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希家的作坊還沒有造好,就有一羣人,又是砍竹子,又是削竹子,又是做醃蕨菜,弄得風風火火,熱鬧非凡。
原本就請了四十多人,再加三虎,大壯一家人,以及容錦軒一家人,起碼有近六十個人了。這近六十人,每人都忙着自己手頭上的事,讓村子裡的村民疑惑不已,許多村民,都放下手中的活,跑去沐希家門口去偷看他們做什麼,可是一連三天,他們看到的,都是在砍竹子,削竹罐,醃蕨菜,什麼也沒有。
倒是大壯跟幾個男工從鎮子上,拉了兩大車的東西回來,這些東西有大米,有大批的蕨菜,有面粉,有鹽,有大鍋,有凳子簡直就是一個大雜燴,應該有盡有。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有兩部馬車,那馬兒,又高又大,一看就是好馬。他們村子裡,別說馬車了,就連馬兒都從未見到過。只有收購蔬菜的張老爹有一頭驢子,每天都拉在身邊,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家有馬兒似的。
許多村民都想去摸一摸那馬兒,可他們都不敢上前,因爲沐希最近實在太不對勁兒了。萬一一摸馬兒,就說馬兒是他們偷的,那他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南北師父已經地基都挖好了,正在夯土,那速度簡直就讓人驚讚。
沐希看着衆人有條不序的做着,嘴角上揚,時不時的巡邏一趟。每一道工序都有專門的人負責,一個人只做一樣,速度倒也快了不少。只不過,沐希卻留着最後幾道工序遲遲不肯做,衆人問她爲什麼,她也只說,時機不成熟,故而,衆人只能繼續砍竹子,削竹子,做辣椒,堆了整整一大片的空地都不夠放。
若說玩得最開心,還屬沐冰。以前她一直都孤單一人,也沒有什麼朋友,別人更不肯跟她玩兒,現在大壯的侄子侄女兒都來幫忙了,不知什麼原因,大壯的侄女侄子都喜歡跟沐冰玩,樂得沐冰幾天都睡不着覺,每天一醒來就是抱着年爺爺的鴿子,跟着大壯家最小的孩子玩耍。
沐冰能夠開心,沐希等人自然更加開心。最好她以後永遠都能這麼快樂,別再內向寡言。
這一天,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正是夜寡婦跟幾個同樣穿得破爛的女人。
夜寡婦是揹着一大麻袋削好的竹罐來歸還的,容錦軒數了下,四百六十個竹罐,剛剛好,跟取走時的一樣,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還差四文錢,我可不可以下次再還給你?”即便打過一次交道,夜寡婦還是很羞澀,不敢正眼看着衆人,似乎總感覺低人一等。
“這是四十六文錢,你拿着。欠我的五十文錢,等下次再一起還就好了。”沐希讓容錦軒又塞給她五十文錢。
“這……這怎麼可以了,您能借我五十文錢,我已經很非常滿足了,您這五十文錢,救了我一家人的性命,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夜寡婦想跪下去,沐希拉住,“別這樣,快起來。我們只是合作關係,互收到取,沒有存在什麼救命恩人的。”
夜寡婦感激的看着沐希,眼角有些溼潤,自從村子裡的人得了瘟疫死後,除了夜大哥,就沒有人對她這麼好了。雖然她嘴裡沒說什麼,可是她知道,她是故意要幫她纔會這麼做的。要不是那五十文錢,她的兩個孩子,早已病死餓死了。
“謝謝,謝謝沐姑娘,謝謝大家。”夜寡婦低着頭,聲音有些哽咽。大壯有些心疼的看着她。
那麼美,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這麼慘呢?被路公子強。暴也不是她的本意,夜朗要死,關她什麼事,爲什麼她要受那麼多的罪呢。
“夜……夜……你就收着就好了,我們這裡的活很多,只要你想做,以後你想做多少都可以,我……我也可以把一節一節的竹子送到你家,你再把削好的竹罐給我,這樣你就不用跑那麼過的路了,在家也能照顧照顧孩子。多少銀子,我們一文錢也不會少給你的。”大壯緊張的道。叫她夜寡婦不好,叫夜夫人也不好,叫夜小姐更不好了,畢竟她是成過親的人了。
“謝謝。”夜寡婦的頭一直都不敢擡起來,若是面前的人,是女人,她或許還敢擡起來,但只要是男人,她都不敢擡。她是個不祥的人,她害怕別人看到她不屑跟厭惡的眼神。
“沐……沐姑娘,這幾位也想拿竹罐回家做可以嗎?”夜寡婦忽然指了指旁邊的四個女人。
“當然可以。”等着就是這一刻,要是你不帶朋友來,那不是白白浪費這個宣傳了嗎?
“真的?我們也可以做嗎?那是不是也是削十個竹罐一文錢?”幾個寡婦朋友,興奮的看着沐希。
“當然,價格統一的,不會徇私,你們想做的話,跟容錦軒登記一下拿多少個,再跟年爺爺學一下就好了。”
“不用學了,我們都會了,夜妹妹有告訴我們了,我們一個人想拿四百個,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問題是你們背得動嗎?”沐希再次打量了一下她們,每個都是女人,還是寡婦,年紀最大的,都五十多了吧,怎麼背?
“背得動的,背得動的,我們還可想多背一些呢。”
“這樣吧,大壯,她們五個個既然都要四百個的話,你就用馬車把竹子運過去吧,順便送她們一程,來回的趕也是累。”
沐希這句話一出來,衆人都驚了。
買馬車難道是這麼用來拉貨的嗎?二千個竹罐,外加五個人,那馬兒拉的不是很累的嗎?一匹馬那麼貴……要是走不動就不要拿那麼多嘛,累着馬兒怎麼辦?
大壯卻是一喜,忙道,“老大,我覺得你說得對,她們幾個都是女的,力氣又不大,咱們送她們一把吧,反正馬車閒着也是閒着。要不,我送她們回去,好不好?”不知是不是受到三虎的影響,大壯喊起沐希也喊成老大了。
沐希狐疑的看着大壯。他那麼激動做什麼?
三虎一聽急了,如今的馬兒,可比人還貴呢。要是累壞了馬兒怎麼辦?再說了,要是人人都拉的話,這生意還做不做了?“不行,絕對不行,大坑村離咱們桃花村那麼遠,我們給她們活做,又給了那麼高的工錢,這路得她們自己走,咱們人手本來就不夠。你可別忘記了,田二公子可是要跟咱們要十萬罐啊。咱們現在只有三千罐,還有九萬多罐沒做呢。”
“這……這……”大壯也知道不在理,但他真的很想送她們回去的啊,幾個寡婦背這麼重的東西,怎麼能背得動嘛。他一大男人都覺得非常吃力了。
“不用了不用了,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們自己能背得動的,只要你們把竹子給我們就好了。”幾個寡婦連連擺手。就怕鬧到最後,活都沒有了。前陣子洪災,田裡的莊稼都沒有了,他們也摘過蕨菜,但是她們村子裡的蕨菜少,大家都搶着摘,她們又得照顧小孩,摘的也就沒那麼多了,要是再沒有收入的話,又得捱餓了。
“大壯,你送她們回去吧,以後兩天送一次,送的時候,再運一些空竹筒去,順便把錢給結了。”沐希突然開口。大壯樂壞了,屁顛屁顛的就跑去拿竹筒,裝在馬車上。三虎卻不樂意了。就這麼一些竹罐還要馬車去運,這待遇也太好了吧?那馬兒買來,難道就是爲了要運送這些竹罐的嗎?
幾個寡婦也嚇到了。他們真要送她們回去?那麼好的差事嗎?十個竹罐一文錢,價格已經很高了的。雖然驚訝,幾個寡婦推脫不掉,也只能感謝沐希等人,然後坐上大壯的馬車,一起回去。
這是她們第一次坐馬車,幾個寡婦幾乎都不敢動一下。忽然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原來坐在馬車上那麼舒服。沿途,一路上可以聽得到,看得到村民對她們指指點點。
有羨慕的,有驚訝的,也有嘲笑她們的,但大多都是說她們,把竹罐削好,沐希等人也不可能給錢的,就算她想給,指不定明天就全部都輸光了,更沒有銀子可以給她們。幾個寡婦盡收眼底。
雖然她們也有些忐忑,雖然剛剛她給了夜寡婦銀子了,但那是第一次啊,萬一下次都不給她們了怎麼辦?仔細一想,她們現在也沒有什麼活可以做,在家裡也就帶孩子。要是真沒錢賺就算了,要是有錢賺,那就是她們賺大了。所以幾人,倒是很淡定。
院子裡,三虎不樂意了,“老大,我覺得咱們給她們的價格已經很高了,爲什麼還要送她們回去呢?這不是虧了嗎?”
“人的眼光,要放長點。”沐希意味興長的說了一句,轉身走到曬藥草的地方,擺弄藥草。
“眼光放長點我?我的眼光怎麼就沒有放長了?我這是勤儉,你看吧,大壯送她們回去,他就沒法做事了吧,他要沒做事,我們就有好多活要分攤着做了對不對?而且馬兒,馬兒也會累啊,到時候還得餵馬料,馬車用的次數多了,也會壞掉的吧?”大愣子一堆的不滿。
沐希斜暱了一眼,動作不停,“你要是這麼會精打細算,就不會輸了五百六十兩銀子。”
大愣子一噎。他也不想輸啊,他也是想多賺點兒錢,讓家裡好有一些好不好。
沐冰放下手中的石子,忽然跑到大愣子腿邊,扯了扯大愣子的下襬,“大愣子哥哥,我覺得,姐姐的意思是,大壯哥哥要是送她們回去,以後她們就不用跑這麼遠的地方來送貨拉貨,可以多做一些竹罐,而且,大坑村的人,要是看到她夜寡婦她們在家削竹罐可以賺錢,她們也會想試試看的,畢竟不用本錢,又可以賺錢,穩賺的呢。現在只有她們幾個接活,以後就會有好多人接活了嘛,用馬車,可以省好多時間的,多做好多竹罐的,所以我們不虧。”
沐冰的話脆生生的,還有一些吐字不清,可字字句句,全部在理,讓人聽得一愣一愣的,一個五歲的孩子,怎麼能說這麼多的話?
沐希忍不住也多看了她一眼。這個孩子,怎麼知道她的想法的?這些藥材,擺放的位置都不一樣,難道她有動過?
“你這丫頭,說得真好啊。老大,沐冰說的,就是你想的對不對?老大你實在太聰明啦,我們確實得把眼光放遠一點兒。大哥,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勤儉是好,但你那是老思想,早就過時啦,咱想想要賺錢,就得先花錢啊。”三愣子抱起沐冰。以前怎麼就沒感覺到冰冰這麼可愛,這麼聰有呢,這智商都可以跟他比肩了。
“好像也對,要是大坑村的女人老人都去削竹罐,那我們就不愁人手啦。”二愣子搓了搓手,笑得直咧嘴。
這裡的工作有條不紊的持續着。三虎雖然平時挺懶惰的,指使起人來,可一點兒都不懶,得瑟的插着腰,看着他們做事。
沐希看工作沒什麼問題,便也隨了他們去,繼續搗鼓自己的藥材,似乎一點兒也不着急,偶爾還帶着容錦軒去山裡採藥。
大壯似乎特別喜歡去大坑村,每天都眼巴巴的等着去大坑村送貨。而大坑村子,才短短七天的時間,也從原來的五個人,發展成了四五十人,並且還在快速增加。
而另一個村,杏花村得知大坑村許多女人,都在接削竹罐的活做,還是兩天結一次賬,工錢豐厚,衆不拖欠,杏花村的人急忙去打聽。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桃花村的沐希,花錢請人削竹罐的。
杏花村的人傻眼了。沐希不就是那個坑蒙拐騙偷無一不做的痞子嗎?她居然跟田二公子合作了,田二公子還給她許多銀子。
田二公子當真給她了嗎?他就不怕那些銀子都被她給敗壞了嗎?她可是個賭鬼呀。杏花村的人,本來滿身熱血澎湃的想去接活做。可是一看到是沐希,不少人退縮了。萬一做活後,沒有銀子怎麼辦?
杏花村的人又等了幾天,等着沐希突然不給大坑村的人銀子,可是她們等來等去,只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接起了活,日子也越過越好了,許多人都不再餓肚子了。
杏花村裡,有一些餓得吃不下飯的人,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跑到桃花村,接起了活,沒想到,竹罐削好後,當真給了她們銀子,樂得她們合不攏嘴。
很快,這些事就被其他村民知道了,村民們也開始嘗試着接活,一來二往的,村子裡的老人女人,都在討論接了多少活,賺了多少錢,一天削了多少個。一些還在看熱鬧的人,再也坐不住了,紛紛接貨,連男人都一堆的人接貨。到後來,直接出現斷貨,就是貨不夠,只能等貨夠了,才能繼續接。
杏花村跟大坑村的男人,一去打聽之下,知道沐希還要僱男人去砍竹子,一天二十五文錢,管飯,男人們樂死了,紛紛抄着柴刀去砍竹子賺錢。
勢力越擴越大。大坑村跟杏花村的人,都賺盆滿鉢滿,笑臉常開,日日夜夜都在趕製着竹罐。只有桃花村人,一戶人家也沒有去接活。
沐希是桃花村的,她是什麼德性,她們比誰都清楚。現在風光,指不定明天就賠光了。可是他們等了一天又一天,看着大壯送了一拔又一拔貨,忙得沒日沒夜的,看着三愣子都當起了車伕幫忙去送貨拉貨,看着許多人等不及,親自跑到容錦軒家裡拉貨,看着越來越多的鄰村村民,都加入砍竹子行列,看着沐希家所謂的工廠慢慢蓋好……可他們還是沒有倒閉,還是沒有輸光,還……還從不拖工錢。
桃花村的村民們越來越急了,畢竟時間對於他們就是金錢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們每天都在期待着沐希輸得傾家蕩產,可是沐希最多就是上山去摘什麼雜草野草,連鎮子上都沒出去過一次。
雖然如此,村民們依舊等着,等着看熱鬧,最多的時候就是去山上摘那些還沒有生長的小蕨菜,連農田都懶得做了,只知道盯着沐希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