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雅君得知禾薇被她推了一把,滿臉血淋淋地被送去醫院搶救(錦繡莊的繡工是這麼告訴她的),膽戰心驚地躲在宿舍裡不敢出來,連晚飯都是在樓下小賣部買兩個麪包草草對付的,生怕毓繡閣的人上門來找她算賬。
可她也不想想,真要出了大事,別說只是躲在留學生公寓裡,躲到天邊都無濟於事。
好不容易熬到九、十點鐘,都不見有人來拍她的門板,於雅君這才拖着虛汗淋漓的身子跑去浴室洗澡,洗完澡準備上牀睡覺。
今天是在留學生公寓的最後一晚。
錦繡莊給他們這批參賽人員定的機票都是明天下午一、兩點。而學校這邊,要求他們中午十點之前就必須交還鑰匙。所以她沒打算熬夜,一則怕早上起不來,二則嘛,熬夜對女人肌膚不好,於雅君一向很注重顏面。
洗完澡出來,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的,頭髮也沒擦乾就這麼往牀上一躺,“啊——啊——啊——!!!”
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聲,從於雅君的套房裡傳出來。
樓下的宿管員,哈欠連天地提着鑰匙走上來,沿途還被一陣陰風颳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來到於雅君的套房外,沒好氣地拍拍門板:“幹什麼啊!大晚上的鬼吼鬼叫!別以爲你是來比賽的我就不能拿你怎麼樣了,要是吵得其他住戶不能休息,我照樣把你轟出樓去!”
尖叫聲這才消停,不一會兒,“嘭”的一聲,門被拉開,門板還在牆上反彈了幾下。
於雅君溼發凌亂、氣息不穩地站在宿管員跟前。擡手撥了撥黏住臉的長髮,打着哆嗦向宿管員求助:“我的臉……被……被什麼東西蟄了,好癢好痛……你幫我叫救護車……”
宿管員順着她的話,看到她那張被撓得慘不忍睹的臉,失聲“啊”了一聲,隨即別過頭,不忍直視。
“不就是臉被蟄了嘛。叫救護車幹什麼!自己打車去醫院掛急診啊。”
打了個哈欠。宿管員提着鑰匙回樓下去了,邊下樓梯邊說:“別再整什麼幺蛾子出來了,大晚上的。消停點!”
接着又自言自語:“老孃管宿舍管了這麼多年,還從來見過有人被個蟲子蟄成這樣的,沒準兒是人品不好,連蟲子都看不下去……”
於雅君欲哭無淚。扭頭奔回浴室,一對上牆上的鏡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刻鐘之前還白皙粉嫩的臉,如今成什麼樣了呀!形容成大紅饅頭都不爲過,特別是兩頰。腫的高高的,都快把眼睛擠成一條縫了,上頭還佈滿了星星點點的血疙瘩。應該是剛剛蟄她的蟲子咬出來的傷口。
這些細微的傷口還出奇的癢,剛剛被蟄時。她沒控制好力道,撓得狠了點,沒察覺就把皮膚撓破皮了,滲出紅的血、白的膿,讓人看得隔夜飯都想吐出來。
於雅君痛苦地捧着臉,無聲嘶吼着衝出浴室,滿房間找那隻該挨千刀萬剮以承擔她熊熊怒火的死蟲子,可翻遍了屋子,甚至還把牀褥掀起來抖了又抖,都沒找到,倒是把人累的氣喘吁吁、快虛脫了。
擔心被咬的時間長了,引起過敏或是感染,於雅君決定還是先去醫院,於是換下睡衣、拿起皮包,拉開門就往外衝,衝了幾步又折回來,從行李箱裡翻出一件遮陽的紗衣,當紗巾罩在臉上,萬一嚇跑了出租車司機,她怎麼去醫院啊。
京都一院皮膚科的值班醫生看到她那張臉,也被嚇了一跳,不過畢竟是醫生,不至於做出宿管員那樣當着她的面別過臉去的動作,查看一番,又讓她驗了個血,等化驗報告一出來,確診道:“蟲子咬的,沒毒,但會癢幾天,別把包抓破了。”
癢幾天?
於雅君整個人都不好了。
癢了這麼一會兒,她都要瘋了,而且臉腫成這樣,根本沒法出去見人。再癢上幾天,讓她怎麼活啊。哪怕不抓破包,隔靴搔癢地來幾下,她也受不了啊。
“那也沒辦法,要麼用點止癢藥膏,但那東西有激素,你自己想好到底要不要配。”
於雅君咬着下脣糾結半天,頭一點:“配!”
心說:稍微抹點有激素的藥膏,能怎麼樣啊,醫生也說了,就癢幾天,不癢了馬上停用不就好了。
然而,這個決定,讓於雅君痛苦了一輩子。
其實也是她自己貪心,用了止癢藥膏,發現不僅能止癢,大姨媽來之前冒出來的痘痘都能被消下去,饅頭臉一消腫,臉上的肌膚比以前任何時候都來得光滑細膩,試驗了幾次,發現是這藥膏的作用,就一用停不下來了,甚至還取代了其他潤膚品。
等發現臉上的汗毛越來越長、皮膚越來越薄、局部還映出了許多紅血絲,才嚇得不敢再用。可到那會兒,停用了也根本不管用了。反倒誘得皮膚各種毛病都出來了。稍微在樹下、花叢邊站一會兒,臉上就癢得不行,撓又撓不得,撓過之後,她那張臉真叫沒法看了。
嚴重的時候不僅癢,還疼,爲此,她跑了好多家皮膚科出色的醫院,得到的診斷結論都不出左右:含激素產品用多了,造成皮膚過敏了,這類過敏非常難治。
除非是繼續使用激素產品,皮膚纔會好轉。
可這根本就是個惡性循環:越用越過敏、越過敏越難治、越難治越想用激素……
於雅君到那會兒,哪還有心思撲刺繡上啊,時間和金錢全投她那張過敏的臉上了。
曾經信誓旦旦要一攀高峰、成爲刺繡屆數一數二大師的志向,被一張臉毀成了渣渣……
後續這一切,是小正太賀許諾始料未及的,只能說:老天爺都在幫他。
他那晚不過是借用了賀老爺子身邊的特級警衛員,潛入華大美院的留學生公寓,把他那隻名叫“鈴鐺”的小寵物獨角仙,放到了於雅君的牀上,咬完人之後,當然是撤了,難不成還傻傻留在那兒被碾死呀。
特級警衛員辦完這事兒,把獨角仙送回許家,似笑非笑地調侃小正太:“看來那人是把我們孫少爺得罪狠了,竟然連‘鈴鐺’這位彪悍(兇殘)大將都被派出去執行任務了。”
賀許諾一本正經地叮囑他:“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誰都不許說,爺爺要是問起,你就說幫我買寵物飼料去了。”
“行!有數了。”特級警衛員揉揉他的腦袋,笑嘆了一句“孫少爺長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就回賀家執勤去了。
賀許諾朝着走遠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回到自己房裡,給賀擎東發了個勝利v的表情。
賀擎東結束當天的訓練任務回到宿舍,以最快的速度衝了個澡,邊擦頭髮邊給禾薇打電話。
接通後第一句問的便是:“還疼嗎?”
禾薇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她額頭上的傷口,忙答:“不怎麼疼。醫生說不碰水的話,兩三天就能結痂了。”
賀擎東“嗯”了一聲,頓了頓,又問:“那個呢?肚子還有沒有不舒服?有沒有喝圓圓帶來的紅糖薑湯?”
禾薇:“……”
賀士官,你的畫風轉的也太快了!
還有,你到底在我身邊安了多少眼線?!!!
她昨天才來大姨媽,他今天就知道了,隔山望水的,到底怎麼知道的?!!
其實不用問她也猜到了,肯定是圓圓那個大喇叭。
第一眼那麼萌萌噠少年、曾經在她心裡猶如天才神童般存在的少年,如今早已被“小八卦”、“垃圾零食愛好者”、“昆蟲酷好家”、“沒有動畫片就吃不下飯”等各路逗比稱謂取代了。
“你……這會兒是在部隊嗎?”
“也是,也不是。”賀擎東輕笑了一聲:“怎麼?關心我?”
禾薇:“……”
誰關心他了!!!
不過是不想回答他上一個問題而已。
“我在部隊特殊駐地集訓,離京都有點遠,沒辦法溜出去看你。”
賀擎東把玩着手裡的荷包,荷包裡是一塊洗乾淨了的緞面手帕,勾脣說道。
禾薇突然間不知該說什麼。
不知是不是手機開久了有些發熱,她總覺得這麼貼在耳朵邊,讓她的耳根隱隱發燙。
賀擎東又問她這幾天的伙食是什麼、比賽完有哪些消遣、晚上幾點睡覺、早上幾點起牀……
她機械地一一做了回答,也不知是哪句話逗笑了她,低沉的笑聲透過手機話筒,傳到她耳裡,讓她的耳根更燙了,甚至還感染了臉頰和全身。
直到賀擎東說:“……早點睡,額頭別碰水,再難受也忍兩天,等結痂了再洗。”
她才發現原來這通電話已經持續了四五十分鐘。
掛了電話,她側着身子躺在周悅樂這套豪華大公寓的客房牀上,望着窗上朦朧的月影,後知後覺地想起,之前說要和他“談一談”的事,又給忘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真的!既報了他的救命之恩,又能抵一部分欠他的機緣,再還能把上輩子的姻緣延續到這輩子,三全其美……】
禾薇默默地翻了個身,面朝牆壁。
腫麼有種賣了自己還要感謝買她之人的感覺。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