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確可以稱得上是長路慢慢,相對無言。
這一夜衆人在沉默,不知未來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但是這個時候,對於一個人來說,未來是觸手可及,可是又遙不可及的——那就是在顧玄的內心深處,被困在自己的夢境之中的顧曉白、龍澤與風不破。
“每個人都在追求自己生活的權利,如果一個人有了生命與意識,那麼她就想要生存下去,永遠的生存下去。”風不破在顧曉白身旁緩緩開口,對顧曉白如此說道。“這就是顧玄的思想,幼稚而又直白。但偏偏是這樣一個人,卻擁有了‘神明’的力量。”
顧曉白坐在她創造出來的草地上,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她聽着風不破的言語,同時揚起了已經有些開裂的左手掌心,低頭審視良久。“風不破,如果顧玄用盡了她的力量,我會不會死去?”
“你會。”風不破沒有半點卡頓,他毫不猶豫的看着顧曉白,堅定的點了點頭。“你會死,而如果顧玄真的從軒轅無名那裡得到了移魂琴將你摧毀,那麼她或許當時可以活下來,但是她如果想活着,就永遠不要企圖使用你的力量。”
“爲什麼?”顧曉白困惑不解的望向了風不破。“如果我消失了,這具身體不就是完完全全屬於顧玄了麼?爲什麼她不能夠使用我的能力?”
“複製品永遠無法替代本體。”風不破一語中的,他低頭看着掌心的紋路,沉沉而言:“本體已經死亡,它的力量也會隨之消亡,同樣的,如果你在繼續這麼任由複製品去替代你生存與戰鬥,你自己也會分崩離析,現在已經體現在你身上了,那個裂縫只是一個開始,如果任由顧玄繼續使用你的力量,你就會徹底的粉碎——隨後,顧玄也會消亡。”
“……那我,還有可能回到原來最開始的地方麼?”顧曉白嚥了一口口水,緊張的問道。“就是……我還可能輪迴麼?”
“魂飛魄散。”風不破一字一頓,斬釘截鐵,聽得顧曉白臉色發白,她緊緊地抿着嘴脣,沉默了許久。
風不破只是擡頭淺淺的掃了一眼顧曉白,並沒有再多說半句,顧玄爲什麼會存在他大抵也有了一個猜想,看來顧曉白並非是愚笨,而是她拒絕使用這種力量……她的能力應該是非常好利用的,從顧曉白只用了一夜便學會製造那種程度的沙龍捲便可以看得出來,但是顧曉白不用,是爲什麼?
她爲什麼可以單純的鍛鍊自己的‘創造’能力,就能夠幾乎無敵於天下,那麼她爲什麼還要去參加所謂的‘賭拳’來提升自己的能力。
‘賭拳’,風不破從一開始就不是十分理解的活動,顧曉白擁有龍澤血劍與原始之靈,甚至還有前朝太子陸連,就算是這世界上六大世家的家主親臨,顧曉白的這一身裝備都能夠應付的了場面,何況區區‘賭拳’這種小打小鬧。
而顧曉白自己?則根本無法在賭拳上存活下來,那麼前後都要使用他人的力量,爲什麼顧曉白還要口口聲聲說是鍛鍊自己?
她到底在鍛鍊自己什麼?
風不破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而終於,在陰差陽錯之下他看見了答案,顧曉白自己在恐懼着自己的力量,或許這種‘創造世界’的力量對於顧曉白來說是可怕的,或者說,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這種與生俱來的創造能力就是可怕的。
顧曉白不是神,她是一個人,一個普通的,沒有野心的,甚至連自己最大需求也不過是吃吃喝喝的小姑娘,或許這種能夠輕而易舉成爲‘神明’的能力,對於顧曉白來說,太過恐怖了。
風不破想到這裡,情不自禁的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顧曉白,但這一眼看過去的時候,風不破連打人的心都有了。
顧曉白原地睡着了。
風不破強忍着自己一巴掌打醒顧曉白的衝動,起身走到了身旁撩水玩的龍澤身旁,他席地而坐,看着在水中撲騰的正歡的龍澤,笑了一聲。
龍澤被風不破這莫名其妙的笑聲嚇得一愣,他即刻停下了玩水,站在淺淺的小溪裡扭頭看着岸邊的風不破,歪了歪頭。“風不破,你也是‘精分’了麼?怎麼笑的這麼陰測測的??”
“龍澤,你真的不喜歡顧曉白麼?”風不破好笑着盯着站在水中赤裸着上半身的少年龍澤,搖了搖頭。“顧玄沒有不讓我們出來,我們也可以像陸連那樣站在外面看着顧玄的所作所爲,甚至可以藉此機會離開這裡,你爲什麼不走?”
“我憑啥要走?”龍澤哼哼了兩聲,不屑的說道。“陸連那是被捏碎了玉佩,無家可回,我和他不一樣,我是有家可回的人,陸連那廝本來就沒和顧曉白簽訂契約,我早就看他不爽了,這次他跑出去了正合我心,希望他以後也經常跑出去,別和我們搶地盤,多一個人多喘口氣呢,是不?”
“龍澤。”
“哎。”
風不破頗有耐心的看着龍澤,喊了他一聲,在看見龍澤回頭看向自己的時候,說了一句話:“你現在跟顧玄混,可是真正的巔峰,你可以成長爲實力最強的成年時期,這天下大陸你儘可去的,甚至你可以殺了你所懼怕的人,花葬。”
“……。”
風不破說話向來一針見血,他觀察着所有人,不輕易開口,但也不知道委婉是何意義。龍澤知道這點,所以他很喜歡看着風不破去評論別人,但是十分不樂意看見風不破對他開口,因爲太一針見血,風不破從來不留給他臺階下。
所以龍澤被這句話卡的有點難受,他摸了摸胸口,舒緩了一口氣,也沒了玩水的心思,只好面對自己的內心。
只見他幾步就走到了小溪旁,臨靠着風不破身旁坐下,他看了看這個男人,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實際上,我喜歡顧曉白,我喜歡她的心善,我也喜歡她的堅強。”
“你應該讓顧曉白知道這個,她總是因爲這個擔心。”風不破緩緩地說道,他注視着平靜的水面,面帶微笑。“顧曉白需要陪伴,雖然她看起來一直都很無所謂,但是她需要這個,比誰都需要。”
“那就你陪咯。”龍澤撓了撓後腦勺,嘟噥道。“反正……我又不知道怎麼帶着顧曉白前進,我只知道怎麼殺人,我不知道教人……。”
“你和顧曉白很合得來。”風不破笑着搖了搖頭。“最開始打動我,讓我去和顧曉白完成契約的,就是因爲我看見了顧曉白如何阻止了暴怒的你。”
“……我記得那種感覺。”龍澤被風不破彷彿也陷入了回憶之中,他直視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溪水,癡癡地說道。“那種溫暖而又安全的感覺……我永遠忘不掉。”
“顧曉白能給你安全,她也許不能一下子給你強大的力量,但是她偏偏能給你安全,這就是她的神奇之處。”風不破看着小溪緩緩的流淌,笑着指向了眼前這條緩緩流動的溪水。“這就像這條小溪,雖然它同江河甚至說大海相比非常渺小,但是正因爲有了小溪,江河湖海才能形成波濤之勢,而在這裡,正因爲有了這條小溪,才讓人感覺到了安心與自在,這就像顧曉白,你不覺得她有什麼好的,但這正是顧曉白的好,不是麼?”
“……風不破。”龍澤聽着風不破的比喻,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這條小溪看,雖然他清楚的知道這條小溪只是顧曉白隨手創造出來的東西,但風不破的比如十分恰當,也十分符合顧曉白的實情。
但是,龍澤看着這條小溪,心中總有一種隔閡——一種源自於對追求力量的隔閡,他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平息了心中的躁動。
“風不破,顧曉白會活下去麼?”
“她會活下去。”風不破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半分的遲疑,他乾脆利落的下了定論,這話裡同時也包含了他對於自己的信任,與對於龍澤的信任。“顧曉白活着是有使命的,她不可能輕易的死亡,你要相信自己的選擇,同時也要相信顧曉白。”
“她會成功麼?成功的成爲一個……善良而強大的人。”龍澤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閃動,口氣中充滿了不確定與猶豫,他癡癡的看着面前的小溪,似乎此刻這裡,只有這條小溪值得他停下目光去注視一般。
“她會的。”
風不破聽着龍澤的話,心中一片平靜,龍澤嚮往白,雖然他本身是一片猩紅,但是對於任何一個有神志的器靈來說——尤其是對於龍澤這種會隨着使用者能力而改變自身性能的器靈來說,他們都是嚮往善的。
而顧曉白則是其中典範,善良而堅強,她不恐懼任何東西,她只恐懼自己的力量,也是源於善心的驅使。
畢竟有些時候,見不得光的東西縱然能走的更遠,但是——太陽終會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