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媽媽捧着茶盞啜了口自家炒的西山瀑布茶,愜意地舒了口氣。渴死她了。聞言,眼皮子都沒擡一下,說:“這錢也就頂我一個月的茶錢,搞得好像多隆重似的。阿峰,把東西還給她們,拿了趁早給我滾蛋!看着這娘倆我就心煩!”
禾大伯孃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拉起女兒往外走:“走!這麼個破地方,留我我都不稀罕。”
“哎哎哎!”王超及時喊道:“誰準你們走啦?這不還有個案子沒結呢!走啥走!給我站住!要不就上車去局子做筆錄,自己選一個!”
禾母張張嘴,想到對方是警察,雖說只是某個區的片兒警,但到底民不與官鬥,想鬥也鬥不過啊,只得悻悻地拉着女兒停下了腳步。
“咳咳。”王超清了清嗓子,已經從大武口裡得知了禾薇的想法——即使沒辦法真的把禾美美送去號子蹲幾天,嚇唬嚇唬她也是好的,看她以後還敢不敢不問自取,於是一本正經地說道:“關於禾美美盜竊禾薇家的狗一案……”
“啥?我家美美只是把她三叔家的狗帶出來溜溜,這也犯法?”禾大伯孃惱羞成怒地打斷王超的話:“自己親戚哪用得着算這麼清楚!何況狗又沒事,不是好好地在薇薇懷裡嗎?這都要算賬,老三你可真是親兄弟……”
她哪會不知道自個兒女兒今天的所作所爲不厚道。先前在家還和老三倆口子爭辯來着,說她家美美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偷老三家的狗,結果倒好,狗真是女兒帶出來的,原因是爲了抵她吃狗肉欠下的債。
禾大伯孃那一刻老臉羞得通紅,被自個兒女兒打臉了,這滋味可真是……氣都沒地兒撒。
可又不能不管,兒女都是爹媽的債,不僅得管,還得管得妥妥的。免得丟儘自家的臉,還想給女兒找個好對象呢,“偷東西”這種名聲傳出去,哪家還肯和自家結親啊。索性賴到底算了。反正都是親戚,又沒造成損失,回家說幾句麼好嘞,要警察幹啥!
王超卻道:“沒錯!狗是沒事,但不代表禾美美不構成盜竊罪。只能說是未遂,這盜竊未遂啊,達到一定程度也是要判刑的,你閨女偷的這狗,市面價值起碼得二十萬,這一點,你閨女事先就很清楚,正因爲清楚這狗值錢,才偷偷把它帶來抵債,如果只是普通人家養的土狗。她會花那麼大力氣偷出來?還給小狗喂安眠藥,這情節、這性質,完全符合未遂罪的量刑準則,而且是最嚴重的一檔,我估摸着最起碼得坐個十年牢吧……”
“什麼?十年牢?”禾美美一聽,臉上血色盡褪,哇得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喊:“媽!媽我不想坐牢……爸!我不知道會這麼嚴重啊……嗚嗚嗚……”
十年啊,出來都快三十歲了,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在牢裡度過。這輩子還有啥意思、啥盼頭啊,說什麼都不能被抓去坐牢。
禾大伯孃也嚇得不輕,回過神,轉頭朝禾父禾母吼:“禾建順!你是美美她三叔。你倒是站出來說句話呀!都是一家人,而且事情也沒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何必鬧得這麼不愉快。有啥事不能回家好好說?”
她自知理虧,又說不過王超,因爲人家是片兒警,管着這一片區。又是懂法律的,死的都能被他說成活的。當務之急,只能先勸着老三一家把這事情放一放,回家再說。等回了家,有二老幫腔勸導,還怕老三一家欺負自家閨女?
禾父抿着嘴搖搖頭,沒有說話。今天這事,侄女做的實在過分,不給點教訓,永遠不知道悔改兩字怎麼寫。況且,這邊是閨女,那邊只是侄女,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只要閨女不開口,他就不吱聲。無聲支援閨女的任何決定。
其他人也都沒吭聲。不是不想幫,而是今天這事吧對他們衝擊實在有點大。先是侄女偷東西,再是這巴掌大的小狗竟然這麼值錢,市面價二十萬,而且還“至少”,也就是說也可能賣到二十多萬三十萬,尼瑪這都能在禾家埠市中心買套二居室了。任誰家裡被偷了一套房子還能沉得住氣的。
禾美美見二叔一家、三叔一家都不出聲幫腔,哭得越發厲害,邊哭邊衝着禾薇大罵:“你滿意了?你看我捱打捱罵甚至去坐牢高興了?還一切都是因爲你!要不是你跟蹤我,追我追到西山,我會掉到陷阱裡嗎?我會被那個白癡智障吃豆腐嗎?……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不就是一條破狗嗎,拿去抵債我還給它面子呢,至於……”
禾薇冷眼看着禾美美,正想說什麼,忽聽珍珠“汪”的一聲,在禾美美罵得最起勁的時候,哧溜一下從禾薇懷裡改而竄上她的肩,朝着禾美美齜牙咧嘴“汪汪汪”,大有要撲過去撕咬她的架勢。
禾美美嚇得瑟縮了一下,見禾薇安撫住小狗,沒讓它撲過來,膽兒又肥了,繼續指着禾薇和她肩上蹲着的小狗大罵,越罵越難聽。
禾二伯孃忍不住站出來,勸她消停點,別前頭的事沒完,又惹出什麼事來。可禾美美哪聽得進去啊。一想到那十年牢,就恨得不行。藉着怒罵好歹能發泄一通心裡的恐慌和怨憤。
“汪汪汪——”小狗放佛能聽懂禾美美的叫罵聲似的,禾美美罵得越起勁,它叫得越大聲。瞧着像是一人一狗在罵架,看得衆人莫名想笑。
忽然,小狗身形一動,似要從禾薇肩頭躍出去。
禾美美生怕它撲過來咬自己,嚇得急忙轉身朝後跑,儼然忘了先前受過的教訓——亂走亂跑是要出人命噠!轉身沒幾米有一棵章家從別處移栽來的百年老槐樹,禾美美就這麼面朝樹幹重重地撞了上去——
“咚——”
“啊——”
“咚——”
“啊啊啊——”
第一聲“咚”,她迎面撞上了槐樹幹,撞歪了她從小到大引以爲傲的高挺鼻樑。
第二聲“咚”,她被槐樹幹的反作用力迫得倒退幾步,然後重重跌坐在硬實的山地上。
衆人集體驚呆了。包括禾大伯孃。人家小狗還好端端地在禾薇肩上趴着呢,禾美美這是鬧哪樣?
“媽,媽我好像骨盆摔碎了,起不來了。好疼……嗚嗚嗚……疼死我了……還有我的鼻子、我的臉,好多血……是不是破相了啊?嗚嗚嗚……”
禾美美既痛又怕的哭聲傳來,才讓衆人回過神。
禾大伯孃心疼地跑過去,想把她攙扶起來。可稍微動一下,禾美美就喊疼。最後還是禾老大出馬把閨女抱了起來。雖然過程中也扯到了禾美美的痛處,疼得她殺豬似地嗷嗷叫,聽得衆人都不由抽嘴。
章媽媽來了句神補刀:“喲!鼻樑歪了?骨盆碎了?那白送上門給我家阿杰做媳婦我也不要了。誰家要個歪鼻子又不會生蛋的母雞啊。”
禾大伯孃氣得飆血。
衆人不忍直視地別開臉,生怕繃不住笑。雖然場面很悲壯。但不知爲何,就是想笑。
仔細想想,剛剛那“咚咚”兩下,的確有夠疼的。鼻子歪了事小,骨盆碎了才遭罪。可這一切又怪不了誰?
你說怪章家那棵樹?開玩笑!人家那棵樹栽在這個位置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十除了禾美美幾時見人傻不隆冬地撞上去過?
怪禾家的狗?那狗又沒撲她身上,就這麼蹲禾薇肩上吼兩聲,也能怪它?那你禾美美剛剛那通難聽的叫罵,受不了的人要是跑去跳河撞牆是不是也該怪你亂罵人?
總之,禾美美這茬罪怨不了別人。
“小李小方。你倆跟着一道去。看緊咯!雖然受了傷、醫治要緊,但畢竟是盜竊案的嫌疑人,必要的筆錄還是要做的。”
王超見禾老大抱着痛不欲生的女兒上車送醫院,也不阻攔,叮嚀隨行的兩個警員跟了去。自己嘛,美其名要給禾薇這個丟狗人做筆錄,實則是和大武這個幾年不見的老戰友話家常。
章奶奶、章媽媽把衆人邀到屋裡喝茶。極品母女消失,耳根別提多清靜。留下的在她們看來都是受害者。就算不是,經過剛剛的事,也成了一個陣營的夥伴了。
“來來來。嚐嚐我家自己炒的茶葉,不是我自誇,雖說是去年的舊茶,但味道真不錯。喝過的都說贊,你們也嚐嚐,喝着不錯一會兒我讓阿峰給你們包幾盒帶走……”章媽媽熱絡地拿出家藏的好茶招待客人。
“那怎麼好意思,我們嚐嚐味兒就行了,耽誤了你們半天,喝口茶我們也該回去了。”禾母難爲情地接過茶盞說。
“急啥!反正正事兒有小王呢。醫院那邊有什麼消息,小王肯定第一個知道。你們難得來西山,這都中午了,吃了飯再走!”章奶奶發話,其他人雖然覺得不好意思,可拗不過她老人家的邀請,便留下蹭了頓便飯。
席上,禾父得知何亮是何氏木材加工廠的少東家,而何亮得知禾父正是近段時間在禾家埠木器市場口碑極旺的禾記東家,彼此都很欣喜。
禾父感慨地說:“何氏的木材好,那是整個清市都有名的,一直都想找你們直接進貨,可惜我們那邊的木材店把你們家的貨源把得很嚴,又說不滿五十噸,即使找到廠家也不給提貨,我這小本經營的,一次性哪吃得下這麼多,只好每次都從中間商那兒進貨……”
何亮拍着禾父的肩,阿沙力地說:“禾叔,他們瞎說呢!什麼五十噸,我們家出去的貨從來都不攔數量,要麼就是路遠,量少不划算,這才用大車來裝……禾叔你放心!以後缺木料只管給我電話,要哪類料子、多少量,一個電話我給你送貨上門!”
“好好好……”禾父笑得眼睛眯成縫。
禾父和何亮交流着生意經,其他人則聽王超“實況轉播”醫院那邊的情況:“X片出來,鼻骨骨折,需要做鼻骨復位手術。骨盆骨裂,也需要手術,就這兩個嚴重點,其他都是些小擦傷,哦,臉上的擦傷會不會留疤不知道……”
“鼻子骨折、盆骨骨裂?”禾二伯孃抽了抽嘴,“這盆骨骨裂我不曉得會有啥影響,但鼻子骨折我倒是知道,我一個表姐的閨女,前年從學校單槓摔了下來,鼻樑骨摔骨折了,鼻骨復位手術沒做好,又去棒子國做了個鼻樑整形手術,前前後後花了六七十萬……”
“六七十萬?”章奶奶驚訝道:“一個鼻子手術要這麼貴啊?”
“可不是!現今最貴的手術,就數整容整形了,我們國內的醫院便宜點,但也便宜不到哪兒去。左右要做,就咬咬牙去棒子國了。畢竟就這麼個閨女,鼻子長歪了以後可咋找對象……”
章家兩位女主人連同禾母聞言,齊聲唏噓。禾美美這下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把她自己給折騰的……
“骨盆碎了以後影響懷孕生產,據說生出來的小孩容易畸形什麼的……”章媽媽回頭問章奶奶:“阿姆,上回那老路家的媳婦,是不是就是結婚沒多久摔了一跤,把骨盆給坐碎了?”
“是啊,後來一躺大半年,說是恢復了,可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一隻腳背朝裡歪,接生大夫說是母體骨盆摔裂後沒恢復好,孩子在裡頭給卡着了。幸好啊,卡着的只是腳背,萬一卡着臉可就慘咯……”
衆人:“……”
那莫非就是臉朝地摔下來的天使?
不管怎麼說,禾美美這個大年過的可真是慘淡無光。
去年過年住院動手術,還有點理直氣壯——因爲是被別人捅傷的,怎麼說都是受害者。今年就沒臉見人了,鼻樑骨摔斷、骨盆坐骨裂,全是她自個兒惹出來的禍。要說狗在後頭追,把她給嚇成這樣多少還能理解。可偏偏狗只是朝她吠了兩聲,而且還是一隻巴掌大的小狗,說出去都嫌丟人。(。)
PS:
二月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