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之後,顏毅再一次回到了太平寨,他一臉的風塵,帶着無盡的蒼桑。
在他的身後,還帶着五千多的人馬,這些人正是金刀寨的殘兵,一個個破衣爛衫,瘦骨嶙峋,如同一羣乞丐,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從千里之外,怎麼走到太平寨來的。
這些金刀寨的人中爲首的正是顏毅的小舅子王虎,只是此時的王虎,也早就失去了往日的驕傲,蔫頭耷提腦,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只是,當許雲起與許八郎等人迎出寨去的時候,卻見到顏毅的背上揹着一個週歲大的小女孩子,卻並沒有見到他的妻子王鳳。
將這些人迎進了太平寨,許八郎命令着寨兵特意用新下來的大米爲他們煮了十幾鍋米粥,看着他們一個個吃得狼吞虎嚥的樣子,分明是好幾天沒有吃到東西的餓鬼。
在安置這些殘兵之後,許雲起和許八郎將顏毅迎進了偏廳,這裡特意爲顏毅等人準備一桌豐盛的酒宴。
許雲起特意將顏毅帶來的小女孩子抱在了懷裡,這個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她,也不哭,也不鬧,生得十分漂亮,她的鼻子和眼睛長得與顏毅也十分得相像,讓人一見,就知道她定然是顏毅的女兒。
“她叫什麼名字?”許雲起問道。
“小豆子!”顏毅告訴着她。
如今子洛已然三歲了,就纏在許雲起的身邊,吵着叫着,也要抱小豆子。
許八郎笑了起來,道:“你要是抱的話,非要把小豆子摔了不可,還是讓舅舅抱抱你吧!”說着,把子洛抱在了懷裡,坐在酒桌之後。
王虎看了看許雲起抱着的小豆子,他也是一個舅舅;又看了看子洛,卻又底下了頭去。
“他娘呢?”許八郎隨口問着顏毅。
這句話本來是許雲起想要問的,只是在整個隊伍裡,並沒有看到王鳳的身影,孩子又跟着顏毅而來,便馬上有了一種不祥之感,猶豫了半晌,沒有問出聲來。
聽着許八郎問起,王虎把頭低得更低了,生怕擡起頭來被大家看到他的臉似的。
倒是顏毅,眼睛有些發紅,嚥了嚥唾沫,還是嗄着聲音道:“她已經不在了!”
一時間,整個歡迎酒宴上鴉雀無聲,沒有人再說出一句話來,便是喝酒和吃飯咂嘴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是我的錯!”半天之後,顏毅還是發出了聲音來,話語聲中卻滿是悔意。
聽到這話,王虎不由得擡起了頭來,詫異地望着顏毅。
稍作停頓之後,顏毅才接着道:“若是我當初沒有退兵到太平寨,而是退往金刀寨,或許金刀寨就不會被崔明遠攻破。”
許雲起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她很不願意聽到顏毅的這番話,不快地道:“你若是這般來說,難道當初還是我錯了不成?我不應該收留你?”
顏毅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卻也不想多做解釋,只是低下頭,默默地喝了一杯酒。不知道爲什麼,在許雲起的面前,他總有一種怯懦,這個弱小的女人其實從來沒有對他發過火,但是她的每一句話,都足可以令他聽之若從。
坐中的衆人紛紛看向了顏毅和許雲起,便是劉賀、秦虎與楊煉等人,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勸起。只有許八郎咳嗽了一聲,似乎是向他們提醒着各自的言辭。
王虎連忙道:“夫人誤會了,姐夫的意思並不是說他不應該到太平寨裡來,他的意思是講,如果他在金刀寨的話,可能我姐姐就不會死了!”
顏毅一口將手中的酒飲盡,然後自己又倒上了一杯酒,在手中把玩着。
他當然十分清楚,他帶着他的八萬大軍來到太平寨,對於他來說,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如果他真得帶着這些將士們退往了金刀寨,那麼只怕到現在,還在戰鬥之中。
尉遲義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如今契丹人在燕京都不能自保,又哪裡能夠顧得上金刀寨呢?
再說,就算是他真得把八萬大軍帶到了金刀寨,金刀寨又哪裡有那麼多的糧草來供應他們呢?
一旦崔明遠帶兵剿寨,除非他必須在短時間內將之擊敗,否則時間稍一拖長,他便必敗無疑。
只是,如果知道他在金刀寨,只怕到時候領兵前去圍剿的並不是崔明遠,而是尉遲義本人了。
在沒有跟尉遲義打過仗之前,顏毅還覺得自己還有些能耐;但是在和尉遲義交過手之後,顏毅明顯得感覺得到,他也尉遲義之間還是有些差距的,他並不及尉遲義。
也正是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所以真得與尉遲義交戰的話,顏毅從心裡頭來講,還是有些發怵的。
許雲起的懷裡還抱着小豆子,目光卻在看着顏毅。
顏毅好你是有意地躲避着,不敢看許雲起的眼睛。
“其實,就算是姐夫當時在場,又能如何呢?”王虎發出了一聲嘆息來,此時的他,再不是一個無憂無慮的紈絝子弟,在經過了戰爭的洗禮之後,已然逐漸成長了起來,成爲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你們是怎麼敗的呢?”許八郎適時的問道,同時也是爲了有意岔開話題。
衆人把目光都投向了王虎。
王虎的眼睛溼了起來,彷彿是又回到了那火與血的夜晚。
“我們金刀寨出了叛徒,崔明遠收買了父親最信任的一個手下,他們要投降楚軍,但是父親不同意,在雙方動手的時候,崔明遠突然攻進了寨裡,局面一邊倒地倒向了他們。父親看到大勢已去,便讓我和姐姐帶着殘兵退往後山,他帶着三百人守住老虎嘴,爲我們贏得了逃離的時間,但是,他卻……”說到這裡,已然泣不成聲了。
許雲起和顏毅都知道,作爲父親來說,就算是這個父親爲人再壞,但是對於自己的子女,還是最好的。也只有父母願意毫無保留地以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子女的安全。
停了一會兒,王虎接着又道:“姐姐不放心父親,爲了救下父親,她撲到了父親的身前,被亂箭穿身了!……那一戰,只有幾個寨兵逃了出來,剩下人盡數被楚軍屠戮。”說着,他不由得咬着牙,那種仇恨也許只有顏毅能夠體會得到。
許雲起看向顏毅,她已然大致瞭解了金刀寨失敗的原因,顏毅也應該非常清楚,就算是他當時在金刀寨裡,又能如何呢?他也無法阻止金刀寨內部的內訌,而內訌,纔是金刀寨覆滅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