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都察院御史張麟最近摩拳擦掌地準備了一大本奏摺,要狀告榮國府賈政以次子身份竊居主院,縱容幼子不守國禮。張麟本就不怎麼喜歡聖祖封的八公,只是想着他們到底沒出大的亂子,所以就算心中不服倒也只能忍耐,卻沒想到只是去古玩街逛一圈,竟聽回了這麼重大的一個消息:榮國府的賈寶玉不守國禮,竟未給去世不到九個月的姑媽守禮!

雖說那是個已經外嫁的姑媽,但到底是自己的長輩,即便不守孝,那也是該穿素淨的衣裳以表哀思的。可那賈寶玉卻天天穿着一身大紅的衣服,脖子上還掛着個明晃晃的瓔珞在街上晃盪着。張麟原本想參賈政一個“教子不嚴”的罪名,卻不想原來賈政也不是個好的,竟逼得長兄偏居一隅,自己則住進了長子嫡孫才能居住的榮禧堂。

張麟連夜便寫好摺子,就等着早朝時向聖上言明一切了。

於是今天來早朝的官員們,很有幸地看到了賈政臉色由紅轉黑,又由黑轉白,再由白轉青的整個過程,心中皆譏笑不已。這個賈政雖然滿嘴仁義道德,但自己竟是個不守國禮家規的人,真真叫人笑話!還有他那個所謂銜玉而生的兒子,不就是個從小抓了胭脂盒的人物麼?有幾分才情又如何,紈絝子弟一個!

賈政覺得自己臉面都丟光了,下朝後也顧不得什麼,直接就往榮國府趕回去了。聖上已經明令了,他因爲教子無方被罰了一年的俸祿,又要在半個月內遷出榮禧堂,不然就得被摘了官帽。

等賈政回到府裡,傳聖旨的公公正巧也來了。賈政似乎感覺到了自己長兄賈赦投過來的諷刺的眼神,又看到賈寶玉仍舊穿着一身大紅色衣裳,一臉懵懂的樣子,火氣一下子就冒了上來。都是這個孽子的錯!

等宣旨的人離開後,賈政也不顧賈母等人在場,直接掄起巴掌就往賈寶玉臉上蓋去。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等賈政掄起木棍狠狠給賈寶玉幾下後,王夫人才尖叫了一聲,衝上去抱住了賈政的手臂。

“你這是作死了麼?!我可憐的寶玉!”賈母手中的鳳頭杖重重地跺在地上,哭喊着摟住賈寶玉道,“寶玉是我的心肝兒,你這是要我的命嗎!你是不是看我老了不中用了,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我在這府裡是呆不下去了,來人,套車,我要帶着寶玉回金陵!”

“老祖宗息怒。”邢夫人跟王夫人都是不會說話的,還是王熙鳳上前勸道,“老祖宗這不是要了大家的命麼?二老爺不過是一時氣過了頭罷了,老祖宗千萬不能如此!”又吩咐幾個粗使婆子把賈寶玉參扶了進去,“我怕寶玉傷了裡子,老祖宗還是先請太醫過來瞧瞧吧。”

賈母這才冷靜下來,連忙叫人去請太醫,又是敷藥又是呵護的,竟把要賈政遷出榮禧堂的旨意給忘了。

“大爺可聽說了,賈家的寶二爺被二老爺狠狠地打了一頓呢。”林輝手舞足蹈地說着,彷彿自己親眼所見一般,“我可是找人打聽過了,聽說身上腫了好幾塊呢,都把太醫傳進府裡去了。”

“就你愛打聽。”林語軒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就賈母那護犢子的程度,傷勢能嚴重到哪裡去。他更在意的是,賈家這回會不會遵從聖意,趕緊把榮禧堂闢出來,讓賈赦搬進去呢?

“這事兒傳得滿京城都是了,哪裡需要人費心去打聽?大爺您說,這賈家的人也忒沒規矩了,怎的就這麼容易把府裡的消息都透漏出去呢?”

“這主子是不講規矩的,做下人的又會規矩到哪裡去?上樑不正下樑歪,不正是賈家的特色麼?”林語軒輕笑了一聲,“左右也不過是逗趣的玩意而已。妹妹最近身子似乎好了不少,叫寶珠跟她說,重陽那日我會帶她去潭柘寺上香。”

“是。”林輝道,“今兒天氣正好,大爺可要出去騎馬?”

男子本就沒有閨閣女子那般規矩諸多,即便在守孝期間也是可以出門的,只是吃酒等行爲不許做而已。林語軒最近一直窩在府裡不曾出去,所以林輝這一提議倒是讓他有些心動。去告訴林如海並得到他同意以後,才帶了墨承林輝一併出去。

可惜這一天實在是不宜出門,因爲林語軒遇見了薛蟠跟他的酒肉朋友。

原本林語軒是不認得的,畢竟他去賈府的時候也沒見過薛蟠。倒是薛蟠見到了林語軒後隨機感慨“真有緣分”,便巴巴地拋下準備去尋花問柳的豬朋狗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拿着手中的白玉柄扇子自以爲帥氣地搖着,上前就是一句:“在下薛蟠,不知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走近一瞧,美人真是美人啊!

林語軒斜睨了他一眼,看着薛蟠滿臉的贅肉硬是笑成了一朵花,心裡是隔閡得不得了。這個薛蟠是男女通吃的貨,又在金陵打死了人,現在居然還這麼肆無忌憚地跟一班紈絝子弟尋花眠柳,真不愧是呆霸王。

薛蟠見林語軒不理睬他,之前誇下的海口只怕是實現不了了,臉上有點過不去,連忙示眼色自己身邊的小廝。那個小廝也是識相的,立馬出聲道:“咱們大爺是紫薇舍人之後,榮國府二夫人的親侄,這位公子能得咱們大爺青睞,有心與你結交,倒是你的福氣了呀。”

“哼,紫薇舍人之後,不就是一個皇商麼!”耍嘴皮子的事情向來都是林輝在做的,“士農工商商爲末,有什麼可得意的。榮國府的親戚又如何,也不過是個借住的罷了。”

“你嘴皮子倒是厲害,咱們薛家是四大家族之一,豈是你小小的人家可媲美!”那小廝立刻回了句,“咱們大爺瞧得上你家主子,便是你家主子的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趕緊下馬伺候咱們大爺……啊!”

林語軒一個馬鞭抽了過去,冷着聲音道:“給我管好你的嘴。”又居高臨下地看着薛蟠,哼笑了一聲道:“我倒是誰,原來是在金陵殺了人以後被判了死刑的薛蟠吶。真該叫大理寺的人來瞧瞧纔是,怎麼一個被執行了死刑的死囚如今居然還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到時候我看你們薛家還有什麼地位可言?”

薛蟠見自己的小廝被抽了馬鞭,臉上立刻浮起紅腫,心就有點慌了;再聽林語軒道出自己的來歷,心裡更是害怕,也顧不得什麼了,連滾帶爬地就往後退去。

“大爺就這樣放過他?”林輝有些不滿意了。

“薛蟠還不能出事。”林語軒眯了眯眼睛。四大家族沆瀣一氣,其中尤以薛家跟賈家來往最爲緊密,只有等他們像麻繩一樣緊緊扭在一起的時候,纔是對付他們最好的時候。賈家啊賈家,有這麼一門糟心的親戚,這日子只怕也不好過吧。說起來,這王夫人跟薛姨媽都是王家的女兒,又是溺愛兒子的人,怪不得賈寶玉跟薛蟠這般不懂事。

林語軒抽出懷錶——巧致齋新推出的舶來貨——看了看時間,便吩咐道:“回去吧。”

“時候還早呢,大爺怎麼就回去了?”林輝問道。

“遇到這麼一個讓人厭惡的人,沒心情。”

林輝有些蔫蔫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居然就這樣打道回府。都怪薛家那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