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颯靜下心事診脈。
沈穆清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也不作聲,讓蕭颯給她把脈。
“關脈沉,寸脈浮……尺脈有跳珠……”蕭颯喃喃低聲,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平日在家裡只是看看醫書,根本沒有實踐經驗……哪裡能品出滋味來。
沈穆清心中暗暗好笑,給蕭颯解圍,指了她去給自己倒茶水:“……心裡有些不舒服,想喝點龍井茶。”
蕭颯正好順勢而下,去給沈穆清倒茶。
喝了茶,沈穆清覺得好多了,掙扎着要起來,卻被蕭颯按往:“快躺下休息,大夫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正說着,就聽見了龐德寶的聲音:“少爺,奶奶,大夫來了。”
“快請!”蕭颯忙起身迎了過去。
來者是個鬚髮俱白的老者,清瘦矍鑠,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那邊明霞已放了帳子,在沈穆清伸出來的手腕上搭了塊帕子。
龐德寶爲蕭颯引薦:“爺,這位就是老太爺送來的羅大夫。”
蕭颯點了點頭,客氣地說了一聲“有勞了”。
明霞就端了小杌子到牀上。羅大夫坐下診脈。
一時間,屋子裡悄無聲息,除了羅大夫,個個神情肅穆。
羅大夫診了左手,又診右手,然後笑着站了起來對蕭颯作揖:“恭喜了,是喜脈!”
蕭颯一時呆住。
龐德寶已顧不得上下尊卑,竄上前道:“你可診明白了?”
也許是這樣的人家羅大夫見過不少,也許是羅大夫脾氣好。他笑眯眯地道:“診明白了,是喜脈。要是東家不信,可再請一位大夫來複診。”
蕭颯這纔回過神來,臉上已是喜不自勝:“快,快賞了這位羅大夫!”
龐德寶想到自己第一次見蕭颯時蕭颯的桀驁不馴……哪裡想到他有一天會中了武狀元,哪裡想到他會靠自己的力量辦了一個船塢,又哪裡會想到自己還有機會看到他結婚生子……他不禁眼角溼潤,大大地應了一聲“是”,領了羅大夫下去。
蕭颯已迫不及待地撩了帳子,一把將沈穆清抱在懷裡:“穆清,你聽見沒有,是喜脈,是喜脈!”
那邊明霞已喜出望外,自作主張地道:“奶奶,我去告訴李媽媽去!”說着,匆匆向外走去。
沈穆清望着丈夫欣喜的表情,心裡覺得暖暖的。哪裡還理會明霞。
她回擁蕭颯:“嗯,我聽見了!”
“不行!”蕭颯自顧自地說着,“騰”地站了起來:“我得去給老爺報個信去!”說着。站起來就大步流星地朝外走。
沈穆清從來沒有看見這樣沉不住的蕭颯,她不由掩嘴而笑,喊了蕭颯:“你等等!”
蕭颯回首:“是不是也給時姑娘寫一封信?”
“不是!”沈穆清笑道,“等過幾個月了再給老爺報喜也不遲。”
蕭颯納悶:“爲什麼?”
沈穆清笑道:“孩子纔來,小心驚動了他,要過了三個月才能說——這是風俗。”
她是怕頭三個月不穩當,有個萬一,讓沈箴白白歡喜了一場。
“還有這說法嗎?”蕭颯摸摸頭。
“是你知道的多?還是我知道的多?”沈穆清嬌嗔道,“要不,你問李媽媽!”
蕭颯傻傻地笑,重新折回來坐到牀邊拉了沈穆清的手:“自然是你知道的多!”
沈穆清回握了蕭颯的手:“暫時別說。等過幾個月再給老爺報信。還有老太爺那裡、大太太那裡,閔夫人那裡……都要說一聲纔是。”
“哎呀!”蕭颯聽了“騰”地一下又站了起來,“我們還沒有囑咐羅大夫,讓他暫時也別說出去纔是。”說着,低頭對沈穆清道,“你等等,我去說一聲就回來!”然後疾步走了出去。
沈穆清望着蕭颯的背影不由呵呵笑起來,就看見明霞和李媽媽、凝碧幾個丫鬟擁了進來。
“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李媽媽滿臉是笑,屈膝給沈穆清福身,“恭喜奶奶了!”
明霞幾人也紛紛給沈穆清福身道賀:“恭喜奶奶了!”
沈穆清坐了起來,明霞忙上前將迎枕放在了她的身後。
“謝謝大家了!”沈穆清笑着。又吩咐明霞,“每人賞一個梅花錁子。”
她箱籠裡的梅花錁子是一兩銀子一個的,大家聽了自然是喜上眉梢,又七嘴八舌地向沈穆清道謝。沈穆清少不得說些場面上的話:“我這幾個月怕是精神不足,還得大家多多辛苦一下。”
“看奶奶說的,這本是我們份內的事。”凝碧笑道,“只是要分出人手來給小少爺做鞋襪了。”
“正是,正是!”明霞笑着湊趣,“少不得要委屈委屈爺。”
大家呵呵地笑起來。
“什麼事要委屈我?”不知蕭颯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他笑吟吟地站在落花罩下問道,“什麼事要委屈我?”
明霞幾個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做聲,臉上卻有掩不住的笑意。李媽媽就上前笑道:“明霞幾個要給小少爺做衣裳,到時候,少不得委屈爺等等。”
“那算什麼委屈!”蕭颯笑得開懷,神色難得的隨和,“要是你們忙不過來,就把我衣裳丟到針線班子上去吧!”說着,又像想到什麼似的,道:“要不,我們再買幾個小丫鬟?”
“看把你高興的!”沈穆清嗔道,“這纔剛懷上呢!”
蕭颯聽了只是笑,坐到沈穆清的牀邊低聲問她:“想不想吃什麼?剛纔吐得那麼厲害!”
“不想吃!”沈穆清笑道,“想睡覺。”
“好,好,好。”蕭颯忙抽了她身後的迎枕,“那你就好好睡一覺。我在一旁守着。想吃什麼、喝什麼,告訴我就行了。”
“你在我身邊守着?”沈穆清躺下,“我能睡得着嗎?你就別管我了。你這麼長時候沒去縣學了,要不要去看看?”
“你睡了我再去看!”蕭颯賴着不走,“你快歇歇!”
李媽媽見了,就朝着明霞等人使眼色,掩嘴而笑地退了下去。
明霞幾人自然是心領神會。
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了沈穆清和蕭颯。
蕭颯就脫衣裳上牀:“我陪你。”
沈穆清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孩子,你去忙你的吧!”
“可你懷着一個孩子!”蕭颯躺進被窩,強摟了沈穆清,“快閉上眼睛。”
帶着體溫的醇厚氣息,如一劑鎮定劑,讓沈穆清很快進入了夢鄉。
等她再醒來,蕭颯已不在身邊,牀邊的小杌子上卻放了一小筐桔子。
一旁服侍的喜鵲忙道:“這是爺拿來的。說,桔子酸,氣味又香。你吃也可以,放在牀邊除味也好。”
沈穆清拿起金燦燦的桔子嗅了一下。
果然清香宜人。
剝了桔皮,掰了一瓣桔子放在嘴裡。
甜絲絲,酸溜溜,沉在心底的濁氣突然間就煙消雲散了。
從那以後,沈穆清就喜歡上了吃桔子。
和所有的孕婦一樣,噁心、嘔吐、嗜睡。讓沈穆清昏昏沉沉的同時,脾氣也見長了,動不動就嘟了嘴。
家裡個個如臨大敵,特別是蕭颯,只要看見沈穆清不高興,無論如何都要把她逗笑才罷休。
沈穆清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可一看到蕭颯,她就忍不住嘟了嘴,想他哄哄自己……蕭颯漸漸也看出點門道來,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哄她開心。
兩人耍了幾天花槍,龐德寶拿了節年禮的禮單給他們過目。
沈穆清這才驚覺。春節快到了。
這是她和蕭颯在滬定的第一個春節,除了要準備送往京都或是蕭家各房的年節禮外,還要爲蕭颯的上司及滬定一些與他們有交情的人家準備年節禮。現在有龐德寶代勞,沈穆清省了不少心。京都的年節禮還好說,讓龐德寶送去就行了。可滬定的年節禮卻不同,有些管家送去就行了,有些卻必須蕭颯出面,而如房大夫、鄭大人等處,卻需要沈穆清和蕭颯一同去拜訪的。
蕭颯想了想,商量沈穆清:“到了春節的時候更忙,不如讓銀良送各位叔伯兄弟和京都的年節禮,把龐德寶留下來使!”
沈穆清現在精神很差,也沒有精力去處理這些事,自然是點頭答應。
蕭颯寫了禮單,點了禮品,親自送銀良出門。
喝了臘八粥,蕭颯開始帶着龐德寶給鄭大人、房大人送年節禮,把沈穆清有身孕的事委婉地說了說,鄭大人和房大人都笑叮叮地向他道喜。第二天,鄭夫人、房夫人等就都送了補品和補藥過來,龐德寶怕沈穆清操勞,幫她準備了回禮送到各家府上。
祭了竈神,掃了塵,很快到了除夕。祭祖的爆竹噼裡啪啦地震天響,蕭颯怕爆竹驚了胎兒,把家裡的窗戶都用棉被捂了,惹來沈穆清一陣大笑。
年夜飯開了四桌,沈穆清和蕭颯在內室擺了一桌,龐德寶領着男丁在外面的花廳擺了兩桌,李媽媽則領着女眷在內院的花廳擺了一桌。
吃過年夜飯,沈穆清和蕭颯都沒有守歲,早早就歇了。第二天大年初一,蕭颯想到彭大人和自己一樣,都沒有親戚在滬定,遂去給彭大人拜了一個年。彭大人正是無聊的時候,見蕭颯來,十分高興。拉着喝酒,直到晚上才放蕭颯回來。
第二天,又來回訪。
沈穆清不由失笑,好酒好菜地招待了彭大人一番。
初五拜訪了鄭大人,初六拜訪房大人……一來二去,很快到了元宵節,鄭家三奶奶突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