂的東西,但隨後那塊白布便活了過來——具體是怎麼活過來了,顧曉白也搞不太清楚。
無名客倒是興奮的很。
“靈感具象化時發出的沙沙聲,像是秋天的風吹過楊樹林,撫過樹梢,只稍要一點點的共鳴,便能夠拉開另一場夢幻的帷幕……”他的口氣中帶着亢奮,他伸手割裂着白布,也讓那白布獲得了嶄新的生命力,色彩斑斕的東西出現在那上面,隨後變的更爲立體。
“你聽啊,顧曉白。”無名客一揚手,帶來了更大也更劇烈的風,但卻非常怡人。“思緒的風兒頑皮地東跳西跑着,她的節拍是輕快的,你看見了嗎?她的雙手將朝陽那帶着璀璨點點的披紗舉過頭頂,清脆的笑着,喚醒了腳踝上的銀鈴鐺。”
無名客說到這裡的時候,用着的語調彷彿是陷入了熱戀的人兒一般。
當然,在那之後,顧曉白的確看見了,那塊白布化成了那樣的一個女子,足尖掠過燃燒的林區,也點過焚燬的棺槨,最後她繞上倒掛的鐘擺,向着天空扶搖而去。
那樣輕快,那般無束。
顧曉白看到最後,甚至愣神了起來。
“你看見了嗎?顧曉白,那樣的輕快,那樣的無拘無束。”無名客在她耳畔低聲嘆息道,他伸手將這風重新攏在了手裡,那風異常的柔和,顧曉白也伸手去摸了摸,就像是女人順滑的秀髮。
這樣的一個夢,真是太好了。
“那你的人生是這樣麼?你爲什麼不去過這樣的人生?”顧曉白注視着對方,一字一頓地問道,方纔無名客給她看的夢境太過美好了——事實證明,無名客的確有能力去創造這樣一個嶄新的世界,但是他沒有。“你爲什麼反而創造了這樣的一個世界呢?”
“因爲這樣的一個世界我從沒有想過,若不是你今天提醒了我,我想我這輩子都無法在想出這樣的世界了。”無名客輕笑了起來,他伸手將這樣的一個世界濃縮成了一個小巧的球體,並莊重地交給了顧曉白。
“你幫我收着吧,在必要的時候,在必要的未來裡,在一切都毀於一旦之後,重新讓這樣一個世界出現在廢墟之上,好麼?”無名客笑得十分虔誠,他注視着顧曉白,彷彿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答應我,好嗎?”
“……爲什麼要等待着毀滅呢?”顧曉白握緊了手中的小球,這個小球並不像想象中的沉重,但是顧曉白知道,這是無名客最後一個夢境了。
他真的是如同沈空冥的故事裡所講的一般,去創造美麗的夢境去給地獄裡的鬼麼?
地獄……裡的鬼。
顧曉白突然瞪大了雙眼,她張了張嘴想要去詢問這個地方到底是何方時,卻又被無名客打斷。
“如你所見,如我所言,很多事情如果你剛開始猶豫了,那麼你只能等待一切都毀滅的時候,纔會得到重新再來的機會。”無名客這樣說着,伸手揉了揉顧曉白的頭。“姑娘,我的人生到此爲止了,而你的卻纔剛剛開始,不要放棄生的希望,好嗎?”
“……我……爲什麼你不去親自創造這些美好的人生呢?”顧曉白吞下了剛到嘴邊的問話,換成了另外的問題,她擡頭注視着眼神漸漸迷茫起來的無名客,突然恍然大悟。
在那一秒,顧曉白是真正的知道了,無名客給出的夢境,是真的會消失在他的記憶之中的。
顧曉白突然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小球,那是無名客最後的夢了。
她絕對不能辜負希望。
又是一陣清風襲來,吹散了無名客眼中的迷茫。
他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上去了。
“……人生。”無名客搖了搖頭,總覺得腦子裡的某個地方變的更加黑暗了,但是……他想到了結束,恰到好處的,一陣風也隨之席捲而來,而他的思想似乎也隨着那陣風扶搖而上,消失在了廣袤的蒼穹之中了。
只見他情不自禁的苦笑一聲,而後便是搖了搖頭,義無反顧的、緩慢而堅定的說道。“話雖然是俗了一些,但是姑娘啊,我不想再擁有這種情感了,來世我就做一棵樹吧,自由自在的,沒有任何的思想,有風來我便搖一搖身子,有雨來我便垂一垂葉子,春夏秋冬,枯榮茂盛,什麼都不知道,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啊。”
“是的,如此便好,化作千風,不再人間。”
顧曉白愣了愣,她只感到又一陣清風襲來,彷彿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樣,直到這個時候,她才轉頭去再看向身旁的無名客,可是這個時候,顧曉白纔有些訝異的發現,她身旁早已空無一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