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江南——杭州,柳家。
現已立春,細雨綿綿,沿窗垂枝的梨花一茬接一茬地開着,倒是給冷如寒霜的蘭院添了幾分春色。
靠窗竹榻上的瘦弱少女半起身子,懶趴在窗臺邊,身下是厚厚的棉被。
她輕輕將窗推開一條縫隙,伸出一雙纖細的手去接外頭那冰針細雨,白中透紅的指尖觸碰到這份冰涼,微顫。
少女名喚柳霜絮,嚴霜擁絮頻驚起,撲面霜空。
她是七年前被汴京柳相府裡的當家主母王氏,放到杭州商戶大伯家養着的庶女,因她從小體弱多病,王氏便把她放到了杭州大伯家,說是養病,實則藉口將她趕了出來。
而她的姨娘當年也是個得寵的,來了杭州後是茶飯不思,不久便突然病逝。
然而,這些似乎和如今的柳霜絮無關,可又密切聯繫着。
而她,只是一個在三個月前穿越而來的人,又偏偏是這個病得走幾步路就喘的少女身上。
在末世,她是個擁有隨身空間的生意人,也是震懾一方的頭領,用空間的便利在滿是危險的喪屍之地裡,開闢出一個和平之地,也是那些人常稱的無城。
可那個她發善心救下的女人,卻聯合自己最親近的男友背叛她,害得她無城失守,身中麻藥的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喪屍將她活活撕碎!
可如今,她到這個地方,一切都變得無力,她恨,卻好像又沒有復仇的可能。
目前爲了養病,她只能待在這裡,可偏偏前日裡來的一個消息,打破了現下的平靜。
汴京柳家要派人來接她了,連帶着平時不待見她的伯母黃大娘子都對她使上了笑臉。
“小姐―――。”
柳霜絮聽見聲音趕緊將窗戶合上,只見一身穿桃杏色衣裙的小丫鬟端着藥罐子跑了進來,一把將罐子放到了地上,手摸着耳朵跳腳,一直輕呼着燙燙燙。
這是她的貼身丫頭桃七,面貌平平,人不算機靈,甚至有些憨傻,可也算個實在的。
柳霜絮收回思緒,看着桃七毛手毛腳的模樣眉頭微蹙,一張病顏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無奈,她刻意眯着一雙瑞鳳眼,語氣中帶着幾絲玩笑:“桃桃,你說你離了我,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
“啊?”桃七聽得有些莫名其妙,緩緩放下耳邊的手,略加思索後說道:“婢子肯定不離小姐,無論如何都不離開小姐。”
“燒了一個時辰的罐子,你就用手端過來?我怎麼有你這麼笨的丫頭?”
柳霜絮雖然是責問的語氣,卻還是對桃七招了招手,說道:“過來。”
“婢子沒事,婢子去給小姐拿碗來。”桃七說罷就往外跑去,她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傷,粗活做多了,手上全是老繭,倒也沒怎麼傷着。
……
這藥還沒喝,便有黃大娘子的身邊的人過來傳話。
那傳話的小丫頭柳霜絮倒是見過,叫小雪,只見那小雪對着柳霜絮規規矩矩地行禮,客客氣氣道:“堂小姐,汴京派人來接堂小姐了,大娘子請堂小姐去堂廳。”
“好,容我更衣。”柳霜絮先是應了下來,心裡卻覺得奇怪,她有原主的記憶,這汴京到杭州起碼十日有餘,怎的提前了這麼多天?
隨便一收拾,桃七便扶着她往前廳去,今兒這倒春寒厲害,她又穿得單薄,到了屋外被帶雨涼風一吹,頓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所幸還有把舊油紙傘,還有高高大大的桃七將她緊緊護着,不然今兒這細雨便能要了她的命。
一路上,柳霜絮一言不發,她只想乖乖的躲在桃七懷裡,這身子實在是太柔弱,她一度覺得她在去汴京的路上就會直接沒了。
本來她空間是應有盡有,可她現在虛弱的身體,根本沒有足夠的念力去打開空間。
“大娘子,堂小姐來了。”
隨着進了堂廳的門檻,柳霜絮才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這屋裡有爐子,且燒得旺,剛進門暖氣就撲面而來。
不等這府中大娘子柳黃氏說話,便有一身着錦衣的婦人迎到柳霜絮跟前。
這婦人看起來得有四十好幾,髮髻梳得一絲不苟,人看起來也精神,不過那精明的眼神裡透出算計,想必這人是個老狐狸。
“老奴劉月拜見五小姐,五小姐一切可安好?”劉媽媽態度恭敬,語氣卻讓人覺得疏遠,這關切問候話也不過是表面功夫。
柳霜絮倚着桃七,整個人看起來弱不禁風,她微微頷首示意,纖手捏着無繡花絲帕,掩嘴輕咳。
這看起來就不怎麼好,然而劉媽媽卻滿意柳霜絮的答覆,雖一眼就能看出這個五小姐黃土埋脖子,卻還是笑道:“五小姐如今一切安好,想必可以早些日子啓程。老爺夫人在京中也是頗爲掛念。”
“阿絮啊,伯母還真是捨不得你。”黃大娘子這纔對着柳霜絮搭上了話,她如今笑得和藹可親,就像多疼愛她似的。
她一穿越來就知道自己吃的藥有問題,學過醫的她早早就將藥換了,本來這原主是死了的,身體也是油盡燈枯,硬生生地被她撐活了。
面對黃大娘子的刁難,她也不屑爭執鬥爭,用她的話來說,就是等老孃從黃土裡爬出來了,再好好收拾你們。
“伯母萬福。”柳霜絮還是沒忘給這個伯母請安,只要自己不出錯,別人挑的刺也就少了。
劉媽媽知禮數地站在黃氏身後側,這杭州的柳家雖是低未商戶,劉媽媽可以暗地裡瞧不起黃氏,明面上卻得夠丞相府的禮數纔是。
且因黃氏是商戶的原因,身上穿得比汴京某些官員都好上千倍,這自然是金錢的魅力所在。
“咳咳!”柳霜絮手裡攥着帕子,一個勁的捂嘴咳嗽,她不想別的,就希望劉媽媽看了能給她來件厚衣裳。
這咳嗽也是體力活,柳霜絮每咳一下就感覺血量下去了不少。
“喲!五小姐想來出門出得急,穿得也單薄,這過了午時便要走,五小姐可別感染了風寒纔是。”劉媽媽也是個有眼力見的,趕緊上前關懷。
果不其然,黃氏面色一變,趕緊對着下人使喚道:“來人,還不快給堂小姐拿件狐裘來。”
由於柳霜絮不是咳嗽就是說話無力,黃氏一時就怕柳霜絮當場死這裡了,誰能想到這五小姐還能有回汴京的一日?
眼見柳霜絮出了門,黃氏這才湊到劉媽媽跟前,又心虛又焦急地問道:“劉媽媽,當年是夫人……”
黃氏也不敢挑明瞭說,於是又道:“如今這五小姐身體不好,回了汴京相爺可會怪罪妾身?”
“大娘子說笑了,五小姐自幼體弱。”劉媽媽的話像一顆定心丸,讓黃氏安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