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兒, 你信不信我會打你?”
阿飛冷冷看着林仙兒,咬着牙惡狠狠道。
“我信!”
林仙兒低眉順眼地垂下頭,纖細的脖子露了出來, 閃動着象牙的色澤, 讓她的人看上去十分的可憐。
剛剛走進飯鋪裡來的阿飛卻是臉色蒼白, 儘管他在生氣, 臉上卻一點血色也沒有, 顯然他確實如林仙兒所說身受重傷。
李尋歡在見到阿飛走出來時立刻激動地向他走近了幾步,但是當他看清青年的臉色後神情立即冷漠了下來,他不滿地看向林仙兒——他從未與大歡喜菩薩見過面, 更妄論與對方結仇,如今這個足以與青魔手相匹敵的女魔頭, 忽然緊隨在林仙兒之後尋到他們的住所, 這其中的隱秘李尋歡難道會猜不到?
但是李尋歡絕對想不到, 當初正是林仙兒殺死了大歡喜女菩薩的情人青魔手伊哭,之後卻又很巧妙地讓找上門報仇的女菩薩誤會殺死伊哭的人是李尋歡。
所以當李尋歡十分不滿地看過來時, 林仙兒難得地露出了愧疚的神情,但因她低着頭,並沒有誰能見到她這難得一見的愧疚之色。
李尋歡想要走到阿飛身邊,看一看他的傷勢,但是當他轉過頭來時卻看到阿飛的眉頭高高地聳了起來——阿飛並沒有再看林仙兒, 也沒有看向正要走向自己的李尋歡, 他看得人卻是站在李尋歡身後邊的孫小紅。
李尋歡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被阿飛這樣俊俏冷漠的少年如此專注地盯着看, 孫小紅的臉頰不禁泛出了紅暈, 她有點得意, 更多的卻是氣憤。她原本是頗爲喜歡阿飛這青年的,少年劍客, 長劍仗義,最重要的是李尋歡看得起這個神情冷漠的青年——這很難得,這也足夠說明阿飛的人品,任何重視義氣血性的人都會覺得他是個好樣兒的男兒。
但是這種喜歡純粹是一種欣賞,在於孫小紅更是出於對李尋歡的愛屋及烏。如今被阿飛這樣盯着看,她已經覺得很不舒服,很難堪——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阿飛竟然會用這樣無禮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她並不是那樣長於忍耐的小女人家,雖然她很想給李尋歡一個面子,但是在感到很不舒服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出聲責難對方。
可是孫小紅的嘴還沒有張開,阿飛已經率先開口說話:“我記得我見過你。”
孫小紅一愣,但在阿飛的視線不再如剛剛那樣專注而充滿探究後,她緩緩地鬆了一口氣,而後笑着十分坦率地回答道:“我叫孫小紅,我和我爺爺常常在客棧酒家裡說書,你見過我一點都不奇怪。”
阿飛“嗯”了一聲,又問道:“那你爲什麼獨自在這裡?”
孫小紅歪了一下頭,偷眼瞧了一眼身邊俊偉的男人後,甜甜地笑道:“我和李大爺約定好了,要在這兒拼酒。”
“你喜歡我大哥?”阿飛突然臉色一變,沉聲問道,一雙烏黑的眼已危險地眯起。
一直靜默地聽着他們對話的李尋歡已漸漸感覺到危機,而林仙兒卻還在低着頭,但卻已在暗暗地勾起脣角。
孫小紅臉紅了紅,但她從來不是忸怩的女孩,她一向敢做敢認,也敢想敢認——她喜歡李尋歡,就算他不喜歡她也沒關係!
一個未婚的女人,喜歡一個未婚的男人,這並不是一件難以啓齒的事情!
阿飛卻並不需要等待她的回答,就已經說道:“沒用。”
“爲什麼沒用?”孫小紅忽然瞪大了眼睛:她會站在這兒,本就是已經下了決心——得到李尋歡的愛雖然艱難重重,但若不努力一把她一定會後悔終身!
而且,她並不覺得自己比林詩音差哪兒。
“我知道他有心愛的人!”孫小紅挺了挺胸——她畢竟是個女孩子,要這樣直白地站在心愛的男人身後訴說自己的愛意,是需要一點勇氣的。
但是李尋歡卻不敢要孫小紅將自己的滿腔愛意說出來,他咳嗽了一聲,快步走到阿飛的身邊,拉過他的手,關切地問道:“阿飛,你受了重傷?”
阿飛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冷淡地迴應道:“李神醫幫我看過傷勢,他還將醫治你咳嗽的最後一貼藥送了過來。”
“李神醫”三個字令李尋歡安心了下來,他的這位堂兄醫術很高,而且無論是對他還是對阿飛都很關切,如果阿飛的傷勢很嚴重,堂兄李登恩是萬萬不會讓他日夜兼程地趕路到保定的。
李尋歡擔憂的心情終於緩和了下來,嘴角邊也有了一絲笑意。
阿飛卻突然擡起頭,冷冷地看着他,而後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孫小紅後,問道:“大哥,你知不知道她喜歡你?”
李尋歡呼吸一窒,他啞然地看着阿飛,喉嚨裡似乎梗着什麼東西一般無法說出話來。
在聽到阿飛對李尋歡的問話時,孫小紅猛然臉色一片通紅,心跳也加速起來,她不禁期盼地看向李尋歡的後背——只要他說他知道他明白,她就會勇敢地上,就能有打贏這場仗的把握!
李尋歡卻沒有回答阿飛的問題,他根本不能說自己知道不知道,他開始咳嗽,就像兩年前最是重病的時候一樣,咳得很大聲很用力。
阿飛不禁狐疑地看向李尋歡,經過李登恩這兩年的治療李尋歡的病已基本好了,他也早已經不再像現在這般咳嗽過。
阿飛不禁冷笑起來,李尋歡一看到他臉上的冷笑意味立即就止住了咳嗽聲。
一直低垂着腦袋的林仙兒猛地站起了身,她將棉帕捏在兩手間做出美人半遮面的美妙姿態,然後一欠身,對衆人道:“我忽然覺得身體不舒服,就先去休息了,你們繼續。”
說罷林仙兒便領着玲玲向客房走去,她走得很急——人們都說捉“奸”拿雙,此刻豈非就是這樣的情況?她實在是怕自己多留一分鐘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那樣的話阿飛就真的要打她了!
林仙兒快步地離開了,但是扣在葉開手腕上的繩子卻沒有被她扔下。而葉開卻是顯然不願像條小狗一樣被這個壞心眼的阿姨牽走的——現在,最疼愛他的師父就站在眼前,他的腰桿已可以挺得筆直,不用再委曲求全地巴結可怕的巫婆,哪怕她很漂亮!
胖墩墩的孩子想要向李尋歡走去,可是手腕上的繩子因爲另一頭的人已經走遠而突然繃直,一股力量也正不遺餘力地從相反的方向而來拉扯着他,想要他屈服,想要他從師父的眼前消失。
這樣的事情,他怎麼能允許?他是誰?他是李尋歡的徒弟!只要有這個設定在他就絕不能屈服在惡勢力的威逼下!
儘管葉開已被迫趴在了地上,但他還是拼盡全力,努力地向師父那邊爬去,他甚至張開了嘴,聲嘶力竭地吶喊着,吶喊着——“蘇福——啊——”
孫小紅無限同情地看着地上不屈不撓做着鬥爭的孩子,她覺得自己作爲一個女人,應該上前去,替這個可憐的小不點解開繩子,讓他重獲自由,爬向他真正想要親近的人。
但是她剛剛纔挪動了一步,李尋歡已走到了葉開的身邊,將繩子解開將他抱在懷裡——葉開畢竟是他的徒弟,甚至已可算是唯一的後人,他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被林仙兒折磨、虧待?
葉開終於心滿意足,他撲進了師父的懷抱,腦袋深深地埋進了對方寬廣的胸懷之中,而後,他微微側過頭來偷看站在師父身邊的俊秀青年。
阿飛卻沒有看他,就算看了他此刻冷冷的目光也只會令葉開心碎。
葉開再次將臉深深地埋入李尋歡的胸膛裡——此刻這對師徒豈非是同命相連?
夜。
除了荊無命在小腹上留下的一劍,阿飛的身上還有十三道傷口,這些傷口雖然都已經敷了藥,但是依舊觸目驚心,在離心臟極近的地方更是一劍直透胸背——這是極殘忍的一劍,也是極卑鄙的一劍,李尋歡如何看不出當時的兇險,看不出究竟要多少人的圍殺才能令阿飛遍體鱗傷?
李尋歡不禁要問阿飛:“金絲甲呢?”
“已經還給了林仙兒。”阿飛慘白着臉,捂住胸口的傷處,靜默而冷漠地看向窗外。
“我早該想到的。”李尋歡喃喃,神情鬱郁而痛楚。但是他卻不能將這份痛苦說出來。這份痛苦是因爲心愛之人遭受了傷害,更是對自己沒有保護好對方,太過輕忽了林仙兒能帶給阿飛的危害的自我責難。
阿飛卻忽然說道:“你不用這麼難受,我還活着,我絕不會因爲那些人而死去。”
這句話令李尋歡心頭的痛苦減緩了許多,但是他依舊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阿飛,覺得實在不應該將他獨自留下,面對林仙兒,面對伴隨着林仙兒而來的災難。
李尋歡忽然又想起了那份送往金錢幫的戰帖,想到不久將來的決鬥。
阿飛收回視線,轉過頭來看着李尋歡,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李尋歡垂下了眼眸,而後又擡起看向阿飛,對他說道:“我已答應了龍小云,要同上官金虹決鬥。”
李尋歡說罷便沉默了下來,只是靜靜地看着阿飛,等待着他對這件事的反應。他當然還記得在離開山中小屋時與阿飛的約定,而現在他無疑已打破了這個約定。
李尋歡自然還記得兩年前,初初與阿飛相識時自己兩次毀約後阿飛的反應。
他忽然有些擔憂地看向阿飛,他很擔心這個倔強的青年會像當年一樣負氣地離開,再次揹着他想要跑去除掉想要傷害他的人。
但這一次他要對付的人是上官金虹,他怎麼能讓阿飛去面對這麼可怕的敵人?
阿飛卻只是神色暗了暗,而後又恢復如初,神情依舊是冷淡的。但是阿飛問出口的話卻透露了這個青年對情人生死的擔憂:“你……有幾分贏的把握?”
沒有責難,沒有難堪,阿飛話語中的擔憂,讓李尋歡緊張不安的情緒緩和了下來,但是阿飛的問題他卻不能回答。
小李飛刀與龍鳳金環的對決,不論是誰都無法把握最終的結果!