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春意大哭起來:“過了一會。我就看見他們從船艙裡擡了一個綁得結結實實的樟木箱子,丟到了河裡……”
“你是說……”雖然聽說沒有找到沈月溶只找到春意,沈穆清心裡隱隱就有幾分預感,但聽春意這樣一說,她不由白了臉,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春意滿臉是淚地點頭:“我還記得,我們路過杭州碼頭的時候,是下午酉時,他們丟箱子的時候,是午夜子時……船走得不快,也不知道現在去尋,還尋不尋得到。”
沒想到,沈月溶就這樣香消玉殞了……
她心中苦澀,半晌沒有做聲。
英紛自然知道沈穆清心中不好受,低聲問春意:“那你後來……”
“我不敢留在船上。”春意哭道,“趁着那兩個漢子去幫着丟箱子,留在船弦上的漢子又都朝那邊望,雖然不會泅水,還是趁這個機會跳下了船……等我再醒來,被衝到了一個河灘。我不敢露面,晚上到村裡偷了點吃的。就摸着往北邊去。走到鎮江的時候,卻被人牙子給當流民捉住了,”說到這裡,她不由低下了頭,“被賣到了河南一戶姓劉的人家做婢女,沒幾天,我聽說皇上做了太上皇,老爺也跟着倒了黴……後來,那戶人家把我賣到了湖廣……然後又被賣到了貴州……”
沈穆清極爲震驚:“那你現在……”
春意嘴角微翹:“雖然日子很艱苦,但相公是個老實人,對我很好。”
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婚姻生活很滿意。
“你想不想回來……”沈穆清試探着問。
春意愕然,然後露出驚喜的表情,但這表情沒有維持多久,她的目光又暗淡下去,沉思良久,她低聲道:“多謝奶奶好意!只是我家那口子,除了種地,什麼都不會……只怕是個負擔。”話說出口,她好像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眉眼間也有了盈盈的笑意,“以後有機會,我再來看奶奶。”
沈穆清對這樣的回答感到很意外,但轉念一想就覺得能理解——貴州雖然清苦,但好歹是自己的家,不必看人眼色生活。
她點點頭:“那你在這裡歇幾天。見見以前的姊妹,過幾天我讓人送你回貴州。”
春意千恩萬謝地走了。
沈穆清吩咐英紛:“賞她五百兩銀子——萬一年成不好的時候也可貼補貼補。”
蕭颯回到家裡,龐德寶早就在一旁候着,把任翔帶了春意回來的事告訴了他。蕭颯聽了不由皺眉,擔起起沈穆清的情緒來:“怎麼不等我回來再說?奶奶現在怎樣了?”
“任爺知道沈姑娘的事,一路上都神不守舍的,巴不得一下子把人交給奶奶,奶奶又一味的催,我就是想攔到你回來也不能。”龐德寶不由苦笑,“奶奶心裡不痛快,只留了英紛在屋裡說話。”
蕭颯想了想,往沈穆清處去。
丫鬟們都立在屋檐下,看見蕭颯紛紛行禮,蕭颯腳步不停,龐德寶趕在前面撩了簾子,他微微低頭,進了屋。
那邊英紛聽到動靜,早就迎了過來,忙低聲道:“爺,奶奶心情不好。”
蕭颯點了點頭,進了東邊的次間。
沈穆清神色怏怏地依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看見蕭颯進來,坐直了身子:“這麼早就回來了。”
蕭颯坐到牀邊握了沈穆清的手:“總比落到窯子強……這也是各人的命,你也別太傷心了。”
沈穆清點頭:“我知道。實際上心裡早有準備……”
夫妻倆低聲談了會心,沈穆清的心情好多了,蕭颯就笑着拂了拂妻子的鬢角,把落在腮邊的青絲綰在她的耳後:“後天是沐休日,我陪你回趟孃家。一來是把這事告訴老爺,看要不要往太倉家裡報個信,二來去散散心。”
這件事肯定是要告訴沈箴的。
念頭閃過,沈穆清卻想起另一樁事來:“對了,那個冒充戴貴的人……”
“現在有了春意,自然要想辦法把人找出來。”蕭颯眼底閃過一絲懾人的銳利,“總不能白白讓人欺負了去。”
沈穆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說起來,我回京都後雖然經常在朝堂上遇到戴閣老,卻還沒有親自去府上拜訪。”蕭颯見妻子心情不好,笑着轉移了話題,“要不,我們後天一大早去戴家坐會,然後再去老爺那裡吃午飯,你看怎樣?”
“你現在休息的時候好少!”沈穆清不由笑道,“要是一個星期休兩天就好了!”
“什麼一個星期休?”蕭颯奇怪道,“還有這種說法嗎?”
說漏了嘴!
沈穆清抿嘴而笑:“這是別一種曆法。現在的人用得比較少而已。”
蕭颯一向覺得沈穆清博學,不再追問,兩人說說笑笑了一會,孩子們進來給父母請安,蕭颯逗着年幼的子揚,悅影則安靜地坐在母親身邊,沈穆清笑着把悅影抱在了懷裡。
到了蕭颯沐休的日子,一家人起了個大早。先去了戴府。
戴閣老已年過六旬。身材挺拔,皮膚紅潤,臉上不見風霜,看上去像四十來歲的人。
看見蕭氏夫妻來拜訪他,很高興,讓魏氏帶着沈穆清和孩子去花廳,自己和蕭颯去了書房。
魏氏自然是很高興,忙喊了寶哥來給和沈穆清請安。
寶哥就像小大人般地問站在一旁的悅影:“你好些了嗎?”
悅影冷冷地點頭:“早就好了。”
寶哥神色間有幾分扭捏:“那,你想不想看我養的畫眉?”
“不想!”悅影的眉頭就幾不可見地蹙了蹙,“我不喜歡鳥,它髒死了。”
寶哥睜大了眼睛:“髒,髒,死了?”
“是啊!”悅影不以爲意地道,“它到處拉便便,還差點落在我的頭上。”
寶哥怔了半天,道:“你說的是鴿子吧?只有鴿子纔會這樣。”
“管它是鴿子還是畫眉,它都是鳥吧?”
寶哥不由低了頭,喃喃地道:“我的畫眉不拉便便,有大青服侍着呢!”
“哎呀,反正我不喜歡鳥。”
“那,那你喜歡什麼?我養只貓好不好?”寶哥眼巴巴地望着悅影,“全身都是白的貓,你肯定沒見過……”
“不就是波絲貓。”悅影道。“眼睛是綠色的。”
寶哥氣餒,但片刻後又高興起來:“要不,養狗,小小的,長大以後也很小,還可以放在袖子裡……”
“那有什麼意思。”悅影聲音清脆,“它不看家,也不咬人,長大以後還要放在袖子裡,那樣沒用。”
寶哥望着悅影,滿臉無奈。欲言又止。
童言稚語,大人們聽着不由呵呵笑起來。
“悅影,寶哥見你是客人,想盡地主之誼招待你。”沈穆清斥責女兒,給寶哥留面子,“你好好和人家說話就是,怎麼這樣說話。”
“你別訓她,你別訓她。”魏氏忙攔着,“這樣纔好。我們家寶哥,十天半月也說不上幾句話,悅影來了,他倒成了話簍子。我很喜歡。”
寶哥聽了臉色微紅,悅影卻嘟了嘟嘴。
又惹得大家一陣笑。
魏氏目光微轉,笑道:“我們大家在這裡說話,孩子們哪裡受得這個拘束。讓他們出去玩吧?這次是在家裡,不會出事的。”
出事也是意外嘛!
沈穆清自然點頭,吩咐了悅影和子揚身邊的人幾句,就讓戴家的人帶着去了後花園。
“看姐姐氣色好了很多,”沈穆清笑着打量魏氏。
魏氏抿着嘴笑,目光中閃爍着帶幾份神秘的喜悅。
“啊!”沈穆清笑道,“可見以前煩心的事都解決了。”
魏氏點頭,挪到沈穆清身邊坐下,低聲道:“妹妹,我照着你說的做了……他說,讓我放心,只管好好養育寶哥就是。他心裡有數。”
這樣幾句話就讓魏氏高興了……要求還真是低啊!不過,戴貴能表這個態,總比什麼都不說的好啊。
“恭喜姐姐啦!”沈穆清掩袖而笑。
魏氏面色微赫,道:“要是我們家寶哥的事能定下來,你把悅影給我做兒媳婦吧!”
怎麼又老生常談了!
沈穆清笑道:“我們家悅影是個怎樣的性子你還不知道……等孩子大些再說吧。免得我們大人喜歡,孩子成了怨家。”
“我知道,我知道。”魏氏心情非常好的樣子,笑眯眯地,“可你不能揹着我們把悅影許了人家……”
趕情是要優先權啊!
沈穆清訕訕然地笑,但想到悅影小小年紀就有人來求娶,自尊心還是很快地膨脹起來,心情非常之好。儘管這樣。她還是支支吾吾地叉開了話題。
魏氏能理解沈穆清疼愛孩子的心情——萬一寶哥長大了不成氣候,蕭家是肯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她也不說破,笑附着和沈穆清。
兩人說了半天話,眼看着快到晌午,那邊有丫鬟進來稟道:“夫人,蕭大人要走了。”
“怎麼不留在這裡吃午飯。”魏氏怔住。
沈穆清忙道:“他一年四季難得有次沐休日,還要回孃家去看看。”
魏氏恍然大悟,道:“沈家少爺今年參加童試吧?算算日子,也到了發榜的日子了。那我就不留你們了!”說着,讓人去請了悅影和子揚來。
沈穆清將錯就錯地應了。
待孩子們回來,給魏氏請過請,魏氏帶寶哥送她們去戴閣老處。
“說起來,蕭大人還是兩年前見過我們家寶哥……寶哥也該去給蕭大人請個安纔是。”
沈穆清不由撫了撫額頭。
魏氏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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