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瞧着她沒頭沒腦的樣子,趕緊拉住了她,道,
“晴雯你先等一等,便是要找你一個人這麼亂翻也不是個事兒,何況寶玉還睡着呢,你將他吵醒了可如何是好?”
晴雯兩隻眼腫成了核桃,聲音卻依然高挑,“這不行那不行的,寶玉還要不要好了,我心裡頭慌得很,難得有個主意,聽着靠譜些,便是讓我找找又如何!”
麝月也趕緊攔了,道:“襲人姐姐的意思不是不讓你找,只不能沒個頭緒,咱們這屋子多,讓小丫鬟們分了人,然後逐個房間尋去,寶玉這邊離不開人,我們還是在這邊好生守着。”
晴雯可沒這個耐心,讓麝月和襲人在屋裡守着,自己風風火火出門安排去了。
襲人麝月向賈璐黛玉歉意一笑。
賈璐心知這應該還是馬道婆的手段,書中曾經寫過是她拿小鬼紙做得法,只是不知道這紙是不是放在寶玉這邊,若是找着了那有如何處理?總不見得燒了吧?萬一再把寶玉給燒死了,那可如何是好?
賈璐心中思緒萬千,旁人並不知道的,黛玉瞧着他們忙亂,自己拉着賈璐尋了一處坐了下來,黛玉雖然也傷心,但有了時間緩和,又不比襲人等人沒了理智,倒是有心思好奇看了一眼賈璐,這樣隱晦的髒事情,她這個深居內宅閨秀怎麼會知道的?
自她從南邊回來,見到這個璐姐兒變化也太大了些,不管是之前幫襯睿哥兒找書院,還是對環哥兒的提點,還是現在給出的主意,都是有理有據,穩妥體貼的,母親的去世對她的打擊和成長有這麼大的影響嗎?不尤多了幾分心疼。
半個時辰過去了,怡紅院的衆人恨不得將整個院子都翻了過來,還是沒尋着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便是連寶玉都被翻了過去,尋摸了一便牀褥,衆人又是累,又是心灰意冷,個個坐在地上大喘氣了。
賈璐見着衆人不好意思,白白忙活了這麼半天,也不好意思,便告辭離開了。
賈璐黛玉兩人並肩回家,賈璐沉默不語,她暗自思量,這骯髒東西既然不在院子了,那又去了哪兒呢?
“璐姐兒可是還要去璉二嫂子院子裡去瞧瞧。”黛玉見她神思不定,問。
賈璐搖搖頭,“不去了,寶玉這邊查不出什麼,到了二嫂子那邊恐怕也查不出什麼,況且也不合適。”
現在深更半夜了,王熙鳳和賈璉又是年輕夫妻,兩人同居一處,這賈璐,便是同族的兄妹過去也有些不合時宜了,更別說是黛玉這個外姓的表妹了。
兩人無話,一路回了家。
第二日,史家、陳家各處親眷也一一來瞧了,將前一日所述的主意也都一一試了還是沒用,這兩人越發糊塗了,身子發熱,不省人事,在牀上亂說,到了夜裡更嚴重,下人不敢多碰,只能將二人都搬到了王夫人上房裡,賈母、王夫人等人圍着哭,寸步不離,上下都不安。
賈赦還在尋醫覓藥的,賈政倒是先放棄了,說是兒女之命全是天數,隨他們去吧,賈母聽聞之後,給了他一杖,罵了他沒良心不知親緣的東西。
幾日下來,寶玉和鳳姐越發不成樣子了,下人們更是議論紛紛,說了不得得準備後事了。
某日過了午後,賈璐尋了個空檔走了出來,深深吸了口氣,她已經在裡頭呆了幾日了,裡頭衆人云集,又是哭又是鬧的,氣味着實難聞了些。
這賈府的規矩,若是主子病了,尤其是那些個要緊的主子,便是不能進去瞧上一兩眼,也得在外頭守着,好表一表自己的心,所以這闔府的下人,只要沒有正緊事兒的都去王夫人院子裡候着了,烏壓壓的一羣人,連帶着有活的人都跟着沒了心思,人心浮動。
賈璐年紀小,那邊人又多,瞧着王熙鳳和寶玉這一對叔嫂真的不大好了,她雖然知道還有那個一僧一道,只是將命運寄託於他人,尤其是知道這一僧一道可是“偏心”的人,便想着自己去查一下。
這兩日她已經讓墨染打聽了,墨染是榮府的家生子,人脈廣,她探得幾日前馬道婆確實去了趙姨娘的院子,還呆了一會兒了,賈璐心中便有了幾分底了。
如今正是午後,閒人又多數聚集在王夫人的院子裡,所以一路順暢,都沒碰到人,便來到了趙姨娘的院子裡,還沒走近,就聽着有爭吵聲傳來,賈璐腳步一頓,擦着牆角悄悄聽着。
“姨娘,你爲何要做這般手段?這寶玉和璉二嫂子可惹你了?”這是賈環的聲音,怪道剛纔沒有見着他,賈環不受寵,他隨意走了也沒人在意。
“我爲了誰!你說老孃費這麼多銀子是爲了誰,還不是你這個小兔崽子!”趙姨娘高亢尖銳。
“什麼!你哪來的銀子?”賈環一驚,他是知道的,趙姨娘自己的體己銀子已經全部都花掉了,只有一些陳舊的衣裳首飾,值不了幾個錢,榮府主子豪庶,看不上這個,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餓得要去探春哪裡打秋風了。
說到銀子,趙姨娘氣焰消了點,但又想着寶玉和王熙鳳兩個如今半死不活的,這銀子花得值,反而昂頭挺胸,道
“那銀子不就是你帶回來的,這銀子留着也是白留着,現在瞧瞧那兩個人的倒黴樣,這銀子花得不虧吧!哈哈!”
什麼!原來這裡頭還有她的事情,賈璐大驚失色,怪道,怪道,趙姨娘被軟禁這些年,哪有什麼銀子去讓馬道婆幹活,竟然自己和黛玉纔是罪魁禍首!她原想着是好心,卻再一次讓已經偏離的劇情迴歸了原位!
賈璐腳底下一軟,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爲什麼?爲什麼!
裡頭還在爭吵着,“姨娘,這是給咱們生活的銀子,你將這都花掉了,咱們吃啥喝啥呀!”
趙姨娘哈哈笑了起來,“你還在意這點子銀子,等你那個好嫂子好哥哥去了之後,這整個榮國府都是你的了,這金山銀山的銀子隨你使喚!”
賈環氣紅了臉,“放你的屁,誰跟你說的這傢俬是我的,這家是赦大伯父的,赦大伯父有兒子,這榮府傢俬是璉二哥哥的,便是咱們這一房,沒了寶玉還有蘭兒呢!他纔是正經的二房長子長孫,比寶玉還要尊貴些!”
趙姨娘瞠目結舌,“這,這,不可能!不都說是這榮府是寶玉的嗎?寶玉沒了可不就是你的了!怎麼還有賈璉,還有蘭兒?”
賈環見她實在說不通,一揮袖子,大步走出了院子。
只留趙姨娘在院子裡自言自語,“不可能啊!不是說榮府都是寶玉的嗎?除了寶玉,就是環兒的嗎?爲什麼呢?爲什麼呢?”
賈璐爬了起來,在院門口往裡頭瞧了一眼,趙姨娘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賈璐,似乎有了瘋魔之症,搖搖頭,一樣離開了,心裡嘆道,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